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睛龙蟾 第一章 张国宝 祖师爷有句话,说采药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登台唱戏,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行当,这活计不是盗墓倒斗,却也要上山下海,不是磨枪上阵,却要提防虫蛇虎豹,非在江湖之中,仍须警惕同伙儿的明刀暗枪…… 采药这行当传承很久了,是“老行”的一种,旧时有些人专门采摘天地间的奇珍异宝,称为“宝药”,比如说狗有狗宝,牛有牛黄,狐狸肚子里有火云丹,成了气候的蜈蚣肚子里有定风珠,专门采宝药的采药人,是老行中的一支,北方叫牵羊,南方叫憋宝,憋的是天地间的宝。 我祖上有本医书,这书中所记载的都是天地间的奇珍异宝,非是凡品,什么穿红衣的尸参娃娃,三只眼的吊睛龙蟾,通体雪白的白玉蝙蝠,这些宝药都能够入药,有的可以治疗白血病,有的可以吊命,还有的可以回魂,最离奇的是一种长在死人脑子里的花,据说这花吃了可以让植物人苏醒过来。 书里还写了一段儿谶言:“狗宝黑,牛宝黄,尸参娃娃睡红床,地白龙,驴蹄中,百尺蜈蚣定黑风……” 民谚有云,说千金在手不如一技傍身,这话太对了。 我家祖上世代行医,最辉煌的时候还出过一个慈禧老佛爷的御医,专门给老佛爷调白玉霜去皱美肤,这白玉霜乃是以各种奇珍异宝,混合千年砗磲的珍珠研磨而成,不仅可敷面还能服用,常吃固本培元,延年益寿。 那年岁我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四九皇城根儿下一小老百姓,北京户口有房有车,可惜好景不长,传到我曾祖父那一辈儿时,他迷上了听戏,还好熬鹰驯犬,常常是一掷千金买大鹰来,没事儿就牵着狗子架着大鹰去京郊打猎,那大鹰和狗子多费钱呐,一顿光是鲜肉就得吃五六斤,那时太平军捻子义和拳是一茬接一茬闹腾,天灾人祸不断,京城外头每日都饿死不少饥民,是万贯家财也禁不住你这样嚯嚯。 于是这种情况在慈禧老佛爷去了之后就撑不住了,满清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初时我曾祖父这位顽主靠着世袭的太医职位每月还能混几两银子花花,满清山河日下之后,他被辞了,没了经济来源,他只好自个儿开个医馆儿谋生。 很不巧,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时京城的医馆儿生意不好做,到处都遭灾死人,来看病的多半不花钱,邻里邻外的说钱局气,不说钱熬掏,我曾祖父又是个侉子性格,不记账,这赊欠的多了就运转不下去了。 你光看病不拿药怎么行呢,老北京人又死要面儿,穷讲究,就算再拮据,也得把老张家的体面撑周展,于是自个儿倒贴钱……刚开始呢,还能把老人留下的东西拿去典当换点钱周转,后来屋子里值钱的物件儿都没了,眼看着满屋子的獒犬马犬饿的眼睛发绿,那大鹰都饿的飞不动了,人饿的面无菜色,媳妇抱着孩子闹着回娘家,家中是鸡飞狗跳。我曾祖父气的跌脚,骂天骂地骂了个遍,他一咬牙一切齿,寻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说干脆拿着房产地契,去赌肆里头博一把富贵吧。 那时候北京有很多宝局(赌场),专供那些老炮儿进去耍钱,宝局里有不少佛爷(小偷)来回转悠,还有专门的老千设局套你,刚去的时候爷长爷短的,到了后面你钱赌完了,两眼一翻就把你拎着脖子丢出门去。 我曾祖父叫张国宝,张国宝这天带了房产地契,将自己的地契拿起啪一声拍在桌子上,给我换二百两银子! 他这是玩命儿了,北京城一胡同院儿也是值点钱的,赌肆的掌眼把他手中的地契瞧了瞧,验明真假,当场从柜上给他拨了二百两银票,还喊后堂给张爷上了一盏茶,吩咐要高沫儿。 张国宝将小辫儿往脖子上一扒拉,撸起衣袖,怀里揣着银票是左瞧右瞧,瞧见有赌骰子的,他平时不好赌,寻思这个来得快,就赌这个。 要说人要是急着超生,这阎王爷都得给你绕道,赌肆里的人都是京城的大耍人,老炮儿,看见有热闹可瞧都不玩牌了,把手里牌一丢过来陪局,这陪局的人越多赔率就越高,很快赌肆里的人都来了,一张赌桌洋洋洒洒坐了有上百人,坐庄的是四九城的老庄子,唤做骰子六。 这骰子六是谁啊,是京城出了名的千王,就是老千的头一号儿,在千门当中立幡子有报号的人物,吐口唾沫,四九城赌场就得颤一颤,这千门是老行的一支,专门在江湖上坑蒙拐骗,就连行家都不敢在骰子六跟前儿献丑,张国宝倒好,自个儿撞枪口上了。骰子六为啥叫老庄子?因为他坐庄赌场从不赔钱。 见有肥羊上桌,骰子六殷勤不已,赶忙将牌码上:“张爷快坐快坐!” 张国宝很不耐烦,将手中的银票往桌子上一扔,竖楞眉毛找根高脚凳坐下:“你们这儿,赌什么来钱最快当?” 骰子六点头哈腰:“爷,您想要来钱快当,就赌大小,这来的最快,一局定输赢,庄家一赔三,来的稳当,旱涝保收!” “那行行行,就这个!” 张国宝平时也不好赌,不明白这里头的道道,见来了冤大头肥羊,整个赌肆里的人都凑上桌儿来陪局,有押大的也有押小的,不过玩的都小,半两一两的,当浑水摸鱼,要是摸着鱼了就赚大发了。 “爷,您押大押小?”骰子六将骰子罐儿拿手里,在掌心啐口唾沫,准备开始摇骰子。 “大,就赌大!”张国宝心急火燎,就等着钱翻本拿回家去给大鹰狗子买肉吃呢,再不回去得杀狗吃香肉了,这能不急么,他心想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张国宝平素里好事做了不少,行医积德,这回一定地龙翻身,鱼跃龙门,赚个满钵! 但他小瞧了这宝局里的炮手们,是专门点灯给东家放炮的,坑张国宝这种肥羊不知坑了多少,坑的人输儿卖女悬梁自尽没有百次也有几十回了,这些人就是吸血的僵尸,吃肉进去都不吐骨头的,听到他买大,身后有些懂行的赶紧都拿出钱来买了小,稳赚不赔,包赢! 骰子六咧嘴笑的露了牙:“好咧,您买定离手,咱们开摇!” 骰子六将手里的骰子摇了起来,是摇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猛地一下,啪一声将骰子打桌儿上。 “大,大,大!”张国宝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骰子六眯眼嘿笑,缓缓地将骰子罐儿起开,起来一看,三点一,小,小的不能再小,小的翻不了身了! “爷,您这手气不好,三个幺,您输了,下盘儿赶早!”骰子六叹息一声,转眼就变了个花脸笑呵呵,一个俯身将张国宝手中的银票给拽了过来,张国宝眼珠子瞪的有牛眼大,身子打摆子额头冒汗:“这,这这不可能啊,这怎么是小呢,这怎么是小呢?” “爷,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就是小跑不了!” “对,您还有钱玩么?有钱再押一局,保不齐能翻本儿!” 有没陪局的心里懊恼,后悔不已,这会儿给他出馊主意。 “我这,我这没,没了……” 眼睁睁的盯着自己的万贯家产没了,他想去抢回那钱来,赌肆的伙计将他拽着往外拉,张国宝输完了家产,两腿打颤,拉着桌子腿儿央求:“别,别,这是我全部家当,容我再来一局,容我再来一局……” 赌肆里的人这场面见多了,几个炮手过来架着他就给丢出门去,张国宝还想再进来,却被一通好打,打的他鼻青脸肿,哎哟连天,一条胳膊都快打折了,他又不敢回家,脑筋儿转不开,寻思没脸回家见老婆孩子了,我这,我这就去山上找一颗歪脖子老树,我挂在上头吊死得了。 这么想着,他就往京郊走去,没成想迷糊眼走到了煤山。 要说这煤山,那有个说头,前明朝的末代皇帝崇祯皇帝,丢了江山,在这煤山找了颗歪脖老树吊死了,老北京人都说这儿风水不好,张国宝走到山上被泪水迷了眼,迷迷糊糊竟自个儿走到崇祯皇帝吊死的歪脖老树跟前了,没看路脚下被什么东西绊着,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吃屎,他哎哟连天睁眼一瞧,恁地神,那树下竟蹲着一个青白青白的小屁娃,穿着一身红袄子,脸色青扑扑的,正阴测测地咧嘴笑呢。 他再一眨眼,哪儿有什么小屁娃啊,这分明是…… 吊睛龙蟾 第二章 红衣太岁 仔细一瞧,这分明是一块儿人形的肉团儿,大小有一尺,身上挂着一层红皮,就跟襁褓中的娃娃似的,小脸儿上眼耳口鼻皆在,栩栩如生。 张国宝博览医书,脑子里转了转就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了,这东西可是天地间少有的一种神物,唤做秧神太岁。 这什么是秧神太岁呢,这是天地间长出来的一种独特的太岁,又叫血太岁,说有些吊死过人的地方,树下三寸会藏着死去之人的秧气,年深日久会长出秧神太岁来,就跟人参大萝卜似的,但里头的东西是肉,能吃,服用之后可以治瘟疫,还能延年益寿,老百姓叫个讨喜的话头,就叫它秧神太岁。 张国宝是喜出望外,赶紧趴上去一看,东边儿摸摸右边儿刨刨,这果真是那秧神太岁,天地间的宝药排行前十啊,那时候的医生救人行医,多要自己上山去采摘药物来炮制,张国宝平素也上山采药,仔细一瞧就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他赶忙脱了长衫,从地上轻轻的刨开泥,把这秧神太岁挖了出来。 挖出来一瞧,这东西好啊,像是个胖娃娃似的,被他抱在怀里这秧神太岁小脸儿似乎也皱起来了,无精打采的没什么精神,他赶紧挖出地上的泥来,给这秧神太岁吊住一口而生气儿。 