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怨咒邪尸 第001章 入行 《丧葬管理条例》正式在全国推行之前,很多地方都在施行土葬。 在我老家北方的某个县城,土葬更为流行。 按照老家习俗,人死后要停棺七天。 白天是主家守灵,尽儿女孝心、答谢往来宾客、悼念死者亡灵……到了晚上,有些人家就要请上我们,替主家守满七天孝灵。 不要以为只要胆子大,就能胜任守灵人,这里面说道多得很。 比如——单从守灵日子来说,便有“一离”、“三游”、“五思”、“七归”的说法。 离是离魂,指身死当天,魂魄离开活体。 游是游魂,第三天起,死者阴魂便飘飘荡荡,将一辈子曾经去过的地方,重新游走一遍。 思是思虑,到了第五天,据说阴魂就开始考虑是否踏上奈何桥、步入往生轮回。 归是归魂,有的地方把归魂夜叫做头七,说的是一个意思,都是指死后第七天,阴魂会回家探望亲人,而后阴阳两隔、再难相见。 如果是给正常逝去的死者守灵还好,若是遇到冤死的亡者,那务必格外小心。 尤其在“一离”、“七归”这两个日子,自酉时开始,至卯时结束,一个时辰一道程序,丝毫马虎不得。 所谓“守得离归酉和卯,割得一七阳与阴”,说的就是这里面的门道。 故事,要从我十八岁那年说起,那一年,我正式拜入师门,成了一名守——灵——人! —— 我叫张得水,家住横道河子,距离县城有五十多里路。 虽然偏远,可这里的住户不少,大概有两百多户。 头两年,天公不作美,一年大旱再接着一年大涝,庄稼地的收成所剩无几。 靠着挖野菜、吃榆木钱儿啥的,倒也能过活,可日子就太苦了些。 我下面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弟弟和一个八岁的妹妹,他俩惦记着往年的白面馍馍、粉条子什么的,所以吃糠咽菜时,就吱哇乱叫,瞅着就像两头活驴,天天过活的可闹心了。 瞅瞅我爹吧,额头上的皱纹,让他俩叫唤的越来越深。 这天刚给我过完十八岁生日,我爹把我喊到了小屋,跟我商量说:“得水儿啊,从今儿个起,你也是个大人了。要不,爹给你找份营生,你去赚点钱,贴补家用?” 说完这些,我那老实巴交半辈子了的老爹,两手手指不停交错,有些不安的盯着我。 我知道,爹这是心疼我,从小到大我都长的瘦不拉叽,外面风一大,我就得赶紧找大树抱。 如今,他是不放心我嘞! 其实,爹的想法更跟我不谋而合,说心里话,我还巴不得能去外面赚钱呢。 村儿里跟我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很多都去县城打工,有的当木匠、有的干瓦匠、有的当力工……日子都过的不错,旱涝灾害对他们来说,也没啥太大影响。 哪儿像我们家,就得看老天的脸色吃饭。一旦老天爷不给好脸儿,我们全家就饿傻眯了。 不过……就我这小体格,能干个啥呢? 我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指了指西山头方向,轻声说:“得水儿,你看……去跟你刘叔学守灵怎么样?” 听我爹这么一说,我顿时愣了愣,一个深刻的模样,在脑子里浮现出来。 我爹说的这个刘叔,是个怪人,他常年住在西山腰上,也不种地,谋生的手段,就是替人守灵。 刘叔的体格,跟我有的一拼,同样是瘦骨伶仃,看着就像是一根松木杆子,在撑着件衣服。 我从没看见刘叔笑过,他的八字眉低垂下来,怎么看都是一张阴森的哭丧脸。 我有些迟疑,问道:“刘叔——能让我跟他抢饭碗?” 我这人胆量可以,对守灵倒是没啥忌讳,就是担心刘叔不肯收我。 “得水儿,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你点头答应,剩下的事儿,就都交给老爹!”我爹说道。 其实是我对刘叔了解的太少,他早些年,就收过三个徒弟。今年不知怎么,其中一个徒弟走了,于是就露出这个空缺,让我捡了个漏。 事情就这么说定。 当天下午,我爹神神秘秘拎着个小布包,领着我去了西山腰。 临行前,他还管邻居借了点钱,去小卖部买了两盒“黑五星”,算作是拜师礼。 到了西山腰,我爹让我在外面候着,他先进屋,跟刘叔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约莫一支烟的工夫,我爹出来,让我往后听刘叔的话,好好学习守灵的手艺,踏下心来多赚钱。 我心里不以为然,不过表面上哼哈都答应了下来。 老爹走后,刘叔待在里屋仍是没露面,倒是从里面走出一个姑娘,笑嘻嘻的看着我,说要带我四下走走,熟悉熟悉环境。 她姓许,小名杏儿,比我大两岁,我喊她小名或者管她叫二师姐都成。 一路上,杏儿很健谈,小嘴儿叨叨叨的,可能唠了,我都插不进嘴。 我偷偷打量过几眼,她的身段很好,再加上蓝白格子衬衫和浅蓝牛仔裤那么一搭配,她瞅着就像是城里人儿。 在她身上,还有股子清香的味道,不浓不淡的,可好闻了。 她的眼睛很大,鼻梁很秀气,嘴巴小小的很可爱…… 反正,我见过的村姑里,没一个能比得上她,别说被杏儿甩八条街了,估计都能被她甩到粪坑里。 杏儿说:师父交代过了,等领着我左右转了转,就回去让我拜师,之后我就算正式入了师门。 既然是同龄人,我就不那么拘谨了,终于逮住了说话的空儿,我问道:“杏儿,你说为啥守灵人也会有师门呢?不就是替死者家属守个夜灵什么的,这里面还有很多道道儿要学?” 杏儿顿了顿,没着急回答我,而是笑吟吟的盯着我看,不过她那眼神,像是在看白痴。 我心里有点冒火,心说隔行如隔山,我对这行当不懂,这才来问你呢。 谁也不是全能的不是?要是我问你,老母猪一窝能下几个崽儿,你知道? 兴许是看出我不太高兴,杏儿抿了抿嘴儿,这才说道:“小师弟,这门行当可不容易呀!要学、要记的东西可多着呢。” 似乎回想起什么不开心的往事,杏儿的声音有些低沉,话题一转,问道:“从这往后,师父和我们对你说的话,你可要用心记好了,千万不能马虎大意。” “小师弟,你知道咱们大师哥嘛,他的死就是——” 当杏儿语气停顿下来时,我便是一愣,心说只听我老爹说,刘叔这里少了个徒弟,可没说他是死了啊! 难道说,当守灵人还能遇到什么危险? 第一卷 怨咒邪尸 第002章 规矩 我正侧着耳朵静听下文,杏儿瘪了瘪嘴,对我卖了个关子。 她语气旋即转为轻松,笑了笑说道:“不说啦,不说啦……今儿个是你头一天拜进师门,说这些丧气的事儿干嘛呢?” “走吧,咱们转悠的也差不多了,赶紧回去行拜师礼喽!” 说着话,杏儿率先转过身,蹦蹦跶跶、沿着原路返回。 在她转身的瞬间,我注意到,她脸庞上隐藏着一抹失落和伤感。 我肚子里揣着疑惑,倒也不忙着问出来,往后相处的日子多着呢,何必急在一时? 刘叔的住所很气派,进了大门,迎面是锃明瓦亮的大瓦房;左右两侧,各有东、西厢房一间。 院子地面铺着青石板,被打扫的一尘不染;院落里二十多盆红花绿草,摆放的井井有条,让人赏心悦目、却不觉得杂乱。 外面的景致不错,正屋里面,却又是另一幅光景。 厚重窗帘紧紧遮住前窗,半点儿看不到外面景象。 柜子上一左一右、点着两根白色蜡烛,兴许开门时吹进了微风,烛火左右摇曳,屋子里忽明忽暗。 正中央,有一个面盆大小的香炉,三支小手指粗细的香,燃出袅袅升腾的烟雾。 再往前,则是一个小小的佛龛,里面供着一个黑色雕像,距离有些远,我看不清楚那雕像的模样。 我心里有些纳闷,心说这场景倒是有些熟悉,以前去马大仙儿家,就看到过这幅光景。 只是……人家是阴阳先生,要尊鬼供神儿的,刘叔他一个守灵人,也有这么多讲究嘛? 刘叔的穿着有些传统,一身长衣长褂,在我进门时,他背负着枯瘦如鸡爪子似的双手,正盯着佛龛瞅。 听到开门动静和脚步声,他这才转过身来,对我上下打量几下后问道:“张得水,往后你就要成为守灵人了。来,告诉我,你怕不怕?”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低沉,说话时,就像是拉着一架破旧的风箱,给人感觉很不舒服。 我摇头,说我胆子还行吧,每年夏天,我都领着村里的小屁孩,去坟圈子那里抓萤火虫。那么吓人的地方,我倒是没啥感觉。 我说的是实话。 坟圈子是我们村儿周边的一个土名儿,据说以前那是个兵坟,不知哪个年月打过仗,在那里死了很多人,都就地埋了。 远远看去,那里一个土包接一个土包,密密麻麻,能有好几百个。 村儿里胆子稍微小些的,在路过坟圈子时,都得绕道走。 唯独我不怕,敢径直从中间穿过。 在说话这会儿工夫,借着烛光,我也打量了一下刘叔,心里顿时有些惊讶,心说刘叔怎么老的这么快? 我只在三年前见过他一面,当时,他看着像是三十岁刚出头的模样;而现在,估摸着像是有五十了吧?那额头纹深的,里面藏的都是故事。 刘叔点了点头,说你有胆量就好。不过,你可要记牢两个字:规矩! 