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断云崖断魂 寒风刺骨,冷气袭人。 断云崖上,赵晗月望着对面的男人,感觉自己的内心和身体一样,被这无情肆虐的北风任意摧残,一片悲凉。 “婵儿,跟我回去吧。”那人说。 语调一如当初的两小无猜。 回去?回去哪里? 皇城已经被攻破,她的国亡了。是被眼前这个男人亲手摧毁的。 “左铭宸,你放过我吧。”赵晗月闭了闭眼,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你放过我,我从此隐姓埋名,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你只管安心登基做皇帝。”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要你跟我回去。” 左铭宸语气坚定,不允许别人有一丝反驳,连赵晗月也被他镇住。 “南方局势不稳,那群老顽固只认旧主,我需要你。” “我会娶你,做我的皇后,只要你跟我回去。” 原来只是利用我稳定局面吗?赵晗月苦笑,她还以为左铭宸对她......真是痴儿! “我若不答应呢?”赵晗月心痛地看着左铭宸,向后退了两步。 脚边的石子骨碌碌滚下了山崖,消失在云雾里。 “你别无选择不是吗?”左铭宸冷静地看着赵晗月,“你要跳下去?你忘了为了你能活下来有多少宫人死了?” “你不要说了......”赵晗月痛苦地捂住脸。 为了挡住那些凶猛的士兵,她身边的太监宫女们纷纷挺身而出。明明平日里就数他们最会偷懒了。 “你忘了常嬷嬷?” 为了让她安全逃出宫来,是常嬷嬷引开了追兵,那是把她抚养长大的乳母,如同亲生母亲一般。 “你忘了明煦?” 明煦......那个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少年。 “我不准你提他!”赵晗月哭喊道,目露凶光,恨不能把左铭宸撕成碎片吞到肚里。 赵明煦是她的同胞弟弟,他从小崇拜左铭宸,视左铭宸为他的异姓大哥。城破之时,他为了保全所谓皇室的脊梁,吊死在了御花园里的那棵柳树上。 全部都是因为左铭宸。 “我恨你。”赵晗月忽然平静下来,放下手,眼睛直直地看着左铭宸。 “所以你留在我身边,我的命你随时可以拿走。”左铭宸说道。 赵晗月不屑,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天真无知的小公主,这样的话如何能哄骗她? 风吹动左铭宸的战袍,猎猎作响。原本鲜红的袍子已经变成了暗红色。赵晗月想,不知道它染了多少大周人的血。 远处尘土飞扬,蹄声阵阵。是左铭宸的队伍赶过来了。 赵晗月彻底陷入绝望。 “跟我回去吧,我会保全你的性命。”左铭宸再次劝说道。 “呵呵。”赵晗月无奈笑了笑,“左铭宸,我承认我确实贪生怕死。” 左铭宸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下来,向赵晗月走去。 赵晗月连忙又后退一步,厉声喝道:“你别过来!我话还没有说完。” “我虽贪生怕死,但也是堂堂大周皇室的长公主,要我委身与你这逆贼,绝无可能!事到如今我只求你一件事,放过天下百姓,不要再兴杀戮了。” 左铭宸眉头再次皱起,赵晗月的话让他有些心痛。“万民无辜,我自不会为难他们,但是你......” “那便好。”赵晗月打断左铭宸的话,了然一笑,毅然决然跳下山崖。 永别了,左铭宸。 风声在耳边呼啸,原来死亡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可怕,只有解脱,和冰冷。赵晗月感到很满足,一切都结束了。 忽然一股温暖包裹住她,连风声也小了许多。 她睁开眼,发现抱着她的居然是左铭宸。 就在方才赵晗月跳崖的一瞬间,左铭宸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也跟着跳了下来,并稳稳抱住了赵晗月。 忍了又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为什么......” 风声淹没了赵晗月的疑问。 “活下去。”左铭宸紧紧搂住赵晗月,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活下去?你害我国破家亡,亲友凋残,却要我活下去?左铭宸你好狠的心! 够了......赵晗月不愿再思考,把头埋在左铭宸的胸前。 两人快速掉落。 “噗通。” 断云崖下是一个寒潭。左铭宸死死护住赵晗月,后背被潭底的碎石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潭水冰冷,几乎要使左铭宸失去知觉。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赵晗月带到岸边,还没来得及再看赵晗月一眼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过久,赵晗月先醒了过来。 她看向身边还在昏迷中的左铭宸一时之间脑子混成一团。 她还活着。 他们都还活着。 潭水混着血液把左铭宸的袍子浸透。赵晗月的手轻轻抚摸左铭宸英俊而坚毅的脸,内心最深处的思慕之情一点一点地溢了出来。她一直是深爱他的。 纤细的手慢慢向下移动,赵晗月抚摸他的脖子。尽管左铭宸气息微弱,但是他的脉搏还在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手一点点收紧,用力。 昏迷着的左铭宸似乎有所感应,皱起了眉头。 只要他死了,她的国仇家恨就能报了,她就解脱了。赵晗月对自己说。 只是。 就差那么一点,赵晗月掩面大哭,她做不到。 耳边仿佛响起祖上列位先帝对她的训责:为什么不杀了他,你这个不孝女! 赵晗月努力地甩了甩头,压下幻象,隐隐看到远处左家军的军旗飘动。她翻了翻左铭宸的里衣,找到了专门用来联络的信号弹。 信号弹在天空炸响,赵晗月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 每走一步都仿佛受到了万箭穿心的痛苦,她知道她已经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只怕是明煦泉下有知也不会原谅她吧。 若地府不收她,就这样在荒郊野岭做一缕孤魂也很好,至少无牵无挂,不会再被可笑的感情束缚。 前行的脚步渐渐变缓,身体开始越来越冷。 寒气攻心,赵晗月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这一世,她活的太过怯懦屈辱,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她想活得潇洒,过得坦荡,她不想再这般胆小犹豫,她要成为一个沉着冷静坚韧不拔的人,守护她的弟弟,守住她的大周。 视线渐渐模糊,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鬼差吗? “想不到第一个进我七贤庄的居然是个小姑娘。”那人说。 这是赵晗月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卷 第2章 七贤庄少庄主 你是谁? 我......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了。 唉。 一声叹息。 顾菟儿从睡梦中醒来,起身望向窗外。 天刚蒙蒙亮,隐隐约约听见丫鬟杂役们手忙脚乱的声音。 今天又做了那个梦。 她梦见自己身处在一片冰冷刺骨的深水里,四周空无一物,黑暗无光,她像一抹孤魂,漫无目的地在水里漂荡。直到一道阳光照射进来,格外温暖。 那是她初到七贤庄时的场景。 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一名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手里端着一只药碗,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她。 他问道:“你可还记得你身上发生过什么?” 她僵硬地摇了摇头,身体还没有从冰冷中缓解过来。 他叹了口气,“罢了。” “你叫顾菟儿,是我的爱徒。我的名字叫百里云麒。” 顾菟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他又说:“你若敢再忘了,我就把你丢到庄外的寒潭里去哦?”脸上依旧是和蔼可亲的笑容。 真是个恶劣的人。 后来顾菟儿才知道,她这个性格恶劣的师父居然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神机百里云中客,玉书麒麟可回春。百里云麒和他的七贤庄,世人皆向往却不得机会。而她这孤魂野鬼却十分有幸留在了这里,一住就是五年。 “少庄主,少庄主,不好啦!庄主不见啦!”一阵叫声打断了顾菟儿的思绪。那丫鬟人还没有赶来,声音倒是先传来了。 顾菟儿有些无奈,她这师父,虽说能力超群,却是个十分不靠谱的人。像这样一声不吭地消失不见是常有的事。 “去酒窖里找。”顾菟儿也不心急,端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梳理自己黝黑柔顺的长发。 