正文 第一章:室友   见到方云波的时候,艾微几乎认不出来。   加紧几步走上前去,有些迟疑地唤到“云波?”   那带着能闪瞎人眼的风情的美丽女郎闻声看过来的时候,艾微觉得这世界完全玄幻了:居然真的是方云波……一向帅气随性的方云波居然留着长长的大波浪卷发,穿着一袭波西米亚风的吊带及地长裙,脚上一双平底的用几根粗彩线编织的简易凉鞋。   艾微眯了眯眼睛,依然白净精致的五官,眉眼间略带着英气,然而记忆当中引无数女生尖叫的伪男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吉普赛女郎,时光这把雕刻刀让艾微从心底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   “小微。”眼前的美人看见她,嘴角扬起,露出一排白牙,左边嘴角的梨涡就深深陷下去。记忆中完全没变的声音把艾微惊醒,随即她苦下脸“方云波,你让不让人活了??整得这么美让我情何以堪啊???”   方云波听后就笑开了,嘴角的梨涡妩媚风情,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小微,我好高兴。”   顺口接到“你当然高兴了,你都成了个大美女了,要我成了个大美女我也高兴,高兴得不得了的高兴!”   方云波脸上的笑淡了些,“我高兴,因为你依然是你。”   艾微脸上僵了僵,但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脸上带着些微茫然“你也依然是你啊,虽然你变美了,但你依然是方云波啊。”   方云波脸上的笑都淡得看不见了,敛下眼睑,似是问艾微又似是问自己“真的么?我还是我么?”   艾微顿时收敛了脸上表情,声音有些低沉地问“出什么事儿了?!”   方云波捏着匙子搅拌着咖啡的手顿了顿,随即扯开一抹笑容“小微,原来你也变了。”原来你也会自欺欺人,也会开始用谎言来安慰我了。   仿佛被戳中心底里隐藏的痛处,或者说恼羞成怒,艾微站起来隔着桌子捏住方云波的胳膊,“你TM少转移话题!”粗声粗气地掩饰被方云波无意间揭穿的狼狈。   方云波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艾微一接触到她的眼神,心里的火顿时灭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还是方云波吗?   艾微想起从前方云波的眼睛,清澈干净,明亮灵动,黑白分明。   第一章:初识 2004年9月14日,艾微记得很清楚,从八月初接到入学通知书后便一直心心念念期盼的日子,一个告别青涩的中学时代,正式步入成年人的世界,一个自由接触外面广阔的天地的人生分界点,一个,能让自己的心不再那么沉重的机会。就是这一天,结识了生命中将最熟悉最牵挂的三个女子。   九月的太阳干燥热烈,早上八点的汽车,看着一路的青苗绿树青山,灰色的水泥路像机械上快速运转的履带飞快地将人送到了高楼林立的都市。   从出租上下来的地方是这所师大新校区的正门,景观石一排地过去,上面描着鲜红的校名,护校河围着学校从石板平铺的有点像金水桥但比金水桥宽阔的桥下平静地往东流。走进校门,面前是一片宽阔的平地,种着树的地面上还裸露着红色的土壤,被焦阳炙烤得腾起阵阵的烟尘,一看就是才刚建好的样子,04级是首批享受新校区新设备的新新人员。有些呆滞地看着眼前空旷的空间,正午的太阳直射在皮肤上,空旷的地面想歇会儿连个树荫都没有,所有树木都还秃着脑袋,而报名点却在校园一里外的深处。艾微有些蔫了,这时候手上原本很轻的行李感觉就突然重了几十斤。   顶着炙热的太阳好不容易到达报名点的时候,艾微已经满脸通红,额头的头发湿湿地粘在额头,背上清晰地感觉到如豆的汗珠滚滚而下运行的轨迹,让人受不了地粘腻和些微的痒,尤其是过腰的长发绑成的马尾搭在背上,艾微从未如此刻这般想过将长发剪成板寸。“通”的一声将行李随意地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报名的桌前,右手死命地往脸上扇风,负责办理登记的师兄显然有些被她的粗鲁吓到。艾微猛然看到一男生瞪着她眼都不眨,有些尴尬而僵硬放下扇风的手往桌子上轻扣两下,硬扯出一丝笑来“师兄……”   终于到了宿舍,粗略看看条件,一间四人,都是上铺,每人一套桌椅和一个衣柜,说是桌子,其实也是个书架,有三层摆书,最下一层是书架的两倍宽,当桌子用。桌子和衣柜就在窗下形成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宿舍有阳台、卫生间、热水器、电视机、宽带,住宿条件还是不错的,如果没有桌子地板上让人不能忽略的黄土灰尘,艾微想自己的寿命还是能留住几个小时的。   用毛巾将床擦干净,略洗洗身上的灰尘,艾微扑通一声就倒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终于精神好了些。稍微打理打理,艾微觉得终于能见人了,便晃悠悠地荡下楼来。天色正黄昏,赶上了吃完饭的整点儿。捧着装好饭菜的学校发给的饭盆正走出食堂门口,迎面便撞上一个人,饭盆的盖子掉到地上“呛啷啷”地在地上滚出几米才停下来。艾微面带晦色看向身前的人,声音立马就低了下来“师兄~~”云旸有些怔住,尴尬地看看周围都调往他们俩身上的视线,有些惴惴地道歉“师妹,对不起啊~”   艾微有些阴恻恻地道“对不起?说完就够了?难道不想帮我把盒盖捡起来吗?!”   云旸将几米外的盒盖捡起,笑容有些僵硬带着些微的谄媚将盒盖递给艾微。   “嗤”一声笑将两人的视线吸引过去,这就是艾微、方云波的第一次见面。利落帅气的栗色短发,白净略显精致的五官,纤长偏瘦的身材,一身白色短T牛仔裤韩版鞋穿出一股子干净清爽,脚边放着行李包,手上也端着学校发给的饭盆,正掩饰不了脸上的笑意,眼里闪着明亮的光看向艾微。   艾微脸上有些发热,尴尬地回以一笑,转身回宿舍。走到宿舍门口,低头掏钥匙才发现身后站着一个人,乍受惊吓地猛回头,却发现是在食堂一笑惑人的那个帅哥。然后想到什么似的瞪大眼“靠,居然是个女哥儿~”女哥儿是艾微家乡的方言,“女的”的意思。因为此时她想起楼下写着“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的大木板。   伪帅哥听见她的低语,笑出声来“你好,我也是S216的,我叫方云波。”   艾微喃喃地开门进去。方云波依稀听见她嘟囔着“靠,连名字都像男哥儿”   正坐下吃饭,突然卫生间的门开了,艾微吓得蹦起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砰”响。随即猛拍胸口“哎哟我的妈啊~我这是撞的什么运气啊,半天不到就被吓两次,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接近窗户的床位已经被艾微占了,和方云波进来的时候另一个接近窗户的床位上已经堆了好多行李,方云波就选择了宿舍门后的床位。两人进来的时候因为门锁着,都没想过里面有人。   安抚好自己差点儿蹦出来的心,艾微才得空仔细瞅瞅面前突然冒出来吓人的美人,短而微卷的头发,圆圆的脸,大眼小嘴,尤其此时眼睛看着艾微显得特无辜“我叫莫云。”   艾微轻咳一声“我叫艾微。”   “方云波。”   艾微有些讶然地转头看方云波,此时的方云波一身清雅,炎热的天气对她毫无干涉,连脸上的笑也是淡淡的,温和的。艾微看着此时的方云波,却觉得那淡淡的笑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疏离,就像家乡泸水河的水,看似轻柔温润,却带着诸事不萦于心的无情。   “你们好,以后请多多关照了。”莫云笑着冲两人露出两颗虎牙来。   艾微看着就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   莫云登时眼睛瞠大,眼前的艾微瓜子脸,眉毛比一般人黑,大眼睛,双眼皮,眼尾有些长,左眼下方一颗泪痣。正散着过腰的卷发,但她的卷又不是那种人造出来的卷,自然蓬松,如仲夏夜的微风轻拂过水面,短袖白色T恤,底上蓝色的藤蔓和花朵刺绣缠绕在左侧腰腹的地方,蓝色及膝棉裙,裙摆的碎花被蓝色的镶边蕾丝盖着,脚上一双蓝色平底罗马凉鞋,款式简单细节繁复,鞋面上只在脚踝处和脚趾根的地方有两个约寸宽的带子,上面镶嵌着层层叠叠银色亮片,走路的时候带着“沙沙”的声响。   艾微看着眼睛发亮的莫云,好似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感觉有些惊悚。   此时,宿舍门被打开,三人一致将视线转过去,就见门外又进来一个女生,吊带衫,短裙,长发,纤瘦白皙,身后还站着一个提着行李箱穿着短袖衬衫休闲牛仔裤看着又不像是学生的男子。莫云首先走过去打招呼“你好,我叫莫云,是本省饶县的。”   那进来的美女浅淡地回礼“我叫王玉瑶,本地的。”   王玉瑶的声音,冷脆中带着些微的倨傲。艾微扬扬眉,放下手里的饭盆,走近王玉瑶,扬起嘴角笑得很淑女“我叫艾微,那个是方云波。”说着对着方云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方云波抬眼瞥了瞥艾微,眼里闪过一抹戏谑,嘴角不被人察觉的上扬。   王玉瑶又浅淡地冲艾微笑笑,将手中的旅行包随手放在门口的桌子上。随即转身对身边的男子说“哥,行李就这样放着,我们先去吃饭吧。”男子清浅温和地笑着答应,然后冲艾微三人说“以后玉瑶还麻烦三位多多照顾了。”   艾微三人连忙客气“哪里哪里”。艾微也说不上是不是一种错觉,总觉得王玉瑶那声“哥”叫得让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怎么奇怪却又完全说不上来。当时王玉瑶正对着男子说话,但眼睛却似乎连看都没正眼看那个男子。       正文 第二章:舞会   想起来,艾微还从未见过方云波穿裙子,至少今天之前没见过。即使是大一那会儿的新生舞会上,方云波穿的依然是裤子,笔挺修长,干净清爽得像个王子。那时自己挽着方云波走进会场的时候,“享受”了无数女生羡慕嫉妒恨眼光的洗礼。   报名的时候已经被通知晚上七点的班会,吃完饭,把盆洗洗放在书架上,看看表,七点差一刻。艾微看了看方云波,笑道“走吧,该开会了。”方云波烟波微亮,闪过笑意,点点头起身往外走。   一路的路灯,在夏天的夜里显得特别明亮带着些微的热情,宽阔的道路,两旁的树木还没长好,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影子横在路面上。艾微和方云波走在前面,莫云时而在前时而在后,蛮大的好奇在脸上,王玉瑶始终淡淡的,有些心不在焉。   方云波看了看身边的心无旁骛的艾微,有种感觉:这个沉默的艾微才是深藏在一副活泼表象下的真正的艾微,沉默得让人觉得可能与这夜晚的浓黑融在一起,让人担心她就要消失在夜色里。十七岁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沉重的心。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艾微转过头来,脸上扬起笑来“怎么了?”   