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琉璃美人   流光恍若梦境流淌在水面上,干净、清澈,如皎月般不染纤尘。水池中,缓缓浮出一圆形雕花浮台。   “嘭!”地一声,浮台四周的灯光全部熄灭。瞬间,这座醉生梦死逍遥得似天堂的烟雨楼只余下空寂的黑。黑得让人仿佛陷入洪荒。   “哗!”地一声,一条银白色的缎带从空中飞冲而下,银白色的流光仿若梦中一现的昙花,美得令人猝不及防。浮台上空传来隐隐的冷香,好闻的茉莉夹杂着蛊惑人心的梦昙。空中飞舞的缎带缓缓降落,一身形妖娆的女子踩着缎带飞舞而下。翩飞的裙裾仿若蝶翅,轻盈灵动得若繁华梦境。   白衣女子轻盈地点立于浮台之上,双袖一舞,雪白的裙袖仿若流水一般向舞台上空席卷而去。华衣褪尽,浮台之上的女子只袭一身嫣红的短小裙衣,将她婀娜得如蔷薇一般的身形紧紧包裹。肤色如雪,体态丰盈,女子舞动手脚上的银铃。“叮叮咚咚!”“叮叮咚咚!”铃音如流水般流淌于浮台的每个角落,动听得不可方物!   突然,“啪!啪!啪!”暗沉的掌声打破乐音,尴尬地骤然响起。   顿时,舞停、乐散。“嘭!”地一声,浮台四周的灯光打开,耀眼的烛光将整个烟雨楼大堂照得灯火通明。这是隋朝第一舞姬的规矩,一年一舞,且不允任何人打扰,即使是掌声。   今年,有多少达官贵人、纨绔子弟一掷千金,只为一睹舞姬一舞,却不料被人如此唐突破坏。   顷刻,浮台四周池水之外上上下下里间外间的人都将目光箭一般射向罪魁祸首。我怔怔地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干笑道:“嘿嘿!…….看得入神,不小心忘了规矩…….各位大侠仁兄高抬贵手莫怪………莫怪!”我咧着嘴,使劲儿地朝众人赔笑,没有成效;转动脑袋,我又眨巴着一双水洼洼的大眼作无辜状,哀怨地朝里三层外三层上三层下三层的观客看去,似乎也没成效。(完了~o.o)   “哼!岂有此理,竟有人如此大的胆子,扰了本大爷的雅兴!”一彪形大汉“嘭!”地一拍红木桌面,硬是将那红木桌面拍了个粉碎。   我双腿一抖,向桌旁移了几公分。这大汉臂大腰粗,说话时唾沫横飞,且力大如牛;我看了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好!   彪形大汉便如一导火线,瞬间点燃了所有人本就窝藏的怒火。   一会儿,一纨绔子弟拍案高呼:“野丫头,你找死,胆敢得罪我朝第一大美人儿!”   一会儿,又一肥得流油,穿金戴银的富贾商绅拍案:“你这丫头片子,好不识趣,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来一睹大美人儿的风采!”说完,商甲“呸!”地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那唾沫可真大一团,我清楚地看到他身边的人自动皱着眉远离了他几公分。   诸如此类状况,间接不断。我一个小女子哪见过如此壮观的口水大战,忙向桌旁的师叔投去哀怨的眼神。   南宫师叔斜斜地倚立于桌旁的红木围栏之上,如雪缎一般的银发妖娆地披散于肩头,使得师叔整个人神秘而又妖娆。   师叔接收到我哀怨的眼神,将白扇子轻轻一晃,顿时让人如沐三春般。“在下南宫北辰。此女子乃是在下犬女,多有得罪,还望隋朝第一舞姬莫怪!”师叔执扇而立,风吹过,撩起他雪白的袖摆在空中舞出美好的弧度。恍然若神,给人一种要驾鹤仙去的飘散之感。   但,师叔的话……..。我咧了咧嘴,悄声对师叔小声道:“师叔,父女……..似乎对不上我们的年龄!”师叔一个清冷的眼神瞬间瞪过来,我乖乖闭上嘴不说话了。师叔很好看,这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师叔脾气很古怪,这也是我见到他的第一眼便知道。   果不其然,舞姬见到师叔的容貌时好看的凤眸愣了愣,随即轻轻一抬脚便跃进观舞台,好奇地打量着我们。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更加激烈地朝我们聚焦过来。我听到了众人不停的惊叹唏嘘之声,他们的眼中流露出渴求或者是崇拜的目光。   我面前的女子肤如凝脂,体态丰盈,精致婀娜得如绽放的蔷薇,蛊惑人心;男子白衣飘然,羽扇纶巾,恍然若神,不染尘世一丝污垢。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哈喇~!”我擦了擦嘴,整个隋朝恐怕也只有第一舞姬琉璃才配得上师叔。   琉璃如春风般荡漾的双眸在我和师叔之间来回打量,媚眼如丝,眼若秋波,让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哦~!是吗?我怎么看也看不出公子竟然有如此大的女儿?”琉璃将手中的绣帕往师傅面前一甩,娇滴滴的声音如珠玉滚玉盘一般扣人心弦。   顿时,我尴尬得想在地上找个缝儿钻进去。   师叔不愠不恼,清冷的眉目间看不出一丝情绪:“不知琉璃姑娘认为犬女这身子骨是不是跳舞的料?”我疑惑地朝师叔看去,师叔又在想什么?   “哦!”琉璃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只看得我浑身不自在。但我却没有注意到琉璃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这小姑娘清秀标志得就如那仙女儿一般,不愧是公子所生!真正的美人胚子!”我愣了愣,我怎么有种感觉师叔会把我给卖了!   “哦!是吗?”师叔斜立于栏杆处,好看的薄唇显少有了笑容:“那么我将犬女留下,以弥补今日冒犯姑娘之过。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我忙偷偷向师叔使眼色:师叔,不要卖我啊!   师叔清冷的眼神微微扫过来,冷得如寒冰一般,我只好乖乖低下头。   “公子舍得吗?”琉璃在我身边绕了一圈,眼睛却一直看着师叔。   “此生,我不爱任何一个女子,留她在身边又有何用!”师叔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玉杯,一边看着琉璃。从他口中发出的每个音节,都冷得让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即使知道,这是师叔与我早就安排好的一场戏,我也明白,师叔此生真地不会再爱任何一个女子。  正文 第二章:异族美人   一名青衣婢女将手中扫帚递给我,雪白的脸蛋傲气横秋:“把这浮台四周给我打扫干净了,否则有你好看!”   我哀怨地接过扫帚,无奈地望了望大堂里三层外三层上三层下三层,只好乖乖任命扫地。   等青衣女子一走,我便“扑通”一声坐在了浮台之上。好累啊,扫得我的手脚都快抽筋了!我看着浮台之上飘落的梦昙花花瓣,突然灵机一动。我拾起一片花瓣,将其轻轻对折,然后咬破食指在花瓣上滴了一滴血珠。   花瓣瞬间变成了一把扫帚,自动地帮我打扫大堂。我满意地拍了拍手,琼华派弟子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都在烟雨楼待了快三天了,我还是没有查出琉璃的底细。一个月前,师叔注意到烟雨楼当家花魁琉璃身上流动着某种特殊气息,非妖非仙非人。从那时开始,我每天被派来密切勘察琉璃的一举一动,却又与常人丝毫无异。   非妖非仙非人,那她是什么?我的头瞬间都疼大了,这件事真棘手。   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冷香,茉莉清新的气息混合着梦昙花蛊惑的芬芳,是琉璃身上的香气。   我忙将手一挥,扫帚立刻停下来变回原样,然后瞬间化为粉末。我拾起脚边的真扫帚,辛勤地打扫,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我感觉到琉璃的逼近,但她什么话也没说,我便继续装无知。   过了很久之后,久到我以为琉璃已经离去了。她却突然开口:“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抬起头,琉璃已经褪去妖娆的舞衣换上一件清雅的素袍,三千青丝用一根绸带随意地束在身后,少了一份妩媚,却平添几分素雅灵动。我小声道:“我叫宇文清浅!”   “哦~!怎么难道你不随父姓?”琉璃看着我笑了,眉眼弯弯,却只是单纯的笑意,并没有夹杂其它的意思。   她笑起来美得让我想起了师傅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女人本来就是花,何来貌美如花!”   我忙圆场:“不不不!我跟母姓,不跟父姓!我跟父亲感情不好!”说完,我抬眼偷偷观察琉璃的表情,她却好像并不在意这些。我才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琉璃又慢慢开口:“你长得很像我一个妹妹!”