话才说完,丫鬟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说道:“找了!没有。” “藏书阁。”顾菟儿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继续打理头发。 丫鬟喝了口水,缓了口气,回答道:“找了,没有。” “药庐。” “没有!” “后山的圣贤洞?” “也没有。” 顾菟儿放下梳子,拿起簪花,心中疑惑不解。不可能啊......师父虽然平时行踪确实有些飘忽不定,但从未离开过七贤庄。几次失踪也是因为沉迷古书炼药一时忘了时辰。 若这几个地方都找不见人......师父不会是真的出门了吧。顾菟儿心想。 “少庄主。” 又有人来敲门。 是七贤庄的女管家,衔玉。 顾菟儿连忙把人请进房间里,“衔玉姐姐快进来!” 只见衔玉手里抱着一只锦盒轻推房门,对顾菟儿说:“庄主大人外出云游去了,走之前吩咐我把这东西交给您。” 说罢就把锦盒递给了顾菟儿。 顾菟儿接过打开,发现锦盒里面是一只白色圆形玉佩。玉佩的成色并不是十分好,有些黄色的暗纹。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是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月影”。顾菟儿仔细观摩玉佩,确实和月亮有几分相似。 可是师父为什么要把这个东西留给她? 顾菟儿绞尽脑汁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记忆里完全没有关于这块玉佩的信息。 忽然顾菟儿感到大脑一阵疼痛。“啊......”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身体有些站不住。丫鬟和衔玉连忙上前扶住她,她却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出去吧。” 赶走了她们二人,顾菟儿盘坐在床上,默默运起了师父教她的独门心法。她的意识慢慢脱离肉体,进入到她自己的精神世界。 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映射了他的内心,有的阴暗,有的明媚。而顾菟儿的精神世界如同一张白纸,空无一物,苍茫一片。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吧。在它最深的角落,有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名沉睡的女子。这女子的相貌与顾菟儿一模一样,只不过一身锦衣华服,格外尊贵。 正是已经死去的赵晗月。 五年前顾菟儿刚醒来时,百里云麒告诉她,她其实已经死过一次,只不过幸运的是,她的灵魂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没有消散。更幸运的是,有一个命格与她相合的赵晗月冻死在了七贤庄的门前。于是百里云麒利用“借尸还魂”之法使她重生了。 随着顾菟儿修炼心法愈加精进,她慢慢可以通过运转心法在冥想中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然后她发现了自己身体里沉睡的赵晗月。 原来人家还没有死呢...... 无意中强占了人家的身体,这可真是个大乌龙。 虽然赵晗月没有死,但是她的情况并不乐观,毕竟这五年来,她一直像这样沉睡着,从来没有醒来过。这或多或少减轻了顾菟儿心中的罪恶感。 顾菟儿理了理赵晗月的衣角,问道:“这玉佩是你的吗?” 赵晗月没有一丝反应。 “唉。” 罢了罢了,师父的心思她向来猜不透,既然师父不肯说明缘由她也不想再继续多费心思。顾菟儿想师父总归不会害她的。 如今这七贤庄上上下下大小事宜都要亲自打理,顾菟儿心里有些忐忑。毕竟百里云麒和七贤庄都名声在外,自己也不能丢了师父的脸面。 虽然这庄子不大,人也不多,又地处偏僻。但总免不了有心之人来骚扰。再加上还有几位重病的客人在庄里调养......唉,顾菟儿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师父可真会给她找事情做。 一想起那几位患者,顾菟儿连忙起身赶去药庐。听说这次的病人也都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懈怠了少不了又是一堆麻烦事。 此时整个山庄已经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顾菟儿这一路上遇到的丫鬟杂役也大多埋头专注自己手中的事,这让她稍稍放了心。 唯独有一个小姑娘,名叫窃玉,正心不在焉地打扫庭下的落叶,虽然她手中的扫把是动的,可是一个落叶也没见着。顾菟儿见状皱起了眉头,想要责备几句。偏偏这窃玉又是衔玉姐姐的妹妹,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旁敲侧击问问一旁的人,窃玉这般魂不守舍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一旁的小姑娘倒也心直口快,说道:“回少庄主,窃玉姑娘早上出了趟庄子,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了。” 出庄?庄外机关重重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出得去?唯一能去的就是临近崖边的那片树林。可是那树林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顾菟儿摇了摇头,小姑娘的想法和她师父一样难以琢磨。反正只要人还在这庄子里就不会有什么危险。顾菟儿想,回头让衔玉姐姐对她妹妹多加照顾就是了。 想罢顾菟儿加快脚步赶去药庐。 不知道这次来的又是一群怎样的病人。 第一卷 第3章 寒潭邂逅 悬壶杏林里,济世一药庐。 江湖中关于世间医者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说的正是凤山杏林的良君异和七贤庄的百里云麒。良君异妙手仁心,世人敬仰。而百里云麒却有些脾气怪异,有钱的散财千金也不一定能求到他一贴药,没钱的身无分文也可能会留在七贤庄里受专人照看,所以世人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 顾菟儿在百里云麒身边这五年不但学了武功心法,医术也学了七七八八,但是像这样完全靠自己来诊治病人却还是头一遭,她的心里有些不安。 听说前几天送过来的病人病情十分特殊,本来是送到凤山的,但是良君异见了摇摇头没有收,又托人送到七贤庄来。 药香阵阵,水汽氤氲。是炼丹房的苦师父在炼丹。顾菟儿深吸一口气,仔细分辨苦大师炼药用的材料。 桂枝、甘草、麻黄、人参...... 似乎是用来续命的东西。 顾菟儿皱了皱眉头,推开药庐的门。 苦师父正苦着脸把刚炼好的丹药装在瓷瓶里,看到顾菟儿来了表情才稍稍缓和一些。 “小兔子,你来啦。”苦师父扯了扯嘴角。 “苦师父早。那几位病人呢?” 苦师父指了指后堂,“在后面,唉,小兔子一会儿进去了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吓坏了。” 顾菟儿一愣,点点头:“嗯。” “小麒呢?怎么不见他来?” “师父云游去了。” “唉,都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只知道胡闹,不像话!” 顾菟儿干笑两声,进了后堂。 穿过炼丹房,药室,顾菟儿来到了专门为病人居住的病室。 病室里躺着三个人,正是前几天送过来的那几位。 尽管有苦大师的告诫,看到病人时顾菟儿还是被吓了一跳。 地上刚换下来的绷带上沾满了血迹。几名侍女在擦拭病人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形状怪异,有的几乎看到骨头,尤其是手腕脚腕处,只怕是筋被挑断了。 还有几处已经开始流脓,那些比较浅的伤口虽然已经用了金疮药但是依旧在流血。 角落里放着这三人的衣服,一件道袍,一件袈裟,还有一件普通的长袍。这三人......顾菟儿走近去看他们的容貌,差点昏倒。 墨云观的长松道长,乘岩寺的了缘大师,还有敬天院的大长老董研启。都是三教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武功造诣在江湖上也首屈一指,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 顾菟儿连忙走到近前仔细查看。 脏器受损,筋脉尽断,身中剧毒...... 顾菟儿心痛得快要落泪,这三位是师父的好友,同时也是她的恩师。当年他们在七贤庄聚会,看到百里云麒收了这么个小徒儿,一时兴起也教了她一招本教的招式。 三人离开七贤庄之后顾菟儿一直挂念着他们,满心期待他们能够快快云游回来,但是万万没想到再回来时他们竟成了这副模样。 顾菟儿揉了揉眼,洗好双手,接过侍女的帕子,亲自给长松道长擦拭伤口。 “菟儿......”长松道长微微睁开眼,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顾菟儿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道长......