方云波不自禁地跟着扬起嘴角“没什么。看你在宿舍的时候装淑女装得还挺像的。”艾微脸上那瞬间扬起的笑让方云波觉得温暖,让人不自觉的看见她笑脸的瞬间也跟着扬起微笑。然而心下却总感觉不对。很久以后的后来,方云波才知道这种不对在什么地方。那个瞬间温暖的笑容不过是张面具,艾微习惯用它给别人温暖,从不给别人同情她的机会。   艾微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真实了些“哎呀,对着的是陌生人嘛,当然要当好一个淑女了,给人一个好印象嘛。”   “那你怎么对那个师兄……”闻言,方云波嘴角的梨涡更深了些。   “哎哟,中午来报道的时候又饿又累还热得要人命,我把行李往地上一甩,一屁股坐在报名点的桌子前猛扇风,哪还记得啥形象啊,正好就被他看见了,我还觉得倒霉呢。偏偏晚上打饭的时候又碰上,你说我能有好气吗?”   方云波发现这样喋喋不休抱怨着的艾微,才是一个用真实的内心面对自己的艾微。因为自己在此时的艾微心里已经不像她口中说的陌生人了,带着些亲近和熟稔,为她将自己的心开放出一个细微的小角落。   艾微突然间看见方云波的眼睛,清澈的眼波里映着一路的路灯,霎时间的璀璨光华让人迷幻,尤其方云波一副雌雄莫辨的帅气干净王子様,艾微觉得周围的空气好似比傍晚的时候更热了些。   好似不经意地转开视线,冲着后面的莫云和王玉瑶喊“你们别在后面磨蹭了,快迟到啦。”心里猛对自己念叨:姐喜欢的是帅哥,不是伪男,方云波个女哥儿是个女哥儿是个女哥儿……那个“方云波好像白马王子”的念头一冒出来马上被PIA飞到九霄云外。   从后门走进明达楼G415教室,许是因为初到陌生的环境,大家都有些拘谨,男生坐一块儿,女生坐一块儿。艾微四人走到教室中间随意挑位置坐下。因为教室很大,桌椅呈阶梯状分布,大家都在前面的位置坐着,如果挑后面的位置就隔得太远,显得很突兀徒增视线。所谓的班会,大家都清楚,新生的班会能做什么,无非就是自我介绍一番,暂时先由辅导员挑选出班干协助管理班集事宜,一个月后再进行民主选举。   大家简单自我介绍完毕,新上任的班长张昭站上讲台“大家静一静。明天晚上七点半,在第一食堂三楼活动厅有新生晚会,希望大家能参加,当然,完全自愿。”讲台上的男生很高,白皙清俊,发言简单明了,吐字带着卷舌音,说话的时候总带着笑。艾微和方云波交换了下视线,又掉头往台上看:举手投足间好有些官气啊。   莫云四处和人低声说话,王玉瑶在她旁边毫不受干扰地拿着手机玩游戏,艾微看这情形眼睛就情不自禁地弯起。   第二天吃完午饭,宿舍楼随处可见忙碌装扮的美女,尤其是二楼,住的都是艺术系的女生。南面住的是音乐系,背面住的是美术系,两系相对而设,中间架空,整栋宿舍楼呈“日”字,这个字的三横是公用厕所洗衣房和楼梯。不记得从哪儿看见的,说是从厕所的数量可以判断一个学校或一个城市的人口数的多少。若“窥一斑而知全豹”,师大的学生那是相当多。   艺术专业是个烧钱的专业,不过还好,师范类院校有补助,而师范类专业的补助是非师范专业的两倍。鉴于家庭原因,艾微选的是师范类绘画专业,辅修音乐专业。这所师大专业都比较笼统,没有细化。因为在省内,离家近些,有事方便回家,艾微才选了这里。   艾微午睡起来已经将近四点,从卫生间洗完脸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宿友们都安分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丝毫去舞会的意思都没有。方云波椅子横放,一手一本画册,一手撑头,斜靠着桌子;王玉瑶坐在椅子上,后背靠着衣柜,手里拿着手机玩游戏,这两人没什么舞会热情倒是没什么奇怪,然而可爱的百灵鸟一般的莫云也意兴阑珊,椅子靠着柜子,腿伸直搭在书桌上看小说,这就有些让人惊讶了。   艾微有些失笑,虽然自己也没多大兴趣凑热闹,但作为新生,出去多认识认识人熟悉熟悉环境还是好的。放下脸盆,笑道“既然都无聊,干脆一块儿去看看热闹吧。”   莫云打个哈欠“唉,如果有师兄师姐们一块儿去,说不定还更好玩儿些。”   “你怎么就知道没有师兄师姐?那些在学校混成了老油条的师兄会放过这个找鲜花配他们牛粪的机会么?”艾微马上坏笑道。   一句话说得其他几人都笑起来。干脆都丢开手边的东西,开始打理,去瞅瞅牛粪找鲜花的戏码。   看着打理好的方云波,莫云两眼呈星星状,整个人呆呆的,无意识地低语“OH~~我们真是太好命了,居然有个王子护驾。”是的,王子,那时候的方云波一头细碎的短发,顺滑有光泽,没有男生的那种粗糙,栗色的碎发在左侧脸颊挑染了一绺酒红色,露出的右耳戴着两个黑色的耳钉,垂着一个小巧的银底黑色十字架,白色短袖衬衣,黑色紧身牛仔裤,系着银色的腰链,一双夏季的镂空黑色长靴。尤其是脸上温润的笑,那一刻,没有人会认为方云波不是王子,就连冷淡的王玉瑶都看得愰然。   艾微醒过神来,有些呆呆地说“居然有个这么出众的王子,我看我们还是都换长裙吧。”莫云还未回过神来,连王玉瑶也淡淡地点头表示同意。穿长裙的公主才够气场和这么出众的王子走在一起啊。   方云波这回真的笑了,嘴角的梨涡仿佛盛满无限的柔情。艾微赶紧蒙住自己的眼睛,哀嚎“云波,拜托你别这样儿笑了,闪得人眼瞎啊。我的小心肝受不了……”   四个人进入会场的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了,男男女女在昏暗而闪烁的灯光下伴着舒缓的华尔兹翩翩起舞,还没有舞伴的都散在四个角落。四个人都没有挤入人堆的意愿,就缩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手里各端着杯珍珠奶茶坐一溜儿,纯看戏的姿态。碰到有师兄过来,便摆手拒绝。姐可是来看戏的,不是来被别人参观的。四个人便喝茶边看着舞池,时不时地议论议论哪个哪个怎样怎样。   正窃窃私语,一个染着亚麻色大波浪卷的美人走过来,凑近方云波伸出右手“能请你跳个舞吗?”   四个人有一瞬间的愣住,艾微很快扬起招牌的淑女笑“抱歉,我先预定了,这里还有两个排着队呢。”说着还意有所指地往莫云和王玉瑶扬了扬下巴。美女有些犹豫,却没动身。方云波起身微笑道“抱歉”然后冲艾微轻弯下腰,伸出右手作出邀请。艾微从容起身,搭着方云波的手进入舞池。   艾微穿着平底鞋矮上方云波五六公分,但方云波毕竟是个女生,跳男步带人的话有些吃力,艾微打点起十分精神配合她的脚步,避免发生让王子公主梦破碎的踩脚事件。一时倒也在大多数是新鲜人的会场显得“男”才女貌,鹤立鸡群。   一曲终了,艾微赶紧拖着方云波向莫云、王玉瑶的方向走。近得前来,艾微问两人跳不跳,莫云赶紧摇头,王玉瑶也摇头,刚才那“万众瞩目”的场面,有艾微、方云波当猴子被围观就算了,没必要再把S216的剩余俩人也牺牲了。   出了会场,才八点半。艾微叹口气“还这么早……”   下楼时,热情明快的恰恰从艺术系的会场窗户飘出来。   “听说政法学院在第三食堂三楼办舞会,要不去看看?”莫云无可无不可地提建议。   “不要了吧……”艾微有气无力。   “那你要现在回去睡觉吗?电视还没开通信号,散步全都是蚊子,小说适合睡觉前看。”莫云有些无聊地四处观望。   “还是去政法学院的会场看看有没有戏看吧。没有的话就回去好了。”王玉瑶轻声建议。看来连她也觉得时间太早。   “啊,希望有看头。”艾微嘟囔道“没有的话我想我会更喜欢砸砸场子。”   “淑女怎么能有这样的暴力倾向呢?怎么也该是雇人砸场子啊,自己动手多没格调啊。”莫云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让其他三人额头滴汗。拜托你不要把这么阴险暴力的事情当成一种高格调的英雄事迹宣扬好吗。况且,妹妹,姐姐只是随口说说,不用这么认真吧。   方云波看看艾微:看吧,教坏祖国的花朵未来的栋梁。   艾微:…… 正文 第三章:余波   看热闹踢场子的后遗症就是S216和政法学院结下了梁子。因为上门挑衅,一时太出风头引发一系列“蝴蝶”事件,李跃就是这一系列事件中的重要角色。每所高校都会有些风云人物,而很不幸的,艾微她们踢上的铁板李跃就是师大那群风云中的个中翘楚。   李跃是政法学院学生会副主席,组织部部长,04级政法学院迎新舞会就是他组织起来的。当然,这是艾微后来通过莫云这个包打听的百灵鸟才知道的。就是这件事,让S216的人都发现了莫云的这个值得以后尽量发挥的长才。   其实说起来,艾微是S216最平凡最没特色的。在方云波的帅气、王玉瑶的清丽、莫云的娇俏面前,艾微的清秀在四人之中毫不起眼。事后她检讨了自己为什么会惹到李跃这个麻烦,得出结论:肯定是因为方云波,当时自己怎么就脑抽站在方云波身边呢。那么个闪光的王子,众人看猴子的视线肯定是她吸引过来的,连带着连累了她这个无辜的路人。   艺术系的人很有些反骨。艾微觉得其实每个人都有反骨,只不过艺术系表现得明显了点儿,其他人隐藏得深了点儿。   那晚,艾微四人因为无聊而进入政法学院舞会会场打算看热闹的时候,李跃正带着一位新鲜小美人跳华尔兹,其他人都站在四周围呈观望状。面布置就是为踢场子准备的,方云波听见就笑了,连王玉瑶点头表示同意。S216的其余三人有些诡异地瞥眼王玉瑶:装,原来就是个腹黑,坏人咱来做,好人她来当。王玉瑶似是了解她们的意思,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嘴角的轻蔑嘲笑让艾微三人一致表示:坏事儿一起干,别以为能独个儿脱身。趁王玉瑶不注意,一把将她推下场,接着三人随她而入。戏要精彩,而自己参与进去,会将好戏搅得更加精彩。艾微牵起莫云的手,轻微躬身,带着莫云转开去,方云波轻笑,躬身行礼,右手牵起王玉瑶的左手,左手扶上王玉瑶的腰间,冲王玉瑶眨眨眼,王玉瑶有些尴尬地将右手搭上方云波的肩,跟着转开去。   艾微和莫云一边转还一边用眼角余光看戏一边冲莫云低语:“小云云,你快看那个小美女,脸上的表情好生动,回去记得画下来。”   莫云用眼角余光瞟过去“嗯,是不错,就是肢体僵硬了些,都踩到那个帅哥的脚了都还不知道,还一个劲儿地瞅云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谁让云波时不时地冲人家放电呢。   艾微在她耳边轻笑“那个帅哥在云波面前注定成为一个悲剧。”恶作剧的眼光邪恶地飘向那个政法的帅哥,谁知那个帅哥就在这时带着女伴一个旋转,墨黑的瞳眸就对上了艾微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艾微心下一跳:坏了,麻烦大了~~   马上低头在莫云耳边说到“倒霉了,惹到个煞星啊~三十六计最后一计,赶紧地。”说完就拉着莫云走。怎么说呢,老话说的好啊,人倒霉的时候喝口水都塞牙缝儿。艾微就遇到了她倒霉的时候,因为舞曲这时正好结束了。   四人一块儿退出来本来顺着退场的步子离开,却被人拦下了。   “不知道学弟学妹是哪个系的?我们学院新生中好像没有你们四位。”李跃脸上笑得很完美,墨黑的眼睛却连方云波、莫云、王玉瑶瞟都没瞟一眼,紧盯着艾微。   艾微被他一盯,头皮有些发麻,死撑着才没落荒而逃,习惯性地扬起笑“师兄,我们是艺术系的新生,难道这不是艺术系舞会的会场么?”   “是不是艺术系的会场,你会不知道么?”墨瞳中的讥讽带着轻蔑,高高在上的语气更让人听得不爽。   “呃,这真不是艺术系会场吗?”艾微一向知进退,别人进,她退,别人退,她进。