刘叔的意思,是让我一切按规矩来,他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千万不能自作主张。 那会儿我刚要拜入师门,自然要表现的乖巧一些,他一边说,我就一边点头,答应的相当痛快。 说过这些,就是正式行拜师礼。 其实挺简单,拿着三支细香对着佛龛拜了拜,再插进香炉里。 而后对着刘叔弯腰鞠躬,喊一声师父,拜师礼就此完成。 等做完这些,刘叔就暂且让杏儿代师授徒,把一些最基本的规矩跟我讲清,而后晚上带上我,一起去守灵。 此时我才知道,原来杏儿手里接着一单活儿,听说今儿个晚上就能去守灵,还给我高兴够呛,这不就是说,我当天就能拿钱? 另外,我潜意识里,总想在杏儿面前显摆显摆,证明自己,我的胆量还是相当可以的。 下午三点,早早吃过了饭,我和杏儿走后山的山道,与周围村民避而不见。行内人把这叫做“避讳”,行外人则称作“撇脸儿”。 大概意思是,我们这些守灵人身上沾有阴气,要离正常人远些,免得传染给他们。这也难怪这些年,我极少看到刘叔他们师徒了。 走了约莫半个小时的山路,在土路的约定地点,有主家派来接人的拖拉机。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才来到了主家,迎我们进门的,是姓赵的老头儿和他老伴儿俩。 杏儿早就和我说过,死的这个,是这家的儿媳妇儿。 小两口原本住在县城的筒子楼里,小日子据说过的有滋有味儿,可后来不知怎么,他俩竟然双双跳楼。 兴许是命不该绝,那男的刚跳下两层,衣服就无巧不巧的刮在楼下住户阳台的晾衣杆儿上,紧接着被大家伙儿发现,救了他一命。 那小媳妇儿可就惨了,从七楼跳下,没有当场摔死,在医院里抢救了七八个小时,这才断了气儿。 我们这儿的人都死心眼儿,讲究个落叶归根,不管人死在哪里,都尽可能的运给老家下葬。 小媳妇儿既然进了赵家的门,不论生死,都算作赵家的人。 所以出事儿后,老赵头儿雇人,把她的尸体运了回来,又请风水先生在自家地边儿选了一处好墓穴,打算七天后下葬。 换句话说,今天是我陪着杏儿,替人守灵的第一天! 酉时没到,主家自然不需要我们过去。 我和杏儿待在一间小屋里等候时,杏儿又反复叮嘱我,让我务必记牢基本规矩。 其实今晚杏儿是主力,我啥都不用做,只需盯着看就行。 而她所说的基本规矩,概括起来无非是不要乱听、不要乱说、不要乱想、不要乱动! 我有点儿不耐烦,心说杏儿咋这么啰嗦? 这些话,她都跟我说过八百遍,耳朵根子都听出茧子了,她咋还要一再的叮嘱我? 简单来说,就是“四不要”呗!我脑袋有纹,听这么多遍,还记不住那十六个字? 北方的春天,天黑的也有些早,不到六点钟,天色就开始变暗。 我和杏儿早就来到了灵堂,棺木前摆着两个草垫子,这是看到我来,主家特意多加的一个。 耳朵里听到嘈杂的声响渐渐安静,来吊唁的邻里邻居已经开始陆续离开。 再过一会儿,除了远处偶尔响起两声狗叫,还有夜风吹动的声音外,就再没别的声响了。 按照杏儿所说的基本规矩,只要坐在草垫子上开始守灵,我就不能再说任何话。 我觉得有些无聊,后背依靠在棺木上,心想着里面就躺着个女尸,可我也没啥感觉嘞! 前面几个小时还好,晚上九点过后,我就有些坐不住了。 侧脸扫了扫杏儿,看到她眼睛微闭,像是老和尚入定了似的。 守灵期间,杏儿拿抹布擦过一次棺木,端着水盆绕着四周洒了一些水…… 除此之外的时间里,她基本都保持这样的安静坐姿,可有耐心烦儿了。 我心里对她暗升佩服,正要抻抻发麻的腿儿。 突然间,我的动作一僵。 毫无征兆的,夜风骤然大了起来,把周围的家什吹的噼啪作响。 在那杂乱不规则的噪声中,我还隐隐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 哀哀柔柔的,像是——有人在哭? 第一卷 怨咒邪尸 第003章 山风、灯笼、哭 这会儿,我还牢记着杏儿说的那十六个字,心说她说的相当有道理。 夜里山风大,呜呜嚎嚎的,指不定会发出啥动静来。 就像我刚才听到的哭声,那肯定是错觉啊!你听,这会儿可不又安静了下来? 我可千万不能胡思乱想,没来由的自己吓唬自己。 我悄悄的抻了抻腿,又重新坐了下来。 可不知怎么,听着周围越刮越大,我心头一阵乱烦,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一样。 挂在院子里的两个大电灯泡,被山风吹得剧烈摇摆,像是随时都能挣断电线;刺亮的灯光下,能看到一些碎屑、黄纸片纷纷起舞,如同失控的蝴蝶。 灵堂上的蜡烛早就被劲风吹灭,于是正中央挂着的黑白色死者遗相,显得格外阴暗。 即便是我胆子够大,到了此时,我心里还是开始突突了。 我学着杏儿的模样,闭上眼睛想要转移注意力,努力回忆起以前在村儿里发生过的趣事。 可不知怎么,每次想不了多长时间,思绪又会转回死者身上。 我冷不丁想了起来,不对啊,这小媳妇儿死的有些——蹊跷! 看老赵头儿和他老伴儿两个的打扮就知道,他们家不差钱,而且小两口在县城都住上了楼房,那就更说明了这一点。 日子过得好好的,为啥双双跳楼呢? 还有——那男的,命真就那么硬?关键时刻,就那么巧之又巧的挂在了晾衣杆上? 那晾衣杆得用多粗的钢筋做的?能支撑的住大老爷们的重量? ……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的心头瞬间升起。 “呜呜呜……冤啊……冤啊……呜呜呜……” 就在我仔细琢磨时,我耳朵里再次听到了哭声,其中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模糊腔调。 这下,我终于没法淡定了。 我察觉出来,前后两次哭声,出自同一个女子,那声音细柔而甜软,很有特点。 不过,那里面似乎蕴含着极大的委屈,我只是恍惚听了两声,鼻子就一阵发酸,差点儿没掉下眼泪来。 几次哭声过后,我身前毫无征兆的,发出“啪啪”两声脆响。 紧接着,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我反应了过来,是那两个大灯泡儿,同时炸裂了。 听着耳边那些稀奇古怪的声响,眼睛又看不到东西,我的心里顿时就毛了。 我想轻喊一声杏儿,眼瞅着话都到了嘴边儿,我猛地一下捂住了嘴巴。 规矩! 规矩! 规矩! 刘叔那沙哑而郑重的话语,鬼使神差一般,在我脑子里炸起,让我心里陡然间闪过一丝清明。 趁这工夫,我赶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妈了巴子的—— 既然是我自己心甘情愿、选择当守灵人,哪儿能在第一天晚上,就被吓成这样? 悄悄掏了掏裤裆,发现裤衩子都吓扭歪了,难怪觉得那么不得劲儿! 我不停的给自己心里暗示:我是张大胆儿,我是张大胆儿……听到的都是假的,都是在自个儿吓唬自个儿…… 我念叨了没几句,忽然间又觉得眼前一闪,一道柔和的光亮散发过来。 抬起头,我诡异的发现,在我前方,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一盏——灯笼! 大红的灯笼飘飘悠悠,像是大雨浇打着的浮萍,忽高忽低、慢慢向我靠近。 随着它的晃动,灯笼里面的蜡烛昏黄明灭,影影倬倬间,映出灯笼后面的一片虚影来。 我看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像是一团烟雾,也像是蒸腾出的水汽,时而飘散、时而凝聚。 这会儿我就不是张大胆儿了,我是张坚强! 我紧咬着后槽牙,死活不肯相信,眼前会出现这一幕。 我心说,这就是杏儿跟我说的阴魂么?这就是棺材里的那女子?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玩意儿? 可要说有,为啥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 它是明知道今儿个我第一天上班,所以故意在吓唬新手? …… 山风再次安静下来,周围静悄悄的一片,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剧烈跳动个不停。 嗓子干的厉害,像是连着几天没有喝过水。 尤其喉结偏下那里,又涩又痒,如同塞有一团棉花,不上不下的堵在那里。 红灯笼悬在了我面前,我魔怔了一般、呆呆盯着里面纤细的蜡烛,听着烛火发出毕剥毕剥的声响…… 我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不愿去想,更不敢去想。 我身子右侧微微一凉,好像温度倏然间下降了几度,随后那哭声又传了起来。 这次我听的更加真切。 声音里不只在反复喊冤,还多次出现了一个名字。 文彬! 我不确定,这“文彬”是不是那命大没死的男人。 如果是,她对着我喊这名字干个屌? 