她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又仿佛穿透于我看向某个地方。我只觉得那一刻,她的神情是那么落寞寂凉。   “怎么会呢?”我忙笑道,双眸如秋波一样明亮。我尽量让自己笑得开心,我要把这份笑意传染给琉璃。她落寞的神情太像我娘。   娘以前也是这么落寞的神情,她总喜欢在庭院里看那棵槐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槐树一天一天越发挺拔,而娘却一天一天苍老。她望穿了眼,爹爹也没来看过她。   琉璃看着我,突然又笑了,美得不可方物:“小丫头,你连笑着时也特别像!”她走近我,轻轻地像看宝贝一样看着我:“如果我妹妹还在,她的女儿应该和你一样大吧!”我的心瞬间又抽疼了一下,这样的眼神,我只从我娘的眼里看到过。这种目光的含义是宠溺,而天底下只有娘亲将我视如珍宝,捧在手心里宝贝一样看待。   突然,空中传来一阵彼岸花香味,淡淡地袭卷我的鼻尖。   师叔从浮台上的露天屋顶飞跃而下,白衣飘然,银色的发丝在空中舞出妖娆的弧度。琉璃的眼神闪了闪,那一刻,从她眼中倒映的师叔是那么的俊凡脱尘。“清浅!我们回海岛!”师叔跃至浮台一角,如远山般的目光清冷俊秀。   我疑惑,忙道:“师叔,可是••••••”怎么师傅会突然凭空出现,他这不是私闯名宅兼破坏我们的大计划吗?   “怎么,就要走了?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琉璃一步步走进师叔,妖娆的媚眼直直地看向师叔。我却惊讶了,琉璃竟然一直知道我们在查她。那她为什么不怒,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烟雨楼?   师叔摇了摇白扇,漆黑的双眸如千年深潭深不见底:“北月族,沙漠之中最后一支异族,擅长夜观星象之术。”师叔看向琉璃,笃定道:“你非妖非仙非人,因为你是异族!”   异族?!对,只有异族才能解释她为什么身上有特殊的气息,为什么她妹妹有我这么大个女儿了她自己还这么花枝乱颤。   “哈!哈!哈!”琉璃笑得仿若妩媚的牡丹,凤眸流转:“没错,我非妖非仙非人,我是北月族族人!”   “那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中原?”我转了转眼珠,看向琉璃。   “呵呵!”琉璃笑着看向我,半露皓齿:“丫头,如果我说我只是来中原测试一下我有多美,你信吗?”   我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   “外貌只不过是一层皮囊,空有其表又有何用?外貌、名利、钱财皆不过是繁华美梦,姑娘又何必苦苦执着呢!”师叔摇着白扇子,看着琉璃。   琉璃微微愣了愣,随即又笑了,如含苞待放的蔷薇:“南宫北辰,此次我来中原果然没来错。你让我明白了,美貌也有换取不来的东西!”琉璃看着师叔,美目中浮现一丝落寞:“南宫北辰,这一个月来,你从来没正视过我一眼!”   从浮台上空洒照进淡淡的月光,似水般缓缓流淌在琉璃脸上,那么的落寞神伤。我看着此刻的琉璃,她真傻!为什么会喜欢上师叔?   “清浅,走吧!”师叔摇着白扇,朝门外走去。月色将师叔的背影拉得老长,却又那么决绝。   我看了眼琉璃,她径直站在浮台之上愣愣地看着师叔的背影,落寞得仿若融入了月色之中。   我叹了口气,既然已查清琉璃的身份,知道她不会伤害世人,我们的任务也结束了。我摇了摇头,朝师叔追去。琉璃,你太傻,爱上了师叔你注定不会有结果。   月色中,我安静地跟在师叔之后,我身后安静地跟着琉璃。青石板铺就的小巷安静得似能听到风声,漫天的星子密布在夜幕之中,偶尔深巷中会传来几声狗吠。夜晚的洛阳,格外的安静。   一直走到城门口,师叔终于停了下来:“好了!你回去吧!”   “其实,我来中原只是寻找我的妹妹,我们异族不伤害人。你大可安心离去!”琉璃立于城门口,看着师叔的背影,忽然又笑了:“南宫北辰,你知道吗?这一个月来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琉璃笑得很美,却也很孤单。那一刻,她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忍不住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琉璃,你回去吧!我们该回海岛了!”   琉璃看着我点了点头:“丫头,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我怔了怔,答道:“大家都叫娘亲烟娘!”   “好了!走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琉璃将我往前推了推。   我点了点头,朝师叔的背影奔去。师叔轻挥白扇,月色中缓缓驶来一匹白马。我和师叔骑上白马,朝空中绝尘而去。在马背上,我回头望了一眼琉璃。她依然站立在城门处,落寞得像个孩子。   “清浅,你认为我无情吗?”师叔突然开口,凉薄的月光洒照在师叔的脸上,美得令人窒息。   我将头偏向别处,突然觉得内心怪怪的:“师叔,你一直都是那样绝情!”   城门处站立的琉璃眼角低下一滴眼泪,瞬间滴落绽开在青石地板上:“再见,南宫北辰;再见,我的傻侄女!”也许,你永远不知道你长得有多像你娘。但是,原谅姑姑暂时不能认你,好吗?      正文 第三章:离舟师傅   南宫师叔与师傅是琼华派独孤老头的关门弟子,虽然师叔与师傅的年龄比我只大两岁,我却比他们低了一个等级。而琉璃是北月族族人,修不老之术,看上去和我年龄相仿,却不知比我大几百岁。   海岛是北海中一方圆不足二十里的小岛,小岛上因四季盛开白色彼岸花又名“彼岸岛”。岛上有几个小渔镇,渔民靠打鱼卖花为生。每年从中原也会来一批游人在岛上闲逛,一部分是为欣赏美丽的彼岸花而来,一部分则是去岛中心的琼华派拜师学习仙术。   白马驶入海岛,停在一大片白色的彼岸花之中。下马后,我没有再去看师叔,便朝自己的房屋奔去。琼华派依岛中心最雄壮的一处山脉而建,派中所有屋宇画栋、小桥回廊皆由青竹制成。且琼华派有一个最大的特点,便是没有路。所有有泥土的地方,全部生长着白色的彼岸花。每天,一打开竹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漫到天际的彼岸花。   才离岛没两个月,山上的彼岸花已经没过我的膝盖。我奋力地在漫无边际的彼岸花海中穿梭,找寻自己的房屋。在没有路的琼华派,没有强大的方向感会无法生存。   “宇文清浅,你终于回来了!”从天际处传来一阵如铃兰般的声音。我抬眼寻去,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小点激动得上蹿下跳。   “嗯,我回来了!”我激动得朝天际边回应,可还是看不清楚,只好大呼一声:“喂!你是谁?”   “啊?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到?”小白点正在努力向我移动,亢奋得左右摇摆:“死丫头,回来了也不给老娘说一声!”   听到“老娘”这两个字,我知道了来者是何人。整天以“老娘”自居的人不多,整天以“老娘”自居的女子不多,整天以老娘自居的如花似玉的女子更不多,整天以老娘自居的如花似玉的女子又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儿一般的女子只有一个。   ——我的死党独孤汐烟。   汐烟终于风风火火地跨越几千米的彼岸花,将我狠狠扑倒。“咚!”地一声,疼得我似快要升天。“汐烟!你………压着我了,好疼!”我在地上狠命挣扎,无果。   汐烟似看到我痛苦的表情,才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她眨着一双褐色的大眼,凤眸流转,盯着我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直看得我浑身发毛:“清浅,你说你出岛两个月回来,怎么就这么骨感了呢?”   骨感!我的额头瞬间滴下一排冷汗,我是该为这两个字高兴还是郁闷呢?陪伴了我十五年的死党汐烟便有这样的魔力,她说一句话总能让我有从天堂瞬间到地狱、在绝望到濒临灭绝时又突然悬崖勒马的神奇感觉。   “是不是现在岛外很流行骨感美?”汐烟在我面前妖娆地移动她丰满白皙的身躯,眼珠一眨不眨好奇地看着我。   顿时,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了再次免受汐烟的神情语言功力,我忙转移话题:“我的师傅呢,怎么没见到他人?”   “这很正常啊!”汐烟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妖娆的薄唇如盛开的蔷薇花:“你又不是他生命中特别重要的女人,他为什么要时时刻刻出现在你面前!”   