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湘西赶尸 第1章 脑后的眼睛 天刚擦黑,正值昼夜交替之际,原该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空荡荡的。一片昏暗之中,白一生躲在一跟门柱后面,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面前不过十米处站着一胖一瘦两个走脚师傅。那两人皆是一身黑衣黑裤,就连头发都被黑色头巾裹住,但腰间却都围着条色红如血的腰带,看上去有几分诡异。那两人站在一只棺材边儿上,在那口黑棺上,静静的躺着一个全身焦黑的女尸。 女尸的脸已经被烧的焦黑,碳化的皮肉上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如同赤红色的沟壑一样镶嵌在她的皮肉里。若不是它手腕儿上带着一只玉镯子,白一生根本认不出那是个女子。 此时,两个走脚师傅正吭哧吭哧的干着活儿,两人手中各持一个凿子,旁边似乎还放了些木头。他们将木头放在女士身上,随即用凿子在那女尸身上来回雕琢。 这两个走脚师傅的举动令白一生有些不解,看他们的穿着乃是赶尸匠啊,但是为啥要用凿子凿这女尸?她本就是具残尸,身上已有多处已被烧的断裂开来,没烧烂的地方也皮肉绽裂,再凿下去,岂不是要被碾为尸灰? 但白一生的疑惑并没延续多长时间,没一会儿他就发现在这两个师傅的修补下,那女尸的肉身正在奇迹般的重塑着。干瘪的脸逐渐丰盈起来,瘦如骷髅的身体也一点点露出原本的珠圆玉润。 “哈,成了!”不知过了多久,胖子率先站起来,将手中的凿子一扔!紧接着,他令那瘦子将女尸从黑棺上放下来,他自己则从棺材里取出一碗朱砂,三根香火和一摞符纸,并将这三物恭恭敬敬的放到了棺材上。 胖子做完这一切随即从身后抽出一柄桃木剑,急急的念着咒语。此时日头已经西沉,天边的残阳似血。 他一边念着口诀,一边将符纸贴在女尸的身体上。那符纸虽然只是黄纸,但是一贴在女尸身上就如同粘住一样,风吹不落雨打不脱。 紧接着,那胖师傅左手握住桃木剑,右手伸进棺材上的米碗里,尾指食指和拇指上分别点上了三点朱砂,无名指和中指并拢,掐了个决。与此同时,师傅左手持剑穿过一张黄纸,那黄纸在后面的三炷香上一扫,那本静静燃烧着的三炷香火光陡然一盛,也就在此时,胖师傅的右手掐的那个决在火光上兜了一圈儿,压在了那女尸的脸上。 他的拇指和尾指按在女尸眼睛上,大拇指则压在了她的人中穴上。那胖师傅用力极大,隔着这么远,白一生都能明显的听到那女尸的尸身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 紧接着,另一位走脚师傅将一个茅草扎成的罩子罩在了她的脸上。到了这一步,准备工作就算是完成了,此时天也已经彻底黑了,胖师傅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阴锣来,当朗朗敲了一声,朗声喝到:“此处非尔安身立命之所,尔今枉死实堪悲悼。故乡父母依闾企望,娇妻幼子盼尔回乡。尔魄尔魂勿须彷徨。急急如律令!” 此番吟唱,一来是唤那女尸的魂魄归来,而来是惊醒他人,此处有尸要赶,大人小孩儿的都快躲到家里去,冲撞了就不好了。三番阴锣响过,胖师傅已经迈开步子一边喝着:“阴人上路,阳人回避。”一边向前去了。 眼见那胖瘦两位师傅要将那女尸赶走,白一生心中微微有些不舍。他自幼便对赶尸这事儿极其有兴趣,今遭好容易见一次,恨不得一路跟着那两个师傅才好。但白一生也知道依着爹娘的性子自己若不回去肯定是要挨顿臭骂,只得悻悻的往回走。 走了两步,白一生还有些不舍,便往回瞅了一眼。 不知为何,白一生的目光恰好落在了那女尸带着的茅草帽子上。那帽子扎成个筒形,本能将僵尸的头彻底遮住,但在女尸眼睛哪里却偏偏茅草稀疏。透过那稀稀拉拉的几根茅草,白一生看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对乌绿色的眸子。 那双眼睛的瞳孔已经涣散了,整个眼球浑浊不堪如同荒废已久生满青苔的井一样,浓重的绿色显得很是诡异。 咦?赶尸的时候它们都是睁着眼睛的么?白一生心里嘀咕。紧接着,那女尸又在走脚师傅的催动下往前蹦了一步。就在此时,白一生突然感觉脊背发凉,仿佛整个身体的热量一瞬间都被抽离了一般。因为他看到那女尸是朝前蹦去的,但是它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身后的白一生。 人死而僵,女尸的头又怎么可能转个一百八十度往后看?发现不对劲儿的一刹那白一生就暗叫不好,急忙想要转身离开,但已经来不及。他的整个身体如同石塑一般定在了那里,想动动不了,想喊也喊不出。 “嘻嘻,嘻嘻… …”一声尖锐的笑声从白一生耳畔响起,那声音虽小却盘踞在白一生心头经久不散。此时那女尸也不再随走脚师傅的号令往前跳动,而是一步一步以后退的姿势朝着白一生跳来。 它每跳一下,那茅草帽子就晃荡一下,白一生的心也随着颤一下。但无论帽子如何摇晃,都遮不住那双泛着乌绿色的眸子。 一步,两步… …女尸离白一生越来越近,那双眼眸也越来越大,其中的乌绿色似乎蔓延了出来,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这般诡异的颜色。就在白一生心里万分紧张之际,突然感到肩头一沉! 白一生登时僵住了,他根本没敢回头,只是僵硬着身子用余光往身后扫了一眼。这一眼却几乎将他吓的魂飞魄散。白一生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个高大的黑影,它的手正压在白一生肩头。 与此同时,一声刺耳的尖笑从白一生耳畔炸响,如同有人正趴在在他的背上冲着他的耳朵笑一样!这突如其来的一拍一笑是压倒白一生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他的内心在也承受不了这份煎熬。 只听扑通一声,白一生双膝一软就栽倒在了地上。 “哎呦,小少爷您这是怎么啦!”来着其实是白家的伙计张超,今晚白家小少爷白一生自己偷偷跑了出来,张超是出来寻的,找了好久才发现白一生自己个儿趴在一根房柱后藏着。张超本以为白一生是在和他玩儿捉迷藏,这才绕到一生身后拍他一下想吓唬吓唬这顽皮的小少爷,没成想直接把人给拍蒙了。 张超这又掐人中,又拍胸脯的想给白一生顺顺气儿,但任凭张超如何动作,白一生都是软绵绵的倒在他怀中,脸色煞白如纸没有一丝生气。张超用颤抖的手翻开白一生的眼睑,竟看到他的瞳孔有放大的趋势! 少爷难道,要死了? 张超心里咯噔一声,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少爷!您可别有事啊,我这就带您回去!”张超吓的一身冷汗,嘴里语无伦次的说着话,抱起白一生就往回跑。 第一卷 湘西赶尸 第2章 雄鸡叫魂 张超背着一生跌跌撞撞的冲进白府中,迎面撞上了白一生的爹白宏利。白宏利用罢了晚膳,酒足饭饱正欲昏昏睡去,突然被张超一惊,禁不住骂道:“慌个什么劲儿,找到一生了么?” 张超背着白一生一路狂奔累的气都喘不上,也没接白宏利的话,只是自顾自的往白家现任当家的——白南的屋里赶去。白南是白家仅存的一位老司,习得一身山术本事,对巫术也略通一二,此时白家能救得了白一生的也就只有当家的白南了。 白宏利见一向稳重的张超见了自己非但没打招呼,甚至一句话都不说就跑向别处,心中一恼刚要发火,却看到自己的儿子竟趴在张超身上,头软绵绵的垂着。宏利一下急了,紧追在张超身后一起赶到了白南那里。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在白家宅邸中横冲直撞,引来一路人围观,片刻不到白家就都知道了小少爷白一生昏死过去的事情,一生的娘知道后哭着就冲了出来,闹的沸沸扬扬的。 但此时的白一生却听不到那些嘈杂的声音。他自昏死过去后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断的在下沉,似乎要坠入深深的海底。这种感觉异常的舒适,白一生几乎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惊悚经历,只想要沉沉的睡上一觉。 就在白一生的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他的耳畔突然传来阵阵由远至近的哭声,如女子在哭泣一般。这哭泣声令白一生微微有些心烦,不禁睁了眼睛朝哭声传来处打量。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女人,而是一片灰白色的雾气。 在这迷雾的深处,似乎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召唤着他向雾气深处走去。白一生眯起眼仔细一看,在浓雾中似乎有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她眉眼如画身子袅娜,身着白裙在迷雾里半隐半现的模样实在是无比的诱人。 