左右一看,原来他是到了崇祯皇帝上吊的地方了,他这百感交集,心想必定是那崇祯皇帝死的时候,喉咙里一口秧气在地下生了根,几百年间吸收天地间的灵气,生出这秧神太岁来,在今日刚巧成熟,从地底头翻了身翻起来了。 张国宝泪眼婆娑,跪倒在地上,砰砰砰就是三个头,感谢崇祯皇帝保佑,今天起我张国宝这条命就是您给的,日后我初一十五一定给您烧香上贡,富贵之后,不忘朱氏大恩! 那年岁的人很愚昧,用些稀奇古怪的偏方儿来治病,什么三条腿儿的蛤蟆治尿频,沾过人血的馒头治肺痨,死人棺椁里的泥泡水治肾虚,总而言之就是越偏越好,但还真有人信,而且很多人抢着要。 张国宝得了这秧神太岁,从煤山下来拿到了医馆去一卖,居然卖了五百两银子,这可把他乐坏了,他琢磨这东西来钱比赌博还快呢,以后干脆专门去山上找这天材地宝,吃老行去吧。 那时候哪里天材地宝最多呢,关东之地,是地广人稀,深山老林子里多有天材地宝,刚巧呢他养的大鹰和狗子,在关东野地里好养活,因为那地界儿荒无人烟,野生动物多,早些年,张国宝跟京城的顽主一道儿去盛京打过猎,知道那地方的妙处。于是他索性变卖家产,拖家带口儿,擎鹰牵狗,挑了个黄道吉日就离了北京城,从天津卫码头雇了条船儿,直奔关东宝地。 这一路艰辛暂且不提,他路上还在水里捉了一只百年老蚌,从里头掏出一枚足色儿的东珠来,价值百两纹银,是乐开了花,祖宗保佑,我张国宝有这憋宝牵羊的手艺,在关东肯定发大财。 俗话说乐极生悲,他前脚刚嘚瑟呢,后脚被那开船的船家见了东珠,眼珠子挪不动了,待到船行至江心,哆哆嗦嗦从船上拔出刀来,问张国宝,是要吃滚刀面还是烂肉面。 也该是他遭此一劫,他常年在京城里头,不知道外边儿人心险恶,那时候儿关东之地土匪横行,辽东一代,有胡匪、俄匪、蒙匪、日寇,还有不少闯关东的,闯过老关路上没了饭吃,就半路上山落草做一回贼寇,捞够一票便扯呼。 很多穷苦老百姓被逼上了绝路,两眼一翻一咬牙做了独行大盗,白天种地,晚上出去打劫,那年岁晚上在关东之地大部分老百姓不敢出门,一来呢是怕山中有吃人的猛兽,老虎,豺狼,二来就是怕会遇到独行大盗或俄匪胡子,闹不好就没命了。 张国宝吓了一跳,但定睛一瞧,这船家拿的是一把刀,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原来他这人虽说侉子性格,身手却不错,因为他常年在郊外打猎体力好,小时候还跟一个老回回学过摔跤,举石锁练过力气,在京城时,跟善扑营的兵油子没事就过过招,不怕茬架,他定了定神,哎一声爆喝,上去将这船家一把拿住手腕儿,使出那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将他放倒在地,一通好打。 这船家被打的惨叫哀号,张国宝出了气,质问船家:“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劫我钱财!” 船家也悔不当初,痛哭流涕,哭哭啼啼一番言语,张国宝听完之后,眼泪也流出来了,都是苦命人,苦命人啊。 原来是这船家的闺女生了重病,卧床不起,见到张国宝露了财,想到自己那苦命的闺女,所以,所以见财起意……再一询问,这船家居然姓朱,祖籍乃是江西人氏,往前几百年,兴许是崇祯皇帝的血脉呢。 张国宝叹口气:“朱船主,非是我张国宝舍不得这钱财,而是我有老婆孩子,又好擎鹰驯犬,这船上的苍鹰黄犬,都是我的心肝儿命根子,我要有些金银养活它们,这些畜生跟了我好些年,我舍不得啊。” 说完之后,又把自己在崇祯皇帝上吊的煤山上得了秧神太岁之事言明:“既然你姓朱,我说什么也得报了崇祯皇帝的大恩,我这还有多余的银子,你尽管拿去救治闺女,兄弟我不才,本是宫里太医出身,若是你闺女病不是很重,兴许我也能治的!” 这一番话,让朱船主又急又喜,连忙拱拱手:“张兄弟,钱财我拿来也是为了救闺女,这您会医术那更好了,救活了我闺女,我老朱给您做牛做马都成!” 两人也是不打不相识,当下这朱船主就把我曾祖父给带去了辽东葫芦岛黑家山宝图村,在朱船主家中见到了他卧病在床的闺女,也就是我未来的奶奶。 张国宝一瞧,眉头一皱心里就是一翻个儿。原来朱船长的闺女是患了一种贫血症,是天生贫血,时常昏厥头晕,不能干重活儿累活儿,生的娇滴滴弱不禁风,她这是先天在娘胎里的时候,缺了三分先天气,落得个终身气虚贫血的病症,这贫血症呢只能用食物慢慢补气,每日都得小鸡儿参汤滋补着,还要以中药调理,短期内治不好。 但若是有天材地宝当中的尸参娃娃,就可以将她这缺先天气的贫血症给治好,可是这尸参娃娃是传说中的神物,可遇而不可求,只生长在深山老林里的老坟里头,是吞噬尸体的精血长成的,治疗先天贫血症有奇效,重病弥留之人吃一口尸参娃娃,能吊回十年命来,可想而知有多金贵。 朱船主哀叹一声,说这可咋办啊,难不成让我这闺女这么病恹恹的一辈子啊,我这……等我这百年归世之后,我这苦命的闺女可怎么办呐! 张国宝和自己媳妇一商量,拍了拍朱船主:“朱老哥,你就别伤神了,要不这么着吧,你这闺女和我儿子年纪相仿,我张国宝这条命又是崇祯皇帝救的,咱们两家就是有缘,不如我们结为儿女亲家,你闺女这贫血症,就交给我来治,我以后天天上老林子里挖参采药,给她寻尸参娃娃,治好她这病!” 朱船主哎哟一下跪下来了,拉着自己的小闺女:“谢谢,谢谢张恩人,我给您磕头了,谢谢恩人,谢谢恩人呐!” 张国宝连忙将朱船主搀起来,当下焚香烧纸,就在天地祖宗面前,将张家和朱家这门亲事给定了下来。接下来的日子,我曾祖父张国宝整日带着大鹰,牵着狗子在老林子里打猎采药。那时候老林子里到处都是野生动物,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山林里的野生药材也多,我奶奶在张国宝调养下身子一天天好起来,能下床能走动,还能干些轻松活计了。张国宝是过得悠然自在,快活乐无边。后来我爷爷渐渐长大,十八岁的时候,就在宝图村摆了酒宴,两家热热闹闹办了婚事,亲上加亲。 为了给我奶奶调理身子,我曾祖父张国宝带着我爷爷转遍了东三省,遍寻那尸参娃娃而不得,只好用老山参,鹿茸,鹿血这类的寻常药物固本培元,保着我奶奶一口血气,可惜直到我曾祖父张国宝咽气儿的那一刻也没寻着尸参娃娃,他引为人生一大憾事,嘱咐我爷爷一定要找到。 他还把自己见过的天材地宝,结合自己在辽东一代赤脚行医多年的经验写在一本医书里,叫做《宝药偏方》,书里写的跟山海经似的,都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宝药,穿红衣的尸参娃娃,三只眼的吊睛龙蟾,通体雪白的白玉蝙蝠……我小时候是当做志怪小说来读的,还觉得我曾祖父是个老迷信,思想太封建。 结果那年的一趟旅行,彻底改变了我的看法,这世上多有奇珍异宝,只是凡人终不得见,这个故事,就是我那些年在深山老林、古墓遗迹,甚至尸山血海之中,寻找天材地宝的一段儿诡异经历…… 吊睛龙蟾 第三章 放山人 我叫张小宝,绰号叫狗蛋儿,囧,今年二十二岁,职业,暂且可以称之为放山人。 我之所以叫狗蛋儿,是因为当年我出生的时候,我爷爷在村头儿老狗肚子里刨出来一枚狗宝,把他乐的合不拢嘴,说我和狗有缘,于是取名张小宝,小名儿狗蛋儿。 我爹三十五岁的时候才有的我,听说是我妈胃不好,前几胎都流掉了,为了生下我,我爹走遍大江南北,在贵州的深山里找到了一株九品黄芪保住了胎,为此还被守宝的老山蟒缠坏了腰,所以在我出生之后,我爹就不再去憋宝找药了,在葫芦岛黑家山承包了一片山林,养鹿和野猪。 说起我家的养殖场,这地方可以合法打猎,冬天时我家会放出一些野猪和狍子、老鹿,让城里头的人来打猎玩,除此之外,我家还种着一片林下山参。 所谓的林下山参,就是人工养的参,反哺到老林子里去种着,这种山参的品质和野生环境的山参很接近,这年夏天,我去四川推销我家的鹿肉鹿茸,开拓老山参市场,业务谈妥后,就跑去川北看我的一个战友。 我这位战友也姓张,绰号铁头,当年在军犬基地服役的时候,我和他关系特别好,跑到四川之后,我专程绕道儿去了他那个县,战友相见,一顿好酒是免不了的。 是的,兴许是应承了我曾祖父的话,我们一家子人都特别喜欢狗,我更是爱狗如命,在部队时我主要就是喂养军犬,那两年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一晃我出来也三年了,铁头叫了几个当地的退伍老兵,酒桌子上大家喝的二麻二麻的,就讲起了天材地宝这类的事。 桌上有个工程兵出身的老班长,姓孔,也是跑药材生意的,给我们讲了个故事,这个故事瞬间就把我吸引住了。 这世间有很多风水宝地,有风水宝地就有宝。 老孔说四川某地有个水库,九十年代修建水库的时候,外地来了很多工人,热火朝天把活干一心建设新农村,准备把这个小水塘挖成能容纳几百万方水的大库,谁知挖到了一半,水库突然塌陷,从里头往外狂喷黑水,只用了半天就快淹没库区了。 不仅如此,那黑水恶臭难闻里面还夹杂着许多尸体,村里人一瞧,那都是村里死去多时之人的尸体,从地下被喷出来了,在水里打滚儿呢。 到了半夜,水库里还隐约发出咕咕咕的牛叫声,刚开始没什么,后来声音越来越大,负责修建水库的民兵带着枪坐船下去探查,船却被黑水下的东西撞翻了,当场淹死十几个人,尸骨无存。 农村迷信,村里的老道士看了眼一个趔趄,说你们鬼迷日眼的,怕是把帽子山的龙脉给挖断个咯。 这还不算,龙脉下头有龙王爷,把船撞翻的就是水下的龙王爷,那东西在龙脉地眼里头修炼多年,就要得道了,遭你们这些背时崽挖断了龙脉。 说完这老道士就赶紧收拾行李,慌里慌张的往山上走,路上还跌了几跤,嘴里嚷嚷些稀奇古怪的话,什么山头住个癞疙宝,呱地一声牛翻角,帽儿山中双龙会,落得山摇地也倒。 