厚着脸皮装害羞和无辜,波光盈盈的眼睛无辜地撞进李跃的墨瞳里。周围的人看着他们郎情妾意,含情脉脉,只有当事人知道那是火星四溅、闪电霹雳。   “你们班会的时候没有通知时间地点吗?那你们系的学生会和班干都是吃干饭的吗?”墨瞳微眯。口气强硬。熟悉李跃的人都知道这尊大神这时候火气不小。尤其是本就不愿浪费时间跳什么舞,偏偏被好友设计下场,尤其是那四个人入场后,面前带着的花痴踩他脚的频率明显增加,几乎脚脚不落空。   贬低嘲讽的语气听得艾微四人脸色都不大好。艾微眉头一皱,被方云波制止。方云波微笑道“抱歉,是我们弄错了。艾微,我们回去吧,反正舞会什么的也没什么意思。”说完,牵着艾微的手,叫上莫云、王玉瑶转身便走。莫云边走边冲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笑着打招呼,王玉瑶一个眼神都欠奉,完全无视周围一切,,经过那个语气讥讽的帅哥身边的时候,眼神诡异地看他一眼。   舞会过后就是一个月的军训,艺术系都没放在眼里,除了晒黑点儿,混混就过去了。不过艺术系花在护肤防晒美白什么的上面的投资还是值得的,至少晒得不像别的系那样炭黑,保养一两周就恢复了。   军训结束后的一个清晨,某政法帅哥的裸体画像被挂在明达楼入口供人参观。说是裸体,其实也不算是裸体,艺术系的靠笔吃饭,政法的可是靠嘴吃饭,到时候万一闹大了,艺术系只会吃亏。所以展出的画很容易被人看出是被拼的,脑袋用的是油画,脖子以下用动画的简单线条勾了勾,其实不是裸体,但一乍眼给人的感觉是裸体。即便如此,方云波依然担心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在画被展出30分钟后偷偷回收了,画也只被几个晨读和上早自习的人看见了。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就有八卦,就有流言。李跃积威太盛,明面上什么事儿都没有,但架不住有嘴巴不怎么牢靠嫌命长的喜欢和人分享名人八卦的人把裸体画的事儿流传开来,一流传就传到了学生会的耳朵里。   李跃憋着一股火气回到宿舍,脸上都能滴出墨来:TMD那些人那种眼神是怎么回事儿?!李跃那天上午没课,所以根本不知道画像的事。而知道的人都没胆子在他面前提起,免得成为炮灰。后来学生会一个和他比较铁的干事悄悄来问他的裸体画怎么在教学楼主楼展出的事儿,他才明白开会的时候那群在底下窃窃私语的家伙嘀咕的是什么事儿。后来时不时地被学生会里的好友们拿来调侃,这事儿就成了李跃从今往后的硬伤,谁提谁找死。当然,死的只能是他们那个圈子以外的人。   莫云急匆匆地跑回宿舍“糟了糟了,那个家伙是政法学院学生会副会长啊,这下梁子结大了。更恐怖的是,他的辅修专业是散打啊~~~”   王玉瑶连头都没抬,方云波有些意外但也没认为这是什么大事,艾微扬扬眉毛“小云儿,又没证据说是咱干的,担心什么,况且证据也没了,他们能奈我们何?你呀,真不是干坏事的料。在咱S216,这么胆小可不行哦。找机会姐姐带你练练胆儿。要不,晚上咱去西园玩儿抓鬼游戏吧?”凑近莫云,艾微用手指抬起莫云的下巴,无赖调戏状。西园是整个校园最偏僻的一个地方,靠近外面施工地。   “哎呀,听说李跃很不好惹的。这个人在学生会混得很开,各方面的关系都很好,估计很快就会找上咱了。据说原本学生会会长是定他的,但因为组织部先看中了,就定了组织部部长,兼任学生会副主席,一张铁嘴被人称作金牌代理人。”   “金牌代理人?”艾微手上磨指甲的手顿了顿表示怀疑:这也太狭隘了吧,就师大一还没毕业的毛头,还没在社会上打过滚居然就狂放地称“金牌代理人”了。   “唉,说起来是咱没打听清楚消息就贸然动了手。这个李跃的丰功伟绩师兄师姐们几乎都耳熟能详,偏偏我们是才刚进校门,还没弄清楚山头,就得罪了官差。李跃今年大四,听说他大二就学完了课程,只每次组织活动和考试的时候到校,大一开始就在律师事务所兼职,大二的时候就过了司法考试,因为在律所表现优异,那个律所就等大四毕业就拿律师从业证书就聘请他为正式的代理律师了。”莫云越说越有些蔫了。   于这众多事迹当中,艾微三人抓住了最重要的一条信息:那个麻烦快要毕业了。   艾微赞赏地拍拍莫云的肩膀“干得好,小云云。”   看莫云有些迷糊的神情,方云波发挥她的善良的本性为她解释“那个麻烦快毕业了,而且大四毕业的事情忙乱着呢,加上他兼职工作本来就没时间,别担心找上咱。就算找上咱,他也不能拿我们怎么办。我们就避开他,不再去招惹他就是了。没什么好担心的。”端着水晶茶壶给其余三人各倒了杯,悠闲地捧着杯子翘起右腿歪靠在椅背上。   莫云松口气,将手里的茶牛饮而尽,端着茶杯的手往方云波面前一伸“我还要”。方云波依然笑得优雅,给她再倒了一杯,艾微看着不知该提醒她礼仪还是嘲笑她粗鲁,王玉瑶用一种没救了的眼神同情地看了看眼前一口闷还用手背一揩嘴角的莫云。   就像所有的流言终有消失的一天,所有的八卦终将被别的八卦代替的一天,李跃的裸体画事件在逐渐展开的学习生活中消退下去。艾微四人也逐渐忘记了在她们眼里这个算不上多大的恶作剧,以致于艾微一次偶然被李跃逮住算账的时候她还没想起李跃是哪号人物,这种不萦于心的无视让艾微在无形之中又得罪了李跃。但随着李跃的毕业和工作上的忙碌,他早已忘了教训这个存心挑衅的小女子的事情。 正文 第四章:秘密   两个月后,新环境所带给菜鸟们的热情归于平静,学习生活都逐渐步入正轨,艾微四人也不例外。大一有很大部分课程所有人都相同,就是政治、经济、军事、法律、思想这几门基础课程。S216排值每次上课派个代表去上课把笔记抄回来,其余人就各干各的事儿。   艾微开始忙碌起来,方云波三人根本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自己弄得那么忙,学校的课只选择性地上两三门,其余时间都在忙碌:周末和节假日做两份家教、不上课的时候整天呆在画室赶作业,晚上到酒吧里打工。方云波听到酒吧的时候皱了皱眉,艾微只说“别担心,我知道分寸。”她没告诉方云波,其实这样忙碌地奔走是她一直以来习惯的了的生活方式。   酒吧从晚上八点营业至早晨六点,艾微的工作时间排在凌晨一点至六点。宿舍楼每晚十二点会将一层入口的铁门锁上,方云波每晚陪着艾微轻手轻脚地下楼,看她熟练地翻过架空的草地和女生宿舍之间的铁栅栏,然后把辅助翻门的桌子藏到楼梯下。艾微每次翻过去,回头笑容明媚地冲她比个手势,然后转身往外奔。   艾微几乎全天候的打工,S216的都知道,但不干涉,只每门课都帮忙做好笔记。艾微早上回来就睡,睡到下午三点,然后爬起来有课的话就去教室,没课的话就缩在宿舍把方云波她们做的笔记背熟。   有一次,艾微回来的时候有些醉了方云波紧皱着眉看着一身酒气的艾微好一会儿,才勉强地和莫云一块儿安顿她在地铺上睡了。艾微睡醒的时候其余三人很少见的都在,艾微有些懵的脑袋逐渐清醒起来。   方云波递给她一杯茶,说的很直接“酒吧的兼职还是辞了吧。”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艾微的声音淡淡的,回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方云波眉头轻皱。   “能为什么?那儿给的钱多呗。”艾微有些自嘲,敛眉看着茶杯有些出神。   “你很缺钱?”   “是啊,很缺。”艾微嘴边的笑容更大了些。   方云波没再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被人碰触甚至连窥视也不能的地方,作为朋友,不一定要对对方的过去知道得多清楚多详细,而是只要站在她身旁在她需要的时候支持她就好。而显然,艾微也没打算现在告诉她们。况且,这个时机不对。   “那你以后注意些,别喝多了让人占便宜。”莫云关切地叮嘱。   “嗯,我知道。”艾微脸上的表情明显真实了些。   时间就在这千篇一律的学习生活中过去了几个月。   凌晨三点,李跃松了一口气,接连几天的加班加点终于结束了。这个经济case,标的比较大,因此抽取的代理费也很可观。共同代理这件case的两人一块儿去酒吧喝酒松散松散。第一次来“天园”,是一个前辈介绍的,听说是一间还算不错的酒吧,比较正规,酒也调得不错。   李跃坐到吧台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有些懒散而娴熟地调酒的艾微。虽然此时的艾微离那个穿长裙的公主相差了几万里,画着浓妆,但李跃仍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狡黠的女子。裸体画事件其实过没几天李跃就没放在心上了,至于追究,几个小女生,李跃也没太较真。当然,如果有人胆敢提起的话那绝对是嫌弃社会不够美好。   此时的艾微,长发挽起,嘻哈风的鸭舌帽歪在一侧,白色背心,破破的牛仔马甲,敛眉低眼,调酒杯在她涂成海蓝色的指间旋转翻飞,银色的大圈在耳垂下晃动,映衬着闪烁的灯光发出惑人的光芒。李跃看着面前的艾微,觉得她人在这里,心却不知在何处。   艾微感觉有人在看她,抬起眼睫“喝什么?”完全没认出面前这个“对头”。   “一杯深蓝海洋一杯火焰玫瑰。”李跃似是完全不认识眼前的艾微。   随着话音落下,纤细修长闪着蓝光的手指已飞快地动作起来,手腕间的七八个彩色金属镯子随即发出叮叮当当悦耳的声响。片刻后,两杯完全不同的酒摆在李跃手边,“请慢用。”平淡的声音和嘈杂的酒吧氛围格格不入,但却让人听得十分清楚。   “Aivy,救场救场拜托拜托!”一个穿着随意的男子挤到吧台边,双手合什“Kayi来不了了。”这个随意穿着的男生是夜场下半场的乐队贝斯也是队长,Kayi是下半场的主唱,从三点半到打烊。   艾微不为所动,擦拭着手上的杯子。   男子一咬牙,使出杀手锏“五十块一首。”   “一百。”平淡的声音直接翻倍。   男子一脸纠结“认识这么久了,能不能打折啊?”   “一百五。”平淡的声音直接穿心。   “Ohno,Aivy你太狠了,一百一百!!”深恐艾微变卦,男子马上一口定下。   李跃轻啜着杯中蓝色的液体,眼神微闪间瞥见艾微扬起的嘴角。   艾微同身边的另一个调酒师打个招呼,转身走出吧台往休息室走。没多久,换了黑色及膝裙出来,长发已经放了下来,用丝带微微拢住。乐声响起,低沉的女中音跟上节拍“今夜还吹着风,想起你好温柔,有你的日子分外的轻松……”   在酒吧放松的人多是出生70、80年代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工作几年的人,梅艳芳的歌很有年代的韵味。低沉的嗓音中的深情让人沉醉。   这座城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夏季四十几度的高温、秋季大风下的沙尘和冬季肃杀的西北风。从酒吧出来,天已经亮了。又多赚了几百块,艾微心情愉悦地低哼着歌走出酒吧往公交车站走。才六点十分,没有白天的燥热,艾微的心情也轻松了些。靠着公交站牌,交叉着双腿,一手抓着背包的肩带,一手自然下垂,闲不住的手指轻敲着裹着牛仔裤的大腿练习指法。   公交车迎着太阳而来,艾微一脚踏上车的时候,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退回原处,接起电话,艾微的脸色就有些不大好,听着电话的时候紧咬着下唇,抓着背包肩带的手紧得泛白。