尽管白一生年纪还小,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面对这样一位女子他自然是想要亲近。但这念头刚在白一生心中转了一下,他就登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如鹅毛般轻飘飘的悬在了空中,冲那女子飞去。 此时白一生受那女人的蛊惑,竟也没觉得自己有何不妥。那女子的脸庞离白一生越来越近,她一手掩住笑面,故作娇羞状,一手冲白一生伸来。白一生也乐呵呵的伸出了手,就在他即将飘到女人身旁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如同鸟兽在空中拍打翅膀一样。 这突如其来的怪声惊得白一生一愣,紧接着白一生身后突然飞出一只毛色五彩斑斓的大公鸡。那鸡足有人的小臂长,身子奇大无比几乎能跟鹰媲美,飞在空中带起一阵凌厉的风。那公鸡贴着白一生的头皮飞了过去,一下子落在那女人身上。 女人被这公鸡吓的花容失色,急忙伸手去挡,但哪里又拦得住?只见那公鸡劈头盖脸的在女人脸上身上一顿乱啄,还没几下,那女人就惊叫着倒了下去。 公鸡骑在女人身上还在扑腾,随着它翅膀的扇动,女人身上的皮就像是一层灰尘一样从她的身上脱落,不一会儿一位貌美的女子竟成了具烧的黑如煤炭的残尸!女子的表情也不复柔美,而是哀怨无比,那双水波盈盈的眸子也化为了乌绿色,烂汲汲的挂在脸上。 那女子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声,被那公鸡啄的不断在地上翻滚着。白一生见此状急忙退后,还未退几步,突然听到耳畔传来一声雄鸡的鸣叫之声,那声音威严无比,带着极强的威慑力。 白一生只觉心神一颤,“啊”的惊叫一声后猛的从床上坐起了身。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家里,坐在爷爷房里的床上。白一生的父母紧张的候在一旁,而一生的爷爷白南,正抓着一只大公鸡立于白一生的床旁,他的手的那只只大公鸡和白一生梦中的一模一样。 见白一生醒了,白南冲站在门口的张超点点头,张超过来递给了白南一支黄铜烟斗。白南坐在一生的床边,随手把那公鸡丢到了地上并从怀中摸出只火折子来,点燃了烟斗后将火折子扔在了公鸡身上。 那公鸡本呆呆的站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那火折子直直的砸在了公鸡身上,竟嗤的一声将那公鸡点燃。白一生这才发现那公鸡竟然是彩色的纸扎成的!几乎是片刻之后,公鸡就烧成了一撮小小的灰烬。 白宏利见一生醒了,急忙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儿,一生如实将情况告诉了父亲,谁料他一听就怒了,破口骂道:“你这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往外跑,你说你看什么不好,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我早说过那玩意儿不吉利,你看这不是出事儿吗!” 白一生的母亲也在旁边说着这些话,这两人一刚一柔的唠叨声盘旋在白一生的耳畔,都快要把他烦死了。就在此时,白南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将那柄铜质的烟杆儿在桌子上磕了磕,低声道:“废什么话!让开!” 白南一说话,白宏利和他媳妇也就不敢造次了,只好乖乖退到一旁。白南凑过来,伸手摸了摸一生的额头,说道:“一生伢子莫怕,爷爷在呢。” 白一生笑着点头道:“爷,我不怕。”一生的话令白南心里一喜,他笑道:“好好好,这样大胆的伢子才是我白家的种!” “爷爷,我看到那喜神的眼是开着的,所有喜神的眼都是开着的吗?”白一生好奇的问道。白南摇了摇头,说:“那可不是,这喜神的七窍都应该被朱砂封死,开眼了可是大忌讳啊。要真是和你说的那样,那么走脚的两个师傅恐怕要遭殃了。” 白一生回想起那女人惨绿的眼睛就是心中一凛,急忙追问:“爷,那她会怎样呢?” 白一生的话音刚落,父亲宏利就急着打断他道:“一生!别问这些,你以后可是要好好读书当大官儿的,可不是吃这口饭的!”白宏利常这么说,但是一生却有些不情愿:“我就喜欢听爷爷讲喜神的事儿。我是白家后代,该吃这口饭!” 白宏利被儿子噎的气急败坏,若不是碍于白南的面子早就伸手打他了。 就在此时,白南突然冷冷的看了宏利一眼,低声呵斥:“这口饭怎么了?你祖上三代不都是吃这口饭长大的,没有他们哪儿有你!我还奇怪了你个胆小的怂货怎么能生出一生这样的娃儿!” 说罢,白南回过头来对一生说道:“一生伢子,你是真的想要吃这口饭?” 第一卷 湘西赶尸 第3章 夜随尸队 白南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直直的看着一生。他年纪大了,眼睛已经有些混浊,但是透过他那双眼睛白一生看到了一份尊重和信任,从未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白一生感到无比的荣幸,根本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爷,我要做赶尸匠!” “好!”白南激动的捏着他的胳膊。白南的力气很大,一生有些疼,但还是极力的忍耐着。“好好好!我白南总算是后继有人了!”白南说完,伸手掐算了一下时日:“一生啊,你今年十三,再过两年我就教你真正的赶尸术!” 白一生激动的连连点头,可他的父母则是不断叹气。这十三年来,他们一直阻拦白一生跟爷爷学赶尸,不断跟他灌输赶尸是下作的事。但是事已至此,白南亲自开了口他们也再无法说什么了,只好同意。 从那之后又过了几天,一生就完全康复了,便不愿再闷在屋里,时常出去在镇上玩耍。有天晌午,他从外面跑进屋子,正好撞见阿超。 白一生跑的飞快,直接和他撞了个满怀,阿超手里正提着东西,被我这一撞左手里的三只盒子哗啦掉在地上。 他眉头一凛,急忙蹲下身去拾,但是为时已晚。三只盒子其中的一只摔裂了,里面落出了红色的粉尘,白一生蹲下身一看,那洒落的竟上好的辰砂。 “哎呀,小少爷,你这可坏了大事儿了!”阿超皱眉说道。 一生看他急得不行,心中很是内疚,正想道歉时突然听到白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怎么回事,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闹闹的。”阿超一见白南来了,急忙说道:“白爷,小的不仔细,打碎了一块辰砂。” “不是,是我错了。”一生深知爷爷脾气大,怕他迁怒于阿超哥,急忙说道:“爷,这辰砂不便宜,我用今年的压岁钱补上,再买一块吧。” “哎呀,来不及了小少爷。这辰砂就剩这些了,今晚… …”阿超刚说到这里,白南突然响亮的咳嗽了一声:“什么来不及,再买就是了!一生呀,不要紧的,你去玩儿吧。阿超跟我来!”说罢白南就朝书房走去。 阿超哥自知说漏了嘴,瘪瘪嘴不吭声了。白一生如释重负的转身离开,但刚走了没几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辰砂这玩意儿,近些年在白家其实是很少见了。一生还记得十岁以前,爷爷每次走脚之前都会用它画符的。今次辰砂再现,肯定是爷爷要用它画符!既然画符,肯定是要走脚,而且刚刚阿超哥说‘来不及,今晚… …’,莫非今晚爷爷要赶尸去? 想到这里白一生一下子兴奋了起来,想不到爷爷要出山赶尸,而且还瞒着诸人,不知道要赶的是什么人的尸体,白家赶尸术是不是和之前我偷看的那两个师傅的不同… …白一生越想越兴奋,此时,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白一生决定今晚悄悄的跟在爷爷身后,看他是如何赶尸的! 此念一出,一生无比的高兴,恨不得时间过的快一点儿。下午他听到爷爷的书房里有动静,很想要过去看看,但是爷爷书房门口却多了很多的侍卫守着。越是这样,一生就越是好奇,无奈不想要撞破所以只能远远看着。 就这样,白一生一直挨到晚饭后才发觉书房的侍卫少了些,可是他的小姐姐白兰却要缠着他和他玩儿。一生怎么都脱不开身,一直到大家都睡下了才偷偷遛了出来。 但此时,爷爷的书房早已经是人去楼空了。看着空落落的书房,一生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失去了什么一样。 就在此时,白一生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螺号声从街头响起。那声螺号沉闷无比,但在他听来却极其美妙。一生赶忙跑到院子里的一颗极高的梧桐旁,三两下就爬上了树梢。四下一张望,果然在离白家不远的街道上看到了小叔和爷爷,还有它们中间的一串喜神! 眼看着爷爷和小叔就要走出白一生的视线了,他急忙从墙头上翻了出去,紧随在它们身后。就这样, 一生在他们身后一直走出了镇子,到了荒郊野岭之中。 漆黑的夜空之中一丝月光都没有,星辰也都隐匿在了云层之中。在这样的一个暗夜之中,白南的声音一声声似闷雷般响起,飘散像远方:“阴人赶路,阳人回避;要避不避,阁下自理!” 