众人问什么意思啊,这老道士也不说,赶紧往山上爬,结果他前脚刚走,后脚这地方就开始下大雨,是狂风呼啸,电闪雷鸣,还有鹅蛋大的冰雹哗啦啦往下砸,奇怪的是只有水库周围下雹子夹雨,出了水库,就没有雨了,整个水库瞬间洪水泛滥,将水库周遭的民房淹没了好多间。 在洪水中,村民居然瞧见一只解放卡车那么大的癞疙宝,也就是癞蛤蟆,一双眼珠子瞪有水桶粗,嘴巴得有两米宽,背上都是流绿水的大疙瘩,一个个疙瘩有人脑袋那么大,疙瘩里钻着小癞蛤蟆,就在水里浮着,张开大嘴巴吞水库里漂着的尸体。 感情这龙王爷,是一只成了气候的癞疙宝,吃多了尸体,吸收天地灵气,肚子里有了蟾宝,能呼风唤雨,引动地脉震动了。 村民们都吓坏了,赶紧请教这老道士:“求老神仙救救命吧,帽儿山下还有几十户百姓,要是水库再这么喷水,山下的百姓就要遭殃了。” 这老道士叹息一声,说这大癞疙宝唤做吊睛龙蟾,眉心处有一只龙眼,年深日久,吃多了死人肉肚皮里形成了一枚蟾宝,到了晚上这龙蟾会对着日月星辰吞吐蟾珠,可以引动地脉潮汐,呼风唤雨,前面你们挖水库,用炸药炸断了帽儿山的龙脉,所谓的龙脉就是水脉,水脉被炸开了,所以会冒黑水。 村民赶紧又问,那怎么治的了这只吊睛龙蟾呐? 老道士苦着脸,说他要是再年轻十几二十岁,这只吊睛龙蟾他兴许还可以对付,但是现在他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这吊睛龙蟾,是癞疙宝得道,它能得道也是靠着帽儿山中的水脉,这水脉就是一个地方的水眼,地眼,也唤做龙眼,地下有氤氲地气,常年被这个地气滋养,又吸收日月精华,让它成了气候,再加上这帽儿山以前有很多老坟,它无意间吃了尸体,开了灵智,现如今想要对付,难上加难。 但是呢,这东西天性怕蛇,若是去周遭捉几百条蛇来,丢在水库里,兴许能唬住它,但要想降服这吊睛龙蟾,需要请来这帽儿山上的老山蟒,这老山蟒是帽儿山的地头蛇,和这吊睛龙蟾为了争夺那水脉斗的你死我活,此刻这个吊睛龙蟾现了身,那老山蟒也不远了。 说着这个老道士吩咐村民去捉来几只老母鸡,用新鲜猪血泼在它们身上,又端来几盆猪内脏,用烈性白酒泡过之后,将这东西放在了帽儿山上的一处老坟坟头,吩咐众人屏息凝神,一会儿见到老山蟒不能说话。 众人见了那水里头作怪的吊睛龙蟾,对这老道士是极为服气,哪还有什么话说,等了一阵之后,果然见到老坟下嘻嘻索索,钻出一根蟒头,乍看这蟒头不甚起眼,但钻出来之后,好家伙,这条老山蟒足有水桶粗,四五米长,眼珠子绿幽幽的,昂起头来对着山下嘶嘶吐蛇信,在坟头上看到吊睛龙蟾无法无天之后,这老山蟒果然按耐不住,将地上的猪内脏和老母鸡全部吞下,酒足饭饱,从山上嘻嘻索索往下爬,一路上乱草翻飞,这老山蟒到了水库中,立即和那吊睛龙蟾战做一团。 好一场大战,是战的水库掀起滔天巨浪,水波冲天,水库里黑雾弥漫,一会儿这吊睛龙蟾想吞了老山蟒,一会儿那老山蟒缠着吊睛龙蟾想吞了它,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一场大战足足打了五个多小时,从天亮战到天黑。 就在快分出结果的时候,县上的民兵赶来了,领头的领导见这水库里这个阵仗,准备让民兵用五六冲一阵扫射,结果了这水里的两只妖物。这可急坏了那老道士,赶紧拦住领导,说这吊睛龙蟾肚子里的蟾宝,乃是无价之宝,蟾蜍是五毒之一,它这枚蟾宝天长日久,有辟邪辟毒的功效,可治百病,解百毒,放在屋中蚊虫不侵,若是开枪,恐怕会坏了那蟾宝。 可是老道士人微言轻,再加上当地的村民都吓坏了,怕这两只妖物再打下去冲垮了水库,危及山下数千人生命财产安全,于是最后那些民兵还是开了枪,还用手榴弹丢下去炸,这一番下来,没过多久水库里就消停了,水面恢复了平静。等到天亮的时候,众人发现水里漂浮起来许多尸体。 又过了一会儿,这水库里的水就开始呼哧呼哧地往下沉,没多大会儿功夫,水全都沉下去了,地上漂着许多尸骸,那老山蟒被炸成了几截儿,水库正中心,有个五六米的大洞,深不见底,当中恶臭难闻,黑气冲天。 等到水库的地硬实之后,众人下去捞尸,只在里头找到一条水桶粗的老山蟒蟒尸,却死活找不见那吊睛龙蟾,老道士哀叹连连,说,你们这些笨人蠢人,要是稍等个把小时,那老山蟒和吊睛龙蟾筋疲力竭的时候,用大网下去能一网捞上来,不仅可以得蟾宝,还能把老山蟒养在帽儿山的龙脉里,滋养水脉,以后兴许能有口活水,这下好了,走脱了吊睛龙蟾,还炸死了老山蟒,日后这帽儿山水脉断绝,百年之内是再也没有水了。 说罢叹口气,天命如此,天命如此啊,就收拾行李,扬长而去。 众人看那水库正中的大洞,深不见底,修建水库死了人,工程自然陷入停滞,过后没几天,这帽儿山的水果真是越来越少,之后几年一颗雨水都没下,到了如今,那地方已经成了一座荒芜的土山,就连草木都长不出来了,光秃秃的极为煞眼,奇怪的是旁边的山脉都好好的。 老孔说完,唏嘘不已,似乎为这事儿很伤神,有个战友不太相信,问他:“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老孔苦着脸:“因为那老道士就是我家老头子,他老人家为了憋到那块儿蟾宝,在帽儿山待了十几年,风餐露宿,总算把那只吊睛龙蟾给盼出来了,没成想却毁在了人祸上,或许是他命里和那蟾宝无缘吧,哎!见笑了见笑了!” 说着他不愿多讲,端起酒杯,来来来,喝喝喝。 这故事听得大家兴起,就聊起蟾宝的作用,老孔说蟾宝这东西可以治尿毒症,有奇效,只需要将蟾宝拿来泡水喝,天天坚持,两个月功夫尿毒症就好了,在香港和台湾等地,一枚蟾宝可以卖到天价。 我听老孔说他家老头子扮作老道士在那帽儿山待了这么多年,心中有些感触,偷偷拿出手机来一搜,他祖师爷的,这帽儿山这地方还真有啊,这地方因为环境太特殊,上了报纸,在网上一搜就搜出新闻来了,上面还有照片,在山腰中部的确是有一个类似于水库似的存在,不过关于挖水库挖出吊睛龙蟾这事儿,可能是年代久远,没搜到。 我心中一动,吊睛龙蟾这玩意儿,我在祖传的《宝药偏方》当中也看到过,说这个东西的蟾宝是解毒神物,在中药当中,有四大动物神药,熊胆麝香牛黄虎骨,但这四件儿东西是常见的,不常见的宝药比神药稀罕多了,又唤做天材地宝,比如蟾宝这类的,这东西憋到一件儿,就够吃十年,比卖人参鹿茸来钱快多了。 于是,酒局散了之后,我拉着铁头约上老孔,专程请他吃夜宵,酒足饭饱之后,我们找了个地方按摩,一边按,我一边旁敲侧击的向老孔打听那吊睛龙蟾的事,老孔舒服的哼着小曲儿,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小子,不会是想去憋宝吧?” 说着他脸色一正,比划了一下手势:“小哥儿,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是一般人,我家老头子以前是吃老行的,拜的是天王山,吃的皮棱货,端的是百家饭,烧的是草木香!” 我一听这话,呆了片刻大喜,原来这老孔不是外人啊,以前吃老行憋宝的手艺人,在深山老林行走,自称是吃老行的,有行话行规,旧社会东北的胡子也自称吃老行的,为了和他们区分,憋宝的手艺人会扮作皮行打扮,就是卖狗皮膏药的赤脚医生,也有的扮作道士。 我连忙对他拱拱手:“老哥儿,真是缘分,我家祖上也是吃老行的,烧高香,拜老顶,穿皮瓤,挂索罗,长白山上放山人,辽东葫芦岛清河堂!” 我这是自报家门,天下张姓出清河,所以很多闯关东到了东北的汉人会在族谱里写祖籍清河郡,清河堂,死后在坟头碑阙上也会刻着清河堂,坟头朝着清河方向。我说的这种老行家话,只有憋宝人放山人能听懂。 老孔乐的咧嘴哈哈笑,拱手对我回了一个礼:“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小兄弟,咱们是一个祖师爷啊,我家祖上烧高香,拜三清,穿直䄌,盘罗经,青城山下河中观,蜀中锦城山上人,咱们有缘啊!” 我俩这对话让铁头听的云里雾里的,他凑过来问:“我说你们两个在说些撒子哟,难不成是准备去捉那只癞疙宝?” 老孔攥着我的手拍了拍:“你说对了,那吊睛龙蟾的蟾宝,价值千金,可以救人性命,是天地间的异宝,而且龙眼水脉那玩意儿要是不处理好,帽儿山以后永远没有水,我这次就是奉我家老爷子的命,去帽儿山憋宝,怎么样二位兄弟,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发笔小财!” 他说着露出一副猥琐笑容,但我听的热血沸腾,吊睛龙蟾,这玩意儿要是真的存在,捉住了能卖多少钱啊,不剥蟾宝,把它关在一池子里卖给动物园,天天找些人来参观,一人收个五块钱,这也能赚的满钵,我还养个什么鹿啊,我打定主意了,和老孔一起去干他娘的一炮。 吊睛龙蟾 第四章 从长计议 但这事儿并非是纸上谈兵,需得从长计议,老孔提议先容他去看看那吊睛龙蟾什么阵势,踩踩盘子,踩清点数,咱们有备无患。 铁头奇道:“不就是一只大癞疙宝,有什么稀奇,几枪下去就撂倒咯。” 老孔翻个白眼:“后生仔,这憋宝不是请客吃饭,那吊睛龙蟾,皮糙肉厚,它常年在地眼中翻滚,一身蟾衣裹着泥层里的微量元素堪比铁板,寻常的子弹根本打不穿,对付这种东西,得用老祖宗留下的方法,憋。” “憋,怎么憋?” 他嘿嘿笑,神秘兮兮的:“这就不足为外人道哉了,你们两兄弟跟我着我,咱大秤分金,小秤分银,但凡是我有肉吃,绝不让你们两个素着,好酒好肉顿顿伺候,我家老头子当年为了憋到这块儿蟾宝,在那帽儿山待了十六年,这事儿我志在必得!” “而且,那老蟾蜍的蟾衣、蟾胆、蟾舌、蟾眼都是宝,咱们做成了这单,绝对发大财!” 我见他都话已至此,也没啥隐瞒的,说我祖上以前当过赤脚医生,旧时的医生都是自个儿上山采药救人的,所以他也憋过宝,对这东西有点研究,若是我没记错,吊睛龙蟾这东西最怕蛇,若是我们想要憋到蟾宝,需得在这“蛇”身上下点功夫。 