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识 艺坊相救   自从昨日误刺了西君殿下并因未及时抓获刺客而导致宫内人心惶惶,端木冲便被国主以玩忽职守之罪而停职在家。若不是看在他父亲骠勇大将军端木无极曾立下过炳炳麟麟的战功,国主怕是不会轻饶了他。这对一位鏖战沙场,骁勇无敌的大将军来说,可以说是莫大的屈辱。   这一日,端木冲实在不愿再闲度时光,便一个人出门闲逛。偌大的畲熹城似乎每日都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即便到了四更天,热闹程度也绝不下于白昼。   端木冲停下脚步,转身进入一铸铁铺。   正在忙活的伙计一看是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脸殷勤的招呼着他。   “端木将军光临本店,顿使小店蓬荜生辉。不知将军此次想要铸什么剑?小店用的可都是上好的镔铁。”   端木冲随手从柜台上抽出一把宝剑,仔细掂量了许久。眼前一抹玄色身影一闪而过,端木冲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丢下手中的剑,便追了出去。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那一袭玄色长袍很快便隐没在人群中。端木冲拨开一队队人群,紧追着玄色身影不放。也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这背影时,立刻想起了昨日和他交过手的刺客,凭着多年南征北战的经验,直觉告诉他,那人便是昨夜的刺客。一个人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与声音,但是绝对改变不了自己的气味和习惯。   玄色身影似乎发现有人跟随,先是停下脚步,假意挑选玉佩,趁着端木冲放松警惕的当口,转身躲入了巷子内。待端木冲回过神时,摊位上早已没有了他的踪影。抬头,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东篱院”的大门口。端木冲早就听闻畲熹城内新开了家艺坊,此院中的女子个个拥有绝色之姿,即便不是倾城倾国,其天赋异禀也必能艳冠群芳。   端木冲站在门口,踌躇着不知是否该踏进门槛。院内一阵琴瑟之音传来,温婉绕梁,不绝于耳。端木冲不觉身置其中,身子也不由探了进去。   院内彩菊环绕,万盏悬灯,亮如白昼,幽香袭人,仿置桃源蓬莱之地。鼓瑟萧萧,笛韵悠扬,各色佳人争妍斗艳,舞步翩跹,直看得那些慕名前来的男人眼花缭乱,乐不思蜀。   舞池中央被人群包裹的里三层外三层,不时有看得太尽兴的男人鼓掌呐喊。   “宁绣!”   “宁绣!”   “宁绣!”   欢呼声此起彼伏,舞池中央的女子一身红衣锦缎翠钿玉钏,宝簪金珥,妖冶却又不失清灵,含春黛目似笑非笑,随着她的轻盈舞步,如花般的裙裾如血般绽放。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看。   就连端木冲这样的铮铮铁汉,竟也被她的这支舞动容了。   台下突然有人喧哗起来,一腆着大肚腩的野汉子猛地冲上了舞池,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色迷迷地说:“美人儿,陪大爷喝一杯。”   女子明显有些花容失色,但无奈体弱无力,根本挣脱不了他,只能任由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把满是酒气的脸往她身上蹭。野汉子竟得寸进尺,“嚯”地一声像抢绣球般一下子将女子横抱而起便要冲下台去。   “放手!”舞台下一低沉的声线传来,接着众人只感觉到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上了舞池中央,一招凭空反擒,只听那野汉子的手指关节“咔嚓”一声脆响,眨眼间便被撂趴下了,引得台下一片欢呼。   “滚!”一字威严,喝得野汉子只能在地上干瞪眼,自知不是对方敌手,识趣地一骨碌爬起来,在众人的嗤笑中爬了出去。   “多谢公子相救,宁绣无以为报。”女子欠了欠身,莞莞一笑。   这一笑倒是让端木冲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当下竟愣在那里,直到女子又喊了声“公子”才让他如梦初醒,示意道:“姑娘不必多礼。”   “不知公子可否赏脸,听小女子弹奏一曲,以聊表谢意。”   “这……”端木冲本能的有些迟疑,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听曲儿,只是自己现在跟丢了那刺客,怕是日后不好交差。心一横,刚想拒绝,在吐出第一个字时,明显看到女子含春明眸暗了一下,心突然就软了下来,立马改口道:“好,在下洗耳恭听。”   一曲阳春白雪悠悠而来,旋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   “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相传是春秋时晋国乐师师旷所作,此曲恍若让人身置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欣欣向荣的初春美景之中,好不惬意。   几曲作罢,天色已不早了,即便端木冲自知自己已被琴声深深吸引,但也不得不起身告辞。   宁绣目送着他离开,随意接过女奴递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问道:“公子呢?”   “在厢房等着姑娘呢。”女奴柔声回道。   宁绣缓缓起身,清眸淡淡扫视了一眼楼下沉醉在纸醉金迷,酒肉美色中的男人们,眼里满是讥笑与冷漠。   “进来。”   得到允许后,宁绣轻推门而入。一身玄色云袍的男子站在窗口,街上的繁华尽收他的眼底。他看着端木冲消失在街角尽头,微微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不过,下次不要再自作主张了。”宁绣轻声答应,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看得出神。   感觉到身后女子的凝视,男子不自然地关上了半敞着的窗户,只淡淡说了句“夜里风大,小心着凉”,也不顾女子欲语还休的窘态,便要推门而去。   “上官公子。”宁绣终是鼓起勇气唤出了他的名字。   “何事?”男子停在门帷处,却未回头。   宁绣低头捏着手里的绢帕,脸颊绯红,轻问了一句:“如果我比叶姑娘先一步遇见你,你是否会喜欢我?”   男子似乎愣了一下,温和的双眸竟有些迟疑,末了,却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纸鸢在我的心里是无可替代的。”话落,玄色身影毅然离开了屋子。   手中的绢帕无声飘落,宁绣倔强的仰起头,不让快要喷薄的泪水流出来。或许,这一生最美好的事情便是遇见了你,只可惜,你已经成了别人的光景。宁绣暗自想着,不一会儿竟苦笑起来,伴着苦涩的笑,泪水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相逢何必曾相识 柔情乍现   司徒非凡朝前走了十几步,见后头没有动静,顿住了步子微微偏过头道:“还不赶紧跟上。”   叶纸鸢愣了一会儿,这才恍悟他是在与自己说话,慌慌张张应了声“哦”,便低着头追上他的步子,却又不敢与他靠得太近,始终掂量着与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这步子迈得甚是缓慢,心里也一直盘思着他方才的话。可是绞尽脑汁也想不通透,他为何要把这个差事安排给自己。   到了东宫后,却见掌灯的宫女云函守在门口,一见到他们,神情很是激动地行了个礼。   司徒非凡点了点头,尔后似想起什么似的,朝她吩咐道:“去准备些宵夜吧。”   他这话音刚落,叶纸鸢的肚子很是应景地响了两声,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有些丢脸,一整天都在忙着宫外事,竟然忘了进食。   司徒非凡有些好笑地瞥了她几眼,俯身解开了黑火脖子上套着的缰绳,指了指奴婢们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对叶纸鸢说:“洗得温柔些,黑火可不像我这般好伺候。”   叶纸鸢在心里暗暗吐了吐舌头,这男人称赞自己居然也能这般淡定从容,不露痕迹,委实是个人才。低头看了看朝自己摇尾示好的黑火,柔声将它招呼了过来。   这小狼崽倒很是听叶纸鸢的话,想那些婢女平时替它洗澡时总要被折腾个死去活来,腰酸背痛。   司徒非凡打量着那一狼一女,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这小狼崽是他当年在大漠生活时在一个山洞口偶然救下的,那时这小狼崽已是奄奄一息,被司徒非凡调养了好几个月才慢慢恢复了点儿精气神儿,自此一直陪在司徒非凡身边,曾几何时,还救过司徒非凡的命,所以,这小狼崽,对他来说,不单单是只狼,更是一个伴。   “哗啦”一声,黑火很是欢快地在浴桶里蹦跶了几下,溅起巨大的水花。   叶纸鸢刚反应过来时,只觉背后有股力道一下抱住了她,带着她的身子往后一转,这才让她幸免于难。   叶纸鸢心有余悸地抚着自己的胸口,此刻腰身上的一双手似锁链般紧紧箍着她,使得她不得不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一股清新宜人的的梨香让她只觉一时陶陶然飘飘然。   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两个紧紧相偎的人如条件反射般跳离了彼此的怀抱,但却切来说,是叶纸鸢突然一把推开了司徒非凡。   “奴婢不知殿下与姑娘……”端着碟子突然闯进来的云函低着头红着脸,寻思了半天,才寻思出一个妥帖的词,接着道:“有私事未了,还望殿下恕罪。”   司徒非凡干咳了两声,摆了摆手,道:“怪不得你,是我没有打好招呼。把这点心搁下吧。”   云函恭顺地“喏”了一声,放下杯碟时还不忘朝叶纸鸢颔了颔首。   叶纸鸢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颈处,当下却没有心思吃这糕点了,对着司徒非凡微微行了个礼,便匆匆告退了。   