“谢谢,我尽快赶过去。”挂断电话,拦下一辆的士飞回学校。方云波正要出门上课,碰见艾微上来,见她急匆匆的脸色也不好,想问些什么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冲进洗手间的艾微突然冒出头来“云波,你还有钱么?有的话先借我急用,过两天还你。”   方云波没多问什么,翻出钱包,把里面的钱都掏出来递给她。艾微抽出一张还给她“你还要吃饭呢。这些我先借着,两天后还你。你先去上课吧,今晚我可能回不来了,帮我应付应付舍监,必要的时候造张假条。谢了!”吧啦吧啦说完一通又急回卫生间。   把脸上的妆容卸干净了,换上短T,艾微抓起包就跑远了,方云波连让她出门小心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已经不见了人影。坐着来时的出租车艾微催着人快点儿。赶到二附院肿瘤科住院部706的时候,已经喘不过气来。站在房外,平顺平顺呼吸扬起笑推门进去“妈,好点儿了没?我给你带了苹果”。边说边从包里拿出在楼下买的苹果来,选一个慢慢削皮。   躺在床上的人形销骨立,脸颊和眼窝都深深凹陷下去,露在外面的手更是皮包骨,青色的血管凹凹凸凸如一条条虫子攀附在手臂上。微睁开的眼睛毫无光彩,那是一种毫无生念的死灰“这样的身体,你还操心这么多干什么?”虚弱的语气低得几乎听不见。艾微削苹果的手轻微颤了颤,当做没听见,根本不敢抬头看看眼前这个不成人形的女人。艾微知道她想死,可艾微不让她死,还请好的护工日夜护理,她自己也没力气折腾着自杀,只能躺在床上享受着等待死亡的恐惧和寂寞。   李跃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跟着艾微一直到医院里,站外病房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忘不掉出来的护士之间低声的叹气“这个女孩子太不容易了,平时要上课还要打工赚住院费医药费护理费。真不知道这么几年怎么撑过来的,换一般人,早承受不了了。”“可不是,这个姓欧阳的病人又是心脏病,又是乳腺癌,还有甲亢、贫血,住院费和医药费就不说了,光是护理费也好大一笔呢。”   病房里的艾微好似除了手上的苹果外对外界一无所知,站起来给母亲掖了掖被子,走出病房找护士长了解母亲近来的状态。李跃看着和护士长轻声细语的艾微,不知道为何不敢在此时让艾微看见他。就好像无意间知道了别人的秘密,就要承受保守这个秘密的压力。   我们对别人的秘密都会好奇,以为知道了别人的秘密自己就能轻松应付生活中的障碍,费尽心机知道别人的秘密,就要承受知道这个秘密的代价:保守这个秘密。很多人认为保守秘密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李跃此时觉得自己心上好像压上了这个秘密带来的无比沉重,为这个人前保持温暖笑容偶尔小恶作剧的小女子背后的沉重和坚持,为在艾微面前如此渺小的自己。压在心上的沉重感让他很想找人一吐为快,然而理智告诉他,他没权利这样做,更没权利让别人来同情艾微。   艾微失神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指甲上的蓝色颜料尚没来得及洗干净,在医院苍白的灯光下反射着颓败的光。“先这样吧,先这样吧,我先睡下。”艾微自我催眠着缓缓躺到椅子上,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正文 第五章:明天   李跃轻声地走到艾微面前,蹲下身来,眼前的艾微和之前两次见到的完全不同。李跃从来没像此刻这样清楚地知道一个人的多面性:现在的这个艾微脸色苍白,眉眼间透着疲惫和怯弱,邻家女孩子般纯净朴素,但是她又有着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坚韧,即便是累了想放下可转瞬间又相当坚持。就像竹子,被压到了地里,松开压力后,又瞬即回复了挺直的腰杆。李跃想不透是什么让艾微维持着那让人觉得温暖的笑容。   “不要紧,不要紧的,我们还有明天。”仿佛梦见什么,艾微在梦中急切地安慰着母亲更或者是安慰着自己。   李跃听得只觉心尖一阵酸痛,陌生得让人难以承受,凑到艾微的耳朵边低声劝慰“对,还有明天,明天之后还有明天,一切都会过去。”仿佛得到了保证,艾微渐渐平静下来,嘴角微微上扬,李跃稍放下心来:至少现在,她得到了一个平静的梦。李跃一生平安顺遂不知疾苦,良好的家庭环境和学习生活上的顺畅让他曾一度骄傲自矜,从未想过世上还有人过着完全不同的生活,不同得像另一个世界,如今,一个认识的人清楚地将现实的残酷展示在他的眼前,让他为别人也为自己心酸得难受。   艾微在椅子上睡了一夜,看了看表,已是第二天早晨七点半。医院四面的白色让人窒息和压抑,病房里那张枯瘦的面容在看过了千多次之后完全不想再看,那让自己的心无法摆脱的沉重只会随着每次的见面愈来愈烈。几乎每夜都被那张枯槁的脸吓醒,很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虽然全身酸痛,但许是得到了足够的休息,精神觉得比平常要好些。她回头看了看病房的门,没有进去,转身几乎是逃一般一步不停地快步离开了医院。   走到外面的阳光下,初阳的温暖让艾微感觉自己好像回复了些生气。回到学校的时候,三人都在,看来都翘课了。   “回来了?睡觉还是上课?”方云波瞥见她眉间尚未散尽的疲累轻声问。   “嗯。去上课吧,在外面睡了一夜,再睡也睡不着。”一边伸展四肢走进洗手间去洗漱一边回答。   “嗯,也好,不然大伙儿都不记得我们宿舍还有个美人了。”莫云一边痛苦地咽着粗粮饼干一边赞同艾微去上课。   因为是第三第四节课,十点开始,所以艾微洗了个澡顺便把衣服洗了,随便往胃里塞点儿东西。王玉瑶一脸不赞同地看她,艾微连忙告饶“饶了我吧玉瑶,这不是在你们面前么,外人面前我可绝对是个淑女啊。啊!时间快到了,赶快走吧。”说完就夹着课本往外走。王玉瑶家世不错,家里官商的路子都有,家教又严,对艾微和莫云有时候表现出来的粗鲁和对自己身体的不负责任很不赞同。她怎么会想到从前的艾微忙碌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至少,艾微现在能挤出点时间给自己。   方云波笑笑,说了声“算了,走吧。”   下午,艾微待在画室看着玻璃窗外的灰尘扑扑的校园,空气里传来柏油马路融化的难闻气味,昨夜的梦就那么突然地撞进脑海。那个灰败的梦就那么清晰地在脑海里咆哮,艾微知道,它咆哮着:自由、自由、自由……抓着画笔的手握紧,任指甲刻进掌心。有时候我们心尖上的疼痛让我们不堪忍受,轻度的自虐会让我们觉得些微的放松,艾微此时恨不能将整个掌心戳穿,但又有什么始终克制着自己。她努力地寻找高兴的事情来转移自己自虐的欲望,那股欲望就像一个漆黑的洞穴,想将她拉下去。她拼命地想拼命地找,挣扎在黑洞的边缘。   “艾微。”清冷的声音一下子将艾微惊醒,艾微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展开“玉瑶,你怎么会现在过来?”王玉瑶一向选择造成或傍晚待在画室作业,现在才下午,太阳那么烈,很容易晒脱皮。   “没什么,就过来看看。”王玉瑶只是去钢琴室路过这里,无意间看见艾微神色不对,情不自禁地叫她,“我去钢琴室,路过这里。”   “哦,那你过去吧,我先在这儿完成作业。”艾微好似松了口气,精神也终于没刚才那么紧绷。瞥见王玉瑶关切的眼神,微笑道“我没事。”   “今天完不成也没关系,还有明天,不急。”王玉瑶劝她。   艾微脸上的笑容就明亮起来,“嗯。”   “明天”就好像一个美好的希望,对艾微来说,只要坚持到“明天”,一切就都会好了。一次次,艾微对自己说过无数次明天,她从来不敢去数自己说过多少次明天,每次说都自动把从前说过的摒除,只当自己始终是第一次说明天,第一次期盼一个希望,第一次等待24小时外的明天。   艾微的作业特点很鲜明,用色大胆,颜色之间的鲜明对比给人强烈的冲击,和方云波的画完全不同。方云波的画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有一种透明的干净,不染世间尘埃。艾微很喜欢方云波的画如同喜欢方云波这个人一样,仿佛只要靠近她,自己身上的尘垢就能被她如水般的干净温润净化,让自己也成为一个透明干净的人,连她的画也好似染上了这样神奇的作用,治愈人的心灵。   方云波站在秦教授身边一起看着艾微的作业,色彩艳丽,强烈的视觉冲击下给人一种非常难受的感觉。云教授久久叹口气:“云波,希望你能和她多亲近些,多关心关心她。希望她能挺过来。”   方云波毫不迟疑“当然。我相信她会走过来的,您可不能小看了她。”   早晨的空气格外的好,特别是太阳还没出来但天已微亮的时候,空气带着一丝丝潮湿的气息,在这冬日里给人一种生命的活力。期末考,真是令人紧张又兴奋的四个字,它意味着半年的成果,也许对于学生而言,它更多的是意味着假期的到来。时间恍然间匆匆而过,走在教室和宿舍、食堂三点的线路上,随处可见脸上完全没了刚进校时的羞涩,染上了一种成人的世故气息的大一学生。时间的魔法时刻变幻,让人猝不及防。   艺术系的学生从来不怎么在乎文化分数,这是通病。S216虽然也不是很在乎,但从来都觉得文化分关系着她们几个艺术系学生的面子。如果一个有艺术天分的人却被人来一句“没文化,真可怕”,想想都是一种不能忍受的耻辱。而考前熬夜似乎是大学生常见现象,艾微此时丝毫没觉得临时抱佛脚有什么可耻,抱着三人帮着做的笔记猛K。凌晨四点的时候,艾微一头栽下:终于都背了一遍。   考试的前期准备是痛苦让人难以忍受的,然而到了中期就有一种“壮士断腕”“成功成仁”的决绝,到了后期考完就完全是另外一种精神世界了:有美人、有美食、毋须K书毋须干活儿毋须听讲师教授干哑难听的念经,人间极乐不过如此。   艾微申请假期留校获批,考完后一一和人告别。   舍监对假期留校的学生尤其严格,现在晚上没人帮着翻墙了,艾微只好晚上就在酒吧休息室凑合,早上再回学校准备接下来的家教。   因为大学假期放得早,彼时中学还在上课,所以,寒假初除了周末其余的白天没事艾微就接了份做工艺画的兼职。兼职的地方在另外一所高校附近的民居,发起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租用了一套住房,然后将住房加上几层隔板,隔出材料间、加工间、成品间,形成一个微型的小作坊。这种工艺画是一种用金属丝、彩色沙子、速干胶、常用胶水、胶版为材质做成。对于艾微来说,这甚至不算是画而只能算是一个技术工种。   先在空白胶版上描出线条,然后用胶水将金属丝流畅不留棱角地沿着线条粘牢,形成一个个闭合的小区间。然后根据画需要的颜色,将不同颜色的沙子和胶水混合,用工艺小铲子将混合物小心地填进各个区间里。等到胶水干后,再覆盖一层透明的似玻璃材质的膜,最后裱框起来,就成了精美的工艺画。一些外国人很喜欢这种工艺京剧脸谱,一张五寸左右的脸谱画可以卖到几百元,而成本却连几十块钱都不到,而一些一米左右的画像能卖到上千元。这个兼职按量抽成,艾微嫌大尺寸画像太费工夫,就只专做小幅的脸谱。艾微的速度一天能做三四张,一个月下来,除去周末做家教的时间,抽成也算可观。   