我看着汐烟,有种再次奔溃的心态。   “我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但我却是陪在他身边最长时间的女子!”我抬头看着向汐烟,没有人能够明白,这个比我大两岁的男子之于我是什么;也没人能够明白,我和他之间十五年的相互陪伴之于我又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没有答案,也不需要有答案。   汐烟看着我微微愣了愣,随即一巴掌重重拍在我脑门儿上:“好了好了!老娘这就带你去见他!”我傻傻地点了点头。   汐烟从绣有彼岸花图腾的银丝袖摆中拿出一只引路蜂,咬破食指在引路蜂上滴了一滴血珠。引路蜂便“嗡嗡嗡”地扇动着金色的小翅膀,朝前引路。   我止不住称赞:“汐烟,两月没见,你对这些小动物还是这么有爱心啊?”   “呵呵!老娘就是兽欲熏心,那又如何?”汐烟笑得花枝乱颤,拉着我的手七拐八绕地跟着引路蜂满山跑。我们从山底一直跑到了山巅,俯瞰山脚,一片白色的彼岸花随风摇曳,远远地连接着蔚蓝色的海岸线。   在漫天飞舞的彼岸花海中,我一眼看到了他。   他袭一身黑色长袍,阳光下,隐隐可看出长袍上繁复的图腾。他就那样静静的坐立在紫云亭中,清冷的眉目一直看着手中的琼浆玉液。漆黑的眼眸如暗月下的潭水,寒冷得深不见底。他的身边坐着一面若桃花的青衣女子,柔弱得若无骨一样趴在他的胸膛,手指一点一点向上攀沿。   师傅不耐烦地一把推开青衣女子的玉手,如画的眉目寂凉得仿若孤灯。青衣女子怔住了,颤抖着双手缩回玉手,身子却一直紧紧地趴在他的胸膛处。   汐烟握住我的手紧了紧,我听见她的声音在颤抖:“清浅………我一直都怕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想………走!”   我没有回答汐烟,只是上前一步轻轻地唤了一声:“师傅!”我回来了。   师傅抬眼看了我一眼,漆黑的双眸黑得仿若陷入了洪荒,让我看不透他的情绪。低下头,师傅捏住青衣女子尖削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下去,轻佻而暴躁。但,他的眼睛从来不会因面前的女子而有过半分温存。   我迅速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脸红得不敢直视。   隐隐地,我听到了师傅的命令:“你先回去吧!”   我拉着汐烟的手,落荒而逃。      正文 第四章:最炫田园风   夏天的夜晚,月色如水般透过半掩的竹窗洒到我脸上。翻了个身,我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继续酣睡。   讨厌的月亮,扰人清梦。   朦朦胧胧、半梦半醒中,我似感到有人进屋在我的床前站了很久。可是,我非常嗜睡,上眼皮重得像铅一般,在潜意识中我拼命挣扎了一番还是睁不开双眼。   算了,管他是谁呢!只要不上我的小床,都没干系。   夏夜的温度舒适宜人,空中还飘散着淡淡的青草味道,如糖果一般甜甜的,让我睡得好舒服!   太阳明晃晃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扉,在我脸上不挺骚弄。“咕!咕!咕!”鸡鸣叫得一声比一声欢,震得我耳朵好疼。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无奈地望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讨厌!扰人清梦!讨厌的太阳!讨厌的公鸡!讨厌的汐烟,养什么不好,养只大公鸡!   晃了晃脑袋,我刚想翻身下床。忽然眼前瞥见了身上的百花牡丹银丝蚕被,被子此时正好好地盖在我的身上。我不由惊叹了:“难道奇迹出现了,我昨晚睡觉竟没有踢被子?”   突然,脑海中回想起昨夜那股甜甜的青草味道,那么的清甜,那么的好闻,那么的让我眷念。   我眨了眨眼,内心突然泛起一股蜜糖般的感觉,渐渐弥漫心脏的每个角落:“原来昨夜是师傅为我盖的被子!”   那一刻,我很开心,因为十五年来我一直有师父陪伴。   我换上一身白色的雪纺素裙,对着铜镜将三千青丝用一根青绿色绸带随意束在脑后。我端详着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肤如凝脂,清秀雅丽。可是,怎么看都没有琉璃一颦一笑间的半分妩媚。唯有眼角那颗泪痣,平添几分邪魅的妖娆。   梳洗完毕,我看了看时辰,差不多该去拜见掌门。顺便,可以免费蹭一顿早饭。离开自己的房间,在一大片彼岸花中七拐八绕,正巧撞见袭一身黄裙的汐烟。   “清浅,大早上的干什么去啊?”汐烟笑着看向我,眉眼弯弯,顾盼流连。阳光下,明黄色的她温暖得似要融入阳光中。   “我要去拜见掌门!”我理了理被风吹起来的发丝,嬉笑道。明亮的双眸中倒映着汐烟身上美好的明黄。   汐烟抚头思考了下,一拍我的脑门:“老娘和你一起去蹭早饭!”说完,汐烟便拉着我在彼岸花海中七拐八绕。远远望去,湛蓝得如琥珀的天空下,漫到天际的彼岸花海中,一黄衣女子拉着一白衣女子在随风摇曳的花瓣中来回穿梭,轻盈灵动得就如蹁跹的蝶。   来到掌门的房屋前,守门师弟却告诉我们掌门不在。   汐烟的脸顿时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如秋水一般荡漾的双眸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爹爹在哪儿,清浅要去吗?”   我点了点头。   汐烟拉着我在琼华派又转了一大圈,转得我晕头转向,最后停在一大片菜地前。   我好奇地看着眼前一大片白菜地,地中一彪形大汉穿着亮晃晃的金色盔甲,手执十丈之长的擎天剑正在一点一点给白菜松土。   “爹爹!”汐烟叫了一声白菜地中的彪形大汉。   彪形大汉回过身,满脸的胡茬,说话时唾沫横飞:“女儿,你来了啊!”   我顿时头上飞过一排乌鸦,“嘎!嘎!嘎!”   掌门看到了我,激动得一把将我往怀里一拽:“清浅,你可回来了,快来帮我看看这白菜苗为啥就长不好!”我在掌门怀里,被揉捏得差点断气。   挣脱掌门,我好奇地看着掌门:“干爹,现在岛里流行田园风吗?”眨了眨凤眸,我盯着干爹的怪异白菜地猛看。   干爹拍了拍我的肩膀,唾沫喷得我全脸:“清浅,你离岛两个月,干爹无趣得很!干脆开辟一块白菜园子,种白菜,绿色环保又健康!”   我的脑袋瞬间又飞过一排乌鸦,“嘎!嘎!嘎!”   这老年人生活无趣,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爱好,我怎么忍心对干爹说什么。可是,这白菜为啥是黄色的,通体的黄,黄得和汐烟的裙衫有得一比。   后来,在我的指导下,给白菜地挖沟灌溉、除草施肥,并采用先进的刀耕火种方法管理白菜地。等忙活下来,已近中午。   干爹硬要我们在白菜地旁的竹屋内喝白菜汤,还派人叫来了师叔与师父。干爹他老人家盛情难却,我们也不好推迟,便一起留下来用午饭。   竹屋内摆放着刚采回来的彼岸花,散发着淡淡似水的幽香。屋内摆设皆还算干净,阳光透过窗扉,洒照进屋内,暖融融的。   坐在竹桌旁,我不禁想到了昨夜的事。抬起头,我看了眼师父。师父袭一身绣有彼岸花图腾的赤袍,三千青丝用一根玉簪高高地束起。好看的眉目如画,却泛着一丝凛冽的清凉。   坐在我身旁的汐烟一直不安地颤抖着双手,小脸微微泛白。我知道,汐烟在害怕,她怕师父。我曾好奇地问过汐烟:“孩子,你为啥要怕俺师。你和俺师父勉强也算是青梅竹马啊!”   汐烟颤抖着双唇,花容失色地夸张道:“清浅,你师父的眼睛好可怕!看一眼,我就像死过一回!”   我无奈地摊了摊双手:“那你已经死了十六年了,还没习惯吗?”   干爹非常的兴奋,挥舞着三千精铁连造的擎天剑一片片特细心地为我们切白菜,然后用三味真火为我们熬白菜汤。   看到这极不协调的一幕,我们的头上瞬间飞过一排乌鸦。   竹屋内,顿时群鸦狂奏,“嘎!嘎!嘎!”   “水煮白菜汤、清炒白菜、白菜干、酸白菜、糖醋白菜、红椒炒白菜丝!”师父兴奋地为我们介绍,唾沫横飞。   看着一桌黄白菜,再看一眼掌门期待的眼神,我一咬牙狠下心率先动筷。我夹了一片色泽不是很好的白菜,放入师父的碗中,眨巴着大眼:“师父,您先尝!”   师父看了我一眼,漆黑的双眸中有了一丝温暖:“清浅,来为师先替你夹一块!”师父手执筷子,夹了一根白菜丝,示意我张嘴。   我无奈地眯着眼,张大了嘴巴,姜还是老的辣啊!嘴中却迟迟没有糟糕的味道传来,我好奇地睁开眼,师父却已将白菜送入自己的口中慢慢咀嚼。   “离舟,怎么样?”掌门好奇地询问,顿时我的头顶又下了一场口水雨。   师父漆黑的双眸中一片寂静,没有丝毫情绪地缓缓点了点头。我却捕捉到了师父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味道一定非常糟糕吧!   