老孔哎地拍了拍手掌:“我就爱跟小宝你这种弟兄说话,你说的不错,那吊睛龙蟾当年和老山蟒一番大战,已然伤了元气,再加上帽儿山水脉断绝,那东西没了地气滋养,这会儿缺衣少食油尽灯枯,咱们要想憋到它这宝,不仅要弄几条蛇,还得下猛药!” 我心说这蟾宝本就是五毒之一,吊睛龙蟾更是天地间少有的神物,是一种变异的癞疙宝,凡毒难伤,什么猛药能毒的到这东西啊,没成想,后面他真是找来了一剂“猛药”。 当天夜里,我们在小旅馆聊了一夜,将憋宝大计大体定下,第二天一大早,老孔给我们留下一沓钱,吩咐我们去购买憋宝所需的装备,他自个儿去帽儿山踩盘子。 这些东西就是野外生存所需的必备品,没甚出奇的,铁头在当地县城开着一家五金劳保店,该有的不该有的,我们都找齐了,第三天,我和他开着小面包,拉着装备就去了那帽儿山。 本来按照约定,老孔会单独在帽儿山接应我们,谁知我们到了地方之后一看,都傻眼了。 这帽儿山很是热闹,不知道哪儿来了个老板,将这片山承包下来搞了个砂石厂,正挖的热火烧天,老孔戴着个安全帽,点头哈腰的围着一个老板模样的微胖中年男人,正在汇报情况。 见到我们过来,老孔格外殷勤,拉着我们给那中年老板介绍:“陈老板,这就是我给你说的,民间憋宝的手艺人,专门对付那吊睛龙蟾的高人,别看他们年轻,功夫可深着呢!” 那微胖中年老板将信将疑,指着我问:“这么年轻,就跟着你憋宝了?” 老孔叹口气:“可不是么,我们这行啊,风险大,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行当,我之前有几个徒弟,比他们还年轻呢。” 他说着对我们使劲眨眼睛,还偷偷给我使手势。 他大爷的,我眼睛一眨就明白过来什么味儿了,老孔这老王八蛋,接了个活儿,把我和铁头诓过来给他当冤大头使来了这是,我脑子一热就准备骂他,转念一想,这老家伙之前给我们的钱可不少,出手相当大方,看来是讹了这陈老板一大笔,我要是此刻和他翻脸,后面对不上账。 于是我眼睛转了转,拉了铁头一下,示意他别说话。 “那你们真的能对付的了这山上的癞蛤蟆?我们砂石厂因为这只大癞蛤蟆,已经损失不少钱了。”陈老板估计是看到我和铁头身上那股仍未消退的铁血气质,所以打消了疑问。 “放心吧,我们是正儿八经的憋宝人,虽说这吊睛龙蟾极难对付,但是为陈老板你办事,我们是肝脑涂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老孔拍胸脯打包票。 “这……”陈老板皱了皱眉,有点犹豫,他估计也是被癞蛤蟆折腾的没辙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那咱们赶紧开始吧,昨天夜里下了场小雨,我们砂石厂的癞蛤蟆又泛滥了!”陈老板愁眉不展,拉着我们往山上走,老孔在他后头,对我们竖起了大拇指,示意我们好样的。 我心里大骂这老家伙不厚道,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不过事已至此,谁还和钱过意不去呢?于是我们没说什么,装作是老孔的徒弟,跟着他们向那砂石厂走去。 走在路上一看,这座帽儿山还真是有些蹊跷。 周围的山峰都是山清水秀的,山上特别多绿色植被,唯独这座帽儿山,光秃秃的连干草都没有,全都是山石,在山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凹凼,一些挖掘机正在挖砂石,不过挖的进度很慢,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断断续续的。 我们走到跟前一看,我的天老爷,这是下起了蛤蟆雨咋地。 只见这个凹凼里密密麻麻的,爬满了癞蛤蟆,到处都是,在砂石上跳来跳去,黑乎乎的一大片,还有一股浓烈的恶臭,我们上山时,脚下就有不少小癞蛤蟆了,这个凹凼里的都是大家伙,手掌大小的癞蛤蟆,最大的有五十公分那么大,像是菜墩子似的,在凹凼里跳来跳去,那挖掘机每挖一次,就有大量的癞蛤蟆被挖烂,散发出一股极其浓烈的腐臭味道。 我们刚上山来,就几乎没有落脚之地了,蛤蟆在脚下跳来跳去,还往身上爬。我仔细一看,这些癞蛤蟆都是中华蟾蜍,这东西晒干之后可以入药,但是有微毒,我在东北的老林子里见过漫山遍野的林蛙和雪蛤,但是这么大个儿的癞蛤蟆,还这么密集,我真是头一次见。 铁头捂着嘴,说这个地方怎么这么多蛤蟆,哪个才是吊睛龙蟾啊? 老孔故弄玄虚,哼了一声:“这你们两个就不知道了吧,那吊睛龙蟾,就是癞蛤蟆的老祖宗,这些癞蛤蟆都是那龙蟾的龙子龙孙,看来这些年那东西没搞计划生育,尽躲在地眼中打超生游击战了,看我一会儿下去收拾它!” 说完之后,他喊我和铁头将装备拿下来,又喊陈老板叫停那些挖掘机,吩咐那些工人离远点。明天过来看,这里的蛤蟆灾铁定了结,若是做不到,他孔某人就不在道上混了,不仅赔偿陈老板损失,还保证擦好屁股。 陈老板见老孔立了棍儿张开了幡子是要起事,虽说还是有些疑惑,最后嘀咕了几声还是走了,临走时交代老孔,这砂石厂赶工期,只能耽误一日,若是一日不能除掉这里的癞蛤蟆,要老孔三倍赔偿损失。 老孔满口打包票,将胸脯拍的啪啪响:“我说陈总,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你就把心肝儿放在肚子里,明天日上晌午你来看,要是这帽儿山有半只活着的蛤蟆,我他娘的孔字倒过来写,别说陪三倍,五倍我都赔给你!” 老孔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陈老板便不再多说,招呼那些工人下班,那些开挖掘机的工人估计早就被这帽儿山的癞蛤蟆恼的痛不欲生,一溜烟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 我们来时,已经准备了一些水靠,就是下水用的胶衣,这东西在这地方真是绝配,我和铁头赶紧从面包车上将水靠拿来穿在身上防止癞蛤蟆钻身上,老孔却没着急,蹲在一块儿石头上撅着腚抽烟,嘿嘿笑。 我心里没好气:“我说孔师傅,你这做的有点过了,拿我和铁头当猴耍呢?” 老孔皱眉双手轻摆:“哎,咱们自家兄弟,怎么这样说话呢,你看看身后,咱们马上要发财了!” 我回头一看,山下来了一辆拉货的小车,朝着我们这边开过来了,车上的后备箱装着许多木头箱子,外面用布包着,不知道是些什么玩意儿,看起来像是活物。 因为那布包上有很多换气的细密小孔,我眼睛转了转,这老孔,不会是拉来了一车蛇吧? 吊睛龙蟾 第五章 草木香 等那车到了跟前,我和铁头过去一瞅,他熊姥姥的,这满满一车真的都是蛇,开车的蛇老板还以为老孔是买蛇来放生的大善人,一个劲儿的给他递烟。 老孔笑呵呵地,吩咐我们一起抬蛇笼子。 他这次还真是下了大本钱,因为这些蛇都是从福建那边运来的,开车的蛇老板见我和铁头毛手毛脚的,过来喊我们小心一点,这蛇笼子里是“过山峰”,要稳妥点抬。 我疑惑,说啥是过山峰? 那蛇老板普通话南方口音重,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铁头碰了碰我:“狗蛋儿,他娘的,这过山峰不就是眼镜王蛇么?” “眼睛王蛇?”我瞬间想起来了,广东福建那头儿,把眼镜王蛇这东西叫做过山峰或者过山标,也有叫过山峰的,这东西毒性剧烈,以其他毒蛇为食,在山上行走的时候,会直立起身子在草上飞,搅的山林子里面的树木唰唰作响,像是大风刮过山林,过山峰因此得名。 这种毒蛇就是所谓的出场自带背景音乐的蛇中霸王,一般来说大的有两三米,小的也有一米多,在自然界,这种毒蛇基本上不虚任何生物,除了人。 知晓了这里头是过山峰之后,我和铁头抬着蛇笼子的确是有点手软,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在部队也带着军犬出去野外拉练过,生肉虫子嘎嘣脆,我啥都吃过,唯独有点怕蛇。 但咱是大老爷们儿,肩上扛着一片天,就算有点虚,也得咬牙撑着。小货车上大概有二十几个蛇笼子,我们一个一个笼子往外抬,抬了一个多小时,小货车上还有最后一个大笼子。 好家伙,这个大木笼子,有小半个人那么高,沉甸甸的,外头用蛇皮袋子蒙住,那蛇老板带着一个伙计,很是凝重,嘀嘀咕咕说了一阵之后,请我和铁头上去帮忙。 我跳上车去,这小货车车厢因为装了蛇的缘故,有股极其浓烈的腥臭味,而最后的这个大木笼子,虽说上头蒙着一层蛇皮袋子,但腥臭味更重,在木笼子下面还有一些烧过的黄纸,似乎有人拜过这笼子里的过山峰。 铁头鼻子灵光,上去一闻就闻出不对劲来,喊我:“狗蛋儿,这是血腥味儿!” 我哦了一声,看向那蛇老板,那蛇老板也不知道是抬蛇抬的满头汗还是怎么地,衣服都湿透了,站在跟前不太敢靠近这个大木笼子,勉强挤出笑道:“这条是蛇王,咬死过人的。” “蛇王?那岂不是很粗?”我问。 蛇老板点头:“很毒的,要不是孔老板出的钱多,我都不敢拉这条蛇王,这条蛇王咬死好几个人了,听说还吃过小孩呢,你们一会儿要小心,它脾气很大的。” 我撇撇嘴,心说没有这么猛吧,要真有这么厉害,早就被人打死或者被吃了,听说这种过山峰的蛇肉很好吃,东南一代喜欢把这种蛇肉片成片儿打边炉,或是拿去炸成蛇排,所以野生的大蛇基本上不多见了,这蛇老板拉过来的过山峰除了这条其他都是他们自己养蛇厂养的。 因为知根知底,所以那些蛇他们一点都不怕,但是这个木笼子中的蛇王,邪的慌。 想到这里,我不由大骂老孔这老王八,从福建那边的养蛇厂将这么多蛇运送到这儿来,少说也得三天,看来这老小子早就在准备对付帽儿山的吊睛龙蟾了,只是缺了几个帮手,所以把我和铁头诓来了,真是个老狐狸,这家伙人老成精,眼睫毛怕都是空的。 