瞎啊! 我的心里是又惧怕、又烦躁、又郁闷,可我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闭上眼睛,咬牙硬挺!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朵边儿骤然间一阵安静。 睁开眼,才发现灯火通明,那两个大灯泡根本没碎,就那么明晃晃的刺着我的眼睛。 回过头,我又看到两只蜡烛还在燃烧着。 什么大风……什么灯笼……什么哭声…… 统统消失不见了! 我挠了挠头,心说难道刚才产生了幻觉? 可我记忆中的那些,印象又极其深刻,尤其那小娘们的哭声,听得是真真切切啊,给我哭的心焦磨烂的。 不管怎么说,终于把难熬的一关渡过了;等我能再开口说话时,我得跟杏儿问个明白,看那哭声、那些异相,到底是咋回事儿。 我暗松了一口气,晃了晃身子,就感觉到衣服上湿漉漉的,都让冷汗溻透了。 再让小风一吹,我的后背就拔凉拔凉。 似乎觉察到了我有些不对劲儿,杏儿徒然睁开了眼,轻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差?” 说真心话,我倒是挺想跟她好好吐吐苦水儿,把那吓人倒怪的场景,跟她重新描述一遍。 不过我刚平复下来,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走,就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我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不知不觉间,都已经凌晨三点了。 难怪我会觉得这么累! 那哭吧精,居然在我耳边哭了六个来小时? 真特么能嚎! 我一边气愤愤的暗想着,一边软塌塌依靠在棺木上,同时向杏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管我。 再有两个小时,我这第一班岗就算完活儿,十八拜都拜了,我才差那一哆嗦? 看我不说话,杏儿笑了笑,慢慢起身,走到了我面前。 “怎么,你跟我还见外呀!快说说,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杏儿轻笑着问道。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 下午时,杏儿可是反复叮嘱我,让我牢记那“四不要”。 现在时辰还没到呢,她怎么主动乱了规矩?不仅开口说了话,她还主动走到了我的面前? 升起疑问的同时,我又注意到了另一个细节。 她的声音! 我才发现,杏儿此时说话的声音,又细腻、又柔软。 跟那个哭泣小娘们的声音……可真像! 第一卷 怨咒邪尸 第004章 防不胜防 我的心,噗通噗通——如同擂鼓一样、不停地剧烈跳动,好像跳得再快一些,都能从我的嘴巴里直接蹦跶出来。 我的眼睛紧紧盯着“杏儿”,死活都不敢相信,她会跟棺材里的小媳妇儿扯上关联。 这是怎么了? 杏儿是被阴魂附了体,还是阴魂幻化成了杏儿的模样? 我紧咬着后槽牙,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扭过头不去看她。 我是铁了心,不管这阴魂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我都不闻不问,来个眼不见为净。 “呦——都不正眼儿看我啦!你就……这么狠心?” 兴许是注意到我重新闭了眼,她语气转为哀怜,柔柔弱弱的问道。 她这么一说,我就更加确定,这个“杏儿”来路诡异。 我心说,我跟杏儿接触到现在,都没满一整天,是极其清白的师姐师弟关系。 你用上了“狠心”这个词儿,是不是过了?你以为我俩处对象呢? 切——傻狍子! 想明白了这些,我的心反倒是静了一些,时刻保持着警惕,牢记着规矩二字。 约莫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我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 睁开眼,就看到杏儿坐在我左侧的棺木旁,一双美目望着我。 发现我在看她,杏儿素手轻握,拇指朝上竖起,对我做了一个意含赞许的手势。 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知道眼前这个,才是我真正的师姐。 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距离卯时五点,已经不到十分钟了。 我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不过回想起昨晚小媳妇儿给我下的套,我就又生气又后怕。 谁能想得到,那阴魂会有那么高明的手段。 它先是鼓风整景儿的吓唬我,再哭哭咧咧的弄出一盏红灯笼出来,想要把我弄崩溃。 趁着我思维麻木,它甚至幻化成杏儿模样,想方设法的骗我开口说话。 妈了巴子的——它哪儿来那么大的神通? 它这么能,那它咋不上天呢? 我憋着满肚子的郁闷,在心里把阴魂好一顿臭骂;不过时辰不到,我始终不敢开口跟师姐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就看到杏儿从地上蹦跶起来,她两只白皙小手反复拍了拍,笑着说道:“好啦!起来吧!咱们——大功告成喽!” 在说这些话时,她眼睛弯弯,就像月初的新月牙儿。 小嘴儿一咧,下巴颏上就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可迷人了。 我也笑了笑,却顾不得去欣赏杏儿的脸蛋和身段儿,赶紧低头看了看时间。 嘿——可不正好五点? 我心说,这还真是大功告成了。 这一宿过的,话不能说、身不能动,耳朵里就听到那阴魂叽叽喳、叽叽喳……跟个家雀似的嘟嘟个没完了。 现在我也明白过来,为啥守灵人来钱快、赚钱多了。 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啊! 估摸着也就是我年轻火力旺,心脏能承受的住。 要是换做上了年纪的,冷不丁这么一惊一乍,说不准就得吓的心脏脱落呢。 我跟着站起身,喊了声杏儿,接着就想把昨晚的遭遇,跟她唠叨唠叨。 没想到,我刚吐出那两个字,杏儿就顽皮的咔了咔眼睛,吐了吐舌头问道:“你管我叫什么?” 我一愣,说没毛病啊!你不是说,我管你叫杏儿或是喊你师姐,都成么? 杏儿的眼睛弯的弧度更大,梨涡更加明显。 她晃了晃可爱的小脑袋,笑呵呵说道:“不对呀!不对呀!你应该喊我——小梅!” “小梅?” 我下意识的跟着念叨出这两个字,脑子一时之间有些转不过来弯儿。 这是什么情况?杏儿说的话,怎么古古怪怪的?难道她有两个名字? 这一瞬间,我的心里骤然升起一股不妙之感。 再抬起眼睛,我看到“杏儿”身上开始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她的身子在慢慢变淡,就好像升腾的雾气,在渐渐蒸发一样。 她那身浅蓝色的牛仔裤,不知何时变成了白色长裙,飘飘荡荡间,散发出一股极其邪性的气息。 直到她完全消失,我的耳中还残留着她阴测测,又透着无比愉快的笑声。 我愣在当场,想不明白,眼前这是在发生这什么。 便在这时,“咣,咣——” 我身后突然响起老座钟的声音! 连续敲响了五下! 每一次声响,都像是一柄铁锤,重重砸在了我的心窝口上。 这才……刚刚五点? 那我的电子表—— 我的心咯噔一下,视线重新落在表盘上时,正看到上面数字,从四点五十九,跳到五点整。 扭过头,我看到杏儿哪里消失了?她还不是盘膝而坐,稳稳的待在那里? 此时,杏儿已经睁开了大眼睛,看向我的眼神里,流露出担心、惋惜以及愠怒的情绪来。 “师弟,这次麻烦可大了,那只阴魂盯上了你!百般手段下,终于还是骗你开了口啊!” “哎,其实也不怪你,她怨气那么重,手段必然层出不穷。” “我只是想不明白,为啥师父非要坚持,让你拜师入门第一天,就跟着来守灵呢?” 杏儿站起身,轻声说道。 我脚下一个踉跄,向后一退,后身正好抵在棺木上。 我的手哆哆嗦嗦指着杏儿,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到底是活人……还是……还是阴鬼?” 那一刻,我脑子就像装满了浆糊似的,根本分不清真假。 甚至,我都分不清现在到底过没过了清晨五点。 又或者,我眼睛看到的一切,仍是那小媳妇儿搞的鬼? 我心里满是愤怒与惊恐的情绪,两手死死薅着头发,随后又上下反复、“龇龇”搓着脸皮。 