云函从屋里探出身子,看着叶纸鸢有些慌乱的步子,掩着嘴偷笑道:“殿下,你不去送送么?”   司徒非凡随手拾起一枚精致玉花糕,优雅地坐了下来,眉眼里泛起一层似笑非笑的光,温柔道:“还是不要吓坏了她罢。”     相逢何必曾相识 入宫退婚   东篱院的二楼雅阁上,宁绣缓缓从茶几台上端起茶壶,替端木冲斟了杯御前龙井,递给了他。   “不知端木公子有何事相告?”宁绣很是优雅地呷了一口茶水,淡淡问道。   端木冲看着她,脸颊竟染上些许粉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了几声,眼神很不自然地挪向别处,也不知为何,只要与眼前的女子独处之时,他便会莫名的紧张,这个在战场上见惯了血肉横飞连眉头都不曾眨过的铮铮铁汉,居然在一个纤纤女子面前局促不安,着实让他不解。   端木冲只顾兀自遐想着,却不知宁绣此刻也正在细细打量着他。   四目交接之时,二人都顿觉气氛有些尴尬。   “唔。”端木冲终于打破了沉默,略显紧张的搓了搓自己的拇指,才道:“此番前来,实乃国主之令。上次接风宴上,姑娘的一支凌云彩带舞让各国使臣都印象深刻,所以国主特命我前来,想请姑娘入宫,教引宫娥乐女,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承蒙国主抬爱,宁绣怎敢有相拒之理?”她浅浅一笑,举起茶盏向端木冲又敬了杯茶水,算是谢恩。   端木冲有些木讷地接过杯盏,嘴角动了动,一下没忍住,还是将心里的话道出了口,他说:“姑娘可要考虑清楚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国主算是明理之人,所以才会派我来探探口实。”   宁绣掩面将那茶水一饮而尽,小心地擦拭着嘴边沾上的水珠,声音清清朗朗自嗓口溢出来:“公子多虑了,宁绣此番进宫,实是荣幸之至。”   端木冲听罢,缓缓舒出一口气,其实他内心一直挺纠结,一方面他害怕自己传达的口令会给宁绣造成困扰,毕竟是国主亲谕,如若她碍于皇权而委曲求全被迫入宫,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但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她入宫后招架不了皇宫里的那些尔虞我诈,使自己深陷囫囵之地,难以脱身。   这心下越想越是愁肠百结,明明眼前的女子与自己只能算是萍水相逢,自己根本不必为了她而在这杞人忧天,自己难不成真是被迷了心窍么?   宁绣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苦思冥想的样子,心里窦疑四起,却也不好当面讲出来。眼见香案上摆着一架伽倻琴,便起身朝琴架上走去,指节轻轻拂过琴弦,美妙的音色便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端木冲被这断断续续地琴音拉回了思绪,看着她手指轻灵地在琴弦上滑动,似是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情景。   一样的琴,一样的人,一样的雅房。   宁绣不知何时已点上了焚香,淡淡雅雅的香气弥漫在袅袅琴音之中,着实醉人。   屋外已是黄昏时分,而屋内的人儿却是丝毫未察。   一曲作罢,端木冲便起身告辞了,临行前简单交代了入宫的事宜,说是三天后,便会有人来领她入宫。   端木冲这前脚刚走,一团彩色的身影便如风般闪进了宁绣的房间。   “师父,你真的要进宫么?”那身影一下跃至宁绣跟前,大大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当然。”宁绣应道,抬手宠溺地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笑道:“白芷,这也就意味着,你不得不提前出师了。”   白芷吃痛地揉着自己的脑门,嘴巴嘟得老高,似是有些不满,“可我才学了琴啊!还有棋书画呢!”一想到自己犹如夺魂咒般的琴音,她顿觉自己真该好好反省了,若是让阿爹知道,自己整天游手好闲,荒废学业,怕是会被他老人家用八百里加急将她拎回老家,禁闭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再直接将她扔回中原婆家,从此让她自生自灭,一想到这儿,她顿感自己以后的命运定是惨绝人寰了。   宁绣看着她抓耳挠腮,一副欲生欲死的样子,捂住嘴笑了笑,道:“怎么,现在才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偷懒呀?放心,我想你父亲既然笃定了要你学习中原礼仪,必是有所准备的,或许,他早已在大漠替你找了个更好的老师,只等你回去开课授业了。”   白芷一听,双脚更是无力,身子一软,索性趴在了桌上,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嘴里却还在不住地呻吟。   “好啦,这天不是好没塌么?”宁绣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劝慰道:“对了,你不是说,你父亲之所以让你学习中原文化,就是怕你日后嫁入中原,与婆家无法沟通么?或许你可以先找到那个与你定下娃娃亲的中原人,没准人家并不嫌弃你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呢。或许他觉得你这个大漠女子骑马射箭的本领比起我们这些中原女子只会女红刺绣反而更具魅力呢?这一切不是还没定数么,你也不要过早给自己下定论么。”   白芷听罢,脸色甚是苍白,脑袋更是轰轰作响,她怎么差点就忘了这一茬,她还有个自小便与自己订了亲的未婚夫,若不是为了那个从未见过一面却总让阿爹牵肠挂肚的中原人,她又怎么会只身来到中原学习什么琴棋书画礼义廉耻三从四德,也不会遇到那个对自己不冷不热还时常冷嘲热讽的坏家伙了。想她也是堂堂外邦酋长的女儿,千金之躯,却是连自己的婚姻都掌控不了。   一想到这儿,脑海里又闪过了那张清冷淡漠却不失潇洒倜傥的脸来,尤其是他对自己冷嘲热讽的表情,竟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了!”白芷突然大喊一声,眼神坚定莫测,她决定不再坐以待毙。   宁绣看着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里直犯憷,这丫头,该不是受不了刺激,万念俱灰了吧?   “我要退婚!”白芷一下抓住了宁绣的手腕,目光灼灼,郑重宣布道:“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说,‘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么。我要去找自己中意的君子,才不管什么娃娃亲呢!”   宁绣一脸黑线,下巴一下掉出大半截,结结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良久,才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大笑的冲动,也学着白芷的样子郑重地说道:“你果然会学以致用,为师真是倍感欣慰。”       相逢何必曾相识 祸从口出   东篱院的主院内热闹非凡,正值生意最红火的时辰,一群人左拥右抱,举杯酣畅,尽情享受着这无与伦比的舒适与快意。   叶纸鸢疾步绕过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的膏粱子弟,眉头一直皱着,只因这酒气熏天的氛围着实让她觉得头皮发麻,恶心难受,此刻只想快点离开。   “你这家伙,还不给本姑娘站住!”身后一腔愠怒之音回荡在这迷离的酒气中,似是一声石破惊雷,很多人都忍不住朝这声源处侧目而去。   眼前的女子一身少数民族的装束,耳边坠着一对钩形银环,很是扎眼,此刻,她正一把拉住想要夺门而出的叶纸鸢,俩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姑娘,你到底有何贵干?本公子可没有闲情陪你在这里插科打诨。”叶纸鸢很无奈地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袖子。   “你把话说清楚再走。”那女子不依不挠。   “说什么?”叶纸鸢疑惑四起,扶额沉思了一会儿,恍然道:“哦,是要说说你弹棉花的技术么?”   那蛮夷女子一听,脸色一下青白交加,小手攥成拳头,指着叶纸鸢嘶吼:“你太过分了,人家练了这么久,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说罢,便气鼓鼓地朝叶纸鸢抡了一圈。   叶纸鸢抬手轻而易举地接下了她的拳头,手掌微微运出几成内力,抬手一挥,那蛮夷女子便一下被掀翻在地,屁股朝下硬生生被甩在了地上。   想那蛮夷女子也算是个有身份的外邦小姐,想她当初身边能有一群虎型大汉做保镖,便可猜出一二。此刻她被当众摔倒在地,一下觉得脸上无光,羞愧难当,但是却又不肯善罢甘休,索性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一副受尽凌辱的姿态,让那些在旁隔岸观火的看客们也不禁动容起来,指着叶纸鸢窃窃私语着,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如此欺负一个弱女子,真是丢尽了我们男人的脸!”某看客恨恨道。   “就是就是!丢脸!”一旁的男子也连连点头应和。   叶纸鸢一听,气得嘴唇发紫,敢情这丫头又要使这一哭一闹的苦肉计么,陷我于不义。叶纸鸢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可无奈自己此刻是一副男儿身,在这烟花之地又不能当众揭晓自己的性别,没准那群人还会把自己当成欺软怕硬的懦夫。   “喂,这位姑娘,你若想哭便回自己房里哭,本公子事务繁杂,恕不奉陪了。”说罢,推开前头挡住了自己去路的男子,头也不回地便要走。   这脚刚迈出一步,腰间突然一紧,身子被人拉住,定在原地,不能朝前一步。   叶纸鸢努力降下心中腾腾燃烧的怒火,使自己的嘴角尽量扯出一个灿烂的弧度,转身笑道:“这位姑娘,你……”这后半句话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咽了回去,只因眼前拽住自己的并不是那位蛮夷女子,而是端木冲。   