那蛇老板的伙计稍微年轻一点,和铁头上去就准备抬大木笼子,谁知他刚一伸手,哐当一下,笼子里猛地动了一下,好像那笼子里的过山峰感觉到有人靠近,用蛇头撞了一下木头。 那木笼子被撞的嘎吱嘎吱响,怕是支撑不了几下。 熊姥姥的,难怪这蛇老板不敢上前呢,我喊住铁头和那伙计,从车上跳下来准备把老孔骂一顿,这厮着实可恶,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他自称是工程兵出身,是不是当过兵还不一定呢,先前我已经在铁头那探了底,老孔和铁头也是别人介绍认识的,所以搞不好这老王八身份都是假的,就在忽悠我们呢。 我跳下来一看,发现老孔已经在放蛇笼子里的那些过山峰了,这老家伙,手里持着一把草木香。 什么是草木香?这东西说来话长,咱们中国的香,种类繁多,有藏香,蒙香,印度香,还有道香,很少有人知道草木香这个东西,以前交通不便利,山里的赤脚医生,道士,神汉,草鬼婆什么的,使用的香都是自制的,用一些中草药,混杂在香里制成,烧起来的时候不仅有香味儿还可以治病。 有些老庙里头的老和尚,就会用香给香客治病,若是中了风寒伤风,就点了香,在身上抽打,抽出汗水,过程和艾灸差不多,能治些风邪入体的怪症。 他手里的草木香应该是他自制的,是用小竹条儿裹着,香不太规则,但是味道很独特。 这东西闻起来,有种淡淡的草木香气,就像是这边川味儿熏腊肉的松柏香味儿,他一边放笼子,一边用手持着那草木香晃悠,只见蛇笼子里钻出一条条过山峰来,这些过山峰可能是人工饲养太久了,没什么野性,懒洋洋的也没有活力,从笼子里钻出后,慢慢地被他手中的草木香吸引,给勾到了那采石场的凹凼里。 那些蛇一下去,几乎立即就被癞蛤蟆给淹没了,我看到好些癞蛤蟆在这些过山峰头顶跳来跳去,它们也不动弹,心里着急啊,这样下去,啥时候那吊睛龙蟾才能出来。 于是我喊他:“我说老孔,你可真不厚道,说说,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的?” 老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嘿嘿笑,说你急什么呢,好戏还在后头呢,马上你就能看稀奇了。 我扭头看那蛇老板,他估计是被车厢上最后一条大蛇给吓坏了,所以不敢上车,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招呼铁头和那伙计,三个人一人抬着一边,准备将这木笼子给抬出去。 我的手掌刚放在木笼子上头,就觉得一阵阴测测的寒意,好像有人在用针扎我的手,我仔细一瞧……我的天老爷。 这大木笼子里的蛇可能真的有点邪,这玩意儿的蛇毒,居然把木笼子都融烂了一坨,里面隐约可以看到一条粗大的,黑乎乎的蛇,正急躁地在里面梭来梭去。 看到我眼睛,这东西砰一下朝着我冲来,吓的我一个趔趄,赶紧将蛇皮袋子给覆在上头。 我心说,这条过山峰王莫不是感觉到了那吊睛龙蟾的气味儿了?我看我家祖传的《宝药偏方》,这里头说什么呢,但凡是天地间成了气候的生灵,互相之间都有感应,就跟人的第六感似的,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这条过山峰王搞不好察觉到此地有天敌,所以急着出去。 不过,它再猛,还没到飞天遁地那地步,我在车上又找来几个蛇皮袋子,将这大木笼子罩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只给它留了个洞口透气,然后和铁头还有那伙计,喊着号子将这过山峰王抬了出去。 他熊姥姥的,这东西少说也有二百斤,死沉死沉的,我心想,这么沉的过山峰,得有多长啊,搞不好真的有可能吃过小孩儿呢。 吊睛龙蟾 第六章 图谋吊睛龙蟾 把这个大木笼子抬出来之后,里头的过山峰王愈加暴躁,不停地砰砰砰撞木笼子,把那木笼子撞的筛筛响,蛇老板的伙计自小养蛇,不害怕这东西,还很好心地给这条眼镜王蛇从缝隙里倒了点水。 他们临走之时,那伙计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叮嘱我,小心点,小心点,又指了指那大木笼子。 我连忙点头,还和铁头给他们发了烟,把他们送走之后,铁头狐疑地问我:“狗蛋儿,这老孔搞这么多蛇来作甚?这东西也不吃癞蛤蟆啊。” 我看了看那采石场里头,的确如此,这些养蛇厂出来的过山峰还挺粗大的,有些有接近三米,看起来很大,可是钻进那癞蛤蟆堆里之后,被那些癞蛤蟆跳在头上拉屎撒尿都没脾气,看来圈养的和野生的是有些不同,银样镴枪头啊。 但是老孔一点都不担心,反倒是乐呵呵的,将手里的草木香一根根插在采石场旁边,然后又从兜里拿出一些黑乎乎的粉末,开始在高处泼洒。 搞完这个之后,他拍拍手掌过来,一屁股坐在我们跟前,眯着眼:“看着吧,好戏要上演了。” “什么好戏?”我问他。 他做出一个保密的表情,咧着黄牙:“你猜?” “猜你妹,你可是把我和铁头坑惨了,要是这茬赚不到钱,我可不会放过你!”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对耍小心思的人没啥好感,但是老孔这厮不为所动,反倒是笑的更欢。 “你这话说的,我是坑人的人嘛?你看看,好戏已经开始了!”他朝着采石场下指了指,摸了摸兜里,顺手从我兜里将我的烟抢了过去,自己掏出来一根点上,见我瞪着眼有些恼火,他嘴上叼烟,斜着眼对我挤眉弄眼的让我看下头。 铁头在我旁边咦了一声,喊我:“狗蛋儿,快看!” 我切了一声,能有啥好戏?还能上天入地咋地,但是我随眼一扫,我的个天老爷……那采石场里,此刻形势陡变。 刚才老孔撒出去的粉末,也不知有什么作用,此刻这个采石场凹凼里的癞蛤蟆就像是疯了似的,有一些正在疯狂的撕咬过山峰,是的,那些癞蛤蟆居然在吃蛇,有几只脸盆大的癞蛤蟆,眼睛红彤彤的目露凶光,很是凶恶的撕咬着过山峰,将那些过山峰吞在嘴里,几乎不用咀嚼,两下就是一条。 而那些过山峰,好像也受到了感染,此刻全都恢复了野性,正在采石场里来回游荡,疯狂地吞咬癞蛤蟆。 同时,这采石场里头也弥漫着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味儿,令人作呕,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将口罩戴在了脸上。 “老孔,你刚才撒的药粉,是什么东西?”我问他。 这家伙比我和铁头的定力强多了,此刻的腥臭味道迎面而来,臭气熏天,简直就像是掉在了腐肉堆里,可是他跟没事儿人一样,依旧在惬意地抽烟,还把鞋子脱下来,在那儿抠烂脚丫,他拔了一口烟,嘿笑:“你猜?” “我猜你个大头鬼,咱们下一步怎么做?”我问。 看他刚才撒出去的那些药粉,应该是某些药物,可以刺激癞蛤蟆和过山峰的野性,让它们发狂,看来这老家伙的确是有些门道,应该没骗我。 “下一步,你们两个赶紧把水靠穿上,咱们去把火烧旺点,不然那吊睛龙蟾不肯出来,咱们要憋宝,就得用憋的法子!” 他一边说,一边将抠了烂脚丫的手放在鼻子前嗅了嗅,一副这酸爽够味儿的表情,然后又很不讲究的开始抠鼻屎,我…… 我连忙从他身边站起来,喊铁头穿好装备,这水靠我们早就拿出来了,但一直穿在身上捂得满身汗,为了防止被咬,我们还戴了口罩,帽子。 随着山下采石场里的癞蛤蟆和蛇战斗打响,说来也奇怪,那草木香可能有吸引癞蛤蟆的作用,周围的荒草里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许多癞蛤蟆,还有地狗,蜘蛛这类的毒虫,缓缓地朝着那采石场当中钻去。 似乎那草木香和药粉的气味,对这些东西有吸引的作用,还有很多蚂蚁,飞虫,都被吸引过来了,整个采石场的凹凼此刻就像是一个虫类熔炉,战斗极其惨烈。 那些癞蛤蟆刚开始吞蛇,这会儿是什么都吞,甚至还有不小心误打误撞钻进去的山耗子,也直接被那些癞蛤蟆给吃了,吃着吃着,那些癞蛤蟆就撑成了一个个圆滚滚大肚子,在地上跳都跳不动。 甚至我还看到有几只癞蛤蟆,直接把肚皮给撑破了,肠子肚子流了一地,肠肚里花花绿绿的,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看的人头皮发麻。 好在,那药粉似乎药效有限,到了这会儿过期了,老孔嘿嘿笑着看向我们,从自己兜里拿出几个小瓶子。 这瓶子跟古代道士装仙丹的瓶子一样,他把这个递给我们:“劳烦你们两个,下去把这药粉撒在里头,小心些别被蛇咬了,那过山峰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你呢?”我问。 他将抠出来的一坨鼻屎弹开,结果那鼻屎太黏糊,没弹走,于是他就随意地在裤腿儿上擦了擦,拍拍屁股站起身来:“我去踩盘子。” “这盘子不是都翻了,还踩?”我骂道。 “你小子,懂个啥,别学癞蛤蟆坐井观天,蛤蟆张嘴能吞天你知道不?别看这下头的毒物多,对那吊睛龙蟾来说,也就是一张嘴的事儿,我现在要去踩的盘子,是那吊睛龙蟾的死穴!” “什么是它的死穴?” “你猜,嘿嘿!”他又不说了。 我气的跌脚,准备上去干他,他连忙拱手:“别急别急,到了那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说出来就不灵了!” 我眼珠子转了转,仔细一想,脑海中陡然想起一件事儿来,我在祖传的《宝药偏方》里头看到过,这吊睛龙蟾是天地间的洪荒异种不假,但它也不是一天就长成的,这玩意儿准确说来,怕是和某株天地间的宝药伴生的。 这天地间的宝药呢,比如说百年老参这类的,年深日久,都会有伴生植物或者动物,这是自然界长期形成的自然规律,有宝处必有护宝的灵兽灵物。 