我不知道,坏了规矩跟阴魂说了话,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我只知道,我已经莫名其妙的跟小媳妇儿有了联系。 再往后,她一定会盯上我!会找上我! 这会儿杏儿已经走到我跟前,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让我清晰感受到了她手背上的温度。 杏儿柔声说道:“师弟,我当然是你师姐啊!不管阴魂怎么动用手段,它们的身上永远都是冰冷的。” “此外,阴魂并不清楚你我的来历。在你和它接触时,可曾听它亲口说出你我的名字,或者其他跟身份相关的信息?” 杏儿这么一说,我立马就反应过来。 没错,在阴魂变幻成杏儿模样时,整个过程,它都是你啊我啊的说话,根本没提我俩的名字。 可我……可我今儿个是头一天跟着守灵,我哪儿懂那么多啊! 我的思绪极其混乱,脑子里快速的闪过这些,随后我猛地一把抓住杏儿的肩膀。 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前后摇晃着她的娇小身躯。 “杏儿,你跟我说实话,阴魂盯上我,那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我,我……我会死吗?” 问到第二句话时,我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心里只觉得既恐惧又委屈。 第一卷 怨咒邪尸 第005章 邪咒 在我们村儿,有个人绰号叫马大仙儿,他专门和各类脏东西打交道。 以前闲聊时,我就曾听他说过,活人一旦被脏东西缠上,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会丢了性命。 我昨天才过完十八岁生日啊! 我还这么年轻,还有十二年可活,我不想这么早就死啊! “师弟,你冷静一下,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另外,咱们不是还有师父嘛!只要有师父在,天大的难题也不是事儿!” 杏儿轻柔的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说道。 我连续追问了几句,杏儿只是轻声劝我,却并没有详细说出,我会有什么后果来。 我怔怔失神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松开双手,颓然无力的依靠在棺木上。 眼下,我只能相信杏儿的话,相信师父刘叔了。 我琢磨着,阴魂缠身就算再麻烦,总该有解决的法子才是。 要是被阴魂纠缠上,就得立马死掉,那还能有守灵人这个职业么? 不早都死绝户了? 这么一想,我心情就稍微缓和了一些。 接近七点钟时,老赵头夫妻俩才过来替班,说过一些感谢的话后,又掏出一个白信封,递到了杏儿手里。 我没心思去琢磨,那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等杏儿客套完,我跟着她上了拖拉机,一路突突突的坐到那条土路口;再翻山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返回到刘叔西山腰的宅院儿里。 进了院门,我跟杏儿分开。 她进到正屋去找师父,我则是被安排进西厢房,说是待这儿等着师父回话。 我心情郁闷的推开房门,这才发现里面多出个一个人来。 低着头走进屋里,我也没心思他跟搭话,扭身就要坐在床铺上。 突然间,我胳膊一紧,却是被那人给拉住了。 “咦?张得水儿?你怎么来这儿了?”对方问道。 我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仔细一看,咦?这可不是我初中同学——耿言? 没错没错……就是他! 他的脸盘方方正正,像是个豆腐块。 不过面皮黝黑黝黑的,如同拿锅底的黑炭,在脸上厚厚涂抹了一层。 他在咧嘴憨笑时,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跟他的黑脸蛋子,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意外遇到老同学,我却没有初逢乍见的惊喜,我的好心情,都让阴魂那犊子玩意儿给冲没了。 我回答说:“我昨天刚拜入师门,成了刘叔的徒弟,现在正跟着他学守灵呢。你呢?你来这儿干啥?是家里有了——白事?” 白事,就是说家里有了死人。 我这么冒昧的说出这话,的确有些过了。 耿言也没在意,嘿嘿憨笑两声,说道:“那这么说,你就是我的小师弟?嘿嘿——真巧啊!” 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耿言就是我二师哥。 还真是巧,我做梦都没想到,在守灵门中还能遇到熟人! 这下我就稳不住了,抓着耿言的胳膊赶紧问道:“我昨儿个跟杏儿去守灵,结果那阴魂坏的头顶长疮、脚底冒脓的,骗我跟它说了话。你说——我坏了这规矩,会有啥严重后果?” 论资排辈来说,耿言还在杏儿的前面,那就说明,耿言的手段要更加厉害一些。 既然杏儿不肯给我准话,我就想着让二师哥给我透个底儿;一颗心总那么悬着,我都快难受死了。 “后果?那还能有啥严重后果?”耿言纳闷问道。 耿言说,常在河边走、哪儿能不湿鞋呢?守灵人被阴魂缠上,那是常有的事儿。 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一落一解,皆有因缘,劝我不用太过在意。 说完这些,耿言就拍了拍我肩膀,让我把心放回肚子里。 我跟耿言熟的不得了,自然没大没小,猛地拍掉他的胳膊,有些不满的说道:“你别跟我捅词儿!简单一句话:那阴魂会不会嫩死我?” 耿言摇头。 我眼睛一亮,突然间觉得耿言长的好帅好帅。 顿了顿,我又猛地抓住他的手,问道:“你确定——这事儿可以轻松化解?” 这回耿言重重点了点头。 我心中顿时大喜。 耿言这一摇头、一点头,就如同送给我一捆雷管,压在我心坎儿上的大石头,顷刻间被炸的稀碎稀碎。 我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斜斜的躺在床铺上,只觉得身子里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轻声哼唱,那种既轻松又放松的感觉,真是没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我跟耿言多唠了几句,这才知道,他比我早来三年,目前处于“稳秤”阶段。 学习守灵,要经历五个阶段,分别是“初更”、“牙磨儿”、“稳秤”、“左舵”和“拿鼎”。。 像我就是处于“初更”阶段,是新手,啥啥都要学、都要记。 等什么时候把守灵的规矩都牢记在心,能出去单打独斗了,这时就进入了“牙磨儿”期。 大致意思,是要通过更多的守灵经历,来磨合心性、增长见识与经验。 比如杏儿,她现在就是处于“牙磨儿”阶段。 “稳秤”是成手、老手的意思,以耿言的水平,完全可以应对一些疑难杂症。 像什么遭遇暴毙、横祸、夭折、屈死等祸难的怨尸,他都能轻松摆平。 到了“左舵”阶段,就可以立派收徒了,不管在哪一片儿,那都是响当当的角色。 无论死者生前有多大怨屈,只要落到“左舵”守灵,铁定会稳稳妥妥的守好七日灵,而后送棺下葬。 “拿鼎”也叫“拿大鼎”,是守灵人的最高阶段。 达到这个阶段,会牛哄到什么程度,却是连耿言也不清楚了。 等我听耿言讲完这些,我心情就更加灿烂。 我心说,眼前这位,分明是高手啊! 都“稳秤”了? 再进一步,他不就跟我师父旗鼓相当了? 他是小牛犊打喷嚏——嘎嘎牛气啊! “得水,你为啥要跟师父学守灵呢?那么多行当,你干点儿啥不好?” 兴许是看我精神状态不错,耿言也没急着让我去补觉,拉着我说道。 我抬了抬眼皮,说那还能为啥?当然是穷呗! 本来家境就不咋滴,再接连遇到旱涝灾害……这家伙,给我穷的浑身生疼! 耿言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目光和善的盯着我,也不说话。 我了解他这一死出。 以前在学校时,他要是不相信谁的话,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对方,连我们班主任,都能让他给瞅毛楞喽。 我摆了摆手,说道:“拿开你那大眼珠子,我是真服了你!我跟说实话吧,名义上是我老爹安排,让我跟着师父学艺,实际上,我心知肚明,八成是因为我家族的那个邪咒呢。” “男不过三、女不过五,一家一户拿命补。耿言,这话你听过没?”我问道。 第一卷 怨咒邪尸 第006章 二师哥 这是我们村儿里,张、柳、白这三户大姓人家,保守的最大秘密了。 