呜哇。” “菟儿别哭,云......云麒呢?” “师父不在。”顾菟儿抹了一把眼泪,坚定地说,“您放心吧,您身上的伤我一定把它治好了。” “好......好。”长松道长强忍着伤痛,安慰地笑了笑,“不过有件要紧事......要先告诉云麒老弟。” “南边,出事了......魔......咳咳。”长松道长咳了一口血,“告诉云麒,不,不要......” 话还没说完,道长晕了过去。 顾菟儿连忙去摸道长的脉搏,脉象微弱但是平稳。顾菟儿心中松了口气。 “少庄主,这位老先生。”一旁的侍女指了指董研启长老,“老先生状况似乎不太好。” 董长老在他们三人中年事最高,伤势也最重。 顾菟儿连忙去探长老的脉搏,点住他身上几处大穴,手按在心口,输真气稳住他的心脉。只是这法子也只能暂时保住长老的性命。 清理好三人的伤口之后,顾菟儿去药室给三位前辈开药。 冷静,冷静。顾菟儿拍拍自己的脸。 毒素影响了伤口愈合,所以要先解毒,但是药力不能过猛。 过深的伤口,先清理周围的腐肉再用银针和肠线缝合。 还有受损的脏器,也要开药来调理。 顾菟儿看着药柜有些出神,思考良久才拿起笔开始写药方。 将药方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顾菟儿才把它交给侍女,走出药庐。现在的她已经无力再去思考其他事了。 坐在药庐前的台阶上,她的脑子里都是和三位先辈相处的回忆,她还是接受不了病床上伤痕累累的人是他们。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侍女告诉顾菟儿药似乎有效果,三人身上的伤口开始有愈合的迹象,没有不良反应。 顾菟儿稍稍松了一口气,确认侍女所说无误之后才离开药庐,去巡视山庄的其他地方。 说是巡视,其实只是心不在焉的乱逛,几个小姑娘在偷懒,她全当没看见,衔玉姐姐在训斥窃玉,说了些什么“不知廉耻,好自为之”的话,她也没有心思去过问。 不知不觉间,她走出了山庄,来到庄外的寒潭边。 这潭水四季冰冷彻骨,顾菟儿刚碰了一下就打了个激灵。她撩了几下水,擦了把脸,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 “哗啦。” 忽然从潭水里钻出一个人,赤身裸体,背对着顾菟儿。那人身上数不清的伤疤,尤其一条斜斜的划过背部,触目惊心。 顾菟儿被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一跳,一时失了神。那人似乎有所感应,回过头刚好看到了谭边呆呆的顾菟儿。 四目相交,那人先是难以置信,而后又心喜欲狂。 他看着顾菟儿,轻轻地叫了一声:“婵儿。” 此人正是左铭宸。 婵儿是谁? “啊......”又是一阵头痛。 “快走......” 有个声音在心底说。 顾菟儿来不及思考,转身奔回树林。 是你吗?赵晗月?顾菟儿用力甩了甩头,刚才的头痛几乎使她昏厥。 “快走......他......危险。” “他是谁?” 内心不再有回应,身后左铭宸已经追了上来。 “婵儿你别走!”他大喊,腿再发力,拦在顾菟儿身前。 左铭宸看着顾菟儿高兴得忘乎所以,什么都来不及想,便要张手拥住她。 顾菟儿心下一慌,直接一掌打在左铭宸的胸口。这一掌出其不意,左铭宸虽然本能地运功护住心脉,但还是呕出一口血。 “婵儿......?”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顾菟儿。 顾菟儿看着被她打伤的左铭宸,心中一痛,有些担心他的伤势。可是内心又十分抗拒这个男人。纠结了一会儿,顾菟儿转身快速奔回七贤庄。 左铭宸眼睁睁地看着朝思暮想的人再次消失,一时怨气攻心,又呕出一大口血。 不一会,他的贴身侍卫阳乌赶了过来。 “受伤了?”阳乌惊讶地问。 “嗯。”左铭宸没有在意,撇嘴一笑,又说道,“传令下去,搜山。” 第一卷 第4章 威胁 跟我回去。 我会娶你。 想想那些为了你丧命的人。 我可以保全你的性命。 活下去。 “噗通”...... 顾菟儿从梦中惊醒。一摸额头,冷汗淋漓。 方才她梦见了白天那个被她打伤的男人,梦见两个人争执,然后她从断云崖上跳了下来。 左铭宸......这个名字出现在顾菟儿的脑海里。 这是......顾菟儿看着挂在胸前的“月影”发呆,是赵晗月和那个人的记忆吗?不知怎的,顾菟儿的大脑有些混乱。这个梦太真实了。 起身打坐冥想。顾菟儿再次进入精神世界。 赵晗月依旧沉睡未醒,只是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泪痕。顾菟儿心中隐隐发痛,替她擦去眼泪。尽管她不知道赵晗月和左铭宸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赵晗月内心那种快要窒息的痛苦让她感同身受。 她怜爱地抚摸赵晗月的头发,食指一点赵晗月的眉心。 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无数记忆残片涌进顾菟儿的脑海里,冲击她的大脑。同时她们所处精神世界也开始发生变化。原本一片苍茫的天地忽然出现一道裂痕,那些记忆夹带着黑暗气息铺天盖地袭向两人。顾菟儿连忙紧紧护住赵晗月,呼啸的冷风吹得顾菟儿的头快要炸开。 怎么会这样? 这种情况顾菟儿还是第一次见,她不由得心中慌乱。这里并不是她的精神世界,而是赵晗月的!她只不过问了一句赵晗月和左铭宸的过去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世界被彻底染成一片黑暗,黑暗中除了赵晗月,顾菟儿别无依靠。这时不远处又出现一个漩涡,强大的吸力要把两个人吸进去。 “嗯。”赵晗月呻吟一声,眉头紧锁,却迟迟醒不过来。 漩涡越来越大。 不行......赵晗月的精神世界已经开始出现崩塌,如果不及时稳住她的心绪,只怕她们两人都要迷失在这里,再也回不去现实世界。 眼看漩涡离两个人越来越近,顾菟儿灵机一动,抱紧赵晗月闭眼默念《清静经》。 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少女的低吟咏唱在整个精神空间回响。 耳边的风声渐渐变小,周遭的空气也不再阴冷,应该是赵晗月的心境开始恢复了。但顾菟儿仍然不敢放松,抱紧赵晗月的手臂迟迟不敢松开。 我知你心有恐惧,又怨气和不甘,不要害怕,不要逃避,交给我,我会帮助你。 风声不见,似乎有光线照进来。 顾菟儿睁开眼,惊讶地发现四周的景物又变了。 此时的两人正立足于一片澄净的海面上。海水倒映着天空,连成一色,万里无云。这便是赵晗月原本的精神世界么?清澈明亮,丝尘不染。 顾菟儿欣慰地笑了笑,轻轻放下赵晗月,好好休息吧。 这时天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少庄主,少庄主,不好了!” 是七贤庄的丫鬟。 顾菟儿连忙默念心法,意识回到现实世界。 丫鬟推门而入,慌张地说:“少庄主,大事不好了!” “慌什么?”顾菟儿有些无语地看着丫鬟,这小丫头别的都好,就是太喜欢大惊小怪。 “庄外的机关被人破了!” “什么?!”顾菟儿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庄外的机关全部是由百里云麒亲自布置的,从设下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人能够硬闯进来,怎么会突然被破坏? “是真的!”丫鬟手舞足蹈地描述,“不过不是被一个人破坏的,是一群人,穿着硬邦邦的盔甲,可威风了!” 顾菟儿汗颜,威风什么?有这么形容砸自己家门的人的吗? “军队?” “嗯嗯!”丫鬟点点头。 顾菟儿有些难以置信,江湖和朝廷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尤其是百里云麒这样的闲人,连江湖人都甚少来往,怎么会招惹上朝廷? 等等......谁说他们是为了百里云麒来的? 顾菟儿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除了盔甲,还有什么比较醒目的东西?” “领头的有把大旗子!上面写了个‘左’字。” “啪”。顾菟儿手里的茶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八瓣。 左家军,左铭宸。是他? “可知道他们的来意?”顾菟儿问,心里却在想千万别是为了她啊。 丫鬟摇摇头,“他们还没到庄子门口呢。” 顾菟儿松了一口气,但愿师父的机关能够拦住他们。 “少庄主,有人要见您。”衔玉站在门外,侧着身子对顾菟儿说,“他说他叫左铭宸。” “啪”。新拿起的杯子又被顾菟儿摔了。 完了......顾菟儿彻底失了头绪,见不见?见?鬼才想见。不见?兵都带来了,逃也逃不掉啊。 衔玉看着顾菟儿纠结的表情,低声提醒道:“少庄主,对方派人把庄子围住了,有不少是弓兵。” 什么?顾菟儿心里一惊,咬了咬牙,“带我过去。” 虽然左铭宸带人围庄的行为很强盗,但是他人倒还有个君子风度,没有强行闯进庄子,只是耐心地在七贤庄的大门外等顾菟儿出来。 一看到顾菟儿走出来,原本面无表情神色淡漠的左铭宸忽然眼睛一亮,“婵儿。”他开心地喊道。 谁是你婵儿?顾菟儿厌恶地瞥了左铭宸一眼,忽然发现他脸色苍白,似有内伤在身。