叶纸鸢一下傻了眼,她想来想去,也不会算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见骠骑大将军端木冲,想不到这堂堂一国之将竟也会来这烟花之地,看他一副敦厚笃诚的样子,叶纸鸢还一度以为他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儿。其实,此刻叶纸鸢更在意的,并不是他到底正不正经,而是怕他会认出自己,毕竟,他们已经见过不下三次面了。万一被认出来,自己该找个什么理由逃脱呢。   叶纸鸢此刻的脑子已然被搅成了一团浆糊,真是祸从口出患从口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与那女子多费口舌,正一筹莫展呢,耳边却传来了端木冲不悦的声音。   “这位公子,你当众亵渎这位姑娘,是否该给她一个交代?”端木冲横眉相对,虽是一身便衣装束,但那浑然天成的大将之风依然显示出他的与众不同与凛然正气。   叶纸鸢很是尴尬地扯了扯嘴皮子,寻思着自己的逃脱之法,突然计上心来,她很是恭顺地朝端木冲行礼道:“这位公子所言极是,小生这便道歉。”   端木冲听罢,很是满意,转身便要让出道来。   叶纸鸢抓住时机,猛地转身,朝相反的方向逃去,一路拨开那些熙攘的人群,脚步都有些紊乱。   空中传来几声好事者的喊叫。   “快看,他逃了!”   “快拦住他!”   叶纸鸢一边卯足力气飞奔着,一边不忘咒骂那群好事之徒。   眼看出口越来越近,叶纸鸢从心底输出一口气,后脚刚要卖出门槛,突觉身子被人提了起来,两只脚在半空中不住地扑棱着,好似断翅的小鸟。   “这位公子,你似乎跑错了方向吧?”端木冲神色肃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将叶纸鸢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不住地摇头。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温甜的声音自他们身后缓缓飘来,似琴音般曼妙悠扬。   叶纸鸢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瓜子一下子又高耸起来,目光炯炯地射向宁绣,满脸的期待。   “姐姐,你快跟这位公子解释解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叶纸鸢不死心地喊道。   宁绣见她正被端木冲单手架在半空,那模样,倒挺像街边小摊上待宰的牲畜,嘴角不经溢出一抹浅笑,但很快便收敛了回去,赶紧上前拦下了端木冲,惊异道:“端木公子,不知叶兄弟是哪里得罪你了?”   端木冲拂了拂袖子,脸上生出一股厌恶的表情,怒道:“他得罪的不是我,而是这位姑娘。”端木冲义愤填膺地指了指不知何时也追赶至此的蛮夷女子。   宁绣瞥了瞥那女子,眉眼的笑意却是更浓了:“端木公子,您怕是误会了,这女子是我新收的徒弟,名唤白芷,而这位公子是我的远房亲戚,二人方才在后院皆因琴艺上的奏效有了些分歧,这才闹了这么个笑话,让公子见笑了。”   “哦?”端木冲狐疑地看向一旁的蛮夷女子,眼里满是困惑。   那女子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宁绣说得都是实话,要知道,在麝国,亵渎女子可是要受笞型的,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四肢瘫残,吾弟就算有这心,也没这胆。况且,今日之事,本就是场误会。”宁绣说着,走过来搀起那蛮夷女子的手,手指在碰到她时,微微加重了力道,提醒她,不要惹是生非。   那女子倒也反应过来了,特别是当她听到宁绣所讲的刑罚时,心里也是一惊,她本意不过是想戏弄那人一番,谁让他老对自己视若无睹,长这么大,她可从没受过这般冷遇,不单单是她觉着自己面子上过不去,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已然对他暗生情愫了,这情种,怕是在初次见面时他将自己打了个灰头土脸之时便已落下了。   所以当她听到那些刑罚时,心里早就乱了方寸,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是与他开玩笑罢了,公子莫要较真。”   端木冲见当事者都已承认,自己倒也不想再深究,况且,他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宁绣姑娘,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端木公子客气了,我这便命人准备一间雅房。”说罢,宁绣作出“请”的手势,将端木冲引上了楼。   “喂,你说,这位公子到底要和师父说什么呢?”蛮夷女子望着宁绣与端木冲渐渐消失的背影,一脸亢奋地问道。   然而,等了良久,却未有任何应答。一转头,才发现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相逢何必曾相识 凉亭惊心   叶纸鸢吃完晚膳后已是酉时,由于一整天都躺在床上,此刻她只觉骨头酥软,便一个人出门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御花园。   夜晚的御花园香气更甚,袅袅百花似乎也已静静沉睡,寂寥一片,偶尔能听见几只不知名的鸟雀啁啁啾啾。   “你派来的丫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几丈远处的凉亭内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叱喝。   叶纸鸢下意识地躲进一棵梨花树下,远远地朝凉亭瞧着,隐隐看见一个身着紫红色绫衣的女子,此刻她正背对着叶纸鸢,似在对对面的男子发火。由于夜深人静,虽然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是却能清晰听见他们的对话。   对面的男子显然被女子的话激怒了,却不爆发,只顾一个劲儿地灌酒。   “啪!”女子素手突然一抬,便将男子手中的酒杯掀翻在桌。只见酒杯在桌上打了个转,然后“哐当”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这个疯女人!发什么神经!”男子怒道,眼眸间怒火燃烧,抬起右手便要给她一巴掌。   “大皇子也该庆幸,那丫头没有将你我招供出来,否则他日回国该如何向国主交代?”女子却是不惧,斜睨了他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举起眼前的茶盏轻啜了一口。   果然,那男子的手停下了动作,一时愣怔在原地。   叶纸鸢在暗处听得真切,当下心头一紧,谁曾想,这幕后黑手竟是夜狼国的大皇子郎昆,可是他们不是一心要与麝国交好的么,此番所为,可见,和亲,不过是他们使得障眼法。就连冬旭,也是受了他们的指使,想那冬旭入宫已有一年多,看来,他们在几年前就已经计划好了,要覆灭麝国皇朝。   “其实,那丫头死不足惜,一个已没了利用价值的人,留在这世上又有何用?”女子缓缓站起身,举步走至郎昆跟前,纤手有意无意地搭上了他的肩,怪声问道:“还是,大皇子……舍不得那丫头?”   郎昆听罢,脸色微变,腾地站起来,一把甩开那女子的手,一只手突然扼住了那女子的咽喉,几步上前,那女子一路踉跄,被他抵在了玉柱上,身子被凌空提起,虽说她此刻处在下风,生命很有可能受到威胁,因为只要郎昆手腕稍稍用力,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将她的喉咙扭断,换做是其他的女子,怕是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六魂无主了,而此刻,她只是冷眼看着他,满脸的不屑。   “绿染,你最好放聪明点,与其在这里打探我的事,倒不如好好想想对策,该怎么取得麝国国主司徒岩的欢心吧。”郎昆突然毫无征兆地松开了他的手,那女子一下子摔倒在地,眉头不满地皱起。   “不劳大皇子费心,我自有办法对付。”女子从地上爬起,随意地拍掉身后儒裙沾染上的尘土,道:“不出三月,我定会让司徒岩毒发身亡。”   梨树下的叶纸鸢将这话一字不漏地听得真切,吓得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怕自己一时失声,看来,他们真的是有备而来。当下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准备往后撤退,却只听身后“嘶啦”一声,原来是自己的纱裙绊住了梨树上杈出的枝桠。   “有人!”绿染公主首先喊道。   叶纸鸢此刻如万箭穿心,心里暗叫:完了!难道今晚就要被人毁尸灭迹了!   刚准备今晚豁出去拼死一搏时,头上一阵疾风掠过,带动四周树影婆娑晃动,那人踩着御花园里的树枝草木,一个箭步飞向了凉亭。   待那人落定,绿染公主一脸的惊慌才渐渐恢复了平静,继而又怒道:“大半夜的,三皇子鬼鬼祟祟偷听我们讲话不成?”   郎骁闻罢,挑眉一笑,折扇“唰”一声打开,不怀好意地将一张慵懒清绝的脸凑近她,戏谑道:“本皇子倒还想问,你与我皇兄大半夜在此幽会,怕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   “你……”绿染一时气急,双颊涨得通红,却只能对着他干瞪眼。   “三弟,你误会了,我与绿染在此,实在是有要事向上,父王交代的任务……”   “少拿父王来唬我!”郎骁一把合上折扇,翘起二郎腿往凉亭上一坐,对着郎昆似笑非笑地问:“大哥不听指令擅自行动,不知这事,若是被父王知道了,该作何处置呢?”   郎昆闻之色变,继而淡然道:“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免除后患,谁让那姓叶的丫头自寻死路,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我们夜狼国么。”   郎骁闻言仰天大笑了三声,似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好一个为了我们夜狼国。