据说是从祖上明朝年间起,就这么一直流传下来,而且无比的灵验。 男不过三,是说家里的男丁活不过三十;女不过五,就是生养的女儿活不到五十。 如果长辈心疼小辈儿,不想让他们短命,那就得拿自个儿的命来填。 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唯独我们这三户人家,都反过来了。 女儿能活到五十,也算是没白在世上走一遭。 可男子不到三十岁就早逝,哪家长辈的,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基本上都会选择以命换命的苦法子。 像我爷爷,为了能让我爹这根独苗多活几年,在我爹29岁那年,他就去后山,找了颗歪脖树吊死了。 等我爹领着我上山,找到我那吊死的爷爷,都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我现在都清晰的记得当时的场景。 爷爷十根长斑的手指,死死卡在脖颈上的绳索外沿,勒痕处紫里透黑,足有三平指宽窄。 尸体在山风中晃晃悠悠,如同一个挂在树上摇摆的稻草人儿。 别人上吊,都是脑袋软乎乎的耷拉着,我爷爷却是仰头朝天,一双眼睛瞪的溜圆。 我爹说,那是爷爷死的不甘心,他死不瞑目嘞! 耿言呼出一口气来,说道:“从古至今,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性*事儿太多了,你家里摊上这邪咒,何止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嗯,我明白了,安排你来当守灵人,八成是想走积攒阴德的路子吧?” 我点了点头说,可不就是这个理儿?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我爹从来没有把这事儿,跟我摆到明面上来谈。 我估摸着,我老爹十有八*九做好了心理准备,要是我没法儿迈过三十岁的坎儿,他也要拿命来填呢。 耿言既是我同学,又是我师哥,所以我也没拿他当外人。 此时吐出了心里的秘密,我心情又轻松很多。 人活着,开心也是一天,闹心也是一天,那干嘛不让自个儿开心一些呢? 想了想,我就转移话题,跟他聊起了上初中时候的一些往事。 我说,你还记得咱班黄华不?就是那个子贼拉矮的小女生? 这丫头片子可真有意思,她总爱迟到,上早自习时,她推门进来,我们后排同学都看不到她人影儿,就看到门一开,接着飘进来一股风儿! 提起黄华,我就忍不住想乐,她那“黄花大闺女”的外号,还是我给起的呢。 我对黄华印象这么深刻,还有个原因,那就是:她对谁好、谁就得倒霉,老准了。 那年暑假,我同村儿的王大奎正巧要去县城办事儿,黄华就好心好意、把自家的自行车借给他骑。 结果刚骑到村子口儿,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头疯牛,一头把王大奎顶出十来米远。 我勒个去——那疯牛的力气才叫一个大,都把王大奎的裤衩子,顶成开裆裤了。 据说,他右腿摔成了粉碎性骨折,到底是落下了病根儿。 到现在,王大奎一走道,就一米六、一米七的,都是当年让黄华的好心好意,给坑的啊! 说完这些,我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却发现耿言黑着脸、眼神古怪的瞅着我。 我有些纳闷,说唠唠当年的事儿多有意思啊,你咋不笑呢? 耿言瞪了我一眼,说道:“好笑个屁老丫子!黄华她——现在是我媳妇儿!我能笑的出来?” 我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艹,感情我又遇到了一桩巧合事儿! 我捧着肚皮,没心没肺在床铺上笑的直打滚。 耿言像是有些郁闷,不过也没生气,就那么闷声的瞅着我。 便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响,却是杏儿进来了。 “呀?什么好事儿,把你乐成这样?好啦好啦——别笑啦,师父喊你过去呢!”杏儿笑着说道。 我这才止住了笑意,心说莫不是师父招呼我,要帮我破解赵家小媳妇儿的手段? 嗯嗯,我得赶紧过去! 我扑腾一下,从床铺跳下了地,说了声“好嘞”,风风火火的就朝师父的正屋跑去。 身后传来杏儿轻声嘀咕:“这小师弟呀!这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呦!忘了早上时候哭天抹泪了?” 我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儿没趴在地上。 师姐这嘴——咋比碎纸片子都碎? 让这么一说,耿言不就知道我的糗事儿了么? 你都不如去村长家,用他家的回音牌儿大喇叭,给全村人播报一遍算球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跑到正屋门前,我便慢下了脚步,正了正衣服,而后规规矩矩的站好敲门。 以前我可以对刘叔爱搭不起理的,不过既然拜入师门,我就得贪贤敬老、尊师重道。 这可是我爹拍碎了好几块板子,硬帮我板过来的观念。 我小时候本来是挺欢脱一个人儿,别看我瘦不拉几的,可调皮捣蛋的事儿没少干。 比如:拿开水给邻居家浇菜地,拿小铁锹顶别人家门,给同学的自行车拔气门芯儿…… 后来上了初中,在我上初二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那会儿,我同桌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片子。 因为上课时,我胳膊肘儿不故意越了三八节,结果她就翻来覆去的骂我不得好死。 从做眼保健操开始,一直骂到快要做课间操。 我又没刨她家祖坟,她至于这样么?到最后,我都快被她气疯了! 我虎气上来,在操场边儿的柳树根儿底下,找到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头。 一路追杀,到底把那女同学给堵女厕所去了,她死活不敢出来。 我气性也大,一个冲动,我把石头顺着厕所窗户,就扔了进去。 结果——那女同学倒是没砸着。 反倒是听到“嗷”的一声尖叫,居然把我数学老师给砸出来了。 她半提着裤腰带,捂着血葫涟的脑袋瓜子,撒丫子就往医务室跑,当时我就吓傻眯眼了。 后果当然相当的严重。 回到家后,开始是我爹男子单打,后来是我娘女子单打,到最后他俩男女混合双打…… 我勒个去——那家伙给我揍的,整整连着一个礼拜啊……我晚上睡觉,都是撅着屁股睡的。 从那之后,我就对师字辈儿极其敬畏。 一遇到什么老师啊师父啊什么的,我就屁疼。 敲过门后,听到里面响起师父破风箱一样的应答声,我这才规规矩矩的开门,小步轻迈、走进里面。 密不透风的屋子里,散发出一股烟熏火燎的刺鼻味儿。 烛火照出来的明灭光线,透着股诡秘妖冶的气息。 我真想不明白,为啥师父会把屋子整成这样呢?吓人倒怪的。 我两手垂在两侧,缓步走到师父身后,轻喊了声“师父”。 师父嗯了一声,身子却没动。 他鸡爪子一样的双手负在身后,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上一弹一叩,足足磕打了十八下。 他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师父刻着深深鱼尾纹的小眼睛猛的一睁,目光中似乎透过一抹精光,直接穿到了我眼睛里。 我被师父这眼神儿吓了一跳,心里却在纳着闷。 我心说,师父这是要干嘛? 按理说,我被阴魂坑成那样了,他应该安慰我才是。 可瞅这架势,他好像没有丁点儿要安慰我的意思。 反倒像是……要收拾我? 为个啥啊! 第一卷 怨咒邪尸 第007章 师训 我那会儿算是“心想事成”了。 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听到师父一声冷哼:“跪下!” 我心里憋屈的像只窦娥,撇了撇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伸出手掌!” 师父的声音更加低沉,嗓音巴巴赖赖、就像是在磨石上磨过。 我乖乖的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可怜巴巴、如同一个要饭的小乞丐。 师父从旁边抽过一根半米多长的铁尺,照着我掌心啪啪啪——连抽了十八下! 我疼的龇牙咧嘴,脑门子上直冒冷汗。 这会儿我的倔劲儿就上来了,咬着牙,硬挺着不动。 等师父戒尺拍完,我才抽回手来,轻轻甩动两下,而后轻贴在裤缝线上,微微哆嗦着。 