果然是自己下手太重了么?顾菟儿心虚地看向别处,不再和左铭宸对视。 左铭宸却完全没有注意到顾菟儿的不自在,又说道:“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顾菟儿杏眼圆瞪,“回什么家?这里就是我的家。” “婵儿,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左铭宸原本盛气凌人的气势消失殆尽,好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可是这种可怜的神情并没有打动顾菟儿,相反的左铭宸这样低声下气让她的心很不痛快。“你的婵儿已经死了,我不是她,你认错人了。”顾菟儿说道。 左铭宸难以置信地看向顾菟儿,不相信她说的话。 站在左铭宸身边的阳乌从顾菟儿走出来就一直盯着她看,见顾菟儿矢口否认,阳乌抿着唇露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笑容,在左铭宸耳边耳语了几句。 左铭宸听了偏过头向阳乌投去询问的眼神,阳乌挑眉微点了下头,左铭宸这才放心,转过头对顾菟儿说:“无妨,你与婵儿长相一模一样,既然婵儿死了,那么你就代替她跟我回去吧。” “什么?你疯了?”顾菟儿怎么也没想到左铭宸会冒出这样一句话,这叫什么事? “我没疯哦,本来接婵儿回去就只是为了稳定前朝老臣而已,既然她死了,那你就来代替她吧,都是一样的。”左铭宸笑笑。 顾菟儿攥紧了拳头,暗暗告诉自己现在寡不敌众不可轻易动手。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下令平了这七贤庄。”左铭宸继续笑。 原本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似千斤巨石砸在顾菟儿心上。 “卑鄙!”顾菟儿咬牙切齿地说。 左铭宸却不以为意,嘲弄似的看着她。 答应他吧。 顾菟儿心底响起赵晗月的声音。 七贤庄于你我有恩,我没关系的。 顾菟儿紧咬着嘴唇,她心里很清楚左铭宸对赵晗月的影响有多大,赵晗月现在灵魂状态十分不稳,万一再受刺激...... 一边是自己生活的地方,一边是身体原本的主人,顾菟儿犹豫不决。 沉默良久,顾菟儿放开了自己紧攥着的拳头,认命一般地说:“我跟你走。” 第一卷 第5章 请带上我 “我跟你走。” 顾菟儿思虑良久,选择答应左铭宸的要求。诚然若要她只身一人逃跑她能做到,若要七贤庄众人奋起反抗也未必打不过左铭宸的带来的这些士兵,但是她不能这么做。 这是她和左铭宸之间的事,她不想让其他人受到牵连。 左铭宸见顾菟儿妥协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跑上前去拉顾菟儿的手。顾菟儿却闪身躲过,怒瞪了他一眼。左铭宸尴尬地笑笑,指了指树林外,说道:“我已经备好了马车,我们回宫去吧。” 顾菟儿没有理左铭宸,仿佛把他当成空气,她转过身向丫鬟交代庄里的各项事宜。 马上就要入冬,苦师父身子弱不可再让他整日泡在炼丹房里;庄外的机关被破坏了不要心急也不要乱动,去西边村子里请鲁铁匠,让他来修缮;三位前辈的伤势她才看过,按时给前辈们清理伤口,安排他们服药即可,若伤口恶化就去后山的圣贤洞请师叔出来,断不可延误医治,否则别说是去了皇城,就是去了天边她也要回来;还有若师父回来了就把这些话转告给他,就说是长松道长说的...... 一桩桩一件件,顾菟儿跟丫鬟反反复复说了一遍又一遍,左铭宸看着顾菟儿这般认真严肃的模样也不心急,丝毫不担心她突然反悔。反而越看心里越高兴,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趴在他后背上哭着睡着的小女孩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位可靠而又坚强的女子了呢? 跟丫鬟交代好之后,顾菟儿对左铭宸说:“走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向树林外走去。左铭宸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他快走了几步追上顾菟儿,紧紧地握住了顾菟儿的手。 顾菟儿一惊,暗中发力想要挣开,无奈左铭宸的力气大她许多,她挣了几下没挣动,反倒是自己的手被左铭宸攥的生疼,索性也就放弃了,默许了左铭宸的行为。 见顾菟儿不再挣扎,左铭宸紧抿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等等!少庄主我要和你一起去!”忽然有人在他们喊道。 顾菟儿有些惊讶,江湖儿女向来无拘无束,对皇宫的规矩嗤之以鼻,怎么还会有人主动提出要跟着她呢?她回过头去看,发现说话的人正是衔玉。 “皇宫路远,少庄主今后要独自一人在皇城生活奴婢放心不下,恳请少庄主带上奴婢吧。”衔玉低身行礼请求道。 顾菟儿看着衔玉眼睛有些湿润,连忙跑回去扶起衔玉。这么多年来衔玉姐姐一直没有变,永远都是这么温柔善良。 五年前,顾菟儿刚苏醒过来时,不但身体赢弱,对七贤庄也是一无所知,除了师父没有人愿意管她。那时候衔玉姐姐也是这样,同师父说,顾姑娘大病初愈又精神不稳,请庄主让我来照顾她吧。 万一进京遇到什么危险牵连到衔玉姐姐,她怎么能忍心呢? “衔玉姐姐在说什么傻话呢?如今师父不在,我也要离开这儿,山庄还要全仰仗你来管理啊。” 衔玉握着顾菟儿的手,担忧地说:“当初庄主让我好生照顾你,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呢?” 顾菟儿伸出手轻轻地抚摸衔玉的脸,她才发现尽管平时她总是什么事都喜欢依赖衔玉,但实际上衔玉比她大不了多少,也是如花一般的年纪。 “姐姐莫要为我担心,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病秧秧的小姑娘了,倒是你,也不要为庄子里的事太过操劳,看看,都长皱纹了。”说罢顾菟儿认真地抚了抚衔玉的眼角。 “你这丫头,都这时候了还没个正经,仔细我告诉庄主,让他教训你!”衔玉点了一下顾菟儿的额头,难过愁苦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两人还在互相打趣,一旁的窃玉忽然开口道:“姐姐,还是我跟少庄主去吧。” “嗯?”顾菟儿惊讶,怎么窃玉也? “不行!”衔玉连忙打断窃玉的话,“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庄里,不许出门!” 顾菟儿心道难得看到衔玉姐姐居然还有这般严厉的时候,再看窃玉,被衔玉吼了一声之后双眼马上笼罩一层水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马上就要掉出来。庄里谁不知道衔玉疼爱这个妹妹胜过爱自己,今天这又是要唱哪一出? 想着窃玉平时甚是活泼可爱,讨人喜欢。再加上年纪又小,正是对外面世界十分好奇的时候,顾菟儿打了个圆场:“不如就让窃玉跟我出去见见世面吧,衔玉姐姐放心,我一定把她当成亲妹妹照顾,即使我遇到什么不测也定会护窃玉周全。” “少庄主......”衔玉恳求地看着顾菟儿,又瞥了一眼左铭宸,似是有苦难言。 窃玉在一旁察言观色看出了衔玉的犹豫,马上抱紧顾菟儿的胳膊,对衔玉说:“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顾姐姐的。” 顾菟儿笑着揉了揉窃玉的头发,看向衔玉,说道:“你就答应了吧,衔玉姐姐” “嗯......”面对顾菟儿和窃玉两个人,衔玉实在难以拒绝,一时心软答应了窃玉的请求。但是她又马上严肃地对窃玉说:“跟在少庄主身边一定要乖巧听话,断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窃玉眼神飘忽不定,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顾菟儿看着这两姐妹,越看越觉得她们二人有些奇怪,怎么也理解不了她们之间的谈话,窃玉虽然有些贪玩,但是心肠不坏,衔玉姐姐在担心什么? “你们谈完了没?可以走了吗?”左铭宸在不远处有些不耐烦地喊道。 还没等顾菟儿回答,窃玉抢先一步跑到左铭宸身边,扬起稚气可爱的小脸对左铭宸说:“左将军好,我是顾姐姐的婢女,我叫窃玉。” 左铭宸冷眼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小丫头,不知道要如何应付。理不理?理?她谁啊?自己完全不认识也不想认识啊。不理?她好像和婵儿关系不错,万一怠慢了婵儿生他的气怎么办? 左思右想,左铭宸终于开口回答道:“哦。”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一旁的侍卫连忙提醒窃玉:“这位可不是将军,是当今圣上!小姑娘说话可要注意点,不然是要掉脑袋的!” 圣上?天子?窃玉眼前一亮。 看着窃玉对左铭宸殷勤谄媚的模样,衔玉怒气骤升想要把窃玉叫回来。 顾菟儿拍了拍衔玉的肩膀,安慰道:“小姑娘难得出门一趟有些兴奋是自然的,姐姐不要担心啦。” 衔玉紧咬着嘴唇不肯放松,末了几乎恳求似的对顾菟儿说:“若是以后窃玉有什么做的不好惹少庄主生气,还望少庄主念在她年幼无知不要与她多计较。” “我知道。”顾菟儿笑着说。 