繁忙之余,艾微想起和三人说再见的情景:   莫云笑着将手套和围巾留给她,说“小微,别再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了。虽然风度和苗条很重要,但是,吃饭更重要。”   王玉瑶破天荒地说了很长的句子“闲了去我家坐坐,别什么都紧赶在一天做,今天没了还有明天,明天没了还有明天的明天。”   方云波笑笑,说“除夕,我来接你。”   当时勉强维持脸上的笑,重重点头“好。”你们的真心和关切我都铭刻于心。   想过之后继续投入繁忙的兼职。一切,为了更好的明天。 正文 第六章:新年   这座城市地处两山之间的通风口,冬天阴寒透骨,尤其高校区处于望眼毫无遮拦的城郊,西北风特别猛烈,倘若下雨雪的话,撑着伞几乎是寸步难行。   艾微紧了紧身上的呢子大衣,简单收拾收拾东西,挤上发往市区的公交。公交车内寥寥数人,都是往市区买年货的城郊村民,有些高声地谈论着要买什么。艾微仔细地听着他们的交谈,受他们之间气氛的感染,心情也稍微雀跃起来,仿佛自己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分子。然而当乘客陆陆续续地下车,艾微却找不到下车的理由,没有家人需要她讨好,没有家庭需要她布置,没有家务需要她操心。车内的空气逐渐清冷下来,到最后除了司机就只剩她一人。   路过酒吧所在的那条街的路口时,艾微下了车,带着些微的茫然看了看那条路,最终还是转身往旁边的方向走,那条路太熟悉,而她现在需要的,是打发身边突然多余出来的时间。缓慢地走在贤士二路,路边的香樟落了一地的叶子。   艾微惶神间感觉自己走在家乡的武功山大道上,大道两边都是茂盛的香樟,淡淡的香味在清冷的空气里格外地清晰。香樟的种子落在地上,任人踩踏发出“啪啪”的声响,艾微甚至能在那一声声破碎的声音里听到当中包含期待的兴奋。沿着武功山大道往东,到蒙岗岭止,道路分出南北方向。向北走下去,不多远就绕开了蒙岗岭回复到向东方向,能看见宽宽的泸水河,河水一年四季都很安静,透着一股子温柔娴雅,而在这温柔娴雅之下却是一路向东毫不留恋的无情。河对岸是茂密的竹林,修长纤美的身姿倒映在河水里,若是在夏季,会显得特别的青翠;已经废弃许久的运煤的铁路从河上横跨而过。这条路通往江南乡,外祖母家就在江南深处,年少时走过无数遍。   “叭~~”艾微被突然的喇叭声响惊醒,有些迷蒙的眸子逐渐清晰,这里不是家乡。贤士二路走到了尽头,往右通往阳明路,往前通往广场和步行街。艾微右转,到阳明路,宽阔的道路上比贤士二路还要来的安静。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艾微心里一紧,看到来电人姓名的时候才突然放松下来,脸上习惯性的笑容显得温暖而真实。   “在哪儿?”方云波的声音从信号的另一端传过来,温和中带着电子声音的磁性。   艾微往周围看了看,“贤士二路的洞庭西饼屋前。”边说边离开阳明路回到贤士二路。   “嗯,等着,别走开。”   “好。”   方云波一身卡其色的呢大衣,裹着白色的围巾,黑色紧身牛仔裤裹在黑色的中筒骑士靴里,呼出的雾气让一向清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出门很久了么?”嘴角的笑意温和暖人。   新市是省内工业最发达的城市,离这里只一小时车程。方云波在周末的时候也偶尔会回去改善改善伙食,甚至带一些被套衣物什么的回去丢给家里请的钟点工洗。牵着艾微的手走进家门,掌心摩挲的薄茧让方云波第一次清楚真切地意识到现实的艰辛和生活的真实。   “回来了?赶紧过来坐下吃饭吧。”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时髦主妇从沙发上站起来,冲方云波和艾微温和地笑,“这个就是艾微吧?饿了没有,赶紧过来吃饭,暖暖身子。”   艾微回笑“阿姨好,打扰了。”艾微的母亲也就四十出头,然而病痛的折磨和心态间的沧桑让她却远远不能与当前的主妇相提并论。   “小孩子家家的,客气什么?”说着拉过艾微的手,带到餐桌边坐下,转头冲方云波道“去楼上把你妹妹叫下来吃饭吧,整天就知道爬在网上。”   方云波的妹妹方云澜,与方云波相差了近十岁,还在上小学,最近沉迷于网上那个养精灵的游戏,每天都很勤奋地采花喂露,给精灵换装。方云澜蹦跳着到餐桌边,飞快地捏住一块香菇丢进嘴里。方妈妈敲打的筷子落了空“疯丫头,赶紧把手洗了再来吃饭。”责备的语气里带着无奈和宠溺,说着招呼艾微吃菜,叨叨着“女孩子长得太瘦了”。   艾微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情却有惧怕这种温情。惧怕自己一旦贪恋,生活的现实会将她击垮。而她,也早就清楚地了解生活的真相。   艾微没有问方云波的父亲为什么不在。家家有本经,端看怎样调整自己的心态来适应和念好这本生活经。听着方云澜清脆地喊她“艾微姐姐”,艾微心里蓦然升起一种柔软的情绪,眉眼间的笑意更显舒心。辞旧迎新的三天在艾微的记忆里如烟花绚烂。欢乐悲苦终有尽,这是不是意味着悲苦心酸也终将会有结束的一日?艾微站在烟花漫天的冬夜下,好似看到了那个微茫的希望变得明亮了些。   离开的时候,方妈妈给她带上了几盒子的糟鱼,红艳艳的糟鱼整齐地排在透明的饭盒里,混着甜酒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方云波又另外给她带了各种各样的好吃的装了两大袋子,“拿去吃吧,别有一顿没一顿的太过忽视自己。玉瑶虽然有些吹毛求疵地追求完美,但她说的也没错,身体是自己的,应该好好爱护。如果自己都不爱惜,还有谁能爱惜?别太拼了。学校见。”   艾微笑着告别“学校见”。曾经,自己也是有家的,还有珍爱的家人。只是,那已经成为了曾经。停在二附院百米处的位置,艾微仰头看那矗立的高楼,视线停在7楼,仿佛透过那钴蓝色的玻璃看到了病房内的情景。脸上血色退去,随即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厉,脚下坚定地往入口走去。   推开706号病房的门进去,轻蹙的足音在封闭的病房内响起,床上的人微微转过头来,微睁开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艾微。艾微扬起笑,弯下腰,轻声道“新年好。我带了些好吃的,我拿给你吃。”说着从提着的呆子里拿出一些酥软的糕点,放进杯子里,倒进热牛奶,搅成糊状,用汤匙喂给病人。床上的人微张开干瘪的嘴,将喂到嘴边的食物艰难地咽下,随即摇头表示不用。艾微知道她吃不下,长期的输液和点滴让她没有丝毫胃口,因此也不勉强,将杯子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   “你看,新年开始了,我们又一起度过了一年。照这样下去,或许我们还有多数年的光阴在一起。”艾微的声音异常轻柔,甚至带了些愉悦,让光听这声音的人都能感染到这种愉悦的心情。然而床上的人却异常激动起来。艾微扬扬眉,走上前去,弯下腰,双手撑在床沿,嘴角的笑意丝毫未改“安静些,别激动,你难道不想和你的女儿在一起吗?”然后按响了床头护士站的电铃。等护士进来,才走出去找护士长了解病人的状态。   查房的护士很快就回到了护士站向护士长汇报情况“病人的情绪刚才有些激动,心率有些加快。”护士长摆摆手表示知道了,然后转向艾微叹口气“也许是因为过年,见到你心情激动了些。不过这样的情况对病情很不利。”   艾微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呈现一种青白的颜色,指甲深嵌入肉,脸色更加苍白,身体也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平常的声调“会有什么样的不利情况呢?”   护士长深深地看她一眼,那一眼里深切的同情几乎将艾微努力维持的平静击溃,“这个,可能还要主治医师才能确诊。待我问过之后通知你。”   坐在医院楼下的花园里,阴冷的空气渗透肌肤,艾微打了个寒颤,却依旧坐着没动。她想嘶喊想发泄,可她喊不出来,只能紧咬着下唇。她很清楚自己的目的,三年来从未动摇,然而今天她却有些心颤:这一天终于要到了吗?心中的愤恨并没有减弱,但愤恨之中掺杂的是什么?一种不舍、留恋,艾微意识到这一点,她对自己产生了更大的愤怒和憎恨,更加决绝地想让自己毫无退路地将那个目的执行到底。   许久,天空飘起雨来,比家乡的雨冰冷多了,滴在小块的皮肤上却一直冷到人的心里。雨细细密密越来越大,艾微起身缓步离开医院,在医院附近的公交车候车亭坐下,看着来来往往忙碌奔走的人群,心里想着他们为什么奔忙,又为谁奔忙。   细密的雨帘深处,艾微空茫的眼里似乎看到了埋藏心底深处细雨中的江南,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外祖母家的老房子在雨中安静地等待。鹅卵石和着黄泥砌成一米高左右的墙,然后用青砖砌就,盖上黑色的瓦片。青石板的台阶、高高的门槛后是大门,有两重,外面的是一米半左右的矮门,木头原色上雕刻着精致的花纹,靠内的正门很高,估计有八尺,光面、原色,贴着门神,两边的门框各挂着一个细竹筒,里面插着焚烧的檀香和艾草,头上的门楹上悬着一面小小的铜镜和一把巴掌大小的剪刀。推开门进去是个正厅,上首是个案台,上面供着观音像摆着香炉铜烛。案台两侧开门,左侧进去是厨房,外祖母曾在这里忙碌着她的一日三餐;右侧进去是两间相通的房间,是主人的卧室,艾微曾在这里陪同她生命里最珍视的人走到生命的最后;正厅左右两侧各开两个门,靠近上首位置的是客房,靠近门边的是仓库,门后还摆着上阁楼的木梯。少年时,艾微经常穿过青石板和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走到前面的池塘边找洗衣服的外祖母。那儿附近都是平坦的稻田,不远处隔着马路的青山在雨雾中绰约可见。   恍惚间,外祖母伸出手抚摸她的头顶,对她露出慈祥的微笑。艾微脸上不自觉地笑起来,伸出手去握住那满是老茧的苍老温暖的手掌,却是,一握成空。悬着握空的手缓缓收紧,艾微心底的愤恨无处发泄,面上的笑容僵住,眼底的狠厉喷薄而出。 正文 第七章:爱情   春节的假期已经过去,各行各业陆续开张。艾微在各个兼职之间忙碌,没有再去医院去看那个她用尽所有精力吊着一口气的让她憎恨多年的女人。寒假就在众人的瑟缩之间溜了过去,三月的小雨开始淅淅沥沥地缠绵开来。   等到开学之期,回到学校,艾微有种隔世之感,从心头袭上来的毫无根源的恐慌被莫云恋爱这件S216的大事暂时冲淡。   正是傍晚,虽然停电,但还能看得清人形,莫云一脸喜色走进S216的时候,就被王玉瑶诡异的眼神洗礼了半天,方云波靠着桌子手上捧着本美术鉴赏,眼睛瞟向莫云“小丫头该不会一个寒假没见就找男人了吧?”艾微听得一脸黑线,云波你能不用这么优雅的语气说出这么粗俗的话来么,就不能委婉一点儿?不过,被她们一插话,那个在学校狡黠喜欢偶尔恶作剧的艾微似乎在与那个充满着沉重心思的自我争夺中占据了上风。   莫云只笑得傻兮兮的不搭话,方云波马上扔了手里的鉴赏,随着“啪”的一声,三张椅子一溜儿排开,将莫云围在她的书桌和衣柜之间,形成“三堂会审”的姿态。莫云有些傻眼“你们这也忒默契了点儿吧?