打完过后,兴许师父是消了气,看向我的眼神就变得和蔼许多;他还让我站起身来,直起腰杆跟他说话。 “得水儿,第一次跟着守灵,我让杏儿只教了你四条最最基本的规矩,你居然都记不住?” “我来问你,从始至终,你是不是都存了跟杏儿说话的心思?” “如此毛毛躁躁,又如何能在守灵一途登堂入室?” 我闷声不语,心里却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昨晚从九点开始,阴魂想着法儿的诱我开口,我也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坚持不肯上当。 不过心底深处,却始终惦记着跟杏儿唠唠嗑。 我想跟杏儿说说我的惧怕,想听听杏儿对阴魂手段的看法…… 甚至,只要杏儿发出动静,不管她在说什么,我都会觉得很舒坦,很幸福。 要不是这样,我能在最后关头火急火燎的跟杏儿说话? 十八拜都拜了,结果真就差最后那一哆嗦,导致功亏一篑了。 我暗自生着闷气,心说师父一句话可算点醒了我。 可不正是因为分了心,这才没把全部心思放在守灵上?最终才让阴魂钻了空子啊。 我这是咋滴了呢? 被杏儿迷的五迷三道,于是脑子里钻进了精神抖擞的虫儿? …… “行了,得水儿,你也别太在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往后拢起心思,专心一些,莫辜负了你爹娘的心意!”师父话锋一转说道。 我心中一凛,隐约猜到,老爹兴许对师父说过什么。 他话里话外的,好像是在提点我祖上邪咒的事儿。 事关自己的小命儿,我不再胡思乱想,更不敢对师父有半句怨言。 我低头小声说道:“师父,我知错了!往后——我多多用心,就算头拱地,也要学好守灵这门手艺。” 师父轻“嗯”一声,随后不再纠结此事,而是细说起了守灵之学来。 他对我阴魂缠身的事儿,竟然只字不提。 他不说,我也没急着去问。 反正耿言说过,就算阴魂骗我开了口,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要是师父不肯告诉我化解之法,回头我去问耿言都成。 “在民间,多听到有三出之说。可实际上,应该有四出才对!得水儿,你听过这一说法么?”师父问道。 我摇了摇头,心说什么三出、四出的,我以前都没听过,我就听说过出家。 在我微微分神时,师父已经源源不断地讲了下去。 这“四出”,分别指:出马、出道、出黑、出阴。 前“三出”,是民间广为知晓的三种特殊身份;至于最后“一出”,知晓的人却是不多了。 出马,即领仙通灵,有体质特殊的人,能被狐仙儿、蛇仙儿等附身,能替人瞧病,化解灾难。 出道,即道家通灵,走的是潜心静悟、开窍清神的路子,这一派别最为正统,是四出中唯一一条康庄大道。 出黑,即阴阳先生,推算五行命理、寻觅风水阴宅,主要也是从事殡葬行当,跟我们倒是走得很近。 出阴,即守灵门人,带着逝者走完阳间的最后一段路,让死者魂魄进入轮回,顺利转世投胎。 所以在四出中,我们出阴的行当,最容易积攒阴德。 按照师父的说法,守灵人是在顺应天道,“匡天理而尽人事”,把这行当整的可高端大气上档赤了。 接着师父提纲挈领,细说起守灵的门道来。 为主家守灵,一般要守满七天,每天从晚上酉时守到早晨卯时,五点对五点。 对于守灵天数不足,或者半路插手守灵的活计,我们原则上不接,因为那里面的说道更大。 等第七天“头七”过后,次日清晨天不亮,就要跟着抬棺者去墓穴安葬。 行内话管这叫:“头不见亮、尾不着光”,神神秘秘、整的跟小偷似的。 棺木沉入墓穴,不等棺板覆土,守灵人就要两手掐诀,赶紧倒地叩拜。 口中念叨:“过往生平喜哀事,化作清风不着痕;踏入轮回往生界,待闻新颜世间音。” 棺木没有任何异常,守灵人这就算走过了完整流程,再后面的事情,就跟守灵人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师父讲解的这些,刚开始时,我还能用心记忆。 慢慢的,我的困意袭来,精神头就有些不足性了。 趁着师父说话空档,我插话提议道:“师父,要不我先回屋去补个觉,下午我再过来?昨晚一宿没睡,我现在困得滴尔啷当的,怕是学的效果不好啊!” 师父眼睛眯了眯,看向我说道:“人前显贵、人后遭罪。莫以为守灵人赚钱快、又积攒阴德,就以为这是个好差事。” “每次守灵过后,只能早晨归来后、下午临行前,可以补睡个把时辰,白天的其他时间,尤其是中午这段,必须要跟着学习守灵门道,一天也耽搁不得啊。” 我愣了愣,心说这是为个啥? 本来替人守灵,整整一宿都不能睡;等回来后,却还不让人睡个消停觉? 一觉被割成两截股? 那得觉性多大的人,才能把精神头补回来啊? 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师父解释说道:“其实就是在最开始的一到三年,精神亏而不足;等像你师姐那样,进入到牙磨儿阶段,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所以,得水儿,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啊!” 其实这涉及到传授守灵学的规矩。 因为这一行当要把魂魄稳妥的送到下面,所以其中一些隐秘,万万不能让阴魂偷听。 在传授学问时,只在在白天进行。 又因为午时阳气最为旺盛,无论怨气多重的怨魂,都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出现,所以中午11点至下午1点间,就是守灵授徒的最佳时间段。 那些学问门道,更不可能落在纸面上,以免泄露天机,于是只能“师言入耳、耳言入心;口耳相传,不落他人”。 想要躺床铺上悠哉悠哉的看书,自学成才?门儿都没有! 没办法,我只能硬撑着抗拒困意;实在扛不住了,我就照大腿根儿狠掐两把。 …… 等师父详细说过“五净四驱三拜”等规矩过后,已经接近中午十一点了。 这时,师父话锋猛然一转,盯着我说道:“昨儿个是赵家小媳妇儿的一离之日,她便有了三幻手段,看来她这是怨气大到天啊!” “好在,她魂魄未稳、灵智未全,而今儿个是守灵双数日,正适合轻松化解。” “得水儿,你有没有胆子,今夜子时,去做几件事儿?” 说完这些,师父轻轻笑了两声,就如同二半夜听到的猫头鹰叫,诡秘而又意味深长。 第一卷 怨咒邪尸 第008章 勾魂落魄 本来我俩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让师父这么一笑,我顿时猛地一个激灵。 那家伙,比闹钟都管用,大白天的,听着都可瘆人了。 我晃了晃脑袋,左手摸到大腿根那儿,换了个地方狠掐了一把,让我的脑子再清醒一些。 等我把师父说的这几句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后,我就疑惑问道:“师父,今儿个晚上,你打算让我干啥呢?” 其实我还想问,为啥师父你说,赵家小媳妇儿魂魄未稳、灵智未全? 我真觉得师父这句话说错了。 阴魂祸祸我的手段多尿性啊?一环扣一环的,都快把给我玩儿坏了。 就她这样的,咋还能叫灵智不全? 那意思——我还不如一个智障呗? 不过这话我没敢问出口。 我怕师父借题发挥、再啰里啰嗦的讲一大堆,挤占我的睡觉时间。 “这几件事儿啊,做起来容易,就是要胆大心细、千万不能有丝毫马虎。”师父说道。 师父让我做的事儿,其实归纳起来,就两样:喂粥、扎针。 在子时十一点和凌晨一点,我要爬进棺木,分别给小媳妇儿喂一次稀粥。 稀粥含有稻、麦、豆、苞、薯五种杂粮成分,也就是俗称的五谷杂粮。 小媳妇儿刚刚从阳间来到阴界,自然带有极大的戾气。 若是在守灵第二天,用蕴含人间情分的五谷杂粮喂养,便可以淡化她的怨戾。 这一过程中,我还要注意几方面。 一个是,稀粥不能做的太稀。 要是太稀了,会顺着她嘴丫子流淌出来,就没了用处。 再一个就是,每次喂粥只能喂三勺,不能多也不能少。 在午夜十二点,我还要再进一次棺材,用钢针刺入她的眉心,取其一魂一魄。 用师父的话来说就是:“针头附魂、针尾取魄;残魂剥离、无功无过。” 那意思是:等取走这一魂一魄,小媳妇儿在“三游”时,便会忽视掉我这个小人物。 脑袋里都不记得我这个人儿了,她还能再祸祸我么? 如此一来,我就彻底解脱了。 等师父解释完,我心里就更有底儿了,心说耿言果然没骗我,化解阴魂缠人,好简单啊! 不就是二半夜时,给她喂两顿饭儿,再给她来一次针灸么? 行,只要她往后别找我麻烦,我保证把这事儿办的妥妥的。 别说喂稀饭了,就算她想吃猪蹄儿,我都想法儿给她弄去! 看我明白了晚上的流程,师父就转过身,从身侧墙壁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黑布袋来。 