内心突然传来一丝淡淡的甜蜜,师父,你是在关心我吗?   师叔也夹了一块白菜放入口中,好看的薄唇缓缓咀嚼,却不置可否,只是一筷子一筷子不停地夹。师父也是同样的动作,将离我最近的一盘白菜夹完,让我根本没有动筷子的机会。   ,  正文 第五章:淡淡星辰   “清浅姐姐,二师叔让你过去一趟!”大清早的,小师妹安辰便来敲我的门。   “来了!来了!”翻身下床,我无奈地应了一声:“好,我这就去见师父!”   快速梳洗完毕,我奔到了师父所在的望海阁。望海阁处于沿海的一处山岩之上,面朝大海,一年四季温暖如春。   我轻轻推开竹门,满园的莲花泛着淡淡的幽香。亭台水榭、小桥流水,幽静宜人。师父不喜欢彼岸花,所以他的园子里种满了莲花。妖娆的红莲,妩媚而妖娆。   十岁之前,我和师父一起住在望海阁。十岁之后,师父无论如何都不许我再和他住在一起。我非常不满,一连几个月都不曾搭理过师父。   师父便委婉地对我说道:“清浅,你已长大了,男女有别!”   我看着师父好看的容颜,眼里明显写着不相信:“既然师父说男女有别,那为什么师父每次出门都会带一个女子回来望海阁呢?”   师父不说话了,只是怪异地看着我。   事实证明,师父将我撵出去,只是为了方便他带更多的女子回望海阁。   我穿过莲花池中的小竹桥,桥下的水又长高了一尺,莲花开得也更艳了。路过木兰斋,我还是很没有骨气地停了下来。十岁之前,我的童年就在这儿。在这里,只比我大两岁的师父像个有责任的男人一样,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甚至连我的第一次月事来都是师父帮我处理。   离开木兰斋,再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便来到了师父住的听海阁。对这里的一切,我熟悉到可怕。听海阁是望海阁中离海边最近的一处阁楼,因在阁楼内一年四季都能听到海浪拍沙滩的声音而得此名。   听海阁还是没有变,依然安静。只是园中的香樟树比我离开前长得越发挺拔。   师父无论带什么女子回望海阁,都不会把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带进听海阁。   我也曾好奇地问过师父。   师父看着我,如画的眉目溢满如海水般温暖的笑意,让我不忍移开双眼:“听海阁,只能允许我的小清浅来,任何其他的女子都不能来!”那一刻,看着师父的眉眼,我的心突然不安地狂跳,如躁动的小鹿。   师父袭一身白衣,倚立在园中的一棵香樟树下。白色的衣摆被风吹起,在空中肆意飞舞。   “师父,早安!”我奔过去,给师父跪安,眉眼弯弯,双眸如被风吹过的千层秋水。   师父漆黑如夜的双眸轻轻看了我一眼,将手中折扇狠狠地敲在我的头上:“现在什么时辰了,才来请早安!”   我揉了揉被敲疼的脑袋瓜子,撅着嘴不满到:“那是因为我昨夜睡得很晚?”   师父轻轻地摇了摇白扇,璀璨的双眸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哦!那清浅昨夜睡觉前忙着干什么呢?”   我顿时哑口无言了,没想到师父还有这一招。可经过师父多年来的摧残,我现在说谎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昨夜,我在练习剑法。离开海岛两个月,剑法也生疏了。觉得实在对不起师父的教育之恩,便在庭院中练剑一直练到晨曦初现!”   师父懒都懒得看我,轻描淡写地说道:“那清浅练给为师看一看!”   我顿时彻底慌神了,舞剑,这是我每年年底评比中最不堪的一科。想我宇文清浅,仙术修炼得好、音律舞艺琴棋书画也还勉勉强强、烹饪调味也还过得去,可就这剑术我怎么也学不会。   师父扔给我一把青光剑,我险险地接住。青光剑浑身散发着青色的冷光,幽深得如鬼魅。我的右眼皮不安地跳了一下,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看了一眼树下的师父,我硬着头皮抓住剑柄按最简单的招式“飞花雪月”挥动。刚挥着还能控制自如,也还算勉强过得去。可过了一阵,我直觉得身体中血液沸腾,直往头顶冲,冲得我头晕眼花。手也累得不停抽筋,只觉得好累好累。有一动作为“仙鹤单立”,我单脚撑地,将手中的剑往前一挥,因手不听使唤手中的剑从我的手中飞了出去。   剑不偏不倚地直朝师父飞去,我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不要!”   眼看剑一点一点离师父的脸越来越近,我想死的心都有了。突然,师父轻轻地一摆袖摆,剑仿若定住了一般,在空中停住了片刻,便调转回头朝我飞来。   我吓得直往香樟树后躲,惊恐地尖叫:“师父,救我啊!”   却听到师父不咸不淡的声音:“制服这把剑,才准吃饭!”   完了,我刚想向师父理论。耳边一阵风声,青光剑已朝我飞来。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青光剑玩了一天的躲猫猫游戏,只是这个躲猫猫游戏一直是我躲,青光剑来找我。我躲遍了莲花池中的每个角落、大大小小所有的阁楼,连竹林都去躲避了一圈儿。因此,当师父黑着脸看着莲花池中所剩无几的花瓣,阁楼中乱七八糟的摆设,竹林中一片叶子也没有的竹子时,师父生气了。师父生气了会很严重,他拽起我将我扔出了望海阁,并让我从今以后每天和小师弟小师妹们一起晨练。   月色当空,望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连个基本的舞剑都不会。但人无完人,我也不能太完美了,如果因此让别人而自卑那就不好了。   叹了口气,我包了一块桂花糕,去看望一个故人。   在夜深人静的琼华派中饶了一大圈,我终于来到了后山最幽静的一处竹屋前。竹屋内,燃烧着一只红烛,在月夜中发出点点昏黄的光芒。   竹屋的窗户没关,我悄悄地猫着腰移到竹窗下,透过半掩的窗扉向里望去。   淡辰执着一只笔,正在一张白纸上细细描绘。窗外的月光洒照在他俊美的脸上,似流动的泉水,柔和而美好得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极精致。白纸上,是一只可爱的雀儿,在枝头欢呼地叫着,那么的自由,那么的欢快。   心突然被抽动了下,这个被我视为弟弟的男子,永远是那么孤独寂寞,向往自由。   我悄悄移到竹门前,轻叩竹门:“淡辰,还没睡吗?”   竹屋很快开了,苏淡辰站在我的面前。才两个月没见,他又长高了。“姐姐!”看到是我,苏淡辰收起一身的芒刺,目光似倒映漫天的星辰般璀璨。   我一把将淡辰拉进竹屋内,屋内只有一桌一椅一床,极其简单,但至少还很干净。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桂花糕塞给淡辰:“淡辰,老姐给你带的糕点。快吃哦,在海岛没有桂花树,跟本吃不到桂花糕。这是我在长安时给老弟你带回来的哦!”   淡辰打开包着糕点的碎花布,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姐,我不吃甜食!”   我的笑容顿时卡住了,这小屁孩什么都好,就是太直接。我插住腰肢,怒目而视:“苏淡辰,你吃不吃?”   “我不吃甜食!”淡辰摇了摇头,干脆直接把糕点塞给我。   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十年了从我五岁见到他时就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   “这样好不好,你吃一块,我就多待一刻钟!怎样!”眨着双眸,我看着淡辰。   淡辰抬起头看着我,好看的眼睛明显有一丝动容。最后,这傻孩子还是拿回了桂花糕。这一招对付淡辰百试不灵,他怕寂寞,而我怕他不快乐。   淡辰打开布包,皱着好看的眉头痛苦地一块一块吃着桂花糕。看着他这个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很邪恶,但内心依然自我安慰:“桂花糕美味又昂贵,多吃点,有益身体健康!”   十年前,我逃课跑到海边玩耍,看到了只有三岁的他被抛弃在海边。他不停地哭,不停地哭,不停地哭。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时我只有五岁,他只有三岁。   他看着我,杏仁般的大眼盈满泪珠,看着我不说话了也不哭了。   我以为他是傻子,便不停地跟他说话,逗他开心。   就这样,我陪着这个孤儿,一直到日暮。就在我以为,他根本不能理解我时,或者他先天残疾时,他却轻轻地开口了:“姐姐!”   我突然呆了,傻傻地看着我身边的小男孩。老天爷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的激动,他可以说话他听得懂我说什么他是个正常的孩子,而且他叫了我一声姐姐。