他声音之中还夹杂着一声声沉闷的螺号声,听起来就像是平时奏乐的声音,但是仔细去听,便能辨别出这螺号的声音又长又短,而且声音沉稳却不失有力,跌宕起伏之中却能震撼人心。 随着声音一同飘来的,还有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一串影影绰绰的影子逐渐逼来。月光也恰在这一瞬间从云层之中探了出来,惨白的月光划破那片黑暗,在地面上洒下一片光晕。 突然,一双脚猛的踩在了光晕之中!紧接着,它竟一跃而起,以一种诡异的跳越姿势从地面上蹦跳着前进!若仔细看就能发现,那不断跳动的‘人’面容枯槁,双眼紧闭而且脸颊呈一种怪异的白色,却涂着一层猩红的嘴唇。这面向,寻常人光是看上一眼就要吓的半天合不拢嘴。 那‘人’在眼眶附近还有一种诡异的红色 图案,呈蝴蝶型,绵连成片。看上去就像是尸斑一样。 看到这里,有常识的人大抵就能够猜出那不断跳动的俨然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但却能够移动!他的额头上还贴着一张黄色的符咒,上面用赤红色的朱砂写这些奇怪的符号。 而在那群诡异的人身后,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人正手持一碗水,紧紧的跟随着那不断跳动的尸体,那便是一生的小叔白宏时了。此时白南手中持着一只通体染着朱砂的海螺号走在宏时的前面,他手中还有一只祖传的桃木拐杖,用来支撑身体。 白南虽然已是白发苍苍,但是眉宇之中却还有一丝锐气未泯灭,精气神儿不知道比白宏时好多少。他们两个人都是穿着一身黑衣服,但是腰上却是系着一条通红的腰带。那黑衣服在月光的照耀下却一点儿不反光,几乎都跟周围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按理说,看到到这群人在黑夜之中穿行,常人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的,但一生却鬼鬼祟祟的跟在他们身后,一方面要小心注意自己别暴露了,另一方面又要时刻紧盯着前面的人别跟丢了。 大半夜的跟着一群跳动的尸体走在山路之中,白一生却一点儿都不害怕。 白家做赶尸这门特殊的生意已经有了百十年的时间,一生从别人的口中听了好些关于午夜赶尸的惊险故事,但是无论他怎么追问爷爷,白南都不肯告诉他关于赶尸的事情,所以今日的一见也算是令一生得偿所愿,再辛苦他也都愿意。 白一生原以为自己跟在爷爷他们身后,是不会被发现的,但谁知赶尸的队伍刚一走出镇上,白南就猛的转过身冲身后呵斥道:“一生伢子!你跟来作甚啊!” 第一卷 湘西赶尸 第4章 阴人上路 白南的话如一声惊雷般在暗夜中炸响,吓的白一生心中一颤。既然被发现了,一生也不好再躲着不出去,只有乖乖从树后面走了出来,扭动着双手一脸局促的看着爷爷。 爷爷皱着眉头,本还想要骂两句,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孩子,刚才在镇子里我就看到你鬼鬼祟祟跟出来了。唉,罢了,你莫要过来太近,小心惊了喜神!想跟着,就远远跟着吧!” 听到爷爷这么说,一生如释重负一般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了声:“谢谢爷爷。” 白宏时看到一生跟了上来,本就阴郁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一连冲爷爷使眼色示意爷爷将一生赶回去。看到白宏时挤眉弄眼的样子白南有些恼,冲他骂道:“都走出镇上了,难不成还让他一个孩子自己回去?反正这孩子以后也要学赶尸,提前看看也好。” 白南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一生退到大约离那一队人三四米左右的样子,随后便螺号一吹,继续启程了。 见到一队尸又晃晃悠悠的往前跳去,白一生心中即兴奋又激动,一想到自己终于能够见识到有名的赶尸,心里就说不出的快活。 一队人小心翼翼的潜行着,不知不觉,大半夜过去。天已经快要蒙蒙亮了。此时白南的眉头越皱越紧,口中的一声声呼喝也快了起来。一生能听得出他心中越发的焦急。 “这路口该是有间客栈的啊,怎么不见了?”白南口中喃喃的说着。 眼看着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可白南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喜神客栈。这喜神若是见了日头可是必诈尸的,而且它们走了煞可不是容易制服的。虽没亲眼见过喜神走煞,但是白一生从别人口中听的可都是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描述。 就在爷爷忧心忡忡之时,白一生突然瞥见前面有道白蒙蒙的光线,飘摇在山间疑似是灯笼的光芒。看到白光的刹那白一生心中大喜,因为喜神客栈的灯笼就是白色的。 “爷,我看到白灯笼了!”一生指着前面的光芒冲爷爷说道。 听到白一生这么说,白南脸上的表情明显松了一些。他眯起眼向前眺望,果然,在一片黑黝的山路边儿上,有一丁点儿的亮光。不过那一丝亮光很是微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周围那浓重的好似化不开的墨一样的黑暗吞噬。 “走吧。”白南说道。 白宏时点点头,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他因为是少司命,也就是在后面端一碗聚阴水的人,是不能够说话的。若是犯了这忌讳,那聚阴水可就再也聚不住阴,那喜神也就会不受控制引起走煞。 三人走了不远,就到达了那个喜神客栈。白一生走在最前面,只觉得越靠近那个喜神客栈,周围的气温就越低。而且那是一股子从骨头里散发出来的寒意。他觉得微微有些不安,但是有爷爷在身后跟着心中有着几分底气,也就不甚害怕。 当一行人走到了喜神客栈门口,一生率先上去敲了敲门。过了许久,门里都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出来开门。“爷,怎么办?”白一生扭过头问爷爷道。 见到这情形白南也觉得微微有点古怪。这喜神客栈比一般的客栈性质都要特殊些,一般来说一年四季都是开着门的,因为前来投奔的都是大半夜带着一串儿喜神的老司,老板是不愿意在大晚上看到那种东西的。 如果说这喜神客栈早就荒废了的话,是不该亮着灯笼的啊,其中明明还有人,但却不开门儿,而且屋子里面还有一股子寒意… …想到这里,白南突然眉头一皱,将一生唤到了身旁,低声说道:“一生伢子,你去看看前面可还有能够投靠的地方?” 白一生依言走到一个小山包上面,眺望了下前路,沮丧的摇了摇头:“再没地方能投靠的了,这前面都是荒山野岭。” 听到一生这么说白南摇摇头,他虽然心里明白这喜神客栈里有古怪,但是前面实在没有能住的地方了,只能进到这喜神客栈里暂避一下。 想到这里,白南将一生唤道身旁,低声叮嘱道:“一生伢子,一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多嘴。这里面怕是有点儿不对头。” 白一生虽然不知道爷爷是为什么这么说,不过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 叮嘱完后白南走上前去,亲自在喜神客栈的门上敲了两下。他用的力气极大,那腐朽的木门被敲的震颤不已,上面扑簌簌的落了好多灰尘下来。 门里还是悄无声息的,除了门口的两盏白灯笼之外,这喜神客栈里就再无一星半点儿的光。从窗户 里看进去里面都是黑洞洞的。过了许久,里面儿都没有半点儿动静。白一生低声说道:“爷,看来是没人啊。要不我们直接进去吧?” 他的话音刚落,门里突然传来了几声轻微的咳嗽声,随即一丝光亮从楼上传来。那光芒越来越近,紧接着木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从木门里面探出了一张女人的脸来。逆着光,白一生看不清这女人的面容,但只觉得她身上的脂粉气太重了,直冲鼻子。 “你们,进来吧。”那声音听起来温软动人,那女人却长的又很是年轻貌美,看上去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模样。 白南看到开门的是个女人,身形微微一顿,似是有什么疑虑。但是他并没有表露太多,只是点点头走了进去。 一生跟在爷爷身后走进了那喜神客栈,刚一走进客栈里面,白一生就感到一阵儿彻骨的寒意,紧接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一生冻得直哆嗦,抬头看了看爷爷,有些不满的说着:“爷,咋这么臭啊?”白南说道:“你这伢子,这喜神客栈里放过不知多少死人了,有点儿臭味儿也是正常的。山里冷,你多披件儿衣裳吧。” 白南说着便脱了外衣罩在一生身上,那外衣带着爷爷的体温,驱散了一生身上的寒意。白南身上这件儿黑衣裳也是有门道的,那衣服从外看是一点儿异常都没有,就是一件黑色的大褂子,而且还因为穿了许多年了有很多地方都起毛边儿了。 但是这衣服里面,却用黑色的线绣着密密麻麻的符文。