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艾微拿着饭盒盖“惊堂木”一拍“少废话,老实交代。”   方云波随即跟上“从实招来。”   王玉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一个接一个接得顺溜无比,莫云哭笑不得“其实你们不整的这么惊天动地,我也是要告诉你们的啊。我挑的男朋友当然得过S216的眼啦。你们记不记得以前我说过的我高中同学刘朝辉啊?”   “哦~~”三声一致。   “你们呢?有没有喜欢的人?”莫云不愧是百灵鸟,八(卦)完自己开始八姐妹。   “喜欢……是什么样儿的?”艾微迷茫地问。   方云波和王玉瑶都很稀奇地看她,莫云一脸同情然后发挥少见的善心给她解释“喜欢就是时刻想待在一起,他高兴你也会高兴,他难过你也会不开心。”   艾微还是迷茫,形容得这么抽象。   “你现在不清楚是因为你还没有遇上对的人。等你遇上了,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了。又不是什么着急的大事。”王玉瑶清冷的声音在昏暗的室内响起。光线不明,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借着门外和窗外的天色勉强分出人形。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莫云问出了大家心里都想问的,这孩子,还没意识到每次有问题都是她首先冲锋陷阵。   “有啊,不过我们之间没可能。”王玉瑶一声轻笑,在这一声轻笑里,艾微听不出丝毫的高兴或者伤心,只有两分嘲弄七分无奈还有一分的迟疑。或许她自己对这份恋情也存有一分的怀疑。   “为什么没可能?换了是我,定是要争取争取的,至少有一半的几率,就算没成功,至少有个明确的答案,让自己放弃得明明白白。”莫云的语气有些急切,有些很铁不成钢的意味“你看,刘朝辉就是我表白了争取来的机会。”   “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得到回报,也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争取。有的东西,是不该存在的,所以,即便努力争取了也注定没有结果,反而很可能会破坏目前还算和谐的友好关系。”   艾微这时候很不适宜地想到了新生开学时陪同王玉瑶来校报到的那个王玉瑶叫“哥”的男子,“算了,个人情形不同自然选择也不相同,不过,作为朋友,无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   “嗯,对啊,我们是朋友嘛。我说是那样说啦,不过你做的决定,我不会干预啦。”莫云适时地表示自己的立场。   方云波轻笑“只是闲聊八卦,弄得这么沉重做什么。”   “吼,云波,赶紧把你自己的罗曼史交代交代。”莫云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艾微能想象到现在的莫云估计是脸颊泛红,瞪大了眼睛努力想表达自己的狠厉却反而更让人发噱的松鼠状。   “我?你不觉得我如果找的话会像一对同志谈恋爱么?再说,男的会有比我帅的么?”方云波语带戏谑伸直弯曲得有些酸的修长双腿。   艾微笑起来,趴在方云波肩头“我们家云波这么帅,我怎么忍心让一坨牛粪糟践你,那样太降低你的格调了,这么帅的一枝草当然得找鲜花配着了。”   等到躺在床上要睡了,艾微脑子里还是充满着疑问:什么是喜欢?这个问题和莫云、王玉瑶、方云波的话不断在脑子里重复纠缠。艾微思来想去,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这是一个梦,美梦?噩梦?   艾微站在泸水河的桥上,东去的流水清澈安静,岸边的翠竹倒映着青翠的身影,远处养鸭人偶尔挥一挥帮着布带的细长竹竿将离群的鸭子往团队赶。走在通往江南的路上,艾微觉得空气里都带了些宁谧,心情也变得轻松平和。   一个小时候,艾微站在外祖母家的门前,青石板铺就的巷子带着微微的雾气,就连墙上一块块的青砖也带着些许湿润,在夏季炎热的天气里透着沁人的清凉。推开门进去,在里屋的人听到声音出来,见是她,脸上的笑容让苍老的容颜焕发出一种年轻的光彩“小微来了。等会儿,我给你做饭去。”艾微看着面前慈爱的老人,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欣喜混着一种心酸一种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悲痛。这也只是一个普通非常的老人,期待有人陪伴,期待天伦之乐。然而自中年丧夫,守寡多年后,唯一的女儿却为了一个男人抛弃了她,就因为不同意她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辛苦养大的女儿离开后一次都没回来看过她,并且还在生下艾微后将艾微扔给这个已经没有什么劳动能力的老人从此不闻不问,连上户口都没想到带艾微上户口,艾微上小学的时候才上了外祖母的户口,跟着老人姓艾。之所以没有入欧阳家的户籍,是因为欧阳家的户籍已经随着欧阳青梅家人入夫家的籍而消除了。欧阳家留给外祖母的,就只剩下这座老房子了,这里承载了这个老人最鼎盛时期的光阴和赋予了她晚年的孤寂凄清。艾微懂事后便有些憎恨欧阳家,但因为外祖母的关系又非常留恋这座老房子,仿佛沉淀了多年光阴的老房子里、即使是空气中也带着让她想靠近和拥有的温情。   在摔了一跤,被石子磕瞎了左眼后,外祖母迅速地衰弱下去,虚弱地在床上度过了她最后几个月的时光。这个孤寂了大半生的老人濒危之际念念不忘的只不过是见见为之付出一生的唯一的孩子,然而,最后她仍是孤孑地带着遗憾地走了。艾微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空了,连一丝难过心酸都难有。艾微觉得越来越难以忍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想说话却没个说话的对象,这个曾经满是温情、有限的空间里空气越来越清冷。   拎着简单的行李出现在欧阳青梅面前的时候,艾微才知道她已经离婚了,被曾经深爱的人抛弃了,留她一人空守着李家留下的房子。爱情让她伤害了最爱她的人,婚姻让她失去了她最爱的人,艾微丝毫都不同情她。   艾微跟着她走进去,这是一栋比较大、很有些历史共有三进的房子,正门前的青石板砌成三层台阶,青石板的高门槛,很高的木门嵌着铜环,多年后艾微到里坑旅游参观过官宅,才了解,这青石板的台阶和门槛代表的是李家祖上是个高品阶的官员。这些曾经的辉煌于艾微干系并不大。   从正门进去,展现在眼前的是脚下青石板和卵石铺成的露天的路径,左右两边各两间下人房间,很矮,只一层,窗户也很小,檐廊下是很深的排水沟;路径的尽头又是高高的青石板台阶、青石板门槛和很高的门,正厅墙面上挂着很大的佛像,画像下面摆着供桌,摆着铜炉、铜烛;上首的位置摆着两张木椅,左右位置各摆着三张椅子和矮茶几。正厅最上首的墙在右边角开门,推门进去,很暗的一段路过去,天光明亮起来,四四方方的天井里蓄满了水,里面丢着些铜钱和硬币,养着两条鲤鱼和几支荷花,亮白的天光就从天井上方照下来;绕过天井就是用餐的地方,还有几间房间,右手过道尽头是出去宅子的后门。艾微就在这其中一间房间住下,一直到高中毕业。   从十岁外祖母过世到高中毕业,艾微与欧阳青梅在这七年的时光里并未亲近半分,欧阳青梅从不主动和她说话,艾微也不会主动搭理她。说来也好笑,世上可有如她们这样的毫无半分情分的母女?陡然间,艾微长大了,深埋心底深处对欧阳氏的愤恨如遇风的火苗“轰”的一声猛然高涨,覆盖着整栋宅子;烈烈火焰中,艾微一手持刀向欧阳青梅狠狠刺下去。   艾微满头大汗从床上猛地坐起,粗重的喘息在黑暗中格外渗人,梦中持刀的右手在被面上不受控制地颤抖。用冰冷的左手握住颤抖的右手,缓缓收紧,狂跳的心逐渐平缓下来,刚刚右手颤抖所代表的胆怯中掺杂的另外的艾微猜不透的东西让艾微对自己更为厌弃,微眯的眸子里在黑夜中闪着危险的光芒。 正文 第八章:反复   莫云脸上越来越明亮的笑容,艾微三人都已经看习惯了,本以为莫云和刘朝辉就会这样一直下去了。然而,爱情的真面目就在于它转瞬消弭再转瞬降临的反反复复,新的角色新的桥段不断的加入离开插播上演。原本期待“距离产生美”的远距离恋爱的恋人们,往往会得到一种千篇一律的反面结果,那就是:距离产生了,美没了。刘朝辉从始至终都没有和他学校的女友摊牌,爱情的世界很小,小到容不下一颗沙粒,尤其是在莫云的爱情世界里,要么就要全部,要么就全部不要。然而,十几岁的小女生在爱情面前,尤其是在初恋面前总是有些难以割舍,日子在莫云的犹豫着分还是不分间滑了过去。而“五一”刘朝辉要来的消息又让她期待起来。   五一节很快到来,天光明媚,师大的校园也终于不再是裸着黄土的荒地,树木都长出了茂密的叶子,在五月的阳光下闪着生命的光泽。作为S216的成员,艾微三人都留校陪着莫云耐心地等待。刘朝辉远从千里外的西南坐火车要第二天才到这里。1号一大早,莫云亮明快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期待和兴奋,急切地和艾微她们讨论着刘朝辉来了之后他们在哪里聚餐的问题。艾微很清楚,从心里接受一个人,才会期待把这个人带进自己的朋友圈子。方云波并不看好这段远距离的恋爱,尤其是刘朝辉在处理莫云和他同校女朋友之间的问题上拖泥带水,优柔寡断,这样的人最终只会伤害两个人。王玉瑶眼神里闪过的不赞同被莫云忽略过去。   “我们午饭就在湘菜馆简单地应付一下,让刘朝辉在附近的招待所休息一下,晚上再去市内的7号餐厅用餐然后去餐厅顶楼KTV唱歌怎么样?”莫云满脸笑容地征询艾微三人的意见。   “你决定就好,我们是蹭饭的灯泡,你可以完全无视,我不会介意的。”艾微轻笑。   “是要介绍给你们认识,当然也希望你们能开心嘛。”莫云嘟着小嘴。   方云波摸摸她的头发,“你开心就好,我们一家的,不用顾忌太多。”王玉瑶秉持着一贯的作风,只简单地点头对方云波表示赞同。   2号,晴,微风。十点一刻左右,莫云心心切切等待的刘朝辉终于到了,不高、纤瘦、白净,白色的衬衫,磨洗白的牛仔裤和运动鞋,脸上没什么肉,显得五官有些单薄,骨节分明的手上提着一个简单的背包。看见莫云他们脸上荡开清浅的笑纹。艾微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清浅的笑容背后仿佛带着主人的某样决定。因为离午饭时间尚早,几人拿着两副牌就坐在艺术楼架空层的草地上打牌,艾微对此毫无兴趣,把位置让给刘朝辉打。艾微就枕着方云波的腿躺在草地上假寐,不远处练歌室的窗户里飘出的若有若无的歌声和琴房叮叮咚咚的乐声此起彼伏,加上微风拂面,艾微有些昏昏欲睡。平时穿着的凉鞋就随便地丢在一旁,光着脚丫子,交叠着双腿,双手搭在腰上,微波般的长发随意散开在草地上。   方云波几人见艾微似乎睡着了,便只默默地出牌,尽量降低声响。艾微晚上总是睡不好,她们住一宿舍的,早有察觉。睡眠关系着一个人一天的精神状态,对艺术系的女生来讲尤其重要。因此,自从艾微找了份为一家杂志社画插图的兼职后,就辞了酒吧的兼职,努力调整作息时间,然而效果似乎比以前日夜颠倒的忙碌更差。