内心仿佛塌陷了一块,凹陷的缺口处缓缓冒出欣喜。   我止不住泪水就流了一脸,拉住他的手,我对他说:“弟弟乖,跟姐姐回琼华派!”就这样,淡辰被我带回琼华派,成了派中一名弟子。   每当汐烟听完我带回淡辰的经历后,都止不住地摇头叹息:“清浅,如果当年逃课的是我,如果当年在海边捡到他的是我,如果是我一直照顾了他这么多年。是不是他即使对其他人淡漠,但对我至少会不一样呢?”   看着汐烟的眼睛,我也摇头叹息:“我希望当年在海边,遇到一个孩子,他有父母有亲人,不哭不闹地在海边玩耍。即使那样我和他不会再有半分关系,我也愿意看到他健康成长!”   在我们三人中,汐烟最幸福。她有一个将她捧在掌心的爹,而我只有一个把我从小就往外送的爹和一个无可奈何的娘和一个恨不得掐死我打从心眼里鄙视我庶出身份的哥哥。   而淡辰,连为何被抛弃都不知道。  正文 第六章:情动   淡淡的月光静谧地洒照在竹屋外,似水般缓缓流淌。   “咚!咚!咚!”竹屋外传来敲门声。我眨巴着眼,大半夜的谁还会来这里。推开竹门,月色中站着一青衣女子,娇喘连连。   “汐烟?”我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汐烟看到我,好看的凤眸明显也一愣,脱口而出:“清浅,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了眼汐烟,视线移到她手中端着的翡翠白琉碗中,会心地一弯嘴角。将汐烟拉近竹屋,我打趣地看着她:“汐烟,大半夜的你来找我家淡辰干啥啊?”   汐烟看着坐在桌旁皱眉吃桂花糕的淡辰,只一眼,视线再也移不开。直接将我无视掉,我叹了口气,这就是典型的见色忘义。   月光将淡辰的侧颜照得俊美而清秀,恍若不染纤尘的仙人。“苏淡辰,我给你做了一道甜品!”终于回过神来的汐烟,走近淡辰,将手中的翡翠白琉碗轻轻地放在竹桌上。   “我不喜欢甜食!”窗外的月亮隐入了云端,淡辰回过头看着汐烟,漆黑的眼眸深邃寂静。此时的他又变成了一只刺猬,伸展开全身的刺。   汐烟仿若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淡辰,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叹了口气,我走上前揭开翡翠白琉碗。“哇!看起来好美味!”碗中缓缓流动着彼岸花清凉的液体,颜色似雨后放晴的天空,湛蓝深邃。液体中沉浮着几颗剥掉核的龙眼,玲珑剔透,可爱极了。   咽了咽口水,我悄悄瞪了一眼汐烟。果真见色忘义啊,我平常都没享受过如此好的待遇。   汐烟无辜地看着我,杏仁般的大眼不停地眨啊眨:清浅,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   我笑着看向淡辰,眉眼弯弯:“淡辰,喝了吧!看起来特别美味!”   淡辰看了我一眼:“姐姐若喜欢,就喝了吧!”   我的笑又卡在了喉头,这孩子说话还是那么直接!无奈地望了望汐烟,我爱莫能助。   汐烟撅着嘴,委屈得眼睛不停地眨啊眨。看着她这个样子,我不禁有点心疼。但以我多年来的经验,汐烟这丫头有种小强一般怎么打也打不死的顽强生命,她不会哭的。   汐烟走上前,一把死死拽住淡辰,口气异常坚决:“苏淡辰,你必须把它喝了。这可是我从早上就开始熬的,一直熬到现在,我命令你必须喝了它!”   淡辰懒都懒得看汐烟,语气冷得仿若冰霜:“把它拿走!”   “我不!除非你喝了它!”汐烟叉着腰,直视着淡辰。   淡辰直接从竹椅中倏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寒气逼人地看着汐烟:“你听到没,我让你拿着它滚!”   “我不!苏淡辰,你今晚必须喝了它!否则我不会离开!”汐烟迎接着淡辰寒气逼人的双眼,也执拗地不肯退一步。   “那好,你愿意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随你便!”淡辰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他面前这个丫头,死缠烂打的本领非比寻常一般女子。   “好!本姑娘倒要看看,是你能坚持还是我能坚持!”   我摇了摇头,悄悄关上竹门,回屋睡觉去了。这一对儿成天到晚不杠上,那才叫稀奇。   走了不远,我回头望了一眼孤零零的小竹屋。屋内依然灯火明亮,依稀可见一对男女在灯下争执得不可开交。   绕过一片彼岸花,不知不觉间我竟来到了望海阁。原来,记忆真的可以熟悉到令人可怕。   望海阁外有一棵槐花树,正开着纷繁雪白的一串串花朵。我抬起手,轻轻地抚摸过槐树苍老的树皮,突然觉得内心特别平静安心。叹了口气,我正准备离去。脚步却因望海阁中传来的飘渺笛音而不由停了下来。   笛音飘渺空灵,如清澈的泉水缓缓流过我的耳畔。我翻身上树,像只无尾熊般紧紧抱住槐树朝园内伸展的一跟树干。   我一眼便看到了他。师父袭一身白衣,恍若随时会驾鹤仙去的仙人。师父立于莲池中的小竹桥中,手执一根竹笛,轻轻地吹奏。飘渺的笛音轻盈灵动,如流水般干净、清澈,缓缓地将我包围。我不由闭上双眼,安静地欣赏笛音。   以前,师父也曾试过教我吹笛。每次吹奏后,师父总会皱起好看的眉头,看着我:“清浅,你没有用心去吹奏一首曲子,你的曲子飘渺没有灵魂,也就少了一份动人!”   我不解地看着师父,眨巴着大眼:“那怎样才能用心吹奏呢?”   师父看着我,笑而不答,而是拿过竹笛轻轻地放在唇边吹奏。师父吹的那首曲子,叫作“情动”。那一刻,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师父眉眼间深深的沉寂,清冷悠远的他仿若能跟着这空灵的笛音随风而散。我伸出手,轻轻地去触碰月光下吹笛的师父,他就像要离我而去一般。   师父吹奏完毕,看着我,目光幽深寂静如皎月:“清浅,明白了吗?”   我点了点头:“师父,用心去演奏,即要吹奏出感情,将灵魂融入乐音之中。这份感情可以是友情、亲情,也可以是爱情,也可以是孤独之情、感伤之情、思念之情!”   今天,师父吹奏的也是那首曲子“情动”。这首曲子我曾经熟悉到梦中也在回想它的旋律,可是无论怎样,我始终演奏得不如师父好。   师父笑着对我说:“那是因为清浅,你还未懂情!”   我却撅着嘴,看着师父不满道:“师父,你也只不过比我大两岁!”   !   笛音缓缓收尾,我睁开眼看着莲池中的师父。师父将手中的笛子放下,转过身,朝我这个方向望来。我吓得赶紧将身子往后缩,却弄得树上繁密的花朵不住抖动,一阵阵下着花瓣雨。   完了,这下不难被发现都难了。想了想,我决定还是自首吧,起码这样责罚轻一些。   我站起身,单脚轻轻一点枝干,朝莲池中飞了过去。缓缓落于师父面前,我不敢抬头看师父:“师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窥您老人家了,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哦!清浅有何错?”头顶传来师父如暗月流沙般的嗓音,磁性而妖娆。   我将头埋得更低了,嗫喏道:“师父,我真地错了,我不该三更半夜心怀鬼胎地偷窥您老人家的花容月貌,毁了我的清白不重要,毁了师父您的清白那可是罪过!”   头顶传来一声笑声,我抬起头。月光下,师父看着我,竟然笑了。师父笑起来真的好好看,我却想不出一个词语来形容他的笑容。只觉得当时的月光也暗淡了三分,我的眼中只有师父的笑容。   “清浅,可否还想听为师吹奏一曲?”师父将竹笛轻轻放于唇边,眼眸仿若倒影了漫天星辰般璀璨夺目。   我小鸡啄米般地点头,眉眼弯弯:“好啊,师父吹奏得可好听了!”   “我为清浅吹奏,那清浅也得为我做一件事!”师父看着我,眼中闪出耀眼的光芒。   我的笑容顿时卡住了,就知道姜还是老的辣。我转了转漆黑的眼珠,眨巴着大眼:“师父,要不清浅为你伴舞,可好?”   师父笑而不语,只是点了点头,便将竹笛轻轻放在唇边吹奏。   空灵的笛音悠扬婉转,如盛满了深深的思念。月光下,我抬起手,舞动腰肢,随着师父的笛音轻盈舞动身体。旋转、舞动,那一刻,随着空灵的笛音我仿佛舞尽洪荒。舞到深处,我不由地轻轻哼唱出声:“春又来,人已去,风烟残,夕阳晚。樱花开,顷刻散,零乱。年光逝,韶华落,飞絮转,不堪看。路漫漫,空梦断,零乱。渡忘川,彼岸,忘不掉,人常叹。古井下,月光思念装满。樱花瓣,飘过;风幽怨,水清寒。离伤黯,游丝转,零乱。春又来,人已去,风烟残。夕阳晚,樱花开,顷刻散,零乱。年光逝,韶华落,飞絮转,不堪看。路漫漫,空梦断,零乱........”     正文 第七章:倾城美人笑,无颜花亦老   清晨,琼华派山巅,白云铺地,彼岸花轻摇。一挂银瀑从天而降,仙雾袅袅,飞檐若隐若现。   蒙蒙的雾气中,我不停地打着哈欠吞着空气中的白雾。不禁冷得打了个哆嗦,这雾气好冷,一直冷到我的肺里。   强打起精神,我袭一身短小练武服,跟着一众小师妹小师弟一起练习剑术。