这符文看起来像字又像画,且是用黑线绣在黑衣上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衣服里的门道。一生虽不知这字符有什么用,但是这件儿衣裳一披在他身上,一生就立刻觉得那股笼罩在他周围的恶寒瞬间便退却了。 此时白宏时走进去之后将那碗聚阴水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符咒,放到碗里。说来也怪,那黄纸做的符咒一进到那碗水里,顷刻间就融化了,竟连一点儿渣滓都没有留下。 白南令那喜神站于门后,然后从怀中抽出了七道符咒,分别贴在了喜神的七窍上。贴完之后白南又仔细检查了一边那封住喜神七窍的朱砂有没有脱落,之后才放心的坐在了喜神客栈里的椅子上休息。 那女人看到白南和宏时的举动之后,微微一笑,随即说道:“各位别见怪,这屋子本是我家汉子的,不过他前些年儿就已经去了,我便替他看着这客栈。” 白南点点头,应道:“呵,你一个妇道人家也是不容易的啊。” 女人一边打量着白南,一边问道:“看你这一身打扮也是个行家里手,不知道是那家的师傅?”一生听到女人这么问,登时就想要回她。 白家在整个赶尸行当里很是有名,谁人听说来着是白家老司都要避让三分,所以一提起这事儿一生就有一种自豪感。但是白南却抢先答道:“我们不过是杂家的走脚师傅,没门没派的,不足挂齿。” 白南此话一出,一生就愣住了。他虽不理解爷爷为什么要这么说,但转念一想爷爷既然这样说必然有这么说的道理,也就没有多嘴。 第一卷 湘西赶尸 第5章 诈尸鬼 女人听了之后哦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大厅后面的小厨房里,遥遥问道:“各位师傅要不要吃点儿什么?”白南摆了摆手:“不必,我们带了些干粮的。”说完,三人从随身带着的包裹之中拿出了些干粮,就着凉水吃着。 女人在小厨房里做着饭,不一会儿,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就充满了整件喜神客栈,不过和客栈中萦绕的臭味儿混合起来更加诡异。 片刻后女人笑盈盈的从厨房里出来,然后把一个碟子放在了桌上。白一生看到那碟子里面装着一些黑乎乎的肉,虽然其貌不扬但是却很香,令人闻之食指大动。 “师傅们不吃一点儿?光啃干粮怎么受得了啊。”女人说着,自己夹起了一块儿肉放到嘴里,嚼了起来。白家人并没有理会她,只是自顾自的吃着粮食。 不过虽然白南和宏时对那女人面前的肉并无兴趣,但是年仅十余岁的白一生却看着那些香味儿扑鼻的肉很是眼馋。 他这个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恨不得都塞进嘴里尝一尝,眼见着那女人炖的那锅肉,白一生又哪儿又不眼馋的道理? “小师傅,来吃一块儿?”女人仿佛看出了一生的馋,竟然夹起了一块儿肉放到了他的面前。那肉虽其貌不扬,但味道却格外的诱人,一生几乎想要本能的张开嘴咬住那肉块儿,但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女人的手腕儿。 那女人的手腕儿上带着一支白色的玉镯子,种是极好的接近透明,而且镯子中央还有些蓝色的飘花,样式十分独特。白一生从小就喜欢玉器,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细看下却觉得那玉镯有几分眼熟。 那女人手腕儿一晃,镯子轻颤了一下,露出一截儿手臂来。玉质温润手臂白嫩,更是令一生目不转睛。他还待看时,女人已经一晃手腕儿,用袖子遮住了手。 “这位小师傅真是没有理数,那眼神儿竟往妇道人家衣服里钻。”女人抿着嘴笑了起来。白一生被她说的脸上一热,害羞的低下头去不做声。那女人看到一生害羞的模样咯咯的笑个不停。 那女人的笑声十分的尖锐,像是一根根刺戳在一生胸口一样令他不舒服。真是的,自己干嘛要盯着人家看啊… …一生一边在心中嘀咕着,一边思量着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那只飘蓝花的镯子。 这种镯子比较稀有,自己只在镇上大户人家里见过有人带,但一个喜神客栈的老板娘怎么会带如此名贵的镯子?而且那蓝花组成的恍若一枝梅花的图案好熟悉啊… …白一生越想越不对劲儿,突然,一个画面闪过了白一生的脑海——是那个烧焦的残尸! 那天夜半时分,在昏暗的夕阳下白一生曾见过那残尸带着这只飘蓝花的玉镯子,只不过当时白一生的目光被那残缺不全的女尸吸引着,故而没仔细看过这玉镯。想到这里,一生只觉自己身上刚刚退下的那层冷汗又渗了出来。 难不成,对面坐着的就是那女尸了?可是她明明已经被赶尸匠赶走了… …一生越想越怕,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那女尸的一双惨绿的眸子,和她一步步倒退着冲自己跳过来的时候那诡异的姿势。 白一生越想越怕,头也压的越来越低。但就在此时,坐在白一生对面的白南突然开口道:“一生伢子,别干吃馒头了,给你,喝点儿水。” 白南说着将水壶递给了白一生。一生哦了一声,无奈的抬起头去接那水壶。他本不愿去看那女人,可是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匆匆用余光往那女人脸上撇了一下,刚好看到那女人抿嘴一笑,将一个肉块儿放到了自己的口中。 在女人朱唇轻启的一刹那,白一生看到了一口隐于朱唇下的,已经烂光了的牙齿! 那牙齿焦黄漆黑,而且残次不齐,还有很多颗都已经掉落了,突兀的露出黑红的牙肉,很是恶心。光是这一撇白一生已经恶心的不行,胃里不断的翻滚着几乎要把一肚子馒头都吐出来,但那女人却浑然不觉,用那一口牙咯吱咯吱的咬着肉。 在牙齿的挤压下,油水从黑色的肉块儿中流出,沾的女人满嘴都是,嘴唇儿都是油乎乎的。 而白一生看到了这不该看的一幕早就失了胃口,索性连干粮也不吃了,闹着要睡。女人吃完了之后就上了赶尸客栈的二楼,白家人则在一楼休息。 此时,天色已经是将亮未亮了,客栈里却还是昏暗一片。喜神客栈因为要盛放喜神,所以窗户和门板都是用极为厚实的木材做成,里面还蒙着一层黑布,即使是正午时分里面也都没有一丝阳光。 这客栈的一楼没有床铺,一生将几张桌子拼凑起来,打算这样凑活着睡一会儿。此时, 白宏时看了一眼消失在二楼的那个女子,低声说道:“这喜神客栈哪儿有让女人当家的,我看这女人有问题吧。” 白南听了撇了小叔一眼:“我还看不出她有问题来?这女的是个诈尸鬼,她吸食了活人精血才变得这一身好皮囊。这屋子里飘着的臭味儿怕是尸臭了,她刚刚吃的恐怕是那枉死的人肉。 唉,老祖宗立下的规矩,三赶三不赶,偏还有些不知死活的人要去趟这趟浑水!” 听到这儿白一生不心中一凛:“爷,啥是三赶三不赶啊?” 白南还未回话,宏时就先叹了口气,说道:“这个爷爷日后自然会跟你说,现在你还不需要知道这些。若她不害人,我们也不必和她计较。” “可是她害死了那两个走脚师傅啊,我们也不管么?”一生问道。 “唉,今遭我们有重任在身,我也不愿多生是非,而且这女人死的的确凄凉。生死有命,那个走脚师傅赶了这只‘三不赶’就该知道会有如今的下场。”白南说着。 一生听了爷爷的话却觉得有些稀奇,爷爷在他心中一直是古道热肠的形象,平时无论街坊四邻有什么需要白南帮忙的他都不会说一个不字,但今天却显得有些古怪。 白一生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白南却突然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一生闭嘴不要再多问。剩下的话和心中的疑问一生只好都咽进了肚子里,他爬到铺好的桌子上枕着个包裹就打算睡觉,白南和宏时也纷纷闭目休息。 白一生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出那女人的模样,还有当初那段儿躺在棺材板上的焦尸,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生突然闻到空气中飘来一阵奇怪的香味儿,那味道很香很香,且极为刺鼻,一生只闻了一会儿便觉头昏昏沉沉的很是难受,脑袋上像是箍了一个铁圈一样痛苦的不行。 一生本想翻身叫醒身旁的爷爷,但又怕自己打扰了爷爷的休息,只能忍耐着。就这样又过了一会儿,白一生突然听到从楼梯口处传来吱嘎一声响。紧接着,楼梯接连不断的响动着,一声声吱嘎声在这个寂静的黎明显得格外的刺耳。 第一卷 湘西赶尸 第6章 槐木铸尸 那个声音离白一生越来越近,他的心也揪的越来越紧。白一生想要将睡在身旁的爷爷叫醒,却又怕那女鬼发现自己还醒着。而且白南均匀又粗重的呼吸声不断传入一生的耳中,他根本就已经睡熟了。 卡啦,卡啦… …那女人已经从楼梯上下来了。她一步一步逼近着一生,每近一步,白一生都觉得愈发害怕一分。 随着女人的逼近,那股奇怪的香味也越发浓重。香味似乎是源自女人身上的。等到那女人离白一生不过两三米的时候,他几乎觉得心跳都为之停止了。 只是那女人走过来之后就没有了声音。此时整个喜神客栈里,除了白南的呼噜声外再无别的响动,寂静的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到。 