见顾菟儿已经安排妥当,左铭宸大手一挥,下令道:“回宫。” 第一卷 第6章 百里云麒 随着左铭宸一声令下,原本包围七贤庄的队伍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平日里与顾菟儿十分亲近的几个丫鬟看着顾菟儿离去的身影抱作一团,泣不成声。 “都快回去做自己的事吧。”衔玉声音哽咽,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众人。两个与她最亲近的人,今天都离开她了,她也想像其他人那样痛哭一场,可是如今庄主和少庄主都不在,作为七贤庄的女管家,她不能倒下。 是夜,衔玉打理好庄里上下准备回房休息。刚推开门就看到房中多了两个人,一个清净高冷,宛如谪仙;一个温文尔雅,风流倜傥。正是庄主百里云麒和他的结拜兄弟连子期。 “庄主大人?”衔玉微讶,不是说去云游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百里云麒正打量着衔玉的梳妆台,想起那一年瘟疫横行,他四处游历遇到了在死人堆里找吃食的衔玉,百里云麒于心不忍,把她带回了七贤庄。 时间过得可真快,明明刚来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现在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嗯。”听见衔玉叫他,百里云麒收起回忆应了一声,“玉佩可交给菟儿了?” “是,已经交给少庄主了,但是她被......” 百里云麒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菟儿被人带走了。” 庄主知道?那为什么不阻止?以庄主的能力,就算他是当今圣上,庄主也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衔玉心中疑惑不解,抬头看向百里云麒,可是又不敢开口质问。 倒是一旁的连子期,见了衔玉马上亲近过来,拉着衔玉的手不放。“你为他们操心做什么?他们俩命中注定,大哥他想拦也拦不住。就是苦了你,在山庄忙里忙外的,瞧瞧,小脸都累瘦了。”说罢手便抚上了衔玉的脸蛋。 衔玉皱了下眉头,不动声色地躲到一边,不敢正眼去看连子期。她心里清楚,连少爷出身名门,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对女子亲近那是性格使然,并不是真心喜欢她衔玉。只不过每次见面都这么戏弄她一番,她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不自在。 “药庐里的三位前辈。少庄主照看时,长松道长醒来过一次,好像说南边出了事。可惜话还没说完就又昏迷过去了。” 长松道长......听了衔玉的话,百里云麒陷入沉思。 当初他们三人在七贤庄呆了几天之后就说要结伴远游,可是问起具体去什么地方,这几位却含糊其辞,一会儿说去北方荒原,一会儿说去西方圣地......也没个定数,似乎是有难言之隐,要有意瞒他。 南方么?当初左铭宸起兵造反,四地响应,哀帝赵明煦上吊自尽,玉镜公主赵晗月不知所踪(实际一直生活在七贤庄)。朝中臣子也分成两派,一派拥护左铭宸登基上位。另一派退到南方坚持寻找赵氏遗孤,执意拥立正统。而后左铭宸几次南下讨伐却都没有成功,随着那些正统派的老臣相继去世,南方又开始分裂,出现了不少新势力和帮派,甚至还有人同外族勾结......形势越来越复杂。 菟儿这时候被左铭宸接回宫,只怕是麻烦不断,也不知她能不能应付得来......百里云麒开始怀疑这次放菟儿离开七贤庄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看来他有必要先去南方确认一下。 “衔玉,我把道长他们托付给你,你可有信心照顾好他们?”百里云麒问道。 “可是几位前辈的伤......”衔玉犹豫,前辈重伤在身,连良君异都束手无策,除了庄主和少庄主,庄里还有谁能够医好他们? “我的医术,你可是学得比菟儿好。”百里云麒笑着说。 衔玉万万没想到百里云麒会做出这样的评价,她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个下人而已。连忙摆手说道:“这......衔玉不敢当。” “我认真的哦,毕竟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 ......徒弟吗? 衔玉紧抿着嘴唇,不知道应不应该为百里云麒的话感到高兴。人们只道是百里云麒乃人中龙凤,做他的徒弟是三生有幸,可是衔玉却不这样觉得。在七贤庄的这些年,百里麒麟确实教了她医术武功,但是她却一直以婢女自居,不敢有身份上的逾越。即便是来了顾菟儿,成了七贤庄的少庄主,她的心里也不曾有过嫉妒。什么徒弟不徒弟的,她不在乎。 她的命是百里云麒给的,她不要什么虚名,只求能够留在百里云麒身边。只要百里云麒一声吩咐,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道长被袭疑点重重,我要亲自去调查一番,但是他们现在又需要专人照顾,我实在分身乏术。衔玉,我需要你。”百里云麒似乎看出衔玉心中的别扭,于是又换了个说法。 衔玉听了,看向百里云麒,心里有些小小的高兴。庄主说需要她......“衔玉定不辜负庄主大人托付。” “噗。”连子期连忙遮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真是个傻姑娘。 百里云麒满意地点点头,“如此,七贤庄就拜托你了。”说完便拽着连子期离开了衔玉的房间。 嗯,把衔玉留在庄里也挺好的,她这样单纯,自己也不放心她出去闯荡。 “我说你可别看衔玉好欺负就什么都丢给她啊!”连子期看着百里云麒的表情越来越猥琐,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于是撇嘴说道,“把她累坏了,你拿什么赔我?” “赔你?衔玉怎么说那也是我的婢女,怎么使唤那是我的事。”百里云麒瞥了一眼连子期,“倒是你,喜欢了这么多年,衔玉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怎么还不见你带着聘礼和八抬大轿来娶啊?” “我......这不是”连子期被百里云麒噎得说不出话来。 衔玉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心里只有一个大恩人百里云麒,他生得再好,身份再高又算得了什么呢?若真要把衔玉强娶回来,岂不是又让她心里受委屈?他怎么忍心呢? “不说了,不说了!”连子期越想心里越觉得堵得慌,谁让百里云麒是大哥呢?什么好事都被他占了!“接下来要去南方看看吗?” “嗯。” 想起那三位躺在病室里的好友,百里云麒不由得心中冷笑,他倒想要看看,能够重伤三教长老的究竟是什么人。 第一卷 第7章 遇袭 那边厢百里云麒为了调查三教长老被袭去了南方,这边厢顾菟儿却坐在马车里优哉游哉,昏昏欲睡。 其实也不能怪她。左铭宸如今贵为圣上,出门的排场自然也是十分讲究,除了众多宫女,侍从,还带了上千名随行的士兵,队伍排了几里长,龟速一般前进着。 左铭宸的马车行在队伍的中间,镶金带玉,奢华又宽敞,由六匹马拉动,十分醒目。 大概是受了内伤,左铭宸整个人都病恹恹的,缩在薄毯里,没了往日的威风。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强拉了顾菟儿过来,在同一辆马车里卧着,容不得顾菟儿有一丝反抗。 顾菟儿躲不过左铭宸的纠缠,只能缩在马车的另一角,精神紧绷,时刻注意着左铭宸,担心他做出什么逾越之事。时间一久,再加上车里点了熏香,车轮“吱呀吱呀”地转动,如同催眠曲。顾菟儿渐渐打起了瞌睡,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一旁的左铭宸虽然手里捧着书卷,实际上也一直在关注顾菟儿。尽管她一直否认她的身份,她的性格也确实和以前大不相同,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眼看着顾菟儿就要栽倒下去,左铭宸连忙张手接住,谁料就在他靠近顾菟儿的一瞬间,顾菟儿忽然睁开眼,想都没想直接一脚踹向左铭宸。 车内空间有限,左铭宸躲闪不及,挨了一下,后背直接撞在车的另一侧,发出很大一声声响。 “陛下发生了什么事?”听到车里的动静,阳乌连忙关切地询问。 左铭宸痛苦地捂着肚子,刚才这一下是真的挨实了,说没事是假的。可是一抬头,看见顾菟儿像一只小兔子似的,无辜又惊恐地看着他,他也不好意思抱怨,只得咬着牙,忍着痛回答道:“没事。”说完又看向顾菟儿扯了扯嘴角,强挤出一个笑来,“我真的没事。” 如果说先前一次在树林出手是出于无奈,那么这次再出手就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我看你睡着了,担心你着凉,想给你披条毯子。”左铭宸解释道。 顾菟儿有些无地自容。她是害怕他的,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到拔剑弩张的地步,甚至她能感觉到赵晗月对左铭宸并没有怨恨。但是现在她却一次又一次地有意无意伤害左铭宸,这让她感到羞愧。 “你跟谁学的武功?” “你的伤还没好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问道。 “就快好了。” “百里云麒。” 两个人又同时回答道。 “噗哈哈。”左铭宸开口大笑,谁说变了?明明他们两个还是这么默契。笑着笑着他就把脸埋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双星眸剑目,深情款款地看着顾菟儿。 顾菟儿本来就有些窘迫,被左铭宸这么一笑,脸“唰”地一下变红。看左铭宸笑得越来越灿烂,她索性把脸扭到另一边,不再去看左铭宸。 “跟我说说你这五年的事吧?”左铭宸忽然开口道。 五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至少在一个人的人生里它只能算很小的一部分。五年的时间说短也不短,因为这段时间里他的生活里没有她,这对他来说是度日如年。 顾菟儿没想到左铭宸会突然对她的事感兴趣,惊讶地看向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讲起,回答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直呆在七贤庄,不曾出去过。” “七贤庄?教你武功的真的是百里云麒?”虽然左铭宸身在朝堂,但是玉书麒麟的名号他也是听说过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婵儿竟然会得了如此让人羡慕的大机缘。再想想他下令围困山庄时遇到的种种机关,天下间也确实只有百里云麒能做出来了吧。 “嗯,师父......很厉害。”同时也很严厉,回想起她刚练功时的情景,顾菟儿觉得浑身骨头发痛。 看着顾菟儿表情微妙,左铭宸又忍不住想要笑,她总是这样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说不出的可爱。 “那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听到左铭宸问这个问题,顾菟儿脑子里忽然又冒出两人跳崖落水,赵晗月独自一人离开死在七贤庄前的记忆。原本放松的表情开始凝固,再次把头转向另一边,不再理会左铭宸。 左铭宸还在惊讶顾菟儿怎么又闹起了脾气,猛然间顿悟,也想起那段让他痛苦不堪的回忆。他慢慢靠近顾菟儿,从后面轻轻抱住她,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人是谁? 顾菟儿推开左铭宸的手,坐直身子,十分严肃地看着左铭宸说道:“你对不起的人应该是赵晗月,不是我。” “你不就是......”赵晗月吗? “我不是!”顾菟儿打断左铭宸的话,“我是顾菟儿,是百里云麒的徒弟,是七贤庄的少庄主。不是赵晗月,不是大周国的玉镜公主,更不是你的婵儿。” 顾菟儿的话像一根根毒刺,扎进左铭宸的心里。他不知道这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相貌是她,灵魂是她,可是她却说她不是她。 是心中仍然有恨?还是真的已经完全忘了他? 罢了罢了,很多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更何况他也确实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但是对她的心意,他却从来没有改变过。既然她不愿承认自己,那再追一次吧,反正现在她会一直在他的身边,两个人的时间多得很。 想到这里,左铭宸强颜欢笑,妥协道:“好好,你是顾菟儿,我以后不会再叫错了。” 顾菟儿抬眼看向左铭宸,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快做出让步,承认她的身份。又见他脸色苍白,只怕是因为她方才的话而气息内乱,心绪不稳了。 “你把衣服脱掉。”顾菟儿盯着左铭宸的脸,一本正经地说。 “哎......哎——?”左铭宸一时没反应过来,脸羞红一片,她刚才说什么? “上衣脱掉,转过身去,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啊?哦。”左铭宸有些失望,乖乖转过身去,脱去了外衣,里衣,露出结实健硕的后背。 又是那道斜长的伤疤。 顾菟儿心里有些难受,双手抵在左铭宸的后背上,丝丝真气输进左铭宸的体内,替他梳理混乱的气息。 左铭宸只感觉一股暖流在他经脉间游走,呼吸也变得顺畅,不由得舒服地闭上眼,享受这美好而又幸福的时刻。 就在两个人之间气氛微妙的时候,外面的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 一只长箭穿过马车的窗户直接射到顾菟儿身后的车壁上。 “有刺客!”忽然有人大喊。 顾菟儿好奇心胜,撩起窗帘一角向外面看去。 只见数十名黑衣人将马车团团围住,远处亦有刺客与士兵纠缠。 “菟儿,你留在车里,我出去看看。”眼前情况正危急,左铭宸也不管自己身上还有伤,执意要拿剑冲出去。 可惜还没等他起身,顾菟儿先一步抢过佩剑,瞥了左铭宸一眼,“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好生在车里呆着吧。” 第一卷 第8章 流云剑法 尘嚣漫漫,人喊马嘶。士兵与刺客乱作一团。 顾菟儿心中疑惑,不是说现在的左铭宸身份地位极高吗?怎么还会有人敢派人来行刺他? “菟儿你不要任性,外面那些人杀人不眨眼。你把剑还我,让我去解决他们吧!”见顾菟儿要出去,左铭宸连忙拽住她的衣袖。 “你现在身上有伤,不宜动武。”顾菟儿不屑地看了左铭宸一眼。 “那我也不能让你去冒险啊!” 听了这话,顾菟儿心里有些不舒服,“你这是在小看我吗?”区区刺客,她七贤庄少庄主还不放在眼里! 说罢一个闪身便出了马车。 左铭宸惊讶地看着顾菟儿的背影,心里失落。我不是小看你,我是担心你啊。 出了马车,顾菟儿跃身站在车顶上扫视四周。 地上和车上都插满了羽箭,尽管这些刺客的人数远不及左铭宸的队伍,但胜在出其不意,且训练有素。凭借这些羽箭就让许多随从和士兵失去了战斗力。而且他们也有明确的计划分工:一部分人拖住随行军,另一部分直接攻向左铭宸的马车。 顾菟儿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左铭宸怕不是也是个只会惹麻烦的主儿? 思考间已经有几名刺客攻了过来。顾菟儿面色如常,不见一丝慌乱。长剑出鞘,还没等刺客们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全部被顾菟儿重伤。 左铭宸身在车中自然是不知道车顶上的情况,只看见几个黑衣人“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心中忧虑,于是从车窗探出头,喊道:“菟儿,你没事吧。” 这一喊不要紧,周围的黑衣人纷纷看向左铭宸,对视一眼,齐齐向他冲去。 顾菟儿顿时黑脸,这人平时看着怪精明,怎么现在又这么愚蠢了?乱出什么声?这不是故意找打吗!她哪知道左铭宸并不是犯蠢,只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 “呆子!还不退回去,等着让人砍你呐!”顾菟儿急得连左铭宸的名字也不叫,只想着大骂他一顿才解气。 左铭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连忙又把脑袋缩回去,一转身发现车里多了一个人。娇小可爱,讨人喜欢,这人正是窃玉。 她什么时候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左铭宸有些不悦,这是他和顾菟儿的专属马车,岂容别人霸占? 左铭宸这话说得三分责怪,七分怒意,就差顺手把窃玉丢出去。窃玉眼圈一红,委屈地说:“方才有好多人袭过来,我心中害怕又不敢乱动。顾姐姐说这里安全,让我在这里暂时躲避。” 哦,原来是菟儿让她来的啊。左铭宸心里稍稍有些释然,但是依旧不高兴,说道:“既是如此,那你便留在这里吧,不要乱动。”窃玉没有答话,把头偏过另一边,也不知有没有听到。 外面厮杀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不断有人倒下。尤其是马车附近,刺客们见顾菟儿只身一人,果断采取车轮战术,人一波又一波向顾菟儿攻去。尽管对方实力比不上自己,顾菟儿也不敢轻敌,持剑起舞,敌人不断被她斩于车下。 刚巧有一个在车窗前滚了下去,十分诡异,把窃玉吓得哇哇大叫,顺势躲进了左铭宸的怀里。 左铭宸原本坐在车前正专心观察车外的情况,怀里突然撞进来一个人,险险把他推下车去。他本能地把人用力往回推,一看是窃玉,更加不爽,说道:“你,坐去后面,离我远点。” 窃玉被左铭宸推搡,一时没稳住身体,摔了一下,好在车里铺了一层厚毯。倒也不疼。但是左铭宸的话让她心中不快,她瞪了左铭宸一眼,气鼓鼓地走到车厢后面坐下。 外面还在和黑衣人打斗的顾菟儿自然是听到了车里的动静,心道车里什么时候进了个女人?不知怎的她心里有些焦急,再看这些不断攻过来的刺客,真是些缠人的家伙!她索性不再被动迎敌,而是主动向车前的黑衣人首领攻去,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见顾菟儿身动,刺客们马上明白顾菟儿的用意,快速拦在顾菟儿身前。