缠绕三层拆开,便露出里面别着的一枚钢针。 这钢针瞅着像是缝麻袋的大缝针。 筷子宽窄、巴掌长短、针身扁平,针尖极其锋锐,闪着蓝幽幽的光芒。 乍一落在眼里,就能感觉到它上面带着一丝邪气。 “得水儿,本来为师今儿个,应该让你在这儿待到午时结束。” “不过念在你是刚刚上山,又有诸多物什要准备,就让你提早回去吧!” “别忘了,跟你二师哥说一声,让他给你准备好趁手的工具!” 说完这些,师父包好了钢针、递到我手上,又对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赶紧走。 我心里这个乐,巴不得让他撵我滚蛋呢! 我恭恭敬敬说了声:“是,师父!” 乖乖弯身鞠躬,小步后退着来到门口后,我这才轻轻转身,离开了屋子。 这会儿我可没琢磨耿言给我准备工具的事儿,我就惦记着西厢房里的小床了。 长这么大,我头一次发现:能死赖在床铺上睡觉,那是多幸福的事儿? 我觉得,那都比处个漂亮小对象还要幸福! 西厢房里只剩下耿言一个人,我这会儿可不想没屁膈拢嗓子了。 顾不上右手巴掌的火辣疼痛,一头栽歪在床铺上,就想赶紧补觉。 “师弟,师父有没有和你说破解之法?”耿言凑过来说道。 我知道他是好心好意,关心我被阴魂缠身的事儿。 不过这会儿我困的尿摔的,哪儿在意那些? 我说:“你现在先别打扰我啊,我都困懵圈了,有啥话,等我睡醒再说。” 说完我就一翻身,想躲他远点儿。 耿言在我身后憨笑两声,说道:“瞅你这可怜样儿吧!不过睡觉——总没有自己的小命儿重要啊! “要是不把那些东西准备好,我看你怎么渡过这一劫!” 耿言这一句话就提醒了我! 是啊! 我啥啥东西都没准备呢,着急睡什么觉? 等今晚子时一到,我空着俩爪子——让我拿吐沫喂女尸啊? 我狠咬了一下右手肿胀的巴掌,趁着这股疼劲儿,我赶紧蹦跶到地上,再不敢沾着床边儿了。 “耿言,师父说了,晚上让我给那女尸喂两顿饭,再扎一针,还说让你帮我准备一些工具。” “你到底要帮我准备啥?”我左右打着晃问道。 耿言也不说话,一猫腰,从床铺子底下,抽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来。 打开箱盖,里面一样一样的东西,都拿棉花细细缠绕。 也难怪在抽箱子出来时,没有听到里面有叮当声响了。 等耿言把东西上的棉花摘掉,我这才发现,这些都是我熟悉的家巴什儿啊! 铁钎子、二郎锤、铁钳子、铁扳手…… 我顿时愣了愣,问道:“耿言,这些就是晚上我要用到的工具?我那是守灵,还是去刨坟?” 耿言嘿嘿一笑,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简单说道:“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晚上都带着,指不定就能用到哪一样呢!” 我点点头,说那麻烦你帮我重新收拾好吧,等下午出发时,我一起带上。 随后我就撒丫子往家里跑,我还得让我娘给我准备稀粥去呢。 我家里穷的叮当响,哪儿有这五谷杂粮? 少不得还得让我娘,去管左邻右舍去借,那还得耽搁一段时间。 回到家,正巧我爹娘都在。 我怕老两口担心我,右手插进裤兜,随口撒谎说道:“娘,有这么个事儿啊!我师父要教我守灵中的一些道道儿,要用到五谷杂粮稀粥,里面得有稻、麦、豆、苞、薯啥的。你看——” “你这臭小子,那还用犹豫?孩儿他娘,你赶紧的啊,去隔壁老柳家去多借点儿回来!他家啥都有!” 我的话音刚落,我爹就在旁边抢话说道,看得出来,他对我学守灵这事儿,相当的上心。 想了想,我就说:“娘,那稀粥你不用整多了,够六七口喝的就成,也就是那么个意思。等做好了稀粥,就帮我装进我带饭的那铝饭盒里啊!我先睡一觉,醒了就拿走。 我娘“哎”了一声,抬脚就往外走;我爹却拉住了我的胳膊,看样子,是想问问我学习守灵、学的咋样。 抬起胳膊肘儿,我在嘴边儿擦了擦哈喇子,那是把我困得,神经都有些失控了。 我恳求说:“爹,你可怜可怜我,先别跟我唠嗑了,行不?” “从昨儿个到现在,我一直都没合眼呢。先让我睡一会儿,两点半千万别忘把我喊醒,到那时候,咱爷俩再慢慢唠啊!” 趁着我爹那么一犹豫,我连鞋都没脱,直接爬到了炕梢。 眼睛一闭,隐约间听到我爹嘟囔了一句“这臭小子”,随后我就再听不到家里的动静了。 迷迷糊糊间,我做了一个梦,我居然梦到了赵家小媳妇儿。 她一身素白长裙,在我身前身后飘啊飘的,速度贼拉快,都快把我晃悠吐了。 她眉眼含笑,却又笑的阴测测、吓人倒怪的。 她还反复念叨着我的名字:“……得水儿,得水儿……你来呀……不用躲……你躲不掉的!” 那声音又尖又细,透着无比的邪性。 我的尿滴答,当场就被她吓出来了。 第一卷 怨咒邪尸 第009章 山歌凉了山景 这一觉,睡得可真舒坦。 美中不足的是,我梦到了赵家小媳妇儿,有点膈应人的。 此外,我还做了另一个梦:我梦到了地震。 我就觉得我的身子,忽忽悠悠的,大幅度的来回晃动,震的可邪乎了。 不过慢慢的,我就呼吸困难,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我被憋的不行,忽悠一下就睁开了眼睛,就看到我爹半蹲在炕上,两手掐着我脖子,正在那儿一前一后用力的摇晃我。 “水儿啊,水儿啊——你快醒醒!这都过了两点半了,你咋还—— “咦?你醒啦!” 我轻轻扒开我爹满是老茧的双手,抻脖子干咳了两声,又赶紧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我心说,难怪我梦到地震了呢,感情是让我爹给摇的。 熟悉的人,知道他是我亲爹,想要把我召唤醒;要是不熟悉的,没准儿以为他要掐死我呢。 我揉了揉脖子,说道:“爹,你也太狠了,好好召唤我呗,你掐我干啥?” 让我这么一说,我爹就有些不好意思,两只宽厚的大巴掌分分合合,手指在反复交错着。 “水儿啊,我其实从两点半起,就准点儿开始召唤你了!” “这期间,我大声喊过你、掐过你、用鞋底子拍过你脸蛋子……可你就是不醒啊!” “你听听我的动静,是不是嗓子都喊破了音?你咋睡的那么死性呢?”我爹清了清嗓子说道。 在我爹说话时,旁边我弟弟张得行和我妹妹张得娟他俩,就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儿的点动小脑袋瓜儿,像是在证明我爹没说假话。 我可没空搭理这两个小家伙。 斜眼瞅了瞅炕柜上的老座钟,还差十五分钟就要到三点,眼瞅着就要跟杏儿出发。 我麻手麻脚的下了炕,赶紧去小屋换了条裤衩子。 等我确认柜子上的铝饭盒,装好了我要的稀粥后,我撒腿就往西山腰跑,生怕耽误了杏儿的正事儿。 “爹,对不起啊,这次怪我睡过头子了!” “等我下次回来,再跟你好好唠唠啊!” “得行,得娟儿……你俩在家乖乖滴!别淘气、让咱爹娘省点儿心啊!” 一边跑,我就一边大声的喊出想说的话。 身后隐隐传来这两个小家伙的回话声。 “哥——你就放心吧!” “哥——我们会让爹娘省心滴!你就把心放进盆骨里吧!” 最后一句话是我弟弟喊的。 这小家伙,跟我小时候一个德行,不着调,最不让人省心了。 我就跟被狼撵了似的,一路狂奔,心里想着我弟那小猴样儿,心里就一阵暖烘烘的,忍不住想乐。 爹娘没啥文化呀,给我们哥仨起了这三个名字。 我都有些担心,等他俩老了可咋整呢? 我还好些,他们喊我:“水啊,去给爹倒碗水”,我就能乖乖的去倒水。 我弟张得行呢? 他们喊:“行啊,你去给爹倒碗水”,他不得回话,说:你行你自己去倒呗!喊我干啥? …… 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我拼命捯饬着我这两条野鸡腿,终于在整三点的时候,跑上了西山腰。 杏儿已经收拾妥当,那装满工具的大木箱子,八成是被耿言抬到了院儿里。 跟昨天一样,我俩临出发前,还是看不到师父和二师哥的身影。 我也不多说,一手抱着饭盒,肩膀上扛起沉重木箱。 咧了咧嘴,我默默跟在杏儿身后,沿着昨天的老路走去。 约莫过了十来分钟,等我身上消了汗,我这才注意到,杏儿今儿个又换了身装扮。 她换上一身蓝白碎花的连衣裙,把她的腰肢衬托的可细了。 她的半长头发,用一根带花边的橡皮筋儿系起,轻轻挽到了肩膀右侧。 在她头顶上,还插着三朵不知名的野花,都是纯白色的。 我吃力的拽了拽军绿色的木箱带儿,朝着杏儿凑了凑,问道:“杏儿,你又换新衣裳啦!你今儿个的打扮——可真好看!” 师父是叮嘱过我,让我少跟杏儿说没用的话。 不过师父一不在场,我就管不住我这张嘴。 再说了,杏儿的确好看嘛,我就夸两句怎么了? 大不了,等到了主家之后,我就绝口不跟杏儿说话,那还不行么? 听我夸赞她,杏儿回身看了看我,她的眼神很和善,却又隐隐约约、带着那一点哀伤。 