大哥此话真是冠冕堂皇,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你在背后是如何敛聚势力,卖官鬻爵的,如果再这么明目张胆下去,倒时候谁都救不了你。”   郎昆被他说得脸色青白,倒也未加辩驳,假意抬眼望了望天上的明月,推说“天色已晚”,便找了个借口退出了凉亭,只因郎骁的话一针见血,让他略感惶恐。   绿染见郎昆狼狈而逃,自己此刻实在也没有什么立场在待着,便也起身离开了。   梨树下的叶纸鸢此刻已是腰酸背痛双腿麻痹,只因刚才唯恐自己被发现,而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他们走了,你还不出来么?”凉亭内充满挑逗意味的声音传来。   叶纸鸢定了定神,勉强站起身朝凉亭处张望,却见郎骁此刻也正在打量着他,这才明白,他正在和自己说话。   叶纸鸢扭了扭发僵酸痛的脖子,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郎骁打开折扇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眉宇间氤氲着一股笑意,温柔地说道:“因为,你也救过我啊。”   “啊?!”叶纸鸢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脑子一片空白,她将自己从小到大做过的事在自己的脑子里好好过滤了一遍,比如三岁和母亲进城之时赏过路边的小乞丐几个馒头,又或是八岁那年随师父隐居滇山时在槐树上救下过一个因被蜜蜂追的满山跑得小男孩,就连自己十岁那年救过一只受伤的幼犬也没放过,可转念一想,眼前翩翩皇子怎么也不可能与她脑海中的人物搭上半毛钱关系。   郎骁见她半晌都未反应过来,又将展开的折扇换了个方向盖住了自己左边半张脸。   这下叶纸鸢认出来了,他,竟然是那晚她救下的中毒的黑衣人。   “你是那晚的刺客!”叶纸鸢失声叫道。   郎骁缓缓拿开脸上的折扇,调侃道:“原来,换了个方向,叶姑娘就认不出在下了。”   叶纸鸢的脸颊红了红,但随即反驳道:“你告诉我这个,难道就不怕我去揭发你吗?”   郎骁从凉座上一跃而起,叶纸鸢只觉一阵风拂过,待回神时,那郎骁却已圈住了她的腰际。   “你不会的。”郎骁邪魅地笑着,笑得叶纸鸢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浑身很不自在。   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他,问道:“三皇子这么说,不知我是该说你太过自负呢,还是太过自信?”叶纸鸢一脸挑衅地回道。   “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郎骁顿了顿,眸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不要忘了你义父交给你的任务。哦,对了,你义父应该是叫……叶冷吧?”   一阵阴风吹起了叶纸鸢胸前垂落的发丝,露出她裸白的脖子,让她感觉到一丝清冷。   “你骗人!义父怎么会是夜狼国的人!他明明是……”   “麝国前朝国主……圣帝,对么?”郎骁接下去了她要说的话,看到她眼里闪过的不信任,郎骁轻摇折扇,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你以为当年你义父死里逃生,从那些死士中拼杀突围,真的是凭自己一己之力么?呵呵,若不是我夜狼国在背后助他一臂之力,你以为,他能苟活至今日?就算那些蛮夷之族有意放他一条生路,当今麝国国主司徒岩也一定会将他赶尽杀绝,免除后患。”   “所以,义父背后的势力,便是你们夜狼国了?”叶纸鸢平静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郎骁坦然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着壶嘴一饮而尽,很是痛快地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茶水,好看的丹凤眼笑意深深,“这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你义父为了复仇,而我们,不过是为了江山罢了。”   叶纸鸢薄唇紧抿,眼中情绪不明,藏在广袖中的手暗暗攥紧,俄顷才冷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成为夜狼国的人,也绝不会为你们做事,纵使今日你告诉我这些,没有义父的口谕,我也绝不会听命于你,告辞。”   凉座上的郎骁一脸悠哉地把玩着手里的茶壶,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夜风拂起他额前的发丝,露出一双好看的眸子,一道凌光闪过,他温和地眸子兀地一颤,手里的茶壶应声碎成了渣滓末。   看着手里因震破茶壶而溢出的血丝,他粲然一笑:“总有一天,你会甘情愿地为我做事。” 相逢何必曾相识 设计缉凶   承恩殿内,夜狼国三皇子郎骁侧躺在一方软榻上,轻摇折扇,声音慵懒地问:“果真看到东王了?”   俯首的太监抬起垂着的头,眼神坚定地答道:“属下看得一清二楚,屋子里的血腥味是欺骗不了我的。”   郎骁合上折扇,眯起一只眼打量着他,良久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可是我夜狼国顶尖的细作,本皇子怎会小觑了你。只是可怜你只身潜入这皇城,怕是惶惶不得终日吧。”   那一身太监打扮的男子一听,心里一惊,赶紧跪倒,维诺道:“苏觉愿为夜狼国赴汤蹈火,忠心不二。”   郎骁似乎对这答案很是满意,拇指与食指来回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道:“父王委派你来这里,果然是找对了人。”   那男子拱手道:“苏觉有愧皇恩,”尔后,又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此番大皇子擅自行动,差点打草惊蛇,如若不是东王从中阻挠,怕是早已酿成大错。”   郎骁不屑地撇撇眉,似是对自己那个不听从指令鲁莽冲动的大哥很是嗤之以鼻。   感觉到他的愤懑之态,那男子又进言道:“三皇子吩咐属下暗中保护那位叶姑娘,不知是否有何寓意?”   感觉到一道凌厉的光射向了自己,那男子心下一哆嗦,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郎骁嘴角轻扬,皮笑肉不笑:“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苏觉,你若是逾越了自己的本分,本皇子定会责罚你。就算你不顾念自己,是否也该顾念顾念远居夜狼国的娇妻少儿?”   男子一听,脸色煞白,腿一哆嗦,便瘫跪在地,行礼的双手都有些颤抖。   “下去吧。”   男子应了句“诺”,便出去了。   而此刻,西宫之内,叶纸鸢将一群宫女太监们敛到了一起,表情是高深莫测。大家都在下头窃窃私语,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大早,她便搬来了青鸾公主,让她亲自观摩。因为她曾救过青鸾公主,所以两人还算有些交情,况且此事关系到她的亲哥哥,她又怎会坐视不理,并且叶纸鸢告诉她自己能捉出真凶,因为打心眼里,她也认定春阳是无辜的,只是护主心切,才会一时乱了分寸。   叶纸鸢很是庄重地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遍众人,宣布道:“昨儿个,我想起了一件事,那日侍卫们前来搜查之时,在西君内殿内搜出了一颗缀在鞋尖的翡翠狼纹玉珠,这珠子一看便是非比寻常,而西君从未携带过此物,向来定是凶手潜入内殿栽赃之时不小心遗落的。你们且将自己的鞋都拿出来,让侍卫们一一搜查,所谓身正不怕影斜,想必大家都乐意配合吧。”   说罢,几个侍卫便开始一一查看宫女们拿出的绣花鞋。所有的鞋子都是完好无损,并无任何缺失。   青鸾公主也开始有些动摇,暗暗搡了搡叶纸鸢的胳膊,低语道:“真的能行吗?”   叶纸鸢淡淡一笑,示意她放心。   夜幕渐渐降临,提心吊胆了一天的奴才们这才各自回到自己的居所。整座皇宫都笼罩在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这样的黑夜,外头的一点声响都会让人从梦里惊醒。   西宫西北角落的一座偏房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屋里探了出来,瞻前顾后了好一会儿,确保万无一失时,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粗质布帛,小心翼翼地往西宫的大门走去。   就在黑影快要拉开门闩之时,四周突然亮堂了起来,十几盏灯笼齐齐向她照来,刺得她竟一时睁不开眼睛。   “冬旭,没想到,真的是你。”一声哀叹自人群身后传来。   冬旭渐渐调试了过来,眼睛开始适应突然明亮的光线,当她看到叶纸鸢以及青鸾公主和一群虎视眈眈的侍卫之时,一下子明白自己中计了。   一个身强体壮的侍卫趁她恍惚之际,一把夺过她怀里揣着的包裹,恭敬地交到了青鸾公主的手上。   青鸾公主解开包裹一看,怅然道:“果真是她。”   叶纸鸢有些不甘心,毕竟冬旭与她相处了也有一段时日,所谓日久生情,她并不想看到她枉送性命。   叶纸鸢缓缓蹲下身,扶住了她的肩,急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是不是受了别人的指使?你说出来啊,说出来,我才能救你。”   冬旭突然一声大笑,眼角溢出泪花,颤声道:“姐姐可曾记得,我曾说过,若不是得了那人收留,只怕冬旭此刻已成了孤魂野鬼。”   叶纸鸢指尖颤抖,定眼看着她,“所以,你不愿说出来,就为了报恩。”   冬旭却不答她,缓缓从怀里掏出了半枚玉佩,放在叶纸鸢的手心,有些吃力地说:“其实,我并不是自小孤苦无依,那年洪水泛滥,我与姐姐还有娘亲一同避难,却在途中与她们失散,这枚玉佩我与姐姐各执一枚。希望……姐姐看在……看在你我……姐妹一场……能够……能……帮我找到家人……”她断断续续地说着,紧攥着叶纸鸢的手突然松垮下来。   意识到情况不妙,叶纸鸢伸出手刚想点住她的穴道,她却突然口吐白沫,四肢痉挛,表情甚是痛苦,不一会儿竟气绝身亡。   “怎么这样?”