顾菟儿面露不屑,身轻如燕,灵巧地绕过刺客,反身一招,无数剑气犹如利刃攻向刺客们。 刺客们没想到顾菟儿身手竟然如此敏捷,根本来不及接招,只能硬生生白挨这一下。没想到剑气袭身,割筋伤脉,顿时失去了作战能力。 刺客首领也注意到了顾菟儿,原本和阳乌交手的他起了撤退的心思。 阳乌自然不肯放黑衣人首领离开,步步紧逼,强行把他带到顾菟儿的方向。 顾菟儿马上心领神会,和阳乌联手,共同对抗这群人。 虽然两人素不相识,这又是第一次共同合作,顾菟儿却觉得自己与这个头戴面具的神秘护卫十分默契,眼神交汇间就能清楚对方的想法。 真是神奇。 而在车里的左铭宸,看着顾菟儿与刺客首领交战,虽然心里担心但是也不敢再出声乱喊。再看顾菟儿的行剑方式,似乎并没有什么招式可言,只是普通的劈砍探刺,可又毫无破绽,反而处处压制对手,实在怪哉。 “那是庄主大人自创的剑法,名叫流云。”窃玉看出左铭宸的疑惑,不屑地说道。 无拘无束,收放自如。流云出谷,万式随心。以无招胜有招,这便是百里云麒创造这套剑法的初衷。 这剑法百里云麒只教给过两个人,一是顾菟儿,二是她的姐姐衔玉。呵,说什么玉书君子,不过是个偏心眼的小人罢了!窃玉心中冷笑。 左铭宸却没有注意到窃玉表情的变化,他的注意力全在顾菟儿身上。流云剑法,这剑法真是妙哉,与顾菟儿的心境十分相符,难怪她能在短短五年就有如此造诣。 不愧是他左铭宸认定的女人。左铭宸想着想着就开始犯花痴脸。 当然不只是左铭宸,连那些苦战的士兵也被顾菟儿带动起来。原本他们突然被刺客袭击,自身实力又比不上这些江湖死士,别说保护左铭宸,连保全自己都难以做到,心中已经有了胆怯恐惧之意。 但是顾菟儿忽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其敏捷潇洒的身姿感染了在场的众人。顾菟儿不过是一介女流,却信念坚定,奋勇抗敌,而他们身为护卫士兵,不但没有保护好圣上,甚至还想要在战场逃跑,真是让人羞愧难当! “杀啊!杀啊!”战士们激昂的声音忽然响起,震耳欲聋,打得刺客们连连败退。 黑衣首领眼看手下就要全军覆没,当机立断放出信号弹命令他们撤退。自己也打出一把暗器,强行逼退顾菟儿和阳乌。 见首领要逃跑,阳乌马上大声喊道:“众人拦住他!” 那些士兵们此时都处于兴奋状态,已经控制不住那颗杀戮的心,可是顾菟儿还想要调查这场刺杀的主谋,于是急忙喊道:“留活口!” 可惜这话还是慢了一步,原本无路可退,眼看就要束手就擒的黑衣首领忽然被人从背后插了一刀。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对他动手的人正是随行士兵的队长汪仁。“你......你居然......”首领话还没说完便呕了一口血,当场死去。 “行刺圣上,罪当诛。”汪仁面无表情地说。 第一卷 第9章 赤蝎刺青 眼看着就能把刺客首领抓住,没想到却被人从背后一刀捅死了。顾菟儿气急败坏,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没听到我说要留下活口吗!” 那汪仁并不理会顾菟儿,低下身掰开首领的右手。只见那只紧握住的手里竟然攥着两颗铁球,是霹雳堂的雷火弹。“他本想同归于尽的。”汪仁说。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东西他们早有耳闻,只要一颗铜墙铁壁也能炸开。若刚才它们真的被引爆了,只怕在场的人武功再高也要丧命。想到这,也就没有人再责怪汪仁出手狠绝了。 不过雷火弹只有霹雳堂堂主周炎敕能做出来,价值千金。据说曾经朝廷也想要置购一批却被婉拒,为什么这个人手上会有? 思及此,顾菟儿问道:“其余那些黑衣人呢?”只要有一个还活着,能让她问出点东西也好。 “这......”一旁的侍卫支支吾吾,看顾菟儿声色俱厉,越发不敢说话。 顾菟儿还在疑惑这人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再环顾四周,发现那些黑衣人们一看首领被杀,自己逃脱无望,竟然也都自杀了,近百个人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哼!”顾菟儿怒不可遏,直接把宝剑丢到地上,愤愤地想:这群刺客做的未免也太干脆了些。 倒是阳乌看着刺客们都死了,危机解除,于是说道:“传令下去众人去前方树林整顿休息,各小队队长统计伤亡人数,汇报给我。至于这些尸首,士兵遗体立碑安葬。那些刺客就直接挖个坑埋了吧。” 此令一出,原本混乱的队伍马上又恢复整齐。 大队伍缓慢行进,只留下一小队人清理尸体。顾菟儿看着这些忙碌的身影发起了呆。 “顾姑娘也快回马车上去吧,陛下还在等您呢。”看顾菟儿一动不动,阳乌上前说道。 顾菟儿没动,只是转过头看了阳乌一眼。果然还是觉得他熟悉。 “你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顾菟儿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而是与阳乌攀谈起来。 明明是个二十左右岁的年轻人,声音却如同中年人一样苍老。 “啊。”阳乌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嗓子,“小时候生了场大病,把嗓子烧坏了。” 顾菟儿紧盯着阳乌的脸,并不相信他说的话,继续问道:“你在左铭宸是身边呆了多久?” “五年。” “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阳乌没想到顾菟儿会突然对左铭宸有兴趣,笑了笑,说道:“陛下是好人,姑娘不要对他戒心那么重。” “呵。”顾菟儿冷笑一声,看来这左铭宸倒是很会笼络人心。 “那你觉得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陛下在朝中树敌甚多,想要他性命的人更是数不清,阳乌也不敢妄加猜测。” 树敌甚多?他不是众人拥护上位的吗?怎么还会有政敌? “你们在聊什么?” 左铭宸在马车里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顾菟儿回来,索性也下了马车。刚好看到了正在交谈的两人。 “在聊陛下,姑娘十分担心陛下的安危。”阳乌如实回答。 顾菟儿瞪了阳乌一眼,这个人乱说什么呢? “你不在车上老实呆着,下来干什么?”顾菟儿娇嗔道。 “久不见你回来,担心你。”左铭宸坦言,毫不避讳一旁的阳乌。 “你!”顾菟儿没想到左铭宸话说的这样直接,脸红了一片。不敢再去看左铭宸,转而瞥向那些搬运尸体的士兵。 嗯? 顾菟儿忽然注意到一名刺客后背有些异样,“等等!把他放下!” 果断撕开刺客衣服,一块火红的蝎子刺青图露了出来。 赤蝎团?可这个组织向来只在江湖上活动,自古江湖朝堂互不干涉,为什么他们会对左铭宸出手? 左铭宸和阳乌面面相觑,又是红蝎子...... “回去吧。”左铭宸揽过顾菟儿肩膀,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夜晚,宿营地内篝火点点,士兵们一边吃着干粮休息,一边讨论左铭宸身边的顾菟儿。 “本以为皇上是见色起意,没想到这位姑娘这么厉害,可比后宫里的那几位强多了。” “你怎么知道宫里那几位娘娘什么样啊?难不成你见过?哈哈哈哈。” “你可别乱说话啊!宫里的娘娘不是丞相府的千金就是御史的女儿,胡乱说话可是要杀头的!” “有个好爹又怎样?我的发小兄弟在宫里当差,听说啊那几位娘娘不是喜欢虐待宫女太监就是和那些前庭侍卫纠缠不清,哼,早晚要被整治的。” “整治什么啊?皇上的皇位全仰仗宫里那些老臣的扶持,五年了,你看皇上什么时候在后宫留宿过?后宫本来就是个虚设,安抚老臣的,她们那些龌龊事皇上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从顾菟儿说到后宫又从后宫说到前朝,几个重臣轮番被吐槽了个遍。末了忽然有人说那左铭宸面对后宫美色毫不动心,平日里又和侍卫阳乌同吃同住,这二人怕不是有什么关系? “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毛没长齐的小子,还敢八卦起圣上来了。”巡逻回来的老兵正好听见了左铭宸是个断袖的猜测,“都早点滚去睡觉,咱圣上心里有人呢。” “谁啊谁啊?”还有谁能比得过后宫娘娘们的美貌?众人一听老兵这样说反倒来了精神,不停地追问。 “车里那位啊。”老兵挑眉说道。 “他们不是认识才没多久吗?”难不成在梦里见过?才让左铭宸为她守身如玉这么多年? “都说你们年轻了不是?你们看那姑娘像是普通人吗?” 嗯,确实不像。 那姑娘神态清闲,顾盼生姿。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素手舞剑银光飒,翩若惊燕踏飞龙。举手投足间又不失优雅尊贵,自成一派风流。怎会是普通人? “早年我也在宫里当过差,有幸一睹玉镜公主赵晗月的芳容,这姑娘和公主长得一模一样啊!” 赵晗月?那不就是前朝遗孤吗?皇上把她带回来是要做什么? “也不一定就是要做什么啊,那时候谁不知道殿前少将军左铭宸爱慕玉镜公主赵晗月?可是谁又能想到他会起兵造反灭了赵氏一族呢?我们这些小人物啊可看不透这些,只求别再出什么乱子,我还想娶个媳妇回老家呢。”说罢几个人大笑成一团。 不远处的阳乌虽然听得真切却也没有上前去责骂。对于那些闲事八卦其实他也很喜欢听的。 