这么想来的话,老孔图谋吊睛龙蟾是假,恐怕真正想憋的是那吊睛龙蟾守着的宝药,而且那宝药还极为珍贵,否则这只吊睛龙蟾也不至于在帽儿山水脉断绝的情况下,依旧舍不得挪窝。 吊睛龙蟾 第七章 秦岭有尸蜂 这个直娘贼老孔,这货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前后一琢磨,他熊姥姥的,这老王八就没跟我说过半句实话,满嘴跑火车,看他心思是准备独吞了吊睛龙蟾护着的宝药了,所以不打算给我们说。 我想到这里,眸子灼灼地盯着他,抿抿嘴,好,你不仁我不义,一会儿下去之后,我说什么也要跟在你屁股后头,抢在你前面夺了那宝药,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屁放。 打定了心思,我也没说什么,招呼铁头往下走,老孔乐呵呵地在后头瞅着,还将手放在鼻子上,重重地嗅了嗅自己刚抠过烂脚丫和鼻屎的手…… “狗蛋儿,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啊?” 我穿着水靠刚走下来,铁头就发现不对劲,低声问我。 他回头看了一眼老孔,小声道:“我看出来了,这老孔没跟我们交心,不过你放心,在这边他敢坑我,我不得放过他龟儿。” 我拍拍他的肩膀:“没事,这家伙在耍小心思,但他那点小伎俩,还入不了我的法眼,一会儿你跟在我后头,我们见机行事!” 下来之后,即便是隔着口罩,我也能闻到这里头浓重的臭味儿,说起来还真他熊姥姥的邪,整个采石场现在就像是一个炼狱,到处都是撕咬的毒虫,本来遍布采石场的癞蛤蟆,这会儿数量越来越少。 我一脚踩下去,脚底下就是一坨烂肉,看起来应该是一只癞蛤蟆,不知被什么东西吞下去又吐出来了,很是恶心。 除了这玩意儿,还有好多蚂蚁和飞虫也被勾引了进来,在地上撕咬那些烂肉,此刻里头有可战之力的过山峰已经不多,我走到前头一看,瞅见一条过山峰,肚皮胀的老大,嘴里还吞着半只癞蛤蟆,那癞蛤蟆似乎也想吞了这条过山峰,用脚趾扒着过山峰的嘴,从侧面啃着它的嘴。 旁边不远处,一条癞蛤蟆吃了不知道多少蛇,肚子撑得圆滚滚的,刚好在我看过来的时候,噗嗤一声,这东西肚子破了。 从这只脸盆大的癞蛤蟆肚子里溅出很多绿色的汁液,随后,从它肚子里哗啦啦翻出来一堆扭动着的过山峰蛇,足有三四条,虽说都很小,但一下吞了这么多,这只癞蛤蟆还真是张嘴想吞天,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我以前在曾经听山里的老人们说过,说古时候的癞蛤蟆得了道,会趴在石头上,张开嘴朝着周围吸气,路过的飞鸟一律不能幸免,全都被癞蛤蟆吸入嘴中,就算是天鹅都逃不脱,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由来。 此刻看来,这癞蛤蟆的胃口的确是大的夸张,难怪会出现吊睛龙蟾这等怪物。 按照我自己在《宝药偏方》当中看到的,吊睛龙蟾这种生物,有可能是伴随着一种天地间的宝药出生,但是那宝药叫啥名儿,这会儿我死活想不起来了,这癞疙宝从蛤蟆到吊睛龙蟾,首先要日夜吸食那宝药的药气,然后又被地眼的地气滋养,久而久之,生的体型巨大,偶然之间,吃到了人的尸骸一类,让它开了灵智。 这癞蛤蟆长大之后,就什么东西都吃,山耗子,黄鳝,泥鳅,蛇虫,还吃地眼当中很稀少的微量元素,各种矿物质,再吃了人的尸体之后,渐渐的脑袋上就长出来一枚结石,也就是那吊睛龙蟾的额头上的第三只眼,形状像是吊睛大虫额头上的眼睛似的。 这东西就像是额头上的角质,结石一类,民间传说,这玩意儿能辟毒,就不知道真假了,因为以前中医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方子,我记得我在《宝药偏方》当中还看到过一种很神奇的药,说是用衙门前鸣冤的鸣冤鼓鼓皮熬汤,可以治疗腹胀腹痛,顺气通气,因为这鸣冤鼓在衙门口常年伸冤,有通气理气的作用。 这种玩意儿糟粕和精华参半,古人写的医书也真是脑洞大开,不知道古代多少人是吃稀奇古怪的中药偏方被治死的。 若是老孔所说的是真的,那么那吊睛龙蟾体型巨大,每日肯定需要吃很多东西,看这采石场里堆积如山的毒物,我猜他所谓的“憋”,就是静观其变,等到那吊睛龙蟾的子子孙孙被杀的差不多了,它恼羞成怒,或者是被外头的蛇虫之属所吸引,就自个儿跳出来了。 想到这里,我将手中的药粉丢了出去,这药粉黑灰色,味道并不浓,但是一丢出去,那些蟾蜍和蚂蚁蜘蛛一类的毒虫,就又疯狂的厮杀起来。 我招呼铁头也赶紧将手里的药粉丢在正中间,风紧扯呼,老孔那老王八就没安好心,说不定这药粉是催情粉呢,果不其然,我们前脚刚走,后脚那采石场里围绕着药粉周围,又是一番大战。 所有的毒虫,癞蛤蟆,毒蛇,还有飞虫,都跟疯了似的,朝着那药粉跟前涌去,地上的癞蛤蟆咕咕咕全都叫唤起来,张开嘴开始吞噬周围的一切生物,天上的飞虫,地下的蚂蚁、蜘蛛、过山峰,啥都不放过。 他熊姥姥的,这就是个毒虫的炼狱啊。 我跟铁头爬出来没多久,头顶忽然嗡嗡嗡,嗡嗡嗡,传来一阵特别密集的响声,我抬起头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从远处飞来了好多马蜂,这伙马蜂个头特别大,一只只能有大拇指粗细,在空中就跟美军航母群似的,直接就杀过来,在空中一头扎向地上的那些毒物尸体。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这些马蜂就将地上几坨烂肉状的癞蛤蟆给啃成了骨头架子,然后它们快速地又飞向另外一边,狂怒地蜇起了地上的癞蛤蟆和过山峰,几只山耗子被蜇的吱吱吱惨叫,痛不欲生,居然自己一头栽在石头上自己撞死了。 “狗蛋儿,这是啥马蜂,怎么这么厉害!”铁头胆子很大,此刻都吓了一跳,我们身周嗡嗡嗡的也有马蜂转悠,吓的我和他赶紧戴上了帽子,还将身上露出来的部位都遮盖住,他熊姥姥的,这怕不是马蜂吧。 有几只马蜂飞到了我跟前,我定睛一瞅,这马蜂有大拇指那么长,浑身发黑,尾部的尾针很粗,额头上还有个独角似的东西,我瞬间想起了《宝药偏方》中所记载的一种天地间的奇虫。 尸蜂,以腐尸为食,这东西不产蜂蜜,但是会分泌一种尸蜜,像是尸蜡似的东西,这个东西泡酒之后,可以用来治疗通风和风湿,因为人体内的风邪,在中医的理论里说白了就是一些流动的毒素,这尸蜂能够食用全是尸毒的腐尸,自然也就能够消融尸毒和风邪,但是这玩意儿泡的酒毒性也很大,要用奇门秘术稀释之后才可以使用,否则会让人浑身起疹子,高度过敏,轻则加重,重则一命呜呼。 书中记载,这尸蜂以秦岭尸蜂为最,药效最奇也最稀罕,按道理来说这川北之地不应该有这玩意儿啊。 正想着呢,采石场里异变突起,又看的我心弦儿一颤。 吊睛龙蟾 第八章 喂了点药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下钻出来好多身躯庞大,缓缓蠕动着的虫子,这些虫子一瞧就不是凡品,身躯肥大不说,脑门上还有一根根刺似的独角,大概有三四十公分,正在地上缓缓挪动着,吞噬地上的那些癞蛤蟆和虫子。 更绝的是,这独角大虫子,不仅仅吃地下的蛇虫,还张开嘴吞天上飞的尸蜂,基本上是一口一大片,很快就让本已消停的采石场再起硝烟。 它们似乎是被那些药粉吸引钻出来的,数量相当多,大概有上百只,在所有虫子的正中间,有一条肥硕无比的地老虎,长的筋头巴脑的,身上的绒毛有尺多长,身子是那种红褐色,头上的独角就有三十多公分,就像是一只裹着绒毛的大肥猪。 我的个熊姥姥,这他娘的是什么地老虎啊,莫不是地老虎祖宗,怎么这个帽儿山下头的虫子如此硕大,比起其他地方大了这么多,看着跟核辐射变异了似的。 不过,看到这些大虫子和头顶的尸蜂,我更加坚信这帽儿山有宝药,因为天地间的天材地宝,都长在世间风水罕有之处,看这个帽儿山,隐约有那么一丝风水宝地的意味。 我们东北葫芦岛抬棒槌的放山人,在山上挖参,叫做抬棒槌,用的是鹿骨钎子,还要用康熙通宝拴着红绳,挑选良辰吉日,祭山神,拜把头,才能去放山,这憋宝药也是如此,一个地方它不会随随便便就长出来宝药,同理,也不会随随便便长出棒槌,也就是人参。 我那时候天天在我父辈跟前,耳濡目染,也听说了一些风水的说法,这老山参一类的老棒槌,喜欢长在背阴坡,东北管有些地方的背阴坡叫迷魂岭子,这种地方常年不见天日,老树盘根,不容易被野兽侵入,放山人见不着光看不见棒槌花,所以老棒槌能长几十年长成材。一般这种地方,风水都比较奇特,在老行的行话里,有棒槌的地方夜晚能望见红光满山,还有许多异相,什么鸟兽环绕护宝一类的,成了气候的宝药,必定有诸多鸟兽守护,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鸟兽。 我虽说没亲眼见过那些情形,想来也和此刻这采石场里头的情况差不多,这下头此刻到处都是独角地老虎,如狼似虎地吞噬那些癞蛤蟆尸体,就连过山峰都不放过,看的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幸亏刚才撤的早,不然这会儿被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在身上爬来爬去就…… 这尸蜂和地上的独角地老虎加入战团,整个采石场又掀起乱战,我拉着铁头往后头走,左右一瞅,老孔这家伙,像是二傻子似的,匍在地上,踩着一个很古怪的魁斗步,歪着头用斗鸡眼,正在看帽儿山。 我和铁头走过去,问他:“老孔,你做啥呢?” 