青鸾公主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这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气绝身亡呢。   “她在牙里藏了毒。”叶纸鸢脚步有些踉跄,俯身朝青鸾公主行了个叩拜之礼,道:“如今冬旭已自行了断,还望公主看在她宁死不屈,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能够赏她一口薄棺。”   青鸾公主无奈地摆摆手,一边道“罢了罢了”一边走过去搀起叶纸鸢。   冬旭伏法之后,叶纸鸢幸得公主相助,才可将她的尸首运至十里坡上的一片槐花林,将她葬于烟花冢,也算是给了她一片安乐土。   叶纸鸢在她的墓冢前摆上了一些她爱吃的菜肴,心里五味杂陈,总觉得她的死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你不必太过自责。”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身旁。   叶纸鸢低眉不语,此刻无力说话,又或许是一整天都在张罗着冬旭的身后事,未有时辰用膳,此刻肚皮空空,有些体力不支。   刚从地上爬起,哪知脚下一麻,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司徒非凡接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眉宇间满是疼惜。   也不知睡了多久,或者准确来说,是昏迷了很久,总之,当叶纸鸢从碧落居醒来时,便看到了春阳一脸担忧的脸。   春阳见她醒了过来,端来早早备好的茶点,便要喂她几口。   叶纸鸢摇摇头,却是一口也吃不下,眼神空洞地望着屋外落了一地的梨花,竟有些伤感。   “妹妹,你已经昏睡了一天了,再不进食,身子怕是要垮了。”春阳说着便要将一口银耳羹喂她吃下。   叶纸鸢别过脸,有些执拗,只是淡淡说道:“你刚从天牢出来,身子还未完全复原,歇着去吧。”   春阳见她如此倔犟,一时之间也无可奈何。   “你死了,她就能活过来吗?”司徒非凡一脸沉郁地走了进来。   春阳向他福身行了个礼,然后很是识趣地退了出去。   “不用你管。”叶纸鸢将唇咬得发白,眼珠子都不曾抬一下,只是定定地看着手里的半枚玉佩,那是冬旭临死之前交给她的。   “你死了倒是落得轻松了,可是谁来替她完成她的遗愿?”司徒非凡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半枚玉佩。   感觉手里突然落空,叶纸鸢陡然睁开了双眼,一把揪住了司徒非凡的衣襟,怒道:“还给我!”另一只手便要去夺司徒非凡手里的玉佩。   司徒非凡猛地抓住了她的肩,强迫她看向自己,深若寒潭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淡淡水雾,“只要你乖乖吃饭,我便会将玉佩还给你,不然,我会让你这辈子都活在愧疚之中。”说罢,突然一把推开了她,叶纸鸢一下子栽倒在床上。   司徒非凡看着她一脸萎靡不振的模样,心里很是焦急,但是表情却是一片漠然。   候在门外的春阳见司徒非凡面无表情地出来了,赶紧上前行礼道:“东王殿下,不知妹妹她……”   “你进去照顾她吧。”司徒非凡未等她发问,便吩咐道。   春阳见他愁眉不展,却也不好再发问。只得弯腰福了福身,继而疾步向屋内走去。   屋内的叶纸鸢却已是穿戴整齐,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颓然之气。   春阳心下一惊,刚才自己百般劝慰都不见效,怎么这东王三言两语便让她重新振作起来了。   春阳端起桌上早已冷却的膳食,刚准备端出去热一下,却被叶纸鸢一把抢过,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春阳被她这架势吓坏了,赶紧倒了杯茶水递给她,关切道“慢点儿”。   叶纸鸢神情茫然,只顾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饭,就像具行尸走肉般,不一会儿便将一大碗白米饭吞进了肚子,用力地抹了抹嘴,将碗递给春阳,喊道:“再来一碗!”   春阳的动作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接碗。   叶纸鸢见她没有答话,笑道:“你放心,我已经想通了。死,对冬旭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她最大的心愿便是与家人团聚,所以,我会用用我毕生的时间替她找到亲人,好让她能够认祖归宗。”   春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相逢何必曾相识 暗箭难防   叶纸鸢小心地提着一只竹笾子,惩前毖后地走向天牢的大门。   古青色的狴犴雕琢在牢狱两边的铜柱上,睁着一双森然可怖的双眼,让来者敬畏寒栗。天牢里满是腥臭难闻的气味,以及各种被酷刑折磨时的凄厉惨叫声,让叶纸鸢只觉身体里的每一寸毛孔都在涔涔往外冒着冷汗,怕是神经稍微正常的人,只要进了这里,怕不是被折磨致死,便会被吓出失心疯吧。   想到这里,她心头一紧,很是担忧春阳此刻的处境。   前头一位脚步蹒跚的狱头提着一只素白灯笼替她领路,满身的酒气让叶纸鸢频频皱眉。   这狱头之所以肯冒着杀身之祸的危险替她领路,只因叶纸鸢给了她一笔不菲的酬劳。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不论是在这巍巍深宫抑或是浩浩江湖之中,总是屡试不爽,从未失败过。   “到了。”狱头从怀里摸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牢门。   “春阳姐姐。”叶纸鸢低声唤着地上侧躺着的女子,此刻她蓬头垢面,伤痕累累,看到叶纸鸢,指关节动了动,想要支撑着爬起来,却无奈伤到了筋骨,根本无法动弹。   叶纸鸢满是心疼地搀起她,替她拨开额前挡住了整张脸的发丝,哽咽道:“他们怎么可以……”后面的话已被她忍不住的啜泣声掩盖了下去。   “妹妹不必……难过,只要……西君殿下……无恙,我便……无憾了……”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嘴角颤栗,呼吸有些急促。   叶纸鸢心疼地抚着她的胸口,想要替她舒缓些痛苦。   “姐姐,这不是你做的,对不对?你现在落得这般田地,叫妹妹如何是好?”叶纸鸢泪眼汪汪地说道。   春阳嘴角挂着笑,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叶纸鸢,道:“不用替我不值,如果我的牺牲,可以护西君殿下周全,那便是值得的。你知道吗?我的命本就是西君母妃澜妃娘娘救下的,当年澜妃娘娘含恨赴死之时,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西君殿下,她将殿下托付与我,我又怎能食言?”春阳一下子说了好久,气一下子没顺过来,痛苦地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叶纸鸢抱住她的身子,轻柔地抚着她的背,信誓旦旦地说:“姐姐莫要看不开,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你且等我,好生在这里等着我,我定会救你出去。”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姐姐可知冬旭是哪里人?”   “冬旭……”春阳迟疑了一下,才道:“曾经听管事的公公提过,她是北方人。冬旭初入宫时,还曾因水土不服大病过一场,所以我记得很是清明。”   叶纸鸢心里的疑团豁然而朗,看来自己已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妹妹,这件事……难道和冬旭有关?”春阳支撑着扶起上半身,不安地看向叶纸鸢。   叶纸鸢抿抿唇,犹豫了片刻,似是不知是否该道出自己的猜测,但看到春阳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暗暗将想要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春阳凄然一笑,轻轻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眼神淡然,道:“妹妹,休要为我折腾,当下还是明哲保身的好,况且,西君殿下不能没了个照料的人。”   “喂,时辰到了,快走吧。”牢门外传来很是不耐烦的声音,叶纸鸢无奈,将手中的竹木篮子递给春阳,里面都是些她爱吃的点心糍粑,转身对春阳做了个“等我”的手势,便匆匆出去了。   这天牢处在皇宫最偏僻的地方,与冷宫相对,周遭皆是参天大树,白天见不了光,而到了晚上则是阴森鬼气。   叶纸鸢缩了缩身子,将身上的单衣裹了裹,行色匆匆地往前赶。   锐器割落树叶的声音清晰传来,舔着火蓝的星子朝叶纸鸢的后背射了过来。   叶纸鸢正欲闪躲,身子却突然被人抱住了,带着一股冲劲,叶纸鸢和抱着自己的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数十枚暗器纷纷落在他们滚过的地方,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阴寒的光。若不是闪躲及时,怕是此刻他们已经一命呜呼了。   幸好那人反应快,一把从地上抓起还晕头转向的叶纸鸢,身子轻轻一蹬,拖着叶纸鸢飞出了那片林子。   叶纸鸢见势,也很识趣地紧紧搂住那人的腰际,尽量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幸亏刚才她没有出招挡住暗器,否则此刻就露出马脚了。   “抱够没?”头顶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叶纸鸢心头一怔,这声音是……司徒非凡。当下心里一激动,猛地一仰头,哪知她忘了自己此刻正躺在司徒非凡的怀里,头一下子撞上了司徒非凡的下巴,随着司徒非凡的一声惨叫,她只能很是歉疚地垂着头,一只手还是无奈地摸着自己被撞疼的头,表示自己并不是有意的。   司徒非凡瞪了他一眼,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僵硬的神色,厉声问道;“不是警告过你不要轻举妄动么?”   