有的时候,明知自己身处险境却不知为难何时会爆发的痛苦远大于直面恐惧,此时的白一生便是如此。那女人的脚步声响到自己身体附近就停了,她究竟在做什么,又想要什么? 那女人越是不发出声音,白一生就越是好奇。此时的白一生心中简直是天人交战,最终,好奇战胜了恐惧,他微微将眼睛卸开了一条缝周围,但目之所及之处却是一片漆黑。白一生心中微微有些纳闷儿,即使喜神客栈终日昏暗,也不该这样漆黑一片啊。 带着这般的好奇心,白一生又将眼睛睁大了一点,却感觉到眼眸一阵针扎般的刺痛。瞳孔是人身体上最娇嫩的器官,此时陡然疼痛起来一生一下子没忍住,本能的抬手揉了一下。 他的手伸到脸庞的时候,却摸到一片湿冷的东西。那种一丝一缕的触感,竟像极了人的头发。头发?这里怎么会有头发? “我知道,你没睡着。”女人的声音从白一生身后轻轻响起。 声音响起的瞬间,白一生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僵硬的抬起头,看到了面前如同瀑布般垂落着一层乌黑的发丝。在那片头发从白一生身后伸出,散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而那个女人,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白一生的身后,弓着身子望着假寐的白一生。 她的眸子里带着诡异的莹绿,那张魅人的面孔再也不能吸引一生半分。此时的女人面目狰狞,不断的低声笑着。她的手中有一盏黑乎乎的油灯,女人的脸一半沐浴在灯火之下一半隐匿于黑暗之中,格外的阴森。 白一生再也装不下去,飞快的从床上爬起来,就冲一旁的爷爷跑去。 “爷,她来了,她过来了!”白一生无助的喊着,声音里带着几分哭腔。可是无论白一生怎么摇晃,白南都如同睡死过去一般纹丝不动。眼看着那女人就要走到面前了,白一生脑海中飞快的思考着该怎么办。 跑肯定是来不及,丢下亲人的事情一生做不到。但若不跑,以自己一个凡夫俗子的力量又如何与她相抗衡?就在白一生心焦的时候,突然看到了爷爷桌边的拐杖。那拐杖几乎跟白一生一样高,握在手中也能暂时抵挡一下那女人了。 想到这里白一生立即伸手去抓那拐杖,他猛的握住拐杖的一头,双臂圆轮就要将拐杖砸向那女人。谁知那拐杖看似木质的轻飘飘的,实则沉重异常。它本是立在那里的,被白一生这一拉竟直直倒了下来。 那拐杖非但没有砸向女鬼,反倒冲白一生倒来。这一点着实是令一生始料未及,惊愕之中他甚至忘记松开那沉重的拐杖。只听扑通一声,拐杖连带着一生一起砸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沉焖的响声。 那女鬼显然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眼看白一生狼狈的倒在了地上,她忍不住咯咯的笑了两声。然而片刻后笑声戛然而止,那女人脸色一变,手指化为利爪便冲白一生的喉咙刺来。那一爪带着雷霆之势,白一生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唯一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大叫一声:“爷,小叔,快跑啊!” 他叫完了就缩着脖子等待着迎来女鬼的攻击,但臆想之中的剧痛却迟迟没有传来,而且身上的拐杖的压力也霎时间没有了。一生好奇的睁开眼睛,只见爷爷白南正笑眯眯的站在自己身后,白宏实业已经清醒。 白南大手握着那根拐杖,拐杖的末端正抵在女鬼咽喉处。 “一生伢子,爷爷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好孩子!”白南朗声说道。见爷爷醒了白一生霎时间有了底气,刷的从地上爬起来站到爷爷身后。刚刚还嚣张跋扈的女鬼此时只剩下了害怕的份儿。 “你,你怎么会没有睡着!”女鬼惊慌的说着:“不可能,闻了我的骨香的人都该睡着才是… …” “呵,雕虫小技!我们喝的水中早就放了解毒的丹药,区区骨香能耐我何?”白南不屑的说道。 女鬼听后更加慌张,此时白南又说:“一生啊,你不是好奇咱们家祖传的揜日剑么?今儿爷爷就给你开开眼!”听到爷爷这么说,白一生一下子兴奋起来。 白家之所以在江湖上背负盛名,不仅是因为赶尸术在四大家族之中都是名列前茅,更是因为白家有一支存在于传说中的利刃——揜日! 此剑传说乃越王使工人以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以成八剑之精,而揜日乃是八剑之首。揜日出鞘,以其指日,日光须臾间便回暗淡下去,乃揜日剑为金铸就,金性阴,阴盛则令阳灭。 不过这也就是个传说而已,白一生在家中找了许多年,都没有发现过揜日剑这样的神兵利刃,而且家里人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它。他每次问爷爷,爷爷也都是笑而不答。今天却要将揜日展示给一生看,实在是令他惊喜不已。 只见白南左手接过那拐杖,右手在拐杖的龙头处用力一扭,只听卡拉一生,那龙头竟被扭到了后面。紧接着只见白南右手一用力,唰的一声,一柄通体乌黑的剑便从拐杖之中被抽了出来! 那剑出鞘的瞬间便释放出一股寒气,但那寒意却不同于女鬼的阴冷。 揜日一出,女鬼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她脸上先是露出惊慌的神色,转而淡定下来,凄凉一笑,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白南手执揜日一步步走到那女鬼身旁,在白一生手中沉重异常的揜日剑竟被白南使的那般轻巧,白南的腕力着实非比寻常。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白南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女鬼。 “我不求你放过我,但求再给我半年的时间。”那女鬼苦笑着说道:“若我就这样死了,实在是不甘心!” “可笑,你认为我还会让你再多为祸人间半年么?方才我不想出手,是念在你死的实在可怜。你若是只报自己的仇,我也不想管你,想不到你却执迷不悟,还想要害我的孙儿。”白南说罢,扬起揜日剑便冲那女人刺去。 “师傅!我也不愿害人的!可是我若不那样,根本等不到找到仇家的那天!”女人说着竟猛的撕开了自己胸口的衣服。她白嫩的脖颈下连接的竟是一截已经腐烂了一半的木头。从那坑坑洼洼的木头之中隐约能看到些蠕虫爬进爬出,异常的恶心。 第一卷 湘西赶尸 第7章 洛城罡仙 “她的身体是木头做的?!”白一生惊讶不已,白南说道:“这是槐木铸尸。这女人便是你偷看赶尸时的那个女尸了。那两个师傅用槐木雕刻尸身,将本来烧焦了的女尸重新连接起来。 槐木乃木中最阴之物,以此铸尸虽然能够强行将亡者的三魂七魄召回尸体上,令尸体再次行走,但是却加重了喜神身上的阴气,道行不够的师傅根本控制不了。想必他们走到这里落脚的时候就被这诈尸鬼给吞噬了。 女人听着,点点头:“是啊。不过他们是该死!昧着良心做事迟早会有报应的!我被那太保一家活活烧死,这个仇无论如何我也要报。他们以为搬了家,又把我运走我就找不到他们了么… …真是可笑!” 女人的声音越发的凄厉起来,最后四字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令白一生胆寒不已。“你究竟是为什么会死?”白一生问道。 那女人皱了下眉,似乎不愿回忆那段记忆,但片刻后她还是说道:“我本是个丝绸商人之女,被太保看中嫁给了他儿子。但是知道成亲的那晚我才知道他儿子是个弱智!我对他简直厌恶至极! 不过这就是女人的命,根本由不得自己的。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已经认命了。谁知一年后夫君竟生了一场重病,不就就撒手人寰,我原以为噩梦终于到了尽头,他死后我守寡也好,被休也好,总好过对着一个恶心的弱智。 但谁知,那太保竟说他的儿子生前最喜欢的就是我,将我绑到柴房里面,一天晚上借着失火为名活活将我烧死去陪他的儿子! 我气不过,化为厉鬼找他们索命,太保夫妇害怕了,才找了人将我的尸体修整好,赶回自己的家乡以求我不再为祸… … 看您这么厉害,大约是白家人了。你我同在一个镇上,这件事情您该听说过。我说的若有半句虚言,愿永世不得超生!”那女人说罢,重重的朝白南磕了个头。看着这女人这般模样,白南摇了摇头。 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只是看这女人的身体都烂了一大半了,如果不是吃着那两个赶尸匠和这客栈原本老板的精血骨肉怕是早就魂飞魄散了,她要报仇的希望实在是渺茫。 女鬼似乎是看出了白南心中所想的,她又磕了个头,说道:“师傅,这样吧。我发誓不再伤害除太保夫妇外的任何人,且无论成功与否,半年后你我都在这里相聚。若违此誓,我柳莺儿就下十八层地狱受苦,永不超生!” 听到柳莺儿起了这么重的誓,白南也有些犹豫了。柳莺儿不断的磕头,彭彭的声音回荡在喜神客栈之中。白一生终究年幼心软,忍不住跟白南求情道:“爷爷,要不就依她说的?” “不行!鬼终究是鬼,不会信守承诺的!”白宏时说道:“快杀了她!” 