他没理我,伸手做了一个嘘的姿势,又用斗鸡眼继续瞧,我仔细一看,他这个魁斗步有些讲究,魁斗乃是天上星宿之首,据说踩着魁斗步能辟邪,以前老行里有盗墓的倒爷,就是摸金校尉之属,他们下墓穴开棺材,也踩魁星踢斗步,为的是辟邪镇煞。 憋宝的手艺人要在天地间的宝地寻找宝药,也得会两手看风水看地气的功夫,此刻老孔应该是在看地气,瞅瞅这帽儿山哪个地方的“气”最重。 他摆出魁斗步,怕的是被看不见的脏东西迷了眼,因为这种天材地宝,比如说那吊睛龙蟾,肚子里多的是冤魂野鬼,它已经通灵有了神智,会发出瘴气来迷惑外头的憋宝人,让憋宝人找不到自个儿的藏身之所。 据说,山里抬棒槌的放山人,有时候会被没脸子(鬼)往眼上吹气儿,看不见棒槌,这憋宝也是如此,有些宝药周围有东西护着,见有人来憋宝,就迷憋宝人的眼。 这种时候,憋宝人就要用魁斗步来定心,屏息凝神,将自己的精气神集中在双眼,斜着从地上像是孩童观天似的望气,我记得这种法子,还得用铜钱做媒,拉一根红线。 刚想到这里,老孔斗鸡眼眨了眨,从兜里掏出一枚有铜锈的康熙通宝来,他将这康熙通宝用红绳儿挂在耳朵上,然后一只手拉着铜钱,眼睛直勾勾的勾成斗鸡眼,透过康熙通宝中间的圆孔,对着采石场照来照去。 铁头看的稀奇,对我指了指,我点头,让他别说话。 望气这个东西,各地的方法都不同,现如今在外头的“大师”大部分都是拿个罗盘,装模作样的搓手指,用麻衣相士的法子望气,但是绝大部分用这个法子来望气的都是骗子。 真正会望气的大师,用的都是比较少见的法子,而且概不外传,风水气运,这玩意儿信则有不信则无,学了这个东西,必须得守规矩拜祖师爷,否则在外头行走江湖会走背时。我曾听我家老头子说,现如今全中国会望气的也没几个,有一个江西的老农,是明朝时给永乐大帝堪明十三陵风水的廖均卿直系后代,堪舆天下地脉,不需要掐算,只需要歪着脑袋望。 我没记错的话,老头子也说过,那江西老农看的方式很独特,导致后来瞎了一只眼,老头还说世间最厉害的风水师,是不会伤眼的,风水堪舆修行到了高深境界,肉眼一看就能看出所以然来。 我见老孔此刻用来望气的方式,也的确是很独特,两只眼翻斗鸡眼很严重,就跟二傻子似的,老孔他手里的康熙通宝就跟狙击镜似的,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后,他嘶了一声,眼珠子缓缓归位。 “不对头啊,时辰不对,瞧不见那吊睛龙蟾的藏身之所,这东西真是成精了!” 他在地上撑了一下,直起身来,然后开始揉自己的眼睛,揉了一会儿,眼神才算不那么逗了,但还是有些斗鸡眼。 “老孔,没找着那东西?”铁头问。 他点点头,咧嘴笑了笑:“别急,好饭不怕晚,这帽儿山的地眼,就在这个采石场下面,但具体在什么地方,已经找不见了,被采石场的挖掘机挖的面目全非,那畜生已经活了不下百年,怕被我们这种憋宝人惦记,轻易不肯出来,咱们就坐着等吧,一会儿它的子子孙孙被吃的差不多了,它自个儿就蹦出来了。” 我奇道:“难不成那东西还能看到外头的情况?” 老孔讳莫如深地点点头,将那扎红绳儿的康熙通宝放好,又掏出我的烟来点了一根,正想说什么,忽然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我去放个水,你们盯着点这条老山蟒,我刚给它喂了点药,一会儿就该出来了。” 他说着捂着肚子,一溜儿小跑往远处跑,我切了一声,拉死你个老王八蛋,话说这货什么时候从我身上拿走了我的烟,我都没发现。 铁头盯着老孔跑远的身影,皱皱眉:“狗蛋儿,我总觉得怪怪的!” “有什么怪的,这家伙自作自受!”我哼道,回头一看,山下那些尸蜂似乎热闹了癞蛤蟆,此刻从地下又钻出一些癞蛤蟆来,比起之前脸盆大的癞蛤蟆更大,有一只像是小牛犊子似的,呱一声能蹦三四米,黑绿色的皮肤,眼珠子得有砂锅大,绿幽幽的,背部都是流脓的瘤子,身上的脓水落在地上,滋滋作响。 它脚趾踩着的地方,地上那些蛇虫尸体全都融化,变成了烂肉,好毒的癞蛤蟆! 看模样,这只小牛犊子癞蛤蟆,应该算是那头吊睛龙蟾的龙子龙孙里最大的了,像是个蛤蟆王。 这东西不仅仅毒,一伸舌头,嗖地一声,从它嘴里射出一道幻影,瞬间将天上嗡嗡嗡犹如战斗机般狂轰滥炸的尸蜂卷入嘴中,一卷就是一大片。 好家伙……癞蛤蟆张嘴能吞天,这话古人诚不我欺,的确如此啊。 身边的铁头却没注意下头,他伸出手来接了个什么东西,疑惑地问:“狗蛋儿,下雨了?” 我翻了个白眼抬头:“下什么雨,你怕是魔怔了吧,这分明是……” 在我头顶视线中,缓缓地出现了一条粗壮的淡绿色蟒头,这蟒头张开嘴,正在吞吐蛇信,嘶嘶嘶嘶的,它吞吐的时候,嘴里滴滴答答的流水,我脑子嗡一声,身子猛地一紧,这,这玩意儿莫不就是那大木笼子里关着的过山峰王? 吊睛龙蟾 第九章 不咬人 他奶奶个熊的,老孔这遭天杀的直娘贼,他什么时候把这条过山峰王放出来了!? 但看这条过山峰王的模样,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这条过山峰已经不算是蛇了,可以称之为老山蟒,因为它身上的鳞甲一片一片的绿光闪闪,还隐约有种韵光,瞧这气韵就与众不同。所谓的老山蟒并非单独指蛇,也指代山上的蛇王,这东西就跟守山犬一样,正所谓虎有虎威龙有龙气,有些畜生年深日久,就成了一个地方的山大王,横行无忌,老行里称之为守山犬、老山蟒、震山虎、霸山猿、窜天豹这类的,意思是山头儿之主。 有这种称号的生灵,就跟以前绿林里立了棍儿有报号响当当的人物似的,是一个地方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我老家葫芦岛那边的深山里,就有过守山犬的传闻,说有些狗在野外生存久了就成了野狗,以山林中的蛇虫虎豹为食,这狗子野性一旦释放出来比狼和老虎都不逞多让,在山里能横着走。 看这条老山蟒,怕是某个地方的一山之主,少说也有几十年气候了,不知是怎么被捉住的,虽说看起来气势有点蔫,但这东西一出场,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怎么地,我总感觉有股阴风在呼呼吹。 这种阴风不是真的风,是一种“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脖子和毛孔往里头钻,阴测测的,不仅头疼犯晕,还很恶心,胃一阵一阵的抽。 好家伙,要不怎么叫老山蟒呢,这种体格儿的过山蜂,在自然界里头基本上没有天敌,就算是老虎豹子都不是它对手,除了人的嘴之外,它就是自然界头号杀手。 但此刻,我和铁头的小命可还在这家伙眼皮子底下呢,它在我们头顶上下抖动着脑袋,吐着蛇信,嘶嘶嘶嘶地很是不满,蛇眸当中闪烁着淡黄色的眸光恨恨地盯着采石场,身上的鳞甲缓缓颤栗,流出一些“水”。 不,这水还夹杂着血,看来这条老山蟒应该是磕了药,身体在发生某种变化,他奶奶个熊,老孔刚才说给这老山蟒喂了点药,到底是什么药,这老山蟒不会突然对我们下嘴吧,要知道这条老山蟒,可是过山峰啊。 啥是过山峰?就是眼镜王蛇,天地间奇毒无比的剧毒蛇,随便咬人一口,非死即伤,过山峰这种毒蛇,体型越大毒性越大,我猜这条老山蟒可能只需要一小口就能毒死大象。这过山峰就是蛇类中的王者,这东西在野外环境中,主要是吃各种毒蛇,金环蛇,银环蛇,还有毒蜘蛛、毒蝎子、毒蜈蚣,剧毒蛇虫都是过山峰的食物,这东西惹恼了还吃蟒蛇,体型比它大数倍的蟒蛇,见到过山峰都乖乖躺在地上等死,这就是老山蟒的厉害之处。 可能是感觉到采石场中有什么东西在威胁着它,这条老山蟒有点暴躁,脖子轻轻一颤,那脖扇像是扇子似的,哗啦啦一下子立开了,它的脖子是白色的鳞甲,有点泛黑,在脖颈膨胀开来之后,整条蛇大了一倍不止,吐蛇信发出的声音也变成了嗤嗤嗤地响声。 兴许是感觉到了我和铁头,它歪下头冷冷地盯着我看了一眼,我身子顿时一僵,不敢动弹,也不敢和它对视,只觉得这东西的眼神像是俯视砧板上的鱼儿似的,冷漠无情,而且它这种冷漠,让我觉得它可能随时会给我来一口。 幸好,它只是这么看了我一眼,就扭过脑袋,朝着山下的采石场看去,蛇信吐的嗤嗤响,看来它很急躁。 我伸出手指头,叫一边额头上冒出冷汗的铁头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祖师爷保佑,这条老山蟒要真是攻击我俩,我俩铁定是夜壶端屎溅一腚,全是屎字儿跑不了,我只感觉自己两条腿儿都在打颤,一阵阵的抽搐,后背心都是冷汗,我只好死死咬着脸颊咬肌,心里说,别慌,别慌,别慌。 转念一想,去他娘的,大不了被咬一口,这老山蟒虽然毒,但还没到一击毙命的程度,头砍下去碗大个疤,只要不死,我就还有机会!这么想着,我反倒是冷静了一下,脚脖子没那么抽了,咽了口唾沫,我偷偷又往上头看去,果然啊…… 这条老山蟒这会儿已经顾不上我们了,它约莫是看到采石场里那么多蛇虫,再加上老孔给它下了药,这会儿浑身发红,鳞甲在一点点的脱落,它吐了一会儿蛇信观察了一番之后,游动着身子,从我和铁头身边缓缓地游下去了,朝着采石场里游去。 不得不说,这条过山峰王当得起老山蟒这个称号,它游走的时候,身子直立起来能有一米多高,整条蛇少说也有四米多快五米长,最粗的地方有我大腿那么粗,可能是没吃饱,也可能是长期关在笼子里,这条老山蟒身上在掉皮,还在不停地往外渗水。 看来,老孔给它喂的那药很猛。 等这条老山蟒游下去十几米远之后,我才啪一声倒在地上,铁头身子早就软了,拍着胸脯:“狗蛋儿,以前我不信这世上有蛇王这种东西,今天我信了,这,这他娘的真是成精了,它刚才好像看了我一眼!” 铁头一边说一边抹着头上的冷汗。 我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才我差点身子都吓软了,半天没回过神来,力气也跟不上,我吞了口唾沫咬牙骂:“老孔这个直娘贼王八蛋,毛驴子养的怂货,差点害死我们!” 