叶纸鸢扶额沉思了一会儿,仔细搜罗着司徒非凡何时说过这句话,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想起昨晚的场景来,昨夜她与他近在咫尺,她脑子里早已嗡嗡作响,根本未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当下耳根发红,动作有些局促。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司徒非凡的身子突然斜了斜,这才发现发现此刻他面色惨白似有中毒现象。   “东王,你怎么……”话未落,司徒非凡的身子却已直直向她倒了过来。   她一时慌了神,刚想伸手扶住她,哪知脚底一滑,刺溜一声,自己却先他一步朝后栽了去,然后只听一声闷响,司徒非凡健硕的身子稳稳地倒在了她身上。   右手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背,想要将他推搡开,却摸到粘稠热乎的液体以及一枚冰冷的暗器,一下子反应过来,他中了暗器。   叶纸鸢伸出手拍打着司徒非凡的脸,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想要把他弄醒。   感觉身上的人将头往身侧偏了偏,司徒非凡的意识清醒了过来,他咬着牙狠狠道:“你居然敢打本王的脸,你……”伴随一阵咳嗽,司徒非凡却已经无力吐出后面的话。   在司徒非凡的指示下,叶纸鸢将他搀扶到碧落居疗伤。因为他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今夜叶纸鸢去找春阳,幕后黑手怕事有转机,早早埋伏在那里只等着叶纸鸢来自投罗网。人,一旦被威胁了自身的安危,便会作出一些极端的事来,今晚他未得手,难保他不会再伺机行动。而司徒非凡正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选择去碧落居,以确保万无一失。   看着叶纸鸢一脸紧张地替自己打热水清洗伤口,心里竟生出一股柔柔湿湿的感觉,而这感觉,似乎在母妃薨逝之后便会他封藏了起来,此刻在一个小小的宫女之前,这异样的感觉竟又跑了出来。   感觉到有一只手在解着自己的腰带,司徒非凡下意识地扣住了那只手,不悦道:“你做什么?” 这丫头,不会因为我救了他一命,便要以身相许吧,司徒非凡暗忖。   “替你拔出暗器啊,殿下,你不是想枕着这暗器睡觉吧?还是,殿下害羞了?”叶纸鸢掩嘴戏谑道。   司徒非凡脸色铁青,却又不能发作,毕竟是他自己想歪了。   “殿下,拔的时候会有些疼,你暂且忍着点。”叶纸鸢温柔地哄道。   司徒非凡本不想吱声,但见她如此卖力,便很是敷衍地“唔”了一声。   “哐当”一声,掺杂着斑斑血迹的星形暗器被叶纸鸢扔进了铁盒中。   “东……”叶纸鸢刚要开口,司徒非凡却突然站起身子捂住了她的嘴,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一声尖细的欢叫,叶纸鸢也立刻紧张起来。   苏公公在门外轻轻叩门道:“丫头,今儿个我又弄了些好吃的,自从春阳出事后,你老是没胃口,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带的这些小糕点,你一定会欢喜。”   叶纸鸢躺在床上,露出半个头,假意咳嗽了两声,虚弱地说道:“苏公公,纸鸢已睡下了。”   门外的声调陡然提高:“丫头,莫不是病了吧,快让我瞧瞧。”说着不顾三七二十一便推门而入了。   叶纸鸢见他进来,紧紧裹住身上的棉被,吓得冷汗直流。   “呀,怎的流了这么多汗?”苏公公满脸担忧地喊道。   叶纸鸢探出头,干咳了两声,道:“只是伤风罢了,多出些汗,才好得快些。”   苏公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她困意连连,忙说:“这样耗下去可不行,明儿个我去太医院给你抓几服帖去寒的药来。”   叶纸鸢感激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道:“多谢公公了,纸鸢真是有些乏了。”   苏公公忙道:“那你好生歇着。”说着,便朝门口退了去。   “你倒挺会演戏。”司徒非凡从棉被里探出身子,继而又皱眉道:“你把被子捂这么紧,是想闷死本王吗?还是,想毁证灭据?”   感觉到下巴被人扼紧,叶纸鸢被迫与那双深若寒潭的眸子对视,这一对视不打紧,却被她不小心瞟到司徒非凡裸露着的上半身,只因刚才拔暗器时褪去了他上身的衣物,霎时,脸一直红到了脖颈处。   “怎的,害羞了。”司徒非凡打趣道。   叶纸鸢气急,知道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让她刚才取笑他来着。   窗外天已蒙蒙亮,司徒非凡利索地下了床,抄起床上的衣物,却不料扯到了背后的伤口,“嘶”地一阵吃痛,抬眼瞧着床上的叶纸鸢,面不改色地说:“我行动不便,还不替我更衣。”   叶纸鸢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穿鞋,急忙下床,接过他手中的衣物,替他穿戴整齐。   司徒非凡飞身跃上了窗口,离开之前,又回头对着发呆游神的叶纸鸢嘱咐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免得招来杀生之祸。”       相逢何必曾相识 殿内黑影   叶纸鸢静静躺在床榻之上,闭目养神。脑海里一直重复着一句话,“设法接近国主,取得信任。”这是今晚在拱桥时宁绣塞给她的纸条上写的一句话,她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义父的笔迹。今晚发生的事也使她越发觉得蹊跷,隐隐觉得这西宫内似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难道今晚的事与义父有关,是他早已洞察了一切,想借机破坏麝国与夜狼国的联姻之盟?但是转念一想,义父不可能接近得了西君殿下,怕是这后宫之中有人想图谋不轨,利用了西君来个借刀杀人?叶纸鸢越想越觉得头涔涔然发胀。   廊外曲桥上传来阵阵松涛声,屋外的夜风裹着一股淡淡梨花香卷进屋内,榻上衣衫单薄的叶纸鸢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起身下床,拢了拢垂落在肩头的墨黑秀发,走至窗前,想要阖上那半敞着的百叶窗。   孰料,却瞥见西宫正殿一抹黑影悄然闪过,陡然睁大了双眼,当下心头一紧,难道这么快他们便有动静了么。眼见那黑影闪进了正殿内,脚步倒是轻车熟路。看来,是与西君相熟之人,就算与西君不熟,想必也一定是这皇宫里的人。一想到这儿,心里反倒更是凉了大半截,想这西君殿下向来不与人争,却依然被自己亲近之人算计,真让人感叹知人知面不知心。   叶纸鸢快步走至软榻旁,拾起一件衣裳便匆匆出了门。   哪知外面的风头正劲,吹得她七荤八素,分不清天南地北。于是乎,手掌微微施力,气运丹田之穴,身体里的内力暂时舒缓了她的体温,在体内形成一股循环暖流,才不致她冻坏了身子。   叶纸鸢用指尖轻轻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眯起一只眼往内殿瞧着。   只见那黑影似乎正停留在司徒非扬的床榻旁,由于屋内光线昏暗,且床榻上有层层重叠帷幔遮住,叶纸鸢根本看不清里头有何动静。   刚想破窗而入,却见那人已离开床榻,缓缓踱向靠近窗户的书桌,手里拿出了一包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倒像是怕吵醒了熟睡之人。而此刻,叶纸鸢用仅有的一只眼看到了那人的面部轮廓,虽说光线不明,但是她却一眼辨认出了他---东王司徒非凡。   只不过是一时的怔愣,司徒非凡似是察觉了有人正看着他,抬眼向窗口扫去。   叶纸鸢一个激灵,赶紧弯腰蹲了下去。   不一会儿,她便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隐隐觉得脚步声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当下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若此刻飞身而出,定会被逮个正着,况且此刻已是深更半夜,自己鬼鬼祟祟躲在墙角,怕是有理也说不清,虽然她打心眼里觉得,鬼鬼祟祟的人不是她。   脚步声在拐角处戛然而止,如凭空消失了一般,而此刻他只要再踏出一步,便可发现此刻正抱头哀怨的女子。   叶纸鸢蜷在原地良久,幻想着一幕幕自己被发现后的场景,哪料干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心下渐渐放下戒备,想必司徒非凡并未发现自己。   叶纸鸢蹑手蹑脚地走到床榻,查看西君司徒非扬是否安然无恙,尔后,才快步来到书桌旁。书桌上有一包用金丝帕包裹得很是精致的东西,通过手里的触感,叶纸鸢知道那是一包烙饼。   她知道,烙饼可是西君司徒非扬的挚爱之物,想他当初如此吵嚷着要吃烙饼的决心便可知一二。看来,这东王是知道自己的亲弟弟受了委屈吧,所以送些烙饼过来算是给他一些慰藉。   可是,这本不是什么见不了光的事,为何不光明正大而来,非得选个这么深更半夜的时辰。难不成是另有隐情,又或是,指使西君砸伤绿染公主的人是他?   叶纸鸢身子“倏”地一抖,显然是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她内心很是排斥将司徒非凡归为幕后黑手的想法。   窗外突然出现一幢幢黑影,叶纸鸢心下一惊,立刻翻身滚进了床肚内。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伴随着一阵轻微细小的步子,那人已走至床榻前。而此刻叶纸鸢正躺在床榻下,看不清此人的上半身,只能看到一双翡翠缀珠绣花鞋,那绣花鞋的模样很是奇怪,不像是麝国女子所穿的鞋,因为麝国女子多是小脚,鞋底设计都较为轻薄,走起路来如弱柳扶风。而此人却蹬着一双厚底狼纹绣花鞋,一看便知端倪。   那双翡翠缀珠绣花鞋只停留了一会儿,似是在搜索什么,手法纯熟老练,一点也没耽搁。   等到那人再次关门出去后,叶纸鸢才从床底爬了出来。   榻上的西君司徒非扬睡得正熟,一点也未察觉房中的异样。   叶纸鸢越看越奇怪,这西君身边难道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刚才的女子到底是想找出什么东西?   