尤其进入夏天,高温天气下难得好觉,加上食欲不振,艾微整日精神颓靡。日头渐渐移到正中位置,方云波叫醒艾微,刚醒来的艾微,表情有些迷茫,看了看四周围才想起来时间才中午,刚才好似睡过了一天的错觉缓缓退去,眼睛里的光亮表示她已完全清醒。   湘菜馆就在正校门马路对面,艾微最喜欢一道用萝卜丁、梅菜丁、榨菜丁加上辣椒丁和豆豉快炒而成的“外婆菜”,简单温馨,带着比其他菜色更多的烟火气。   方云波问刘朝辉“喝酒么?”   刘朝辉点头,但神色间明显有些迟疑。   方云波当做没看见,艾微一个劲地用勺子往饭碗里舀着那道切丁杂炒,王玉瑶优雅地喝着山药排骨汤,莫云脸带笑意毫不反对,甚至附和着说“今天高兴,大家都喝点儿。”   很快,服务员送上白酒,一人一杯,一杯大概三两,52度,入口很冲,难以下喉,落到胃里似是吞了一团火下去。一口酒下去,激起了所有人的热情,一个接一个站起来敬刘朝辉,刘朝辉明显没什么酒量却来者不拒。方云波她们估摸着量,喝道半醉停了下来。一顿饭吃了一个半小时,走出餐馆的时候,被炽白的日光一照,都有些醺然。方云波和王玉瑶扶着莫云一个打着伞走在前面,艾微看在莫云的面子上给微醉的刘朝辉打伞。艾微酒量还行,莫云酒量最差,另艾微刮目相看的是王玉瑶居然酒量不错。   到校门口的时候,刘朝辉突然疯了似的,冲前面的莫云喊“莫云,喝完这杯酒,我以后就不再欠你什么了。”说完把手里带着的三两杯一口闷下去,随即将杯子摔在地上。   艾微在后面看见莫云身体微颤,脚下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艾微皱眉以不惊动前面三人的音量说“你TM疯了么?你说不欠就不欠?!”   “我现在不这么做,只会让她以后伤心。”刘朝辉盯着前面人的背影,平淡的音调里说不出是惆怅还是释怀。   “可你现在这么做,她此刻就在伤心。”艾微面无表情,没有看他,声音平淡无波,其实心里已经很想动手揍这个该死的刘朝辉了。   S216都以为刘朝辉是来尽身为男朋友的本分看望莫云,却都没料到这小子居然是来借酒壮胆和莫云划清界线的。莫云在宿舍哭得很伤心,哭到嗓子哑了才停下来。爱情是种折磨,甜蜜时总觉时间不够,黏在一起多久都不厌烦,恨不能一夜白头;失意时每分每秒都变得漫长难捱。短短几个月,莫云的爱情就已谢幕,说出来难免令人伤感,但她们也都知道,随着时间的过去,人总在想要忘记中记得更清楚,在念念不忘中忘得彻底。莫云的爱情也终将成为时间洪流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更何况,除了爱情,人还有其他的情感牵绊甚至是新的爱情。   于S216除莫云外的三人来说刘朝辉只不过是个一面之缘而且还是恶缘的陌生人,自然也没有提他的价值。他当天就坐上了回学校的火车,没有和莫云再留下只言片语。   艾微看着眼前沉静的几人,开口道“既然都没事,要不要去我以前兼职的酒吧看看?”于S216除莫云外的三人来说刘朝辉只不过是个一面之缘而且还是恶缘的陌生人,自然也没有再提他的价值。   换了衣服,方云波三人跟着艾微走进“天园”的时候,酒吧才开始营业不久,坐在吧台边,里面的酒保冲艾微笑“Aivy,你来了?很久没来了啊。这你朋友啊?”   艾微回以一笑“嗯,我同一宿舍的姐妹,好好照顾着,别让我知道你欺负她们。”回头冲方云波三人介绍“这是Ken,要喝什么直接和他说。不过可别喝醉啊,我没那力气驮你们。”   Ken热情地冲方云波她们介绍“你们喝果汁还是酒?也有低度的果酒,要不要试试?”   “好,就低度的果酒吧,不容易醉。”艾微赞同地道,莫云也许需要一醉,但醉在宿舍没什么,醉在酒吧就不大妥当了。   Ken猛倒苦水“Aivy啊,你是不知道,你走了之后营业额损失了多少啊。你辞职这段时间我才发现你有好多粉丝啊,好多人都喜欢你调的酒啊。有一个客人每次来都指定要你调的深蓝海洋和火焰玫瑰,我和他说没有,他也不点其他的就走,每次都这样,后来我直接告诉她你辞职了,他居然不再点酒,每次都点果汁。”   艾微扬扬眉“今晚我们四个的消费你买单,我就帮你调今晚的酒。”   “你抢钱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讥嘲讽刺。   “谢谢。”语气真挚。   “我没有称赞你。”咬牙切齿。   “那你请还是不请?”语带威胁。   “请,当然请了。请美女喝酒是我的荣幸。”瞬间狗腿。   走进吧台,艾微熟练地将各种酒倒进调酒杯里,盖上杯盖。闪着银光的酒杯就在灵活的手指旋转起来,上下翻飞间,各种电视上才见过的花式在艾微做起来优美异常。   看着眼前的艾微,莫云目瞪口呆,仿佛不认识这个女子。从没见过这样的艾微,两边的头发轻微拢起,用丝带绑住,大大的银质耳环和手腕间的银质绞丝镯子在以昏暗为背景的酒吧闪着星辰般的光芒,黑色的棉质背心外套着件牛仔马甲,这样的装束在白天并不特别引人注目,然而在这昏暗的背景里却显得与周围的气氛特别契合。自信慵懒地调着酒的艾微如一团燃烧着的黑色火焰,散发着一种让人沉迷的美丽。世人都爱光明,却往往被黑暗诱惑,甚至在黑暗中沉沦,因为黑暗的世界里,未知的一切让人不断想探究里面的真相,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沉迷进去,丢失了自己尚不自知。   不过片刻功夫,将酒倒进透明的酒杯里,深蓝的色泽如深邃的海洋一般,神秘惑人。王玉瑶摩挲着杯沿,将酒端到眼前对着闪烁的灯光眯着眼睛看里面蓝色的液体,而后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喉而下,胃里冰火相煎的感觉彷如心底里不能见光的秘密带来的煎熬。 正文 第九章:出游   莫云好似在艾微带来的冲击中忘记了爱情带来的伤痛。当自己的好朋友向自己展露出曾极力隐藏的另一个阴暗的自己,将不同的人格完全曝露在自己面前只为转移自己的伤心时,那些伤心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假期还有五天,方云波提议出去作短途旅游。几人讨论过后最终决定去那个世界闻名的最美乡村看看。四个人包了一辆出租车,简单收拾行囊便驱车赶往饶县东面的那个村子。   坐车沿着高速,七个小时候才到达,因着这个村子的闻名,这个小县城以旅游为主业,经营一些旅游副产品,旅社和饭馆随处可见,白墙黑瓦是这里所有建筑的代表性特征,连公安局这样带着煞气的严肃的部门也一样的白墙黑瓦显得优雅静谧,民居里的高门青石花窗透着徽居的气息。因为坐车有些累,众人挑了家中型提供餐饮的旅店住下,打算第二天一早再逛。才下午三点,天光很亮,艾微虽然也累,但担心现在睡了晚上睡不着,便打了声招呼出去闲逛。   并不宽敞的街道和稀疏的房子后面,是一块块的菜地。油菜过了三四月的花期,现在只绿油油的一片,覆盖着能看得到土地的所有角落。站在田埂上,艾微呆呆地看着远处不高的青山,下午的阳光打在成片的绿色上,泛起细碎的光点,微风轻缓,细细的绿波便层层荡漾开来。如果时间一切都如此刻这般美好,是不是每个人就都不用再受这样那样的煎熬。   “这里很美吧?需要导游吗?”突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艾微转过头去,看见一个矮个子的男生站在田埂边,细碎的顺直的头发,细边框的黑色眼睛,有些黑的肤色,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运动鞋,左胸口挂着一个代表导游的胸章,手上还拿着面黄色的小旗子。艾微礼貌地笑笑“不用了,谢谢。”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谢。”   艾微看他有些窘,就自动挑起话题“你是兼职导游吧?”   “是啊,被你看出来啦。”男生摸摸后脑勺,笑得有些腼腆。   “兼职挺好的,这么长的假期其实很无聊。”艾微神色淡淡,语气了有些道不明的惆怅。   “嗯。你还好啊,能出来转转也是不错的,这个小镇虽然安静,但不会让人感觉无聊。”   艾微看着眼前成片的绿色,这里的一切安静而富有生机,而自己,能否在这里借到些微的生机,让自己能在机械跳动的心里感到自己真实的年纪。看着看着,眼前就迷蒙起来。人在此地,心却不知飘到何处。   第二天一早,四人到了这个小镇第一个值得一看的景点:里坑。小桥流水人家,大抵说的就是如此。沿着小河而上,清澈的河水上面架着一座座仅供一人行的小桥,河边青石板铺就的巷子伸向远处,挂着红灯笼的民居门口摆着一些大多为居民自己手工制作的粗糙的纪念品。小路上的游客络绎不绝,艾微四人跟着些游客走进一间民宅,听导游介绍这里民宅的风格、布局,和官宅的区别。艾微无意间听到,猛然间便想起李家的宅子,三层的青石板台阶、高高的青石板门槛,三进的屋宇布局,天井里盛满的雨水里养着的鲤鱼和荷花。   艾微突然就涌上一股疲惫,这样宁谧的村庄是心底里不能碰触的角落,一碰即伤。在年少的记忆中同样宁谧安和的村庄里再也没有自己珍爱的和等待自己给自己一抹温馨的人,而那个给自己温暖的人就埋藏在那样的一片安宁里。死去的人摆脱世间凡尘悲苦,活着的人却要承载着她留给的悲伤继续挣扎。   走马观花地参观完房子,众人鱼贯而出,艾微回头冲方云波说话间瞥见那个做解说的导游正式那个昨天问她是否需要导游的兼职。那个兼职的导游男生看见艾微,冲她笑笑走过来“你们第一站也是里坑啊?”   “嗯,真巧。”艾微回以一笑,旁边三人就在旁边的小摊子上挑拣纪念品。   “我给你们做向导吧。”男孩子笑着露出一口在有些黑的肤色对照下显得特别白亮的牙。   “如果没看错,你刚才正给别的游客做导游。”艾微有些失笑。   “没事儿,我是无聊来逛逛,就顺便给他们介绍一下,并没有带人。”   艾微想了想,有个现成帮忙拍照的人还是不错的,便点头同意,伸出右手来“我叫艾微。”   “王睿。”笑着同艾微四人一一握手,然后简单的介绍“里坑你们也看到了,最典型的就是这样的宅子,我个人比较喜欢这里的巷子,很容易让人想起戴望舒的《雨巷》。”   “是不是更期待遇上一个丁香一样的姑娘?”莫云笑。   “呵呵,是啊。”王睿腼腆一笑,“靠着巷子的青砖墙拍照很有意境的,你们要不来一张?”四人从善如流在青石巷子里一人拍了一张。王睿看着镜头里的艾微一身张扬热烈的波西米亚风的及地吊带长裙,微波般的长发微微拢起,用金属簪子挽住,串珠耳环热烈张扬,然而这样热烈张扬的艾微站在巷子里,靠着墙壁,抬头不知看向对面高墙上的不知何处,平白地就让人觉得整个巷子里散发出惟她一人的孤寂和茫然。   王睿压下自己飘忽的思绪,打破宁静自动介绍到“等会儿参观完在附近吃了午饭,如果你们不赶时间的话,下午可以去彩虹桥那儿看看,风景也还不错的,我可以免费为你们当导游。”听王睿这么说,莫云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王玉瑶瞟了瞟艾微,在艾微的视线看过来之前又马上调开,嘴角泄露出一丝戏谑。   下午太阳有些烈,四人三点半才出发往彩虹桥。先到思溪延村,里面又是一番风景,较里坑更显雅致,反倒凸显出更多人工刻意的安排。曲折的桥、翠绿的柳、泛着喜人的碧绿色的河水,王睿简单地介绍县志和历史上和现代出现过的重要人物,带着她们参观了一下府衙,并熟练地为她们介绍府衙的布局。出了衙门,就往彩虹桥来。