白南始终都没说话,半晌,他缓缓收回了揜日剑。“半年后,在此相聚。如果你不来,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白南也会亲手了结你。届时,一定是比魂飞魄散更痛苦的死法。” 那女鬼急忙谢恩,回到了二楼。折腾了这么久,天已经大亮了,白家人继续在一楼休息着。到了晚上,白南吹响了螺号,白宏时在后面端着聚阴水,一行人又一次上了路。 这次在喜神客栈的经历令白一生即害怕又兴奋,他走在尸队最前面,不断的问着爷爷有关赶尸的事情,白南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时刻戒备着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就这样,一个个夜晚过去。白家走过了一片片荒郊,横渡了一个个村落,夜夜栖息在赶尸客栈中。 期初每个赶尸的夜晚白一生都很是兴奋,时刻关注着会不会有事情发生。但是后来一路无事,虽然平安但对一生来说却很是无聊。而且从那间喜神客栈出来后不久,白一生先是感觉自己的左眼时不时会刺痛,在晌午的时候看东西还很是模糊。 后来,间断的刺痛变成了长时间的剧痛,白一生的眼睛也开始化脓。他的瞳孔颜色越来越淡,而且不断的从眼睑中流出黄脓来。白一生猜是当时女鬼的头发刺伤了自己的左眼的缘故。 白宏时看到一生眼睛化脓,一口咬定那女鬼做的,白南看着孙子痛苦的样子很是难过,但却无力做什么来帮他,只好加快步赶尸的步伐。 就这样,不知走过了多少个夜晚,最终,白南终于将一队喜神赶到了沅江的一个镇上。此时,白一生的左眼的瞳孔已经肿的如铜铃般大小,他日日高烧,夜晚才会稍微缓解些。纵使疼痛难忍,白一生也没有叫过一次苦。 目的地处的镇子很是繁华,比起白一生所居的镇子不知大多少倍。镇子北面有一座低山,山脚下建着一座硕大的宅邸,光是外墙就连绵看不到尽头。 走到这镇子上,白南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起来。而白一生也被镇上华丽的建筑吸引了,暂时忘却了眼睛的疼痛。 “爷,这镇子真好。你看街上的房子都是琉璃瓦的,我们那里只有太保家是琉璃瓦。”一生说着。白南呵呵一笑:“你知道这镇子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啊?”白一生摇摇头。 “洛城。”白南说道:“这个洛字是城主的姓氏,换句话说,这一个镇子都是他一家的!” 听到白南这么说白一生几乎惊讶的合不拢嘴。白南笑笑,带白一生走到城北的那宅邸附近,在偏门处敲了敲。 不多时,一个穿着素白色衣裳的小童开了门。白南将喜神停在了偏门门口,然后掏出几张符纸,溶于白宏时手中的聚阴水中,然后将水围着几位喜神洒了一圈。那小童则吩咐身后的仆人将喜神抬进了屋中。 做完这一切,白南松了一口气,那小童说道:“师傅,我家主人知道您一路辛苦,特地收拾了上好的房间,您随我来吧。” “洛铭在哪里,我有急事要见他。”白南说道。洛铭便是洛城城主了,此时夜半三更他早就休息了。那小童有些为难,刚想劝白南改日再见城主,但就在此时,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白兄,好久不见!” 紧接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缓缓出现在了月色下,他身后有两名白衣小童为他推着轮椅。 这老人的身体自腿根处往下全都萎缩了,若不是还有两条细弱婴儿的腿,白一生几乎要以为这个老人是被拦腰斩断了。白南看着他,叹了口气:“洛铭,这些年你的身体怎么恶化的这么严重?” “呵,都是命啊!”洛铭说道:“我算到你今天有事要我帮忙,随我来吧。” 白南应了一声,转身让白宏时去休息,他则牵着白一生随洛铭而去。几人走到一个书房,洛铭遣散了身后的童子,书房中只剩下了白南、一生和他。 “这便是你的孙子,一生?”洛铭笑着伸手摸了摸白一生的脑袋。白一生走了大半夜了,白天又发过烧,此时体力不支几乎要昏倒,白南急忙让他坐在椅子上,对洛铭说道:“你看他的眼睛… …” “别着急。”洛铭说道:“几十年前不就给你推算过了,你白家若是还能有男孩儿,必然是逢凶化吉的。” “但愿如此。”白南说着:“你给瞧瞧他的眼睛,看看如何医治吧。” 洛铭应了一声,伸出手翻开白一生的眼睑。白一生痛的不行,狠命咬着牙才没喊出来。洛铭看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说道:“不妙啊,他的眼睛怕是保不住了… …” 第一卷 湘西赶尸 第8章 秦无忧 “你刚刚不是还说能逢凶化吉么,这会儿怎么又保不住了?你不是罡仙么就不能给算算怎么办?”白南一听自己孙儿的眼睛不保,心一下就揪起来了。 洛铭摇摇头:“唉,白兄你不知道罡仙算生死之事,一生只能算三次,我的三次已经用完了。现在我只能知道这孩子的眼睛是进了尸毒,毒攻入血脉,不过按理说早就该毒发了,但他却还活着。再往下算,就犯了忌讳了。 这样吧,我先替他针灸阻止毒继续蔓延,再查阅下古往今来的书籍看看有什么法子。” 洛铭说的也是唯一的法子了,白南心中再焦虑也没法让洛铭搭上性命为自己的孙儿算上一卦,只能安慰自己十几年前洛铭的那一卦肯定没错,孙子能逢凶化吉。 但是看着白一生肿胀的变形的半张脸,还有那顺着脸颊滑落的脓血,白南就很是难过。 白南这一辈子无儿无女,白宏利白宏时两个一个懦弱一个凉薄,他都看不上。在这世上白南喜欢的在乎的也就只有一生了。看着一生年幼却接连遭罪,白南心里比谁都难受。一生看出了爷爷的难过,安慰道:“爷,我没事儿的。也不怎么疼。” 看着白一生强颜欢笑,白南心中一酸再也看不下去,丢下一句:“好孩子,你乖乖听洛老头的,爷爷明天再来看你。”白南就转身离开了。白南走后洛铭给一声用银针针灸,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清晨才好。一生带着一头的银针不方便走动,便歇在书房里了。 白一生又累又难受,直睡到第二天晌午。他正睡的迷迷糊糊的,突然听到了一声喑哑的鸟叫声。白一生睁开双眼,看到一只硕大的乌鸦站在自己的胸口,一双黑亮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 这乌鸦的身体肥硕的恍如公鸡一般,而且身上的羽毛乌黑如墨,还泛着一层亮光。这乌鸦足有十斤重,把白一生压的气都喘不上来了。他刚想伸手将那乌鸦赶走,乌鸦却突然一振翅,向着白一生左侧飞了出去。 白一生的目光随着乌鸦一同移向左边,那边是一片高大的书架,在那书架旁盘腿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乌鸦飞过去,恭恭敬敬的站在少年膝边一动不动,那少年也不在意身旁的乌鸦,只是不断飞快的翻阅着手中的书。 白一生看到那个白衣少年不超过十岁的样子,手中却捧着一部砖头一样厚重的医术,还一目十行翻的飞快。白一生本来以为这小孩子只是闲的无聊胡乱翻书看着玩儿罢了,但是观察了一会儿却发现那孩子每翻一页,用的时间和眼睛扫视那书页的频率都是大抵相同的。 他真的在看那本书么?白一生有些不敢相信。 那个孩子很快就将一本书翻阅完毕了,他站起身,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鬼门十三针》,接着看了起来。白一生对这本书有些印象,昨夜洛铭为他下针的时候也是先翻阅了这本书。 白一生本想提醒那孩子将看完的书放回原处,别让洛铭找不到了。但他叫了几声,见那孩子完全不理他,也就作罢。白一生脸上的针虽然已经被移除了,眼睛上还敷了药物,但是他的眼睛还是半点儿好转的迹象都没有。 那孩子接连看完了十余本书,看完的书被堆在他身旁,几乎要将那个纤细的身影淹没了。 此时天色已经到了黄昏,白一生有些饿了,那个孩子的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外遥遥传来了吱嘎吱嘎的声音。那孩子飞快的站起来,将手中的书一本本放回到了书架上。 白一生看到那孩子的动作干净利落,很快就将所有的书放好了。一生原以为他是乱放的,但当那孩子将《鬼门十三针》放回去的时候,白一生看到他放回去的位置竟分毫不差。 那书柜上的书目繁多,且挤的满满当当的,抽出一本来根本不会留有空隙,若不是白一生对那本《鬼门十三针》格外注意的话,恐怕也不知道它原先是放在哪里的。看到这里,白一生已不再敢认为那孩子刚刚实在乱翻书了。 而那孩子放完了书,便躲到了书柜后面。与此同时,书房的门被推开,洛铭进来后直直走到了白一生面前,掀开了敷在白一生眼上的药物。谁知这不掀开还好,白一生眼中涌出的脓水早就和药物黏在了一起,这一掀开几乎等于生生扯掉了他的一层皮肉。 白一生只觉眼睛上有种被拉扯的感觉,却没有觉得痛。在尸毒的作用下他的神经已经麻木,此时就算是眼睛被剜了去他恐怕也不会感到丝毫的痛。洛铭看到如此,连连摇头。他不敢再给白一生用药,只是抽出了银针继续为白一生针灸。 洛铭做完这一切后叮嘱白一生好好休息,又令人给白一生拿了些清淡的荷叶粥来,之后便离开了书房。白一生看着那些粥却没有半点儿食欲。 他躺倒软榻上,只觉头重脚轻整个人几乎要飘到空中了。