以我宇文清浅的资质,早不用和这些小师妹小师弟们一起早起练剑,接受这种效率低下又摧残人的练武方式。   晃了晃头,我险些将手中的剑朝前面一个小师妹的臀部戳过去。这都要怪师父,硬要罚我来这里吃苦。   “清浅,你给老娘打起精神!”汐烟一个棒槌给我敲过来,敲得我晕头转向,魂魄差点飞升。   我揉着红红的双眼,看着汐烟:“汐烟,你怎么来了?难道你喜欢这种效率又低又累还降低身份档次的练剑方式?”   又是一个棒槌狠狠敲在我的头上,汐烟没好气地看着我:“死丫头,要不是你,我会来这种地方做这种无聊的事吗?”   “嗯?与我有干系?”我越发疑惑了。   汐烟好看的杏眼一闪而过一丝恐惧:“若不是你在二师叔面前耍弄你那点破剑术,师叔就不会找到我,更不会让我也在他面前舞剑,不在他面前舞剑,我也不会到这个地方来活受罪。清浅,都怪你!”   我眨巴着眼睛,双眸如一池秋水荡漾:“师父试你的剑术,与我有何干系?”   又是一个棒槌,汐烟怒睁圆眼,气得如枝头抖动的桃花:“明言人都看得出来,试我的剑术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只是让我给你做陪练!”   我恍然大悟,傻傻地笑了:“呵呵,师父定是怕我无聊,找个人来陪着我!”   又是一个棒槌,汐烟气得上蹿下跳:“语文清浅,你还笑!”   我闭嘴,不笑了;内心却乐开了花。知我者,师父也!   “那两个小丫头,好不知趣,大清早的竟然就如此懒惰!”一道苍老的声音徐徐在我们的头顶响起,震耳欲聋。   我捂住耳朵,只见空中“噶!”地一声飞来一只仙鹤,雪白的仙鹤上站立着一老者。老者体态矮小,胡须花白,袭一身白衣,一派仙风道骨。   众人见到老者,皆单膝跪地,齐声道:“白夫子,好!”   我哑然了,原来这就是掌管低等弟子学习入门剑招的老师。拉住汐烟的手,单膝跪地:“掌门关门弟子淡离舟之单传弟子宇文清浅拜见白老夫子!”白老夫子可是出了名的小气鬼,特别爱记仇。他的名声不仅响彻琼华派内外,还连带流传民间,少惹为妙。   我朝汐烟使了个眼色,汐烟会意:“掌门关门弟子南宫北辰之内门弟子独孤汐烟拜见白老夫子!”   顿时,小师妹小师弟们皆露出崇拜的目光热烈地看着我们,小声议论道:“哇!两位姐姐是内门弟子哎!等级可比我们不知高多少!”   “听说掌门的两大关门弟子,不仅年少英俊,且是琼华派百年来不可多得的人才!”   “她们好漂亮啊!啊,内门的师姐,这是我入山以来第一次见到!”   “掌门的关门弟子淡离舟师叔,听说可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生性风流倜傥!”   “南宫北辰师叔也是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啊,听说还是仙狐转世,天生一头银发,妖娆蛊惑!如若让我今生一睹两位师叔的风采,我死也愿意了!”   我和汐烟听着小师妹小师弟们的低语,额头瞬间布满黑线。   “肃静!肃静!”白老夫子不耐地打断众人的低语,长长的白眉气得左右摇晃:“岂有此理,你们将早练当成了什么?众人今天不许吃饭,自行领牌去闭月洞面壁思过一天!内门的两名弟子,你们随我来!”   “是!”众弟子皆领命而去,路过我们身边时一个个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我们,其中暗含羡慕、嫉妒,还有不甘。被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和汐烟冷汗直冒。在琼华派分为内门与外门,内门一般是掌门关门弟子的亲传弟子,或者在某一方面极有天赋的弟子;而外门则是武艺不精,且才入派不久的弟子。内门与外门戒备森严,一般不经允许,外门弟子不得擅自入内。   只有她从我们身边走过时,眼神清淡隐忍,看向我们明媚一笑,瞬间恍若春风吹桃花开。她长得好美,明眸皓齿,肤如凝脂,站立于人群中鹤立鸡群,美好得恍若清晨水雾中摇曳的莲花。她的眼睛如流水一般澄澈流动,流动的眸子中又仿若暗含一片寂静与内敛。   只一眼,我便知道,她是个聪明而懂得隐忍的女子。她决不会甘心委居于此。   目送她缓缓走过,汐烟拉住我,在我的耳边轻轻说道:“这女子,好美。没想到外门竟还有如此不同凡响的绝色。”   我缓缓点了点头,目送那名女子的离开。直觉告诉我,她会和外门其他的弟子不一样,她和我们也不会一样。   汐烟凑近我,如画的眉目间如一池春水荡漾开笑意:“清浅,外门有如此绝色女子。你可要小心你的师父,被勾去魂儿!”   我顿时头顶飞过一排乌鸦,再次看向倾城女子远去的方向。她真的很美,而美真的能代替所有?我笑笑,未必。  正文 第八章:血麒麟   “你们虽是内门弟子,但也不得不守我这里的规矩!”白老夫子看着我们,长长的眉毛气得一飞一飞:“你们就去照料血麒麟一个月吧!好了,随我来!”白老夫子甩一甩衣袖,驾着仙鹤隐入了云霄。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汐烟:“血麒麟,琼华派四大神兽之一。那么珍贵的神兽怎么会让我们照料?”   汐烟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四大神兽分别为血麒麟、赤练蛇、火凤凰、苍龙,除血麒麟未找到真正的主人,暂时由白老头看管驯兽之外,其余的神兽皆找到了主人!”   我点了点头,原来这血麒麟没人要。没人要的神兽,再强悍,也只能关起来驯养。   “快走!再不走,我们就追不上白老头!”汐烟看了眼隐如云霄的白老夫子,催促道。   我从袖中抽出一张白纸,在手中轻轻对折成一只千纸鹤,然后咬破食指在千纸鹤上滴一滴血珠。千纸鹤飞舞着翅膀,落在我们面前,赫然变为一只白鸟。我牵着汐烟的手坐在白鸟的勃颈处,点了点头。白鸟便载着我们直冲云霄,朝白老夫子追去。   翻越了整整一百八十座小山丘,依稀可见白云隐没之中,飞檐画栋、小桥流水、银瀑如带。   汐烟止不住在我耳边磨嘴皮:“清浅,看见了吧!我爹在上面辛辛苦苦种菜节约开支,这白老头在这里大把大把花银票搞建设。我严重鄙视我爹的管理方式和琼华派的部门结构,漏洞百出,一层比一层腐败。琼华派早晚会栽在我爹手里。如果我是掌门,首先一定废除内门外门这种无聊规定,然后统一分配月例,登记每月开支收入………!”   我看着汐烟眉飞色舞地描绘琼华派在她带领下的美好蓝图,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丫头,从五岁起便有杀父篡位的狼子野心。幸好她没生在皇室,不然指不定血染江山。   到了后院,这里开着大多大多的芍药花,紫色的、粉色的、白色的,放眼望去全是芍药。我不禁和汐烟傻眼了,掌门热爱彼岸花,因此琼华派有土的地方,就有彼岸花。如今为止,琼华派只有师父的府邸没有彼岸花。没想到,连白老头也唾弃彼岸花。我望了望后花园的芍药花,望不到尽头,白老夫子爱芍药也不用爱到这种程度吧!   汐烟捂住嘴,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我看着她一副怪异表情:“汐烟,今天你忘记吃药了吗?”   汐烟一巴掌给我打过来,打得我晕头转向:“老娘才不爱嗑药!清浅,你看这白老头竟敢公然无视我爹的专制,在这里种植芍药花!这说明了什么?”汐烟看着我,好看的眸子如倒影了满天星辰般缓缓流动着璀璨的光芒。   我无奈地看着汐烟,想着如果她安静下来,世界会不会更美好。   “这说明老爹的专制已经让琼华派上下的民心极为不满,甚至公然反抗!”汐烟张开双臂,仰望如琥珀般湛蓝的苍穹:“那么,我只要收集民心,干掉我爹指日可待!”   我的头上飞过一排乌鸦。“嘎!嘎!嘎!”   如果,干爹在这里,听到她女儿如此发自肺腑的高谈阔论,一定会立即羽化升仙。   正说话间,一青衣小婢朝我们急匆匆跑来:“喂!你们是新来的饲养员,对不对?”   我想了想,我们如今和饲养员差不多,反正不都是照料血麒麟么。便朝青衣小婢点了点头。   “好,血麒麟在那边,在天黑之前把它洗干净,然后喂饱它!”青衣小婢将手中的木桶、擦布,还有一把紫竹扫帚扔进我们怀里,眼神极其怪异地看了我们一眼,便匆匆走掉。   看着青衣小婢离去的背影,我慢慢回味她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眼神中夹杂三分恐惧,三分得意,四分笑意。我气得一拍大腿,这青衣小婢竟是在对我们幸灾乐祸。   “吼!吼!吼!”突然出来一阵闷雷似的嘶吼,震得我们脚底下抖了三抖。我惊慌扶住站不住脚的汐烟,似乎明白了青衣小婢的深层含义,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白老夫子会让我们来照料血麒麟,也顺带明白了为什么血麒麟这把年纪了还没人要。   “吼!吼!吼!”又是一阵咆哮,青石地板被震得快要碎裂。我扶住汐烟,朝芍药花深处看去,依稀可见一根泛着幽光的獠牙。我抱住汐烟的腰肢,吓得不愿再去看。   “清浅啊,我问你个问题,我对你咋样?”汐烟在我的头顶突然问我,我可以清晰地听见她说话时上下牙齿打颤的声音。我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还不错吧!”   “那好,看在我平常待你的份上,我先闪人,照顾这只怪兽就交给你了!”不待我反应过来,汐烟已经一溜烟儿不见人影了。   看着血麒麟森然的大青牙,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什么叫患难真情,这就是典型的反例。   我慢慢绕到离血麒麟不远处的一棵芍药花树后,悄悄窥望血麒麟。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血麒麟通体似血般耀红,四脚肌肉发达,浑身长满鳞片,看上去如铮铮然的钢片。“吼!”地一声,血麒麟两只前脚抬起来,大张着嘴露出锋利的青牙。   我吓得一哆嗦,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你被白老夫子罚来照料血麒麟吗?”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淡淡的询问。我只能用淡来形容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不浓不烈,恍若绿叶中浅藏的挂花花蕊。因这声音,我的心突然平静下来。   我回过头,竟是那名外门弟子中鹤立鸡群般的女子。她已换下练武服,换上一身白色锦服,三千青丝被简单地挽成一个发髻,斜斜地插着一根青玉簪。她真的很美,眉目如画,鼻梁高挺,小嘴嫣红,一颦一笑间有种独特的感觉,内敛沉静。她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即是“淡”,淡中夹杂一丝独特的妩媚与内敛。   见我好奇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大方得体:“我叫做洛施妍!”施妍接过我手中的木桶,走到河边灌满一桶清水,提到血麒麟旁。刚才还愤怒的血麒麟突然停止了嘶吼,收起两只前腿,匍匐在青石地板上。   我怔怔地看着施妍从装水到拿着擦布替血麒麟一片一片擦拭鳞片,眼里露出崇拜的光芒。同时,内心也有种怪怪的感觉,堵堵的,好像自己突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与完美。   “清浅姐姐,你也过来一起吧!血麒麟很乖的,只要替它擦拭鳞片,它就会特别温顺!”施妍回过头,朝我呼唤道。   我点了点头,朝血麒麟移过去。别人都这样说了,我再害怕岂不是显得很矫揉造作。此时的血麒麟微微闭上双眼,将头放在伸直的两只前腿上,头微微地半侧。我突然注意到,血麒麟的头上没有鳞片,而是一层毛绒绒的短小红毛,在阳光下流动着玛瑙般的色泽。   施妍递给我一张擦布,我放在血麒麟的前腿上轻轻地为它擦拭前腿。血麒麟足有三尺高,六尺长。即使,半蹲下来也有一尺来高,以我的身高只能先替他擦拭前腿。擦着擦着我忍不住观察血麒麟睡觉时的模样,半歪着脑袋,眼睫毛又黑又长,在眼睑处投下大片光影。内心突然某个地方塌陷了,渐渐浮出一股暖流,其实它也蛮可爱的。   “血麒麟,其实很温顺!”施妍突然开口,笑弯了眉眼。   “嗯!”我点了点头,不由伸手摸了摸血麒麟毛绒绒的脑袋,暖暖的,特别舒服。血麒麟似乎被我这一举动吵醒了,浓黑的眼睫动了动,睁开了半眯着的眼睛瞪着我。   它的眼睛真大,圆滚滚的眼珠像两个漆黑的山洞,我吓得一松手,忙在它面前讪笑:“…….我不是故意的…….你可别突然张嘴把我给吞下去呀!”   血麒麟看了看我,又眯着眼睛,继续倒头酣睡。我抹了一把汗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它会把我给吞了!”   “呵呵!”施妍抿嘴轻笑,美好的恍若芍药初绽。我不由地看了一眼自己,短小笨拙的练武服,凌乱的发髻,绣花鞋因为擦拭血麒麟的缘故还沾了一大滩恶心的水渍。   两只脚局促地左右踩了一下,我摸着后脑勺一阵傻笑。   我宇文清浅,难道因为这个突然闯入我生活的女子十五年来第一次感到自卑?  正文 第九章:庭院深深锁清秋   一轮弯月悬挂于枝头,月朗星稀,洒下淡淡乳白色的流光。夜风吹过,芍药花随风摇曳,紫色的花瓣在空中肆意飞舞缠绵。竹亭中,我和汐烟在石桌上摆满各色美味佳肴,糖醋鳕鱼、合意饼、龙凤呈祥、枣泥糕........还有一坛陈年竹叶青,透过封盖隐隐可以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我的口水,不争气地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石桌正中用盖子还盖着一道菜,隐隐可以闻到诱人的麻辣味道。我充满期待地接开盖子,金玉紫盘中躺着一只肥得流油的烤全兔,上面洒满了孜然,兔肉被烤得外焦里嫩。我咽了咽口水,这白老夫子还真懂得享受。   “这、这、这是什么?”汐烟突然结巴着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石桌上的烤全兔:“他们、他们怎么可以吃兔子!”   我突然哑然了,我忘了汐烟是个兽欲熏心、爱动物如命的家伙。   “汐烟。”我踌躇着开口:“这兔子死都死了,不吃太可惜了!你看烤得多美味啊!”   汐烟一个眼神给我瞪过来,我吓得闭紧了嘴巴。   “哼!死老头,我让你今晚知道得罪小兔子该有什么下场!”汐烟一把抓过酒坛,揭开封盖从袖子中抓出一只小青虫扔了进去:“我让你吃兔子,这就是你的下场!”   我暗暗瞥了一眼汐烟的袖口,那里面怎么什么东西都有啊?   这时一婢女急匆匆跑来,查看了一番菜肴:“好了,你们先退下吧!白老夫子与贵客就要到了!”   我看了一眼那名婢女,这不正是白天那幸灾乐祸的青衣女婢吗?感情什么地方都能遇到她。   汐烟拉着我朝门外走去,趁婢女不注意一溜烟跑到了一棵芍药花后准备看好戏。   月色中,一把白色的折扇慢慢地从空中移来。白色折扇上,站着一素色锦服男子,宽大的绣摆被风吹鼓成美好的弧度。三千青丝随风摇曳,妖娆而不羁。看着夜幕中的男子,我的眼睛瞪得老大。贵客难道是师父!   紧随其后,一匹白色骏马划破夜空,急冲而下。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一银发男子,袭一声青衣,颇有种落魄书生的味道。但眉目间似孤灯般深深的寂静与深邃,清冷得不敢让人直视。   “贵客难道是二师叔与大师叔?”汐烟和我面面相瞪。   此时,月色中又飞来一只仙鹤,白老夫子站在仙鹤上对师父与大师叔抱拳而立:“没想到贤侄来得这么快,老夫有失远迎!”   我暗暗偷笑了把,白老夫子那只快要临终的仙鹤,一定让他此时特别没面子。   大师叔静静地坐在石桌旁,目光沉沉地看向远处,没有作答。   师父散漫而不羁地斜立于栏杆处:“白老夫子今晚美酒佳肴,月光水色,实在不错。只是如此良辰美景,还缺了一样东西!”   白老夫子收起仙鹤,坐在石凳上好奇地看着师父:“不知贤侄所指何物?”   师父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月光下杯面流动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更衬得师父眸底那一片晶亮:“有酒有肉,却没有歌舞与美女相伴,白老夫子的日常生活也过得太无味了吧!”   “这……!”白老夫子斟酒的手顿在了空中,手中的酒杯险些滑地。   “夫子!”一声淡淡的轻唤,从长明灯暖橘色的灯光下走出一素衣女子,裙裾拂地,步若生莲:“夫子,施妍愿一舞!”   “哇,好美,她是谁?”汐烟拉过我的手,好看的杏仁眼兴奋地闪动着美丽的流光。“洛施妍,今早上在山顶练剑时见到过她一次!”她真的很美,却又给人一种很淡的感觉,仿若绿荫之中盛开的栀子花,清新美好:“她很美,也很聪明,你走后是她教我怎么给血麒麟洗澡,怎么喂饱血麒麟!”看着她,内心不知是什么感觉,我只是源于内心最深处的感受缓缓说道。   说完后,我发现汐烟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眸子中似流淌着雪水一般。过了一会儿,汐烟突然扳过我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睛:“清浅,相信老娘,你打扮起来不会比她差。”   直视着汐烟倒映着月色的眼眸,我的心突然漫上一层甜甜的温暖,但我就是觉得此时心情特复杂的感觉:“我才没有自卑呢,更没有吃醋,我只是单纯的觉得施妍很美好!”   汐烟看着我,明显地不相信,然后一巴掌给我拍过来:“傻丫头,多大了还自卑。如果你觉得你是根狗尾巴草,那你就真地是根狗尾巴草。如果你觉得自己是朵狗尾巴花,那你自己也要认为自己是最美的狗尾巴花!”   