长虹卧波,完全木材架构不带一颗金属钉子的桥廊从款款的河上横跨而过,河的两岸都是茂密的细竹,清澈的细波就从桥下缓缓而过,经过下方连接两岸的青石板排成的一排石墩翻出雪白的水花。从桥上过去,一个巨大的水车就立在桥和石墩的中间。从石墩上过河,细白的水花抚过脚踝,带来丝丝凉意,夏季的暑气就好似降了些下去。   一天很快过去,四人决定第二天一早就走。和王睿告别,对他的免费导游表示感谢并留下联系方式,表示下次挑最好的时候来,到时候继续请他当向导。这里最好的时候,是油菜花开满能见的所有土地的时候,不过里坑最好的时候是天气微濛带些细雨。   从饶县往南,当天上午就能到瓷都。行过瓷都的标志就进入了景德镇的范围,眼里所能见的路灯、花坛摆设都是瓷器,平时少见的青花、粉彩在这里稀松平常。只是空气里的尘土气息比较重,尤其是市郊,因为一些小作坊和工厂的原因,周围裸露的红土成片成片,绿色覆盖率比较低。继续往市区走,去往一个园子参观瓷器工艺的制作流程。工艺师傅熟练地制坯、绘画、上釉;各个架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瓷器:青花、红釉、粉彩。艾微最爱青釉,尤其是那种裂纹青釉:清冷的触感、带着生命的光泽、细密的裂纹里透着淡淡的沧桑默默叙述着一个个不为人知的故事。   传说中有个女子舍身入窑,成就了不世的青花。耗尽一人的精血才烧制成功,这足以说明烧制青花的困难和其极低的成功率。那个传说好像是这样的:一对夫妻受命经营官窑,为朝廷烧制青花,然而窑中的瓷器却一次次的裂开,眼看着朝廷规定的期限就要到了却依然没有烧制成功。妻子最后跳进了窑里,才终于烧制成功一对完美的青花瓷瓶。传说总带着伤感,给青花蒙上了一层神秘凄美的外衣。   先去参观古县衙。这里的县衙比之前看过的那个要大,无论和场地还是屋宇格局都胜过那个村子。县衙前面是办公审案的地方,后面是官员住房,再往后是官员内宅,甚至还有几间小妾居住的房间。县衙一侧是关押犯人的低矮的建筑:监狱。四人匆匆看完已是迫不及待地赶往瓷器市场。   最吸引游客的地方一定是这里的瓷器市场:种类多,价格便宜。从正面入口进去,很大的广场,青石板间刻着瓷器的发展史,穿过一排挂着红灯笼的民居建筑,便到了瓷器市场的中心。各种各样的瓷器让人眼花缭乱。艾微看中一套青釉茶具一套细白瓷的酒具,另外还买了一套荷花造型的摆件:花瓣造型的迷你杯子,舒展的荷叶造型的托盘,荷叶包裹的精小凸肚茶壶,光看着就舒心。方云波买了两套青花笔筒笔架和瓷管的毛笔;王玉瑶买了一套插屏和瓷版画;莫云买了几个不同风格造型的装饰盒。瓷都之行,众人满载而归。   本想继续南行,奈何这样四处观花走马实在是有些累人,众人决定打道回校,在上课之前好好休息两天。 正文 第十章:新人   无论多长的假期终将结束,忙碌的生活也终将到来。中间喘息的时间里,S216似乎回到了以往轻松惬意的氛围。艾微终究闲不下来,又回到原来的酒吧兼职,不过让S216松了口气的是她不再像之前那般拼命,忙得脚不沾地。许是因为劳累,睡眠质量倒比之前闲着的时候好些,脸上的气色也不再总是颓靡。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又是几月。   秋天的风带着干燥的气息,吹红了树上的柿子,吹开了桂树的花朵,燥热的空气里弥漫着桂花浓郁的甜香。远处闻着舒心,近处闻着呛鼻。整个校园里到处都种了桂树,空气里到处都是这种味道,艾微闻着就无端地有些烦躁、窒闷,总觉得胸腔里的空气不够。这天下午,艾微照旧在画室补作业,埋头苦干了大半天,突然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过去,那个身影刚刚离开那扇大开着的窗户。因为画室是在一楼,所以外面完全能将教室内部看得一清二楚。艾微只瞥一眼,将视线调往远些的绿色草地,缓解缓解视觉上的疲累,然后又调回眼前的画布,还差一些就能完工了。这时,莫云的电话响起。   “小微,过来一起吃饭,知味阁9号,有人请。”莫云的声音里有艾微曾经听过的欣喜,艾微仔细回想,才想起来那声音里让她有些熟悉感的甜腻叫做爱情。看来,莫云接收到了新恋情的信号。   “好,就过来。”艾微看了看眼前的半成品,盖上,锁门出去。   包厢里,方云波几人已经到了,正喝着茶。莫云身边坐着一个高瘦的男生,艾微额头挂着滴汗:莫云的口味怎么偏向这种瘦弱型的啊~难道这社会这么缺吃的吗……不过,个人选择问题,外人无法干涉。   “艾微,就等你啦,赶紧过来。这是宋钦,文学系的。”莫云冲艾微介绍她身边的某男。   某男站起来冲艾微笑笑“你好。”说着,为艾微倒上茶。   艾微一边说“谢谢”一边冲莫云扬扬眉毛“文艺男。”   从系别上看,文艺男与艺术女倒是挺般配的,浪漫神马的应该很有共同话题。但现实是残酷的,艺术女的追求,文艺男往往是远远满足不了。艾微对此不予置评,中了爱情这种病毒,要医治只能靠病人自身,只能在一场场生病之后产生抵抗力才能解毒,旁人完全插不上手。   吃过饭后,从此莫云和宋钦就好像绑定了,一块吃饭一块儿自习一块儿去图书馆,,就上厕所进的分别是男、女间。其实,艾微迷惑不解:莫云一个学唱歌的有什么自习好上呢,又不用像她这样赶作业,难道要在晚上来场“夜半歌声”么?莫云早晨没课的时候会给宋钦带早餐,宋钦自习的时候给他带凉茶,言语之间也不再如以前一样肆无忌惮。艾微总感觉这场爱情里莫云处得有些忌惮,变得小心翼翼,或许这是之前留下的后遗症。   方云波说也许莫云在经历过一场失败的爱情后,检讨自己失败的原因,认为自己的言行上出了问题,所以在这次的恋爱中让自己时刻谨慎以免重蹈覆辙。王玉瑶对此完全不赞同,如果莫云在爱情里丢失了自己,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了么?艾微有些担心,这样的小心翼翼还不如坦荡肆意来的好些。   宋钦05级,偶尔管艾微三人腼腆地叫“师姐”,艾微听得总有些别扭,却也不好次次纠正。从前四人行的饭后散步现在偶尔变成五人行或三人行。不过更多的是艾微三人不想当电灯泡,毕竟一下子三盏功率太大了点儿。于是,三人自动的有时候去散步也不叫上莫云了。过了好一段日子后,艾微发现有些不对劲:莫云面对她们的时候越来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在沉默中灭亡完全就不是莫云会干的事儿,于是莫云爆发了。   这天,艾微和方云波散步回来,王玉瑶还在钢琴教室没回,宿舍里就莫云一个人。宿舍里一片黑,没有开灯,莫云就坐在电脑前沉默地玩着单机游戏,一声不吭,对艾微的招呼也不搭理。   艾微皱眉,终于把多日来的疑问问出口“你到底怎么了?”   莫云空洞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来“怎么了?能怎么?”   “你这个样子还能没怎么?”艾微见不得这副怪样子的莫云,语气就有些沉了。方云波也在旁边皱眉。   “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不想去什么自习、去什么图书馆。但你们每次都丢下我,现在做什么都不叫上我,我还能干什么?我只能跟在宋钦后面去自习教室,跟着宋钦去图书馆,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跟着宋钦去球场看他打球,其实我TM的根本就对那傻子似的抢来抢去的白痴运动没丝毫兴趣。可是我还能去哪儿?”莫云平静无波的叙述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原来,活泼开朗的莫云也不过是个害怕孤单的女子。   “莫云,你想多了。其实我们只是想你交了男朋友,自然要在一起培养培养感情,不能老带着我们三灯泡,难道你都没觉得我们仨在你们小俩口后面比外面的路灯还亮么?”艾微有些无奈了,好心办坏事说的就是她们这种吧。   “我们不叫上你只不过是想让你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多些罢了。没想到你想得这么多。”方云波摸摸莫云的头发,轻声解释。所以说,人真不能太自以为是地想当然,你所想的未必就是对方想要的,你认为为对方好的,对方却未必愿意接受。   艾微三人经此事之后想了想,当灯泡就当灯泡吧,万一莫云根本不想要什么单独相处的机会,为了和她们仍然成为铁壁四人组而甩了宋钦,她们仨的罪过就大了,人宋钦还是05级的嫩苗,看他那腼腆样儿说不定还是初恋,不能让她们几个04的摧残得太厉害了。于是,三人行的队伍逐渐变成了五人行,后来又添了学弟成了六人行。艾微私心里深以为这个学弟要不是被宋钦请来壮胆的,要不就是用来分散她们几盏灯泡的光亮的。   有时看俩学弟打球,艾微仨就在旁边陪莫云观看,偶尔参与进被莫云称为白痴的运动的篮球运动,斗牛正好。打完球后,一人一杯奶茶席地而坐,天南海北地瞎侃。艾微最喜欢直接躺着,秋季头顶的夜空分外明朗,尤其是有月亮的晚上。这时候的月光没有冬季的清冷,轻缓温和而自然地流泻,照的每个人都好似比平日里美上几分。   S216日渐和这个成为她们室友的男友的学弟相熟起来。熟悉之后,谈话间就更见随意,宋钦也没了最初的拘束感,有时候表达出的观点太偏激了,这是莫云总结的,艾微不予置评。有的时候有的人只有由特定的人才能评价,别的人评价就招人不待见。虽然艾微觉得莫云不会不待见她,但任谁说自己男朋友不好,心底总是会有些不舒服。艾微想想,还是别没事找事,免得小丫头又想多了就不好办了。   秋去冬来,S216有集体冬眠的趋势。虽然窝着很舒服,但有些人有些课你得罪不起耽搁不起。   好不容易下了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艾微不自禁地打个呵欠,“唉,冬日恹恹正好眠~~~”身旁一恰巧经过的身影“噗”的一声笑出声来,艾微勉强睁开迷蒙的眼睛看过去,那人正好也回过头来看她,两双眼睛就在半空中交汇。男子穿着一身笔挺合身的黑色西装,外面套间羊毛呢大衣,脖子上搭着条羊毛白围巾,一看即知非富即贵,浓黑的眉毛下黑亮的眼眸微弯,笑意这微弯的眉眼间流泻出来。艾微扬扬眉“你是老师?”   “不是。”否认的声音里笑意不减。   “那你是有什么意见?”不是老师就没啥关系啊,不对,就算是老师又能有什么关系,艾微迷迷糊糊地想,觉得眼皮特别沉重。   “没有。”   艾微点点头,不再搭理他,左手揉揉眉脚,又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呵欠,游魂似的回宿舍补眠。   男子看得好笑,女孩子的身形有些单薄,外面套的还是件卡其色的秋季风衣,笔直的长腿裹在黑色牛仔裤和黑色皮靴里,漆黑过腰的长发随风在背后轻轻摆动。看着前面飘似的背影,突然就毫无预兆地想起几个月前路过画室从窗户看见的那个聚精会神盯着画布的身影,宽大的绸带发箍在耳边挽出一朵绽放的花朵,黑色微卷过腰的长发,估计这学校没几个人有吧,那时候的气色好像没现在这么差啊。不过,事不关己,还有事情等着他安排呢。摇摇头,一步不停地往师大南门口的停车场走去。   艾微慢悠悠摸回宿舍,将手里的书往书桌上随便一扔,闭着眼睛爬床梯,摸索着抖开被子,沉入周公梦境。而宿舍其他三只丝毫都未受影响地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