杏儿略微顿了顿身形,望了望渐渐西斜的太阳。 等她再迈开步子时,清脆婉柔的歌声,就从她的嘴里唱了出来。 “人生一世嘞,草木一秋,月过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万事休……” “零落漂泊嘞,昨天明天,月近月弦月儿满,年老年归年儿怜……” “生有何欢嘞,死亦何苦,清白落身清白走,透亮名声透亮留……” “几只梁燕嘞,几许哀愁,如梦如幻亦如电,觅循本心自在游……” 我念书少,初中毕业后,我就跟家里的地垄沟子耗上了。 所以,杏儿唱的这些词儿,我一句都没听懂。 只是隐隐约约的,觉得她心里好像有很多委屈和不舍,在眷恋着某个人一样。 我心想,她唱歌时,是想起了死去的大师哥么? 她俩到底啥关系呢?为啥只看到杏儿淡淡的愁,却没看她哭过? 我的欢脱情绪,都让杏儿的歌声给整没了,再看看西山上的大红日头,我心里就有些不是味儿。 我又想起了我爹娘,还有我弟跟我妹。 我心说,这还没离家多远呢,我咋又想他们了? 以前咋就没觉得,得行和得娟儿他俩,那么招人儿稀罕呢? …… 主家派来的拖拉机,开车的还是昨天那个小伙儿,毛毛躁躁的。 昨儿个我就没稀说他,一路突突突的,都快把我屁股颠两半儿了。 今儿个刚开出没到五分钟,车轮子硬咯在一块大石头上,拖拉机车身都栽歪出四十五度角。 要不是杏儿眼疾手快拉我一把,我非得让他给我颠腾到旁边大沟里! 等拖拉机稍微平稳了一些,我没好气的说道:“能不能好好开?你把这拖拉机,当成坦克车了?” 那小伙儿头都没回,带着粗白线手套的右手,猛地弹远一根烟屁。 “咋滴,守灵了不起啊?跟你说,这活儿我也能干!所以啊,你别跟我叽叽歪歪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跟杏儿爱坐不坐,要是我再挑三拣四的,他都能让我俩下岗! 我心里这个气,心说瞅把你能的,你这么厉害,你二姨夫知道么? 我还想再呛呛两句。 杏儿拉了拉我胳膊肘,又朝我轻轻摆了摆手,于是我后面的话就都憋进了肚子里。 等进到了主家,还是跟昨儿个差不多,时辰一到,主家就都撤了。 晚上八点左右,杏儿在棺木周围洒了些水,给灵场做完了“二净”。 我起身正想去趟厕所,一扭头,忽然间就看到灵堂那儿,倏然闪过一道身影。 不等我反应过来,耳边响起杏儿一声轻喝。 “谁?出来!” 声音里自带着一股子沉静与威慑。 第一卷 怨咒邪尸 第010章 撬棺 今儿个中午,师父刚跟我说过“五净四驱三拜”的规矩。 入夜守灵时,若是没有外者在场,守灵人自当宁心静气、克己勿言。 可要是棺木附近出现了外者,就必须及时驱赶,以免惊动亡灵、引发祸端。 这四驱便包括:驱灵物、驱鬼魂、驱道者、驱外人。 驱灵物,一般指胡、柳、白、黄、灰等五种容易通灵之物。 驱鬼魂,指从外处飘来的孤魂野鬼。 驱道者,是 指有道行的僧侣等,也包括出马、出道、出黑以及我们的同行在内。 驱外人,就是驱赶与主家无关的普通外人。 在驱赶外人时,守灵人要附带丹田气息,结合守灵秘法。 声音响起时,不但要震荡对方耳膜,而且要“敲髓震魂”,以达到震慑宵小的目的。 所以这门手段,便叫做:震魂音! 杏儿声音并不大,可在发出的瞬间,我心里就猛然咯噔一下,如同有重锤砸在了我心坎儿上。 我只是被波及而已,就有这么明显的感受,更何况那人是被杏儿特意针对? 只听得灵堂后,有人仓皇说了句“哎呀卧槽——”,声音里透着强烈的惶恐、震惊。 一阵凌乱的嘈杂声渐渐远去,灵堂后就再没了动静。 我对杏儿佩服的不行,心说这就是“初更”和“牙磨儿”的差距啊! 看她柔柔弱弱的,可小嘴儿一张,轻吐出三个字,立马就把对方吓的屁滚尿流。 单就这一个小手段,估摸着——就够我学一阵儿的了。 师父果然没有骗我,守灵的门道,深着呢! 干巴巴的硬背那些规矩,和亲眼见识这些手段,效果自然有极大不同。 亲身感受过杏儿的手段后,我对守灵学就更加的好奇;以前我是想把守灵,当成谋生的手段,而现在,我是因为兴趣、真心想学好这门手艺了。 守灵夜,单数日子才有玄机,稍有不慎,容易惊扰怨灵;而双数日子,则要相对平静许多。 除了灵堂有人打扰的那个小插曲,前半夜平静平安,完全没有“一离”之日时,那刮风哭泣的怪景儿。 不知不觉间,已经接近半夜十一点,我就要开始给女尸喂阳间饭、喝五谷粥了。 我侧脸看了看杏儿,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瞅瞅我、再瞅瞅棺木,那意思,是让我赶紧准备。 我轻轻点头,绕到棺木侧面,深呼吸一口气,而后轻轻把覆在棺木上的厚重帆布拽了下来。 因为有帆布覆盖,昨天我看到的只是棺木的小侧面。 今儿个晚上,借着那俩大灯泡子的光亮,我才把棺木看了个完整。 棺木南北朝向,北宽南窄:宽的一面正对灵堂一侧,窄的一面就是我昨天依靠着的小侧面。 老赵家不差钱儿,从这棺木上也能看得出来。 上好的柏木棺材油光锃亮,在森白的灯光照耀下,散发出暗黄色的光彩。 入手处极其平整,连丁点儿刺手都没有。 鼻子里也闻不到油漆味儿,想来是从棺材铺里,买来年岁稍长些的“沉棺”。 按照规矩,阴魂缠身的事儿,不管落在谁身上,都得自个儿化解,旁边不好帮忙。 所以今儿个,给尸体喂饭、扎针的流程,还得我自己来。 想了想,我就打算挪开棺木的窄面儿,从那里错开一道缺口,钻进棺木里。 要是把整张棺材盖儿都掀开,进去的时候倒是方便了,可怎么重新盖上? 那玩意儿死沉死沉的,就我这小体格,估摸着就算累拉稀了,也甭想把它重新复原了。 我两手搭在棺尾,用力推了推。 居然——微丝不动? 我知道我们老家的规矩,要是哪家哪户死了人,在守灵期间,棺材是不上钉的。 只有临下葬前的一个时辰内,才会“敲棺镇钉”。 嗯?这棺材盖儿,有这么沉? 就算我右手肿胀、不敢使劲儿,也不至于丁点儿都推不动吧! 那会儿我是有些胆儿突的,生怕又是小媳妇儿的阴魂搞的鬼。 结果围着棺木转悠了一圈,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我想多了。 在棺木的右侧,反扣着三根“八锯子”,从棺首到棺尾依次排开。 “八锯子”呈凹型,两边儿有一扎长短的铁尖儿,一端扣着棺盖,另一端锁着棺身。 难怪我推不动棺材盖儿,原来是有这玩意儿锁着呢。 我一边回身去木箱子里找趁手工具,一边在心里暗骂:“艹,停尸七天,白天晚上都有人看着,居然还特么不放心?瞅瞅那八锯子锁的那个严实,这是生怕小媳妇儿跑了咋滴?” 干这些活儿,我可就是一把好手了,从里面拿出根铁钎子,再把铁扳手垫在下面,抓住钎尾用力往下按。 咯吱——咯吱—— 随着我不断用力,一根八锯子就慢慢被撬了上来。 “八锯子”两头的铁尖儿,与棺木摩擦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在寂静的灵堂前,听着格外刺耳! 咯吱吱—— 没过多大一会儿,眼看着第三根“八锯子”就要被我撬开。 我心里暗松一口气,总的来说还算顺利,小媳妇儿的阴魂,今儿个八成是不会出现了。 只要她不在,今儿个谁也别想阻挡我,破解阴魂缠身。 我想的倒是挺美,便在这时,猛然间感到脚下一阵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窜到了我脚下。 这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还——毛茸茸的? 我激灵一下、打了个冷颤,不忙着去撬“八锯子”,低下头去,赶紧看我脚下。 我勒个去——在我脚帮子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只大耗子来。 它有一尺长短,身上灰不溜秋,皮毛极其顺滑;一双圆鼓鼓的小眼睛,就那么滴溜溜的盯着我看。 它前面的两只小爪子,一前一后扒在我的鞋帮子上。 身后那条细长油亮的尾巴,却时不时的左右摇摆。 瞅它这姿态,哪儿有半分怕人的样儿? 它不害怕我,我倒是被它吓够呛。 二半夜的,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窜达出一只大耗子? 而且它的个头,还特么那么大! 这……这简直就是祖宗级别的大耗子啊!猫要是遇见了它,不得当场被吓哭? 我心里犯着膈应,正想踢出一脚,把它踢死在棺木上,突然间听到它“吱吱”叫了两声,随后它便向着棺木,猛地一头撞了过去。 干啥玩意儿?它要自杀? 我心里刚刚升起这个想法,倏然间,我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呆呆的愣在当场。 那……那只大耗子呢? 撞在棺木上之后,它——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