我看着汐烟淳淳教诲的神色,缓缓点了点头。虽然我觉得她的比喻俗不可耐,但无可厚非的是,其中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大师叔自始自终目光始终没有看过施妍一眼,眼底依然是多年来面不改色的寂静。   师父却缓缓看向施妍,他的眼眸中先是一片晶亮,然后又归于平静,最后眼眸处是一片让人看不透的深邃。   “小女子洛施妍,见过大师叔、二师叔!”施妍缓缓上前,在师父与师叔面前行了一个礼:“施妍献丑了!”   说罢,施妍轻挥裙摆在月色中翻然起舞,优美的旋转配合着细弱的腰肢,美得让人神魂颠倒。我突然觉得她就像朵莲花,清新可人,妖娆中透着妩媚。   一阵飘渺空灵的笛音携着落花徐徐而来,婉转动听。施妍脚步轻盈,动作优美流畅,踩着笛音的音符翩然起舞;师父笛音徐徐,空灵如梦,似无形却天衣无缝地处处配合着施妍的舞步。一舞作罢,配合得天衣无缝。   “施妍姑娘的舞艺,柔弱无骨中又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不卑不亢。相信施妍姑娘假以时日,必能脱颖而出!”一直不说话的大师叔竟然缓缓开口,寂静的眼眸深处显少有了一丝光亮。   “施妍姑娘确实不错,能将这支「锁清秋」跳得如此动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今晚果真大饱眼福!”师父纤长的手臂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玉笛,眼眸处如倒影漫天星辰,流动着耀人的流光。   “呵呵!大师叔与二师叔见笑了,这曲「锁清秋」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一支舞蹈,每当月色挂于枝头时,母亲便在庭院中不停地跳。从小耳读目染,因此施妍才会对这首曲子有深刻的感受!”   “哦!说来听听,不知在下能否有幸与施妍姑娘心灵相通!”师父越发来了兴致,妖娆的薄唇微微上扬。   我的气突然不打一处来:“师父怎么连小师妹都不放过啊?”   “你什么时候,见过你师父放弃过面前任何一个女子!”汐烟在我耳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眼睛一瞪,汐烟眨巴了下眼睛,用手捂住嘴表示不会再说话。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忍俊不禁。   “可是,你的师父从来对你没兴趣!”汐烟突然又在我耳边悄声说道,挑逗般的声音弄得我耳根一阵通红。涨红着脸,我去挠汐烟的咯吱窝:“师父,也从没看上过你,因为我们都是丑女!”   汐烟也挠着我的咯吱窝,笑着说:“对,对,对,清浅是琼华派最丑的丑女!哈哈哈!”   汐烟拼了命的挠着我的咯吱窝,我一个劲儿地朝芍药花树下躲。突然脚下一滑,一个不留神,我像只西瓜般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完了,这下死定了!  正文 第十章:月下群欢   我惊恐地睁开眼,身体却没有预想到的疼痛,还很温暖,空气中似乎飘荡着淡淡的青草香。我抬起头,赫然撞入师父晶亮的眸子中。   师父好看的薄唇轻轻扬起,看着我:“我的乖徒儿为什么会从芍药花树后滚出来呢?”   我惨白着小脸蛋,心虚地看着师父暧昧不明的眼神。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师父的怀中,我忙拍了拍手从师父怀中钻出来。“这个、这个,我是奉白老夫子的命令来准备酒菜!”我手足无措地将手一指,直接将矛头丢给白老夫子自行解决。   “哦,是吗?”师父回过头,看向白老夫子:“白老夫子府里竟然如此缺人手?”话里的意思自然明显不过,白老夫子顿时扫了我一眼,摸着花白的胡须看向师父:“贤侄莫误会,正因为清浅这丫头是贤侄的徒儿,徒儿侍奉师父合情合理啊!夫子才将这两个丫头留下来,准备酒菜!”   “哦?是吗?”师父摸着下巴,眼神却好奇地看向我,眸子深处如流淌着月色:“清浅,那为何要到芍药花树后躲着为师呢?”师父看着我,好看的眸子中隐隐透出一丝无辜:“难道为师很凶狠?”   我忙摇摆着双手,师父你可别再逼我了。一咬牙,我宇文清浅今天算是豁出去了:“师父,汐烟突然肚子疼跑到花树下方便,我这不就是替她送草纸吗?汐烟怕黑,硬要我留下来陪她,我便一直在花树后陪着她。这不正巧看见师父来了,我一高兴便从花树后滚了出来!”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了一个谎。   师父看着我的眸子却越发晶亮,嘴角竟慢慢上扬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瞬间看得痴了,月色下我仿佛听到了刹那花开的声音。   “把汐烟叫出来!”大师叔抚了抚被风吹起的发丝,深邃的眼眸明摆着写着不相信,但他不想追究。   “是呀,清浅姐姐快把汐烟姐姐请出来吧,夜里风凉当心着凉!”施妍看着我,缓缓开口,微微上扬的凤眼溢满笑意。   我傻笑着点了点头。   在白老夫子的招待下,师父、大师叔、汐烟、我、施妍一并坐在石桌旁,各自心怀鬼胎地吃饭。   “大师叔、二师叔,施妍替你们斟酒!”施妍揭开竹叶青的封盖,笑意盈盈地看着师父与大师叔。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忙道:“施妍妹妹,这等小事还是让我来吧!”我伸手放在酒坛上,施妍却没有松手,微笑着看着我:“清浅姐姐,没事的!让我来吧!”   汐烟顿时也慌神了,那里面可有她的小青虫啊!被大师叔、二师叔发现了,她不尸横荒野。“哎呀,听老娘的,你们都别争了,还是让我来吧!”汐烟凭借大力一把抢过酒坛,替大师叔与师父倒上酒。放下酒坛时,我偷偷看到汐烟把那只青虫放进了袖口中。我朝汐烟眨巴了一下眼睛,汐烟也朝我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悄声道:“怎么样,老娘的速度可不是盖的!”   我点了点头,在她耳边附和:“恩恩,一别两月,自当刮目相看!”   抬起头,我瞥见施妍沉静温和的双目中一闪而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月色当空,萤火虫一闪一闪在芍药花丛中来回穿梭。“夫子,今日可是为掌门寿辰之事?”皎洁的月色将大师叔银白色的发丝镀上一层朦胧淡薄的光晕,美得不可方物。   “呵呵!正是!”白老夫子摸着胡须,笑呵呵地看着大师叔。我却觉得他白胡须下的笑容是那么猥琐。   “哦!不知夫子有何指教呢?”夜风吹过大师叔的青衣,颇有种书生气息。语气却寒寂如冰。我吞了吞口水,美男当道,我的免疫力又下降了。   “掌门六十寿辰,乃是琼华派创派百年来的大喜事。想必内外张罗、制备酒宴、打扫客房、登记礼品等大小繁琐之事一定很缺人手吧!掌门又是半仙之人,早已不爱过问这些繁琐小事,必定将此事悉数交由两位贤侄办理!”白老夫子顿了顿,看了一眼大师叔与师父:“近年来,我也培养了一批不错的人手,聪慧才智觉不亚于一般人。夫子我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如若贤侄不嫌弃,可让这批人到内门助贤侄一臂之力!”   我放下嘴边的酒杯,砸了砸舌。这白老夫子,一心想展示自己的得意门生。内门寿宴,定是有许多师叔们到场,若他的得意门生表现得好被留下来作亲传弟子也说不定。   师父慢慢品了一口青玉杯中的竹叶青,吐气间仿佛有一股醇厚的幽香:“多一点人力也不是坏事,倒是白老夫子一定花了很多心思栽培这些弟子吧!”   白老夫子摸了摸花白的胡须:“呵呵!所谓三分天赋,七分后天栽培。夫子我岂敢不花心思啊,如若在内门给贤侄添了麻烦,那岂不是我的过错!”   “白老夫子说笑了!”大师叔沉寂的眼神看向师父,目光深邃:“师弟,你意下如何?”   师父缓缓点了点头,悠闲地晃荡着杯中的液体,眼神晶亮:“我无所谓,就这样吧!”   “好!”大师叔点了点头,忽然转过头看向桌角不起眼的我。眼神慢慢聚拢,似在沉思什么:“清浅,不如这批弟子就交由你替离舟带领!”   “啊?”我忙摆手:“不行不行,我不干!”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深层本质就是带领一批手下干杂役!这么累的事我才不干!   大师叔没说话,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扫向我。我一个机灵,如坠冰窟。我极其委屈地看了师父一眼,师父好笑地摸了摸我的头:“放心,不会让你累着!为师会帮你!”   就这样,我接下了一桩让我后来曾后悔千次万次恨不得撞墙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