只是苦了左铭宸,原本和顾菟儿的关系近了那么一点点,心里正高兴,可是顾菟儿又忽然不理人,自己裹了个毯子缩在一角,不让左铭宸靠近半分。 原来,两人刚上了马车,顾菟儿就看到车里多了一条女人用的方帕,心道我在外面打打杀杀你却和在马车里其他女人花前月下?果然是个人渣无疑了! 可是左铭宸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心里还觉得委屈,又不敢再上前和顾菟儿说话。只能看着顾菟儿的背影发呆。 唉,还有一日就回到皇宫了,那些后宫里的妃子他要怎么解释啊? 第一卷 第10章 朝安城 朝看闲花落尽,夕赏泗水长流。烟迷钟鼎青山寺,暖春阁生暖,醉仙楼留仙。安得君子之器,徒有兼德之名。愿效管乐撷芳草,却道空悲切,才知是高唐。 当年江陵才子晏成书踌躇满志来到了大周国都朝安城,畅想着一展宏图,谁知京城鼎盛繁华的背后竟然是令人作呕的腐败不堪。最后他心灰意冷隐居乡野,不再出世,只留下这首《临江仙·朝安》。 顾菟儿坐在“天子六御”里透过车窗看着人人向往的朝安城,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开始焦躁起来。越是接近皇宫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是你吗?顾菟儿抚摸着胸前的“月影”。 左铭宸虽然当了皇帝,但是以前做将军时那种张扬的性格还是没有变。尽管大臣们都劝他出行时要坐在车里保持皇家威严,但他还是固执地骑上高头大马,高调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一早听说今天左铭宸就会到朝安城,回皇宫。城里的百姓纷纷走出家门,齐齐跪在街上迎接。平日里热闹的朝安城难得安静了下来。 乐师奏乐,舞姬起舞。左铭宸所过之处众人低俯身体,高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响彻整个国都。 窃玉坐在车窗边,两眼放光,兴奋地问道:“顾姐姐这就是皇帝的威严吗?” “是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万民没有不向皇帝俯首称臣的。”顾菟儿懒懒地回答,心中却道,就是因为这种万人之上的诱惑太大,所以才会有人迷失吗? 窃玉手托着下巴,晃着脑袋,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儿。她看着那些下跪的人,心想:总有一天我也要让这些人跪服在我的脚下。 队伍缓慢地前行,经过了闲花厅,泗水河,又路过了丞相府和御史府。顾菟儿兴致缺缺,只觉得身心疲惫,竟打起瞌睡来。现在的赵晗月的灵魂十分虚弱,连带着她也有点萎靡不振了。 马车慢慢经过左将军府,这里原是左铭宸的府邸。无精打采的顾菟儿忽然发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小孩,一红一白,站在左将军府旁边的巷口玩耍。 哪里来的小孩子?怎么身旁都没有个父母照看? 等她回过头再看时,发现巷口已经空无一人,哪里还有什么小孩? 奇怪......顾菟儿揉了揉眼角,是自己出现幻觉了吗? 窃玉快活地在车里走来走去四处观望,顾菟儿看了看前面,队伍太长,几乎看不到左铭宸的身影。她说道:“窃玉你先老老实实地坐下休息一会儿,以后你就留在这里了,想看什么随时都能看。” “好。”窃玉吐了吐舌头,随后坐在顾菟儿的身边。顾姐姐说得对,以后她也要住在这,这眼前的繁华之景早晚是属于她的。 窃玉安静下来之后,整个车厢也跟着安静了下来。顾菟儿越发困倦,裹紧了身上的薄毯,呼吸渐渐缓慢下来,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说是睡着,可是顾菟儿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她只觉得身处在一片茫茫雾霭之中,看不清前面的路。好像有什么从身边溜走,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回到了自己身上。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眼前的雾霭渐渐散去。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旗招展,人山人海。 泗水河上一只又一只花船渡过,船上的花娘唱着小调,河边酒馆里的壮汉在划拳拼酒。几个舞龙的年轻人迎面而来,居然直接穿过了顾菟儿的身体。 怎么回事? 这里是......哪里?顾菟儿抬头望去,身旁大宅的正门上写了四四方方几个大字“左将军府”。 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 “宸哥哥,这是什么呀?” 忽然从大宅的巷口里钻出两个粉雕玉砌的小人儿。一个红披风,一个白斗篷,皆是上好的宫廷料子。两人年纪相仿,小男孩个性张扬,锋芒毕露。小女孩却是稍显畏缩,怯声怯气。 “你快出来看看不就知道啦!”那小男孩欢快地说,顺势拉起了女孩的手,“才出来一会儿怎地手就这样凉?” 小女孩低着头紧抿着嘴唇,不敢说话。 “呐,我帮你暖暖就好了嘛。”小男孩笑了笑,捧起小女孩的手放在嘴边哈气。 气息拂过小女孩的手,搅得她心里痒痒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着小女孩的笑容,小男孩不由得一愣,低声说道:“婵儿妹妹笑起来真好看。” “嗯?”小女孩没听清,歪着头问道:“宸哥哥方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小男孩把头扭向另一边。远处的烟火映得他面色发红,“西街张大爷家的汤圆可好吃啦今天刚好是上元节我带你去吃汤圆去晚了就没了快走吧。”说罢就拉着小女孩的手向西街走去。 小女孩开心地跟在小男孩的后面,两只小手紧紧相握,俨然一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模样。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姑娘,也是一身锦衣华服,身边跟着几个家奴,婢女。那两个小孩越走越远,她站在原地紧绞着手里的手帕,咬牙切齿。 “顾姐姐,顾姐姐,快醒醒。” 谁在叫她?顾菟儿神情恍惚。 “顾姐姐,快醒醒,已经到了皇宫了。”窃玉急切地喊道,马上就要下车了,顾姐姐怎么还是一直昏睡不醒呢? “唔......”顾菟儿闷哼一声,渐渐清醒过来。 刚才,果然是梦吗? “顾姐姐已经到皇宫啦!”见顾菟儿睁开眼睛,窃玉高兴地扑到顾菟儿的怀里,欢喜地说:“皇宫可真气派,以后我们就生活在这儿了吗?” 顾菟儿抚了抚窃玉的头发,回答道:“嗯,是啊。只是初来乍到,窃玉千万要小心行事,不要惹是生非,知道吗?” “窃玉知道。”窃玉把头埋在顾菟儿的怀里闷声说道。 顾菟儿笑笑,搂着窃玉,看向车外。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外面的景物并不能看得真切,但是那种熟悉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收紧手臂,告诉自己,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车夫说道:“姑娘到了,请下车吧。” 窃玉先一步下车,刚撩起帘子就看到了在车外等候的左铭宸。“圣上万安。”窃玉小脸一红,低身向左铭宸行礼。 左铭宸一心只等顾菟儿下车,并没有理窃玉。倒是一旁的阳乌走到窃玉的身边,对她说:“窃玉姑娘这一日乘车辛苦了,皇上特地命人提前准备好了膳食,请姑娘随我来吧。” “可,可是。”窃玉看了看左铭宸,又看了看车上的顾菟儿,不愿离开。 “等窃玉姑娘吃好了,我会再把姑娘送回来的,您就放心吧。”阳乌笑容不改。 窃玉拗不过,只得乖乖跟着阳乌离开。 顾菟儿也下了车,却发现窃玉被人带走,于是问左铭宸:“阳乌把窃玉带到哪儿去了?” 左铭宸说:“我也不知,不过阳乌办事向来谨慎,你就放心吧。” “你似乎很信任他哦?”顾菟儿小心翼翼地问道。 左铭宸咧嘴一笑,有些无奈,“我信任他胜过信任自己。” 嗯?这是什么意思?顾菟儿不解。 左铭宸却不再解释,握住顾菟儿的手说:“走吧。” 没走几步,左铭宸忽然停下,又捉起顾菟儿的另一只手,“才出来多久怎地手就这样冷?”说完就把顾菟儿的手放在嘴边哈气。 顾菟儿心道:这话怎么这样熟悉? 眼前的人和梦境里的小男孩渐渐重合,原来那不是梦,而是赵晗月的记忆。 “怎的不说话了?”见顾菟儿正呆呆地看自己,左铭宸心中疑惑。 “没,没什么。”顾菟儿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不让左铭宸发现自己的脸已经变得通红一片。 左铭宸没有再说话,只是无奈笑笑,还是不能接受我吗? 两人一言不发,默默无声地向前走着,一直走到一座宫殿前。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左铭宸笑着说。 顾菟儿抬起头看向宫殿,只见正门上挂了一块匾额,上面写着三个轻灵俊秀的大字。 玉羊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