想到这儿我气不打一处来,撑着一边的地,我翻起身往后面一看,发现,他奶奶个熊,老孔这货正蹲在我们后头不远处,咧着嘴砸吧砸吧抽烟,这货还好意思对我们笑? “你个狗日的,你刚才差点害死我们!”我从地上爬起来就准备上去揍他,他对我笑:“别急嘛,我知道那老山蟒不会咬你们,那东西被我下了药,这会儿正急着找母蛤蟆呢。” 我本来拳头都捏好,打算给这老屁眼来一记直钩拳,再脑门上踹两脚,揍得他丫自个儿都不认识自个儿了,但拳头刚举起来,他一把攥着我:“小哥儿,别心急啊,你知道为啥那老山蟒不咬你们不?” 铁头也跟上来,疑道:“为啥?” 老孔从自己兜里拿出一块儿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东西来:“因为这个,有这玩意儿在,给那老山蟒一万个胆子它都不敢咬你们。” 吊睛龙蟾 第十章 毛月亮 他手中这块儿东西,模样瞧着色泽鲜红,有种瑰丽的光泽,似乎是什么药材,味道特别浓重,隔老远闻着都冲鼻子。 “这是啥?”我蹲下身来摸了摸,好家伙,这块儿药材的味道像是硫磺,但没有硫磺那么冲,老孔笑嘻嘻地,从我兜里摸了摸,又在铁头兜里摸了摸,一边摸出一块儿相同的药材来:“鸡血雄黄,雄黄中的极品,这东西一般的蛇老远闻到都躲的远远儿的,靠近了会浑身乏力,趴在地上,别看刚才那老山蟒是蛇王,也怕这个。” 我说:“去你大爷的,那老山蟒连五步蛇金环蛇那种毒物都能照吞,同类也不在话下,这么一块儿小小的雄黄有什么用处,你狗日的莫不是故意谋害我们!?” 我揪着他不放手,他轻轻拍我手掌:“你不信?你看看!” 他说着将从我兜里摸出来的那一小块儿鸡血雄黄往前面一丢,丢在了采石场边缘,这会儿那地方有一些毒虫和癞蛤蟆,在那鸡血雄黄掉落下去的瞬间,那些毒物像是被开水烫过似的,霎地一下全都散开了。 老孔将我拉着在一边坐下,砸吧烟屁股,抱着腿嘿嘿笑:“看到了吧,鸡血雄黄,这种雄黄不是凡品啊,是我在岭南一处人迹罕至的道观炼丹炉里头刨出来的,以前的神仙用这玩意儿辟邪驱恶,邪祟不侵,那老山蟒虽说凶猛,却天生讨厌这个,就算你们涂点胭脂水粉香喷喷的,它都懒得咬你一口。” 我哼了一声,问他,啥时候把这小块儿雄黄装我们身上的? 他露出关切表情,还不是之前害怕你们受伤,所以我给提前预备上了。 我一把捏着这老王八胳膊上的软肉揪了几下方才解气,哼了一声在地上坐下,雄黄这东西,古代的时候道士用这玩意儿来画符咒,符咒上的朱砂有一部分就有雄黄的成分,所以那符咒能辟邪驱祟倒也并非没有道理,雄黄是矿物质气味很刺激,蛇类天生讨厌,就是不知道老孔这老王八什么时候把这小块儿的雄黄塞在我们兜里的,这老奸巨猾的禽兽,前面说是拉肚子,怕也是假装的吧,处处都是套路啊。 这时候天色已经是下午了,那老山蟒缓缓地游进了采石场里,高高地抬起头,嗤嗤嗤抖脖子,它脖子张开来身躯很宽大,高高地立起来,能有两三米高,周围那些过山峰全都匍匐在地上,脑袋贴地不敢乱动,就连头顶嗡嗡乱飞的尸蜂都不敢靠近它了。 它这么嘶嘶叫唤了几声之后,就开始吞噬地上匍匐着的过山峰,那些小一点的过山峰在这条老山蟒跟前,就跟孙子见着爷似的,动都不敢动,仍由这条老山蟒缓缓吞下,这条老山蟒吞的很慢,还很有节奏,似乎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蛇眼一直冷冷地盯着前头。 在采石场的中间,此刻那些什么蚂蚁蜘蛛蝎子一类的,在那独角地老虎出场之后全都被吃了个干净,而仅存下来的一些癞蛤蟆,在那小牛犊子般大的蛤蟆王率领下,又从屁股后头包围了那些独角地老虎,挨个儿吞这些地老虎,头上有尸蜂飞过来,就伸出舌头吞尸蜂。 那独角地老虎不知叫什么,我见到那癞蛤蟆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流,几口就吞下去一只,但是这些地老虎也不甘示弱,将小一号儿的癞蛤蟆用毛茸茸的绒毛扎的千疮百孔,然后缓缓往肚子里吞。 最神奇的,是那只蛤蟆王,这家伙真是大的夸张,嘴巴张开能有半米多,有只独角地老虎嘴里正在撕咬一只癞蛤蟆,还没完全吞下去,就被那只蛤蟆王一下蹦过来吞在嘴里,一眼看去,蛤蟆王嘴里有地老虎,地老虎嘴里有小蛤蟆,还真是…… 同时,天上那些尸蜂也没闲着,我刚开始每太注意这东西的威力,现在看去,这尸蜂简直就是尸体清道夫啊,地上好多癞蛤蟆和过山峰尸体,还没凉透,就被天上飞舞的尸蜂冲过去啃噬,一阵嗡嗡嗡之后起来,就只剩下骨头茬子了。 不过,它们也被地上的癞蛤蟆吞了不少,此刻的采石场看似是一团乱战,实际上主要是癞蛤蟆,独角地老虎,尸蜂,还有我们这头儿放出去的老山蟒几方势力。 不过,那独角地老虎没有“王”带着,估一会儿就要被癞蛤蟆给吞完了,我问老孔,那些独角地老虎是什么? 老孔说那东西也是天地间的一种天材地宝,叫做金边地虎,你瞅瞅它们身上的纹路,是不是有一道道金边,跟纹身似的。 我仔细一看还的确是这样,但这玩意儿也忒大了点吧,这么大的地老虎实属罕见,恐怕是吃了什么天灵地宝养起来的。 铁头说:“那咱们做什么,就这么瞧着?” 老孔眯着眼:“别着急,我买了点啤酒和花生,咱们吃着聊着等看戏,我前面已经算了算时辰,时辰不对,那吊睛龙蟾不愿意出来,时辰到了之后,咱们就好办了!” “那还有多久?”我问道。 他指了指天上:“子丑交替,阴阳交汇,这个天地间的阴阳二气会变化,月亮能引起地球的潮汐运动,那时候那吊睛龙蟾就会出来对着月亮哈气,小子们,好好等戏看吧,今晚有你们大开眼界的时候!” 他说完,将腿一伸,也不嫌弃地上脏,直接躺在了地上,打了个哈欠,又开始抠脚丫子。 我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强忍着恶心,去找了一瓶水喝,灌了一瓶矿泉水之后,我和铁头蹲在山头上看山下的采石场,不得不说,大自然太神奇了,这些动物一环克一环,互相克制,又相互依存,但古人为何会想到用这些东西来治病呢。 这东西吃下去得多恶心…… 在喝水的这么一会儿会儿,那老山蟒就吞了四五条过山峰,它肚子都吞大了,但它似乎还没过瘾,在地上来回游动了一会儿,又开始吞蛤蟆。 这条老山蟒可能是要蜕皮了,它嘴巴张的老大,吞蛤蟆的时候,那些蛤蟆几乎都不敢挣扎,呆呆地趴在地上等死,有几只蛤蟆,索性在地上翻过来肚皮,咕咕叫唤,被老山蟒一点点吞下去。 我本来担心,这条老山蟒吞下这么多毒物,会活活把自己胀死,但是我多想了,老孔既然请来了这尊真神,定然有它过人之处。 只见它每吞下去一些毒物,它的皮就噼里啪啦地撕裂一些,往外掉落,尤其是脖子部位,像是充血了似的,红彤彤的,骨骼缓缓地张开,随着它吃的越多,这条老山蟒怎么越长越大了。 不仅是这条老山蟒,那只蛤蟆王吞着吞着,肚皮就像打了气的气球似的,胀的特别大,整个肉了有一圈。 天上的尸蜂似乎吃饱了,飞舞了一阵之后缓缓散去,也许是那药粉的药效过了,此刻采石场里只有老山蟒和蛤蟆王两方势力在对峙着。 但是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了。 鼻子适应了这地方的腥臭味儿之后,我和铁头倒是放开了一些,我俩也没搭理老孔,自己找了点吃的吃了起来,来的时候,我和铁头买了很多面包和矿泉水,火腿肠,还有超市里的自热食物,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我俩将面包车车窗户关上防止蛇虫侵扰,吃饱喝足,还捎带着和铁头喝了两罐儿啤酒,山里头夜沉的早,我往外面看去时候,天已经暗了。 老孔捡了一些干柴火烧了堆火,中途过来捞了点吃的,就在火堆跟前瞎溜达,铁头有些担忧,说:“狗蛋儿,你说咱们能成功么?” 我将衣服脱下来,放下车座儿一头扎在车座儿上:“别管那么多,那老王八说了,子丑交替的时候,那吊睛龙蟾会出现,咱们倒班儿睡,我睡一茬你睡一茬,互相盯着他!” 铁头点点头,好! 我见外头一时半会儿起不了大浪头,那老山蟒和蛤蟆王暂时战不起来,也就放心地倒在车后座儿上开睡。 中途,我和铁头倒了两次班儿,老孔一直很安静,还对着采石场放水,吹口哨吹着玩儿,我对他吹胡子瞪眼,等那宝药现身,我让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到了夜里十二点多,我赶紧将睡的犯迷糊的铁头推醒,这时候已经快到丑时了,我和他裹着冲锋衣水靠,走到了老孔那边。 这老王八还真是会来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把我买的卤肉和烧鸡给拿过来了,捎带着还喝了两罐儿啤酒,正抠着脚丫哼小曲儿呢,见我们来了,他喊我们坐下。 “快看,那龙蟾要出来了。”他嘿笑道。 我朝着采石场看去,这时候天上一轮硕大的圆月亮,照的地下亮堂堂的,那条老山蟒趴在地上正在蜕皮,扭来扭去的,周围的癞蛤蟆被吃的差不多了,而蛤蟆王那头儿,金纹地虎也被吃了个精光,这蛤蟆张嘴能吞天,不是盖的。 此刻的蛤蟆王,已经膨胀的像是一个拖拉机车头那么大,肚子圆滚滚的随时可以炸开似的,所以一直趴在地上不动。 两边很诡异的安静,有些反常,我正想问老孔话,忽然,采石场下头升起一道道氤氲的红光,然后是一股股瘴气,就像是小时候看西游记,老妖怪出场似的,那光先是红色,然后是绿色,影影绰绰的,那采石场仿佛在缓缓地“呼吸”。 随着这个呼吸,周围山林子里的鸟惊悚地狂飞,而且采石场中陡然冒起一股邪风,呼啦啦地吹得我们睁不开眼睛,这怪风还没消停,就有一颗红绿相间的小珠子,从那采石场地下的一个小洞里冒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