这时,那个白衣服的小孩子走了过来,看了看白一生,又看了看他旁边冒着香气的荷叶粥。“你还没走么?”白一生侧过身看了看那个孩子:“想吃这个?” 那小孩儿点了点头。白一生一边将荷叶粥端给那个孩子,一边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孩子身上穿的是白家下人的衣服,而且很大,罩在他纤细的身上显得很不合身。而且他看起来异常的瘦弱,跟个小猫儿似得。 那孩子咕嘟咕嘟的喝完了整碗荷叶粥,随后抹了把嘴,又看了眼白一生。白一生估计他是没吃饱,便说道:“明天我让洛爷爷多带点吃的来。”那小孩儿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往书房外走去。 第二天,那孩子果然又来了,依旧是晌午的时候来,坐在那里看了一下午的书。晚上,白一生又给他吃了自己的食物。白一生侧着身子看那孩子吃饭的模样,看着看着便昏迷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他觉得脸上微微有些痛,不过也没有在意。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白一生是被洛铭叫醒的,白一生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的洛铭。洛铭一边收针,一边说道:“你有没有动过脸上的针?”白一生摇了摇头。 “这就怪了… …这一大半的针都被移动了位置。你可知道有谁来过这书房?” 白一生犹豫了片刻便摇了摇头,这书房既然是洛铭私人的地方,那孩子以一个下人的身份进来恐怕是要被惩罚的。反正自己的眼睛是治不好了,那针是不是被动过也无所谓了。 看到白一生这般反应,洛铭也没有继续追问。接下来的几天那孩子和那只乌鸦都会准时来到这里,白一生也多要了饭食留给他们吃。 几天下来,那孩子跟白一生熟悉下来,看白一生的眼神里也没有了当初的警惕和戒备。只是那孩子始终不愿和白一生说话,无论白一生问什么他都不回答。 这些天那孩子都会将洛铭扎在白一生脸上身上的银针做微微的调动。期初白一生是带着无所谓的心态,觉得反正也治不好了。但是后来,他却觉得伤眼处开始结痂,而且痛楚也比之前轻了很多。 有天傍晚,那孩子又来给白一生针灸的时候,白一生问道:“这针灸术是谁教你的?我觉得好了很多了。”那孩子皱了下眉头,什么话都没有说。过了一会儿白一生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如既往的没有回答白一生,只是默默的为其针灸,然后就推开门打算离去。白一生讨了个没趣儿,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便躺回床上打算睡一会儿。就在这时,白一生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传来:“秦无忧。” 白一生一愣,急忙朝那孩子的方向看去,只是此时的他早已经走出了书房,消失在外面的一片夜色中了。 第一卷 湘西赶尸 第9章 误入死地 自那天秦无忧告诉了白一生自己的名字之后,他便时不时会和白一生说上几句话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闲不住的白一生自说自话,但秦无忧也会乖乖的听着。 “我跟你讲啊,我见过一次很奇怪的赶尸。有两个走脚师傅用槐木把一个烧死的女人的残尸修补起来的!后来那两个师傅都被她害死了,我爷爷还说那个女人是三不赶呢,好想知道什么是‘三不赶’… …” 白一生正念叨着,无忧突然开口,道:“赶尸有三赶,是‘砍头站笼’‘战乱横死’‘他乡枉死’。 这三类都是客死异乡,对家乡有着极强的怀念,正式这种念想使得他们的魂很容易被召回来,所以能赶。 三不赶是‘病死痨死’‘投河上吊’和‘雷打火烧’。不明死因病死的有尸体过界的话少说让老司染病,重则过界走到哪里病染到哪里。投河上吊的魂魄早就给找替死鬼的脏东西钓去了,喊不回来的? 那个女人尸身不全,乃是属于雷打火烧肉身残缺这一类。按理肉身不全魂魄就算召回来了也无处安置。但那两个人用槐木补起了她的尸体,槐木铸尸柳木锁魂,这样以来能勉强把魂魄召回来。 但这样唤回来的魂在它的身体里动荡难安,就很容易出现诈尸的现象。”秦无忧面无表情的说着。白一生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的话,而且他一个小孩子对赶尸术竟知道的这么多,实在是令白一生惊讶。 “你这么会知道这些的?”白一生问道。秦无忧说完了那些话后又恢复了沉默的状态,良久才小声回道:“看书上说的。” “哈,你记性真好!你是不是很喜欢读书啊,我看你每天下午都会坐在这里看书。”一生笑道。秦无忧点了点头,垂下眼帘说道:“没有事情做罢了。” “怎么会没有事情做呢?洛城那么大,肯定有不少有趣的地方。”白一生说着。 “我出不去。”秦无忧低声道。 “是因为要干活儿么?”白一生觉得有些奇怪,他原以为秦无忧是白家的下人,但看他日日来书房不用干活儿,并不像普通下人,但是却穿着下人的衣裳。 秦无忧没有回答。他站起身又拿了一本书去看。白一生注意到他最近看的都是医术,而且有时候会两三本一起读。白一生偶尔也会凑过去看看,但那医术晦涩难懂,白一生看了一会儿就烦了,只好躺回床上休息。 就这样,一晃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在秦无忧的医治下,白一生原本已经溃烂的眼睛没有再继续恶化,但也难以回复原有的视力。白南以为一生是洛铭医好的,对洛铭是千恩万谢,洛铭也不好说些别的,只是尴尬的笑笑。 洛铭本想给白一生安排间客房,但白一生为了等秦无忧来,执意要住在书房里,洛铭也只能同意。 这两个月里白一生几乎天天和秦无忧呆在一起,却还是对秦无忧知之甚少。他只觉得秦无忧对外物并不怎么关心,甚至吃不吃饭在他看来都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白一生病情好转一点之后曾邀他一起出去走走散心,秦无忧也是拒绝的。 而且,每次白一生提到洛家的时候秦无忧都是沉默的,每一次晚上洛铭进来看望白一生前,秦无忧躲起来的时候眼中也都会闪过一丝厌恶。 有天上午,白一生换过了药后走出了书房在洛家花园里转悠,突然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哭声。白一生急忙寻了过去,却看到一个穿着嫩绿色衣裳的女孩子蹲在花园儿里一处很偏僻的地方哭着,身旁还有几个侍女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你怎么了?别哭呀。”白一生问道。 “呜呜… …那个死哑巴竟然敢欺负我,爹爹为什么不把他赶出去!”那女孩儿头都不抬的说着。几个侍女见到来者是白一生,便冲白一生行了个礼,说道:“白少爷,外面风大,您身子还没好还是先回屋里休息吧。” 白一生问一个侍女道:“她是谁啊,被谁欺负了么?” 侍女叹了口气:“这是我们家二小姐洛思之。她的玉佩被大少爷抢走了,所以二小姐不高兴呢。” 侍女的话刚说完,洛思之就猛的抬起头,骂道:“你胡说什么!我没有哥哥,那个哑巴根本不是我哥哥,他就是个野种!” 白一生看到那名为洛思之的女孩儿虽哭花了一张脸,但眉宇间还是能看出是个美人儿坯子,尤其是一双凤眼虽然凌厉了些却勾人心魄。不过她的脾气性格实在是凶了些。 “你别哭啦,他抢了你的东西你找他要回来就是了。”白一生说道。 洛思之打量了白一生一眼,突然抬手擦了下眼泪,站起身对白一生说道:“你肯不肯帮我把玉佩找回来?”白一生有些惊讶,一时没说话,那女孩儿却突然走到白一生面前,双手拉着白一生的右手,微微摇晃起来。 “你是白一生吧,我听爷爷说起过你!爷爷说你特别勇敢,又厉害,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个大人物!说起来你也比我大一点,我们两家又是世交,我该叫你一声哥哥。 白哥哥,你去帮我把玉佩要回来嘛!”洛思之很是亲昵的说着。 白一生被那一句白哥哥叫的愣住了。他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从未有妹妹跟他撒过娇。这一声白哥哥几乎把白一生叫昏了头,他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好!那人在哪儿?我去帮你教训他!” 洛思之微微一笑,玉手朝花园儿旁的一片竹林中一指:“就是那个林子里!你快去吧。”白一生点了点头,便往那林子里走。此时一个侍女急忙叫住他:“唉,不能进去啊… …” 白一生一愣,洛思之急忙说道:“她怕你打不过那个死哑巴呢,不过白哥哥这么厉害一定没问题的。”说罢,洛思之回过头狠狠蹬了那侍女一眼。侍女神色一凛,不敢再说话了。 白一生虽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往那竹林深处走去。 “小姐,那林子里全是被炼过的尸体。城主说过那林子是死地,一去无回,半个月前的伙计误入那林子里到现在都没有出来,您怎么能让那白家少爷进去啊?”那侍女一脸担心的小声说道。 “哼,他是白老头的孙子,白家不是专门赶尸的么,他自然不会有事了。至于那个哑巴死了才好,他本该就该在十五年前和那个下作的女人一起死。 而且我的玉佩要是被那个哑巴弄坏了可怎么办!爹爹最喜欢那块儿玉佩了。”洛思之皱眉说道。 侍女素来知道洛思之的大小姐脾气,她做什么事都是顺着自己的心思从来不考虑别人的。侍女一边赔笑道:“玉佩不会有事儿的,小姐,这儿不干净我们还是到别处去吧。”一边冲另一个侍女打了个眼色,示意他抓紧去找白南和洛城主。 第一卷 湘西赶尸 第10章 雾中僵尸 白一生走进那竹林中,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一样,只是觉得这林子有些静的出奇。而且这林子处了入口处长着些竹子之外竟然满是枯木。那些枯树树干颜色发乌,而且表面龟裂的像干涸的田地一样。 再往里走,不知何时林子里竟泛起了雾气。在朦胧的雾气之中那些枯木如同一双双鬼手一样直指向苍穹,令人望而生畏。而且在雾气的掩映下,阳光完全照不到林子中来。这阴森的枯木林和外面阳光明媚的花园就像是两个世界一样。 白一生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此时他的狂热已经被这林子的诡异冲淡了,而且那侍女未说完的半句话怎么想怎么可疑。 白一生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打算往回走。他刚抬起脚,便觉得有东西扯了一下他的裤脚。白一生被绊了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摔倒在地。他一回头,看到那是一根枯树枝,被他这一拽已经折断了。 白一生松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着。他之前一直是走的直线,且并没有走多远。白一生本以为最多一盏茶的时间他就能回到林子入口处。可是白一生走了几乎一个时辰了,却仍在这枯木林中打转。 难道是遇到鬼打墙了不成?白一生暗暗想到。他记得儿时爷爷说过若是遇到鬼打墙的话,人会不由自主的绕圈子,还会看到一些可怕的幻觉。闭上眼睛乱走说不定还能走出去。想到这里,白一生索性闭上了眼睛向前走去。 白一生又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突然觉得额头撞到了什么东西。白一生怕撞到树明明是将手伸到前面探路的,他的手没有摸到东西但是头却撞到了,难不成那玩意儿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不成? 想到这里白一生不禁有些好奇,他微微睁开眼角向上望去,却看到一双苍白的脚悬在自己的眼前!那双脚的脚底板已经磨的稀烂,十根脚趾头也已经残缺不全,皱皱巴巴的像风干的腊肉一般。而且那尸体残缺的地方,依稀能看得出有一个一个的牙印! 看到这诡异的悬尸,白一生心中一寒。此时一阵阴风吹过,那尸体竟微微的颤抖起来。 白一生看到那尸体并未穿外裤,他的两根腿赤 裸 裸的悬在半空。而他的身体被吊在一颗枯树上面,用来上吊的绳子正是它的裤子。 白一生一抬头,正好看到那尸体的脸。那尸体的脖颈已经被托的好长,骨骼早已经错位断裂,只是依靠着皮肉维持着,他的舌头长长的脱出口腔,一双眼睛也已经凸出来,因腐烂而肿胀变形的一张脸正以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白一生! 白一生霎时间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又一次闭上了眼睛往前走。但是越往前走,他就越是害怕,白一生总觉得自己会再次撞到那具悬挂在树上的尸体上,最后内心的恐惧彻底压垮了白一生,他蹲在了地上,再不敢往前走一步。 这林子实在是太安静了,白一生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白一生突然听到了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随即,一只乌鸦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那乌鸦用鸟喙吊叼住白一生的袖子,往上拉扯着。 白一生睁开眼,认出了这是秦无忧的乌鸦。那乌鸦见白一生睁开眼睛便在他面前低低的盘旋,示意白一生跟着他走。此时的白一生不知所措只好跟着这乌鸦走,一人一鸟走了片刻,白一生就遥遥的看到前方书上那随风飘动的悬尸。 白一生愣了一下不敢再往前走,那乌鸦叫了一声,便飞到了旁边的一颗树上。 “上来!”突然,秦无忧的声音从那树梢上传来。白一生抬头一看坐在树梢顶端的果然是秦无忧,他还是一脸的淡定,不过脸上身上多了不少的伤口。 秦无忧坐着的那棵树几乎是林子中最高的一颗,而且也是最粗壮的。此时天色已近黄昏,那林子里越发的黑,而且白一生此时只剩一只眼睛能视物,天黑之后他就更走不出去,倒不如在树上过一晚。 想到这里白一生便爬了上去,他的体重比秦无忧重很多,那树越往上枝桠越细,他无法爬到秦无忧那样的高度,只好在离地大约三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无忧,你怎么也在这儿?”白一生坐定之后抬头望着秦无忧:“你怎么受伤了?” 秦无忧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树下的那个悬尸。白一生又问:“你见到洛家的大少爷没啊,他留在这里也会有危险的,我们要不要去找找他?” 秦无忧听到这话后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可是洛思之她说大少爷抢了她的玉佩,还跑进了这林子里啊?”白一生满头雾水的追问,秦无忧突然就恼了,大声说道:“那是我娘的玉佩!” 这是白一生第一次看到秦无忧的脸上有了表情,尽管那愤怒并没有维持多久。白一生也突然明白了过来,洛思之口中的那个‘野种’就是秦无忧。那洛思之和秦无忧虽同是洛家的子孙,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命运。 洛思之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身旁还有侍女伺候,秦无忧却穿着下人的衣裳。而且如果秦无忧是大少爷的话,他应该比那女孩儿大,可是看秦无忧看起来还不如一个十岁的孩子高,瘦的只剩一把骨头,足可见他平时连饭都吃不饱。 想到这里,白一生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他本想抬头跟秦无忧说点儿什么话安慰他一下,可秦无忧却突然冲白一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伸手指了指树下。白一生冲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透过氤氲的雾气,白一生隐约看到在不远的树下有一个人影正一步步走过来。 看到那人影白一生心花怒放,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们了。白一生刚想跟那人呼救,却突然看到那人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正常人都是一步步向前走,但那个人却是一下一下向前蹦着。 那模样姿势,竟和僵尸一模一样。 白一生心中一寒,本马上就要喊出的那句救命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此时,夜风吹拂,那具悬尸的肢体相互碰撞发出闷响,循着这声音那只僵尸很快的跳到了挂着悬尸的树下。 它抬起头一口咬在那悬尸上,只听咯吱一声,悬尸的半只脚被咬了下来。 咯蹦,咯蹦。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那僵尸吞噬尸骨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刺耳,白一生感觉自己胸口里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人影从周围的迷雾中显露了出来,这些僵尸如鬼魅般消无声息的逼近着那颗挂着悬尸的树。 没过多久,僵尸群就涌到了那悬尸脚下,开始蚕食那具尸体。没过多久那具悬尸就被扯了下来,掉落到僵尸群中,片刻后连骨头都没有剩下。吃完了那具悬尸,僵尸们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标,纷纷四散开来向远处跳去。 眼看着僵尸群逐渐消散,白一生松了口气,好在自己和无忧都坐在树上,不会被僵尸吃掉。但就在此时,有一只僵尸不偏不巧撞到了白一生所坐的树上。 那枯树被僵尸撞的一颤,白一生眺望远去的僵尸正走神儿呢,这树突然一晃他的身子随即向后倒去,竟朝树下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