看来,事情会越来越复杂了。   睡梦中的司徒非扬很是舒心地砸吧着自己的嘴,似乎正做着什么美食大梦一般。   叶纸鸢俯身替他盖好被褥,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门。   与此同时,偏处西宫东隅的雅淑阁内,一女子慵懒地躺在金丝捻就的毛毡之上,打量着正跪地叩首的女子,重重杳霭罗幡遮住了她姣好的容颜,只露出一双勾人魂魄的丹凤眼。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女子双眸微闭,懒懒地问道。   “一切已按公主的吩咐办妥了。”跪着的女子唯唯诺诺,似是很敬畏她。   “很好。”帷帐中的女子伸出一只玉手来,像是给家犬打赏狗骨头似地,将一袋子银子扔在了跪着的女子身旁,浅笑道:“这是赏你的。”   跪着的女子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抓过那一大把金子,连声叩谢。   帐内的女子素手轻轻一挥,显是有些不耐烦了。   跪着的女子倒也识趣,恭顺地领诺后便推门出去了。   床上的女子这才缓缓下床,在梳妆台前坐定,对着铜镜打理着自己的妆容。   “染儿,你若是不想,我便不会强求。”不知何时,一男子从身后闪了出来,温柔地从女子身后携起她的一缕发丝,另一只手从女子手中接过桃木琉璃梳,细心地替她梳理。   女子的身子欠了欠,将头侧倚在那人的胸膛,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安宁,此刻,他们之间,没有权利欲望,也没有血海深仇,有的只是缱绻相守,举案齐眉的单纯向往。   “你……爱我吗?”女子在心里踌躇了许久,终是吐出了她一直想问的话,尽管这句话,已在她的心里氤氲了好几个年头。   感觉身后的动作顿住了,女子竟一时恍惚,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紧拥住了身后的男子,一行清泪夺眶而出,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压低声音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男子的双手抚住她的背,温柔摩挲,却不发一言。   两人就这么伫立良久,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温润气息,就好像此刻,他们的心,才真正贴合在一起。   女子终于轻轻推开了他,不动声色地转身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声音却比之前更加坚定:“你放心,只要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说罢,伸手抽开了梳妆台上的抽屉,从里头摸出一包东西,缓缓打开,是一包白色的粉末状物体。   男子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似是有些不忍:“你……决定好了么?”   女子低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继而抬头对他温和一笑,一仰头,将那包粉末状物体悉数吞进了肚内。   “你快走吧,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女子掏出绢帕一边从容地替自己擦拭掉嘴角的粉末,一边将男子推出门外。   就在她刚阖上房门之时,腹内一阵绞痛迅速传来,她痛苦地卧倒在地,牙关节咬得脆响,冷汗袭遍了全身,身子似乎正遭受着万条毒虿的啃啮,她强忍着剧烈的痛楚,想要抓住一旁的案台从地上爬起,不料,此毒来得异常迅猛,就在她抓住案台的一刻,毒气却突然涌上了脑门,她终于痛得两眼一黑,手指从案台上滑落,直直地向后栽去。     相逢何必曾相识 怒被禁足   酒气迷离的宴厅内,群臣觥筹交错,高谈阔论,一派祥和之象。   舞池中的女子已款款走下台来,微微伏身向国主行礼,便落座了。   “绿染公主此舞刚柔并济,倒是让老臣大开眼界了。”一身着青色品服的男子作揖赞叹道。   “端木老将军谬赞了,小女子着实献丑了。”女子浅笑着,举起酒盏朝那男子微微颔首,便将那酒一饮而尽了。   “素问夜狼国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今日见得绿染公主,可见传言是真的了。”又一臣子溜须拍马道。   “大人莫要抬举绿染了,比起麝国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我这支舞哪能相提并论呢?”   那男子听罢刚想开口,却被一阵不羁的大笑声给硬生生地打断了。   群臣无不皱眉,朝那大笑的男子望去。   感受到了众人灼人的目光,夜狼国三皇子郎骁很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哪知那两声干咳在这一片寂然的宴厅内更显突兀。   “不知三皇子此番大笑,意欲何为?”国主悠悠拿起桌上的一杯酒盏,轻啜了几口,眼神如芒刺般扫向了郎骁。   要知道,这里可是他的地盘,自古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容忍别人在自己的领地上挑战他的权威的。   “本皇子笑得是,如若麝国女子真如传言中这般能歌善舞,为何不让我们见上一遭。如此藏拙,倒让我们有些怀疑麝国想与我夜狼国交好的诚意了。”   语毕,两声突兀的击掌声传来,伴随着端木冲浑厚的嗓音:“末将早就为三皇子准备好了。”   舞池中央突然下起了泠泠花瓣雨,宫娥们将各色花瓣抛至上空,一身着银色蝉衣的女子在花瓣中徐徐而落,一只素手缠住一根琉璃彩带,整个身子全靠那根彩带支撑着悬在半空,她轻盈的身子随着彩带飞舞婀娜,柔软得如一池秋水,绚烂得如百里杜鹃。   这别出心裁的彩带舞立刻引来了满堂喝彩。相比之前绿染公主所跳的霓裳羽衣舞,这样的舞却是新颖独到,让人目不暇接。   “此舞真是惊为天人,绿染真是逊色多了。”绿染公主率先发出了感叹。   国主见此舞替自己挽回了些颜面,心里顿时神清气爽,当然表面上还是得安慰一番,“公主莫要自谦,各有千秋,难分伯仲。”说罢,大袖一挥,“赏她黄金万两。”   “谢国主圣恩。”舞池中的女子跪地伏身,神态中倒是看不出什么大喜之姿。   席下的端木冲细细地观望着她,白皙如水的肌肤在月光的映衬下竟有如飘然似仙的神韵,让这个一心只会在沙场拼杀的铮铮硬汉竟也产生了一刻的痴迷。   或许是感受到了炽热的目光,女子抬眸时正好与端木冲四目交接,当下便红了脖颈,低下头,忙不迭地随着舞群退了下去。   不远处,就在端木冲的左上角的宾客席上,一双墨黑的眸子一直凝视着她,未曾挪开,直到她的影子消失在舞池外。   一旁的三皇子郎骁感受到了大哥郎昆的异样,佯装无意地捅了捅他的胳膊,低语道:“大哥该不会是被那小女子摄了魂罢,这般盯着人家,倒也不害臊。”说罢,用宽大的袖子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偷偷窃笑着。   “休得胡说!”大皇子郎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宁绣此刻已徐徐下台,由一位上了年级的老公公领着走出厅外去领赏。   而此刻,叶纸鸢正从西宫折回带着几个佩刀侍卫赶去接回西君殿下。   宁绣首先看到了她,点头向她示意。无奈人多口杂,两人并未明目张胆的交流。二人擦身而过之时,叶纸鸢只感觉手心被赛进了一个小纸团。   这时,宴厅内又热闹了起来,麝国群臣都已离席向夜狼国两位皇子敬酒以示友好之意。   人群中突然传来嘈杂之音,众人推搡之际,一个黑影已迅速窜到了绿染公主的跟前,手里紧紧攥着碎小石子,全数朝她砸去,嘴里还大叫着“砸死你!砸死你!”   郎昆眼见形势不对,一飞身,护住了绿染公主,反手朝那人胸口击出一掌,那人一个趔趄,一下子被摔出几丈远。   “你是什么人!为何攻击我夜狼国公主?”郎昆冷冷问道。   “噗——”那人淬出一口鲜血,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嗫嚅着:“好痛,非扬好痛……”   远处的郎骁也飞身而来,看到眼前这架势,嘴里满是戏谑之意。   地上的男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深受内伤,根本无力动弹,伸手就近抓过郎骁的白色长袍,喃喃道:“非扬好痛,好痛……”雪白的长袍上霎时被他跐上了血污。   郎骁头皮一阵发麻,要知道他可是有洁癖的,当下抬脚便将那人踢到了一边,然后抹着自己的长袍,一脸心痛地喊道:“这可是上好的雪缎啊!”   “西君殿下,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一团水蓝色身影扑到了那摔倒的男子跟前。   司徒非扬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胸口突然一紧,一下子便晕厥了过去。   “怎么回事?”国主厉声喝道,望着满嘴鲜血的西君却是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叶纸鸢心里陡然一冷,究竟是怎样的帝王,竟然置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于不顾,果真是自古薄情帝王家,此举真让人心寒。   “奴婢不知西君殿下会误伤公主,是奴婢看管不力,请国主降罪,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叶纸鸢将头埋得很低,旁人看上去会觉得她是恐慌异常,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内心对这一代帝王的不屑与怜悯之意。在她看来,这麝国国主定是觉得西君殿下在他的上宾面前给自己丢尽了颜面,所以她故意说出此人是西君殿下,一方面是提醒夜狼国的人,让他们不敢造次于他,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国主,这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子是你的亲生儿子。   “误伤?!”郎昆冷哼一声,朝国主作揖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夜郎国一片赤诚,却遭这般对待,国主若不给个说法,怕是对夜狼国不好交代吧?”   国主望了望不省人事的司徒非扬,神色淡然,缓缓答道:“大皇子想要我如何交代,一切听凭你们处置便是。”说罢,便要拂袖而去。   “一切罪责,奴婢愿代西君殿下承受。”叶纸鸢突然开口道,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真是笑话,你一个小小的宫女,能……”郎骁刚想嘲讽几句,却被突然出来打圆场的郎骁给拦了回去。   郎骁盯着叶纸鸢跪着的身影,眼里高深莫测,轻轻说道:“既然一切都是误会,便不要再追究了吧,况且西君殿下已受了我哥的一掌,算是稍加惩戒,以后此事便不要再追究了吧。”   “既然一切不过是场误会,况且西君乃国主之子,为了两国交好,一切就此作罢吧,况且绿染并无大碍。”女子细声细语地说道。   叶纸鸢心里一怔只觉这声音似曾在哪里听过,不自觉抬头,却见那绿染公主也正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她。   叶纸鸢的脑海迅速闪过一些片段,夜黑风高的无名客栈,沾染着血腥之气的绿衣女子。   对,是她。那日在客栈劫持了西君殿下的女子。这般看来,那女子并无诚意和亲,若然,她怎会去绑架自己未来夫君的儿子,难不成是另有隐情么。   “绿染,你……”郎昆听得心里那是急火缭绕,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么个机会,可以来个城下之盟,当下这如意算盘就这么眼睁睁地被打翻了,心里难免堵得慌。   “三皇子果然识大礼,但是小儿伤人在先,理应受罚,我便罚他禁足一月,必不会再叨扰各位。”   幽幽西宫内,叶纸鸢解开司徒非扬的衣襟,准备给他捈药。   司徒非扬突然睁开了双眼,定定看着她,却不发一言。   叶纸鸢见他有些反常,捈药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柔声问道:“殿下今夜为何要袭击绿染公主?”   原本安安分分的司徒非扬突然喘息加重,一下子打翻了案桌上的药瓶,将正端着药碗进来的冬旭吓了一跳,险些洒漏了药水。   “她是狐狸精!她要取代我母妃的位置!我要将她赶出去!”司徒非扬大声吼道。   叶纸鸢眉头微蹙,这些事,西君从何而知?就连她自己也是刚从苏公公那儿知晓绿染公主此番是前来和亲的,可这八字还未有一撇,国主尚未册封于她。况且西君明明已经在屋里被司徒非凡打晕了过去,她不过回西宫搬个人手,这一来一回不过半晌功夫,西君又是如何自己一人摸到宴厅之地的呢?   心下越想越是狐疑,于是试探地问道:“西君殿下,这一切,是何人告诉你的?”   “哐当”一声,正取出药盖的冬旭手里一滑,药盖应声落地。   “你是怎么了?”望着她一脸茫然无措的表情,叶纸鸢关切地问道。   “许是前些日子伤了手,手里不灵活了,不碍事的。”冬旭蹲下身子拾起药盖,起身说了句“我再去换碗汤药”,便端着盘子匆匆出去了。   叶纸鸢收回视线,刚想继续先前的话题,却见司徒非扬早已四仰八叉地熟睡了过去。   “唉,你如何才能学会保护自己呢?殿下。”叶纸鸢无奈摇摇头,俯身替他脱去长靴,盖上被褥,轻轻地合上了房门。   远处,皑皑梨花盛开之地,一抹伟岸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西宫曲桥之上,由于夜色深深,很难被人发现。 相逢何必曾相识 大打出手   麝国皇宫此刻掩在这烟烟黄日之中,宫内琴声琤琤,玉石铛铛。重华殿内群臣席地而坐,观摩着眼前这场视觉盛宴。不过所有人,此刻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见舞台中央的女子细纱蒙面,唯一露出的双眸闪着皎皎灵光,舞步如行云流水,又似弱柳扶风,让人不禁遐迩万千。当然,她,打动的,只是那些男人,后宫的佳嫔丽人们可是把她当成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在座的众人,都心知肚明,这夜狼国公主的此番来意,那便是——和亲。   叶纸鸢此刻在西宫紧锣密鼓地张罗着,只因西君殿下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竟然失踪了,这让西宫的宫女太监们早已急得乱成了一锅粥。   眼见已日薄西山,而此刻依然为找到西君的影子。叶纸鸢急得额头渗出了汗,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或许东王可能知道西君的下落。通过她这一个多月的观察,发现东王倒是挺关心这个弟弟,却不像国主那般不闻不问。   “春阳,你们在宫内候着,万一西君殿下回来就立即带他去赴宴。”说罢,便要往外冲。   “妹妹,你这是要去哪儿?”春阳一脸局促,显然是担心叶纸鸢一走,这原本就六神无主耳朵西宫更是没了一个可以出主意的人了。   叶纸鸢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姐姐莫要担心,我去东宫找东王殿下,想来他或许知道西君的下落。”   叶纸鸢一路疾奔,一口气奔到了西宫,此时东王司徒非凡正准备出宫去赴宴。   叶纸鸢扶着殿外的大柱子,大口喘息了好一会儿,良久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司徒非凡听罢,倒是一点也不慌乱,转而对着身旁的宫女吩咐了几句,然后淡淡望了一眼正抚着自己的胸口缓气的叶纸鸢,说:“如果你不想耽误时辰,就跟我来。”   叶纸鸢暗暗吐了吐舌头,真是个不知冷暖的千年冰山。眼看着司徒非凡的身影快要消失在冗廊尽头,叶纸鸢一个箭步赶紧追上了他。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绕过一道道回廊,走过一座座曲桥,宫内的梨花开得正好,雪白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梨花香,夹杂着司徒非凡身上清浅的梨香,倒让叶纸鸢觉得心旷神怡,忍不住深呼吸了几下,脚步也不由得渐渐放慢下来。   而此时,司徒非凡已停下了脚步,深邃的眼眸打量着眼前的红墙建筑。叶纸鸢却未曾发觉,自顾自地走着,结果便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司徒非凡宽厚结实的后背。   “唔,好痛!”叶纸鸢揉着自己的额头,一脸委屈。   司徒非凡扫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但在叶纸鸢抬头看他的霎那,那抹弧度立刻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又是一副僵硬无波澜的神态。   当然,这一切,粗神经的叶纸鸢断断然是不会发现的。   “西君殿下,你在里面吗?”叶纸鸢将手做成喇叭状,一边对着屋内喊,一边打量着这砌着红墙的屋子,看上去很像是妃嫔的寝宫。   五内幔帘重重,遮住了外头大部分的光线,只从窗口隐隐透出些光亮。叶纸鸢心里焦急,只顾寻人,哪知踩到了滚落在地的一只青花瓷,脚下一呲,身子便直直往后倒去。   在她快要倒地的一刻,一股清风拂过,夹杂着清幽的梨香袭来,随之一只手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在原地轻旋了一周,才免得了她摔个鼻青脸肿。   “如此毛躁,又怎能照顾好西君?”语气中略带责备。   叶纸鸢一时尴尬,只是低头敛着自己的襟袖。   这时,屋内隐隐传来啜泣之声。   司徒非凡朝她使了个眼色,叶纸鸢立刻心领神会,悄悄尾随着他行至屋内。   “哥哥!”原本蜷在墙角啼哭着的人突然抬起头瞄向他们,眼睛红肿湿润,一看便是痛哭了许久。   “西君殿下,你怎么在这儿?我们都在找你。快跟奴婢去赴宴吧,若是耽搁了,国主怕会不高兴了。”叶纸鸢一下子从司徒非凡的背后窜了出来,边走便从怀里摸出绢帕替他抹去泪痕。   司徒非扬一听,却不高兴了,嘴唇一嘟,忿忿道:“我才不去!我要在这里陪着母妃。”   原本替他抹着泪的素手一僵,窗外一阵凉风拂进,长长的幔帘随风诡异地飘动,叶纸鸢只觉脊背一阵发凉。   想来,这屋子便是西君生母阑妃生前寝居之地,怪不得阴晦无光,阴气森森。   一只手突然自上攫住了司徒非扬的臂膀,力道之大,不容推拒,伴着阴冷的腔调,如盛开在清崖顶上的泠泠婆罗花。   “你以为这么做,母妃就能回来么!我告诉你,她再不会回来,因为你太过懦弱。”   司徒非扬叫嚣着挣开他的手,张牙舞爪地朝他脸上抓去,“骗子!你是骗子……”   司徒非凡却是不躲不闪,任由他发泄。   一旁的叶纸鸢看得胆战心惊,原以为这兄弟俩该是血浓于水岂料此刻竟整了这么一出,眼看着司徒非扬修长的指甲一次次划过司徒非凡的脸颊,叶纸鸢的心竟莫名“咯噔”了一声,当她还在惊异自己为何会有此种反应之时,她的身体却先她的思维一步,一下子跑至二人中间,挡在了司徒非凡的前头。   哪知此刻的司徒非扬早已情绪失控,一双手便要向叶纸鸢的脸上抓去,虽说司徒非扬天性痴愚,但他毕竟是个男人,而且此刻神志有些不清,这一爪下来,怕是也会痛得不轻。   叶纸鸢屏住呼吸等待着被打的一刻,等了半晌却仍未见动静,这才抬起眼皮看了看,却发现司徒非扬仰天躺在了地上,着实是晕了过去。   “带他回宫罢,好生照看着。”司徒非凡拍了拍身上呢个的尘土,云淡风轻地说着,然后不动声色地掠过叶纸鸢朝屋外走去。   “今晚看住他,切记,不要让他去赴宴。”这话刚落,人却早已没了影。   果真是神出鬼没。   叶纸鸢小声嘀咕着,弹了弹手上的尘土,转身去扶司徒非扬,看着司徒非扬人高马大的身躯,叶纸鸢却犯了难,这么个大男人,要她一个人去扛,的确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下,也只得回西宫找些人来帮忙了。   叶纸鸢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将司徒非扬搬到了床上,毕竟他是九尊之躯,若在地上受了凉可不好,倒是那个“冷面冰山”怕是又得找她麻烦了。   就在叶纸鸢轻轻合上房门离开之时,半敞的窗户忽然被敞开,一道黑影从窗外跳进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