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01章 偷狗 金秋九月,秋风送爽,红彤彤的枫叶漫山遍野,层林尽染。 凤凰山脚下,一个名叫烟村的不起眼的小村落里,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十户人家,以王姓和谢姓为主。 都是些寻常百姓,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过着最为淳朴简单的生活。 入夜,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了一片宁静祥和之中。 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清冷的月色如玉般流泻下来,照得大地一片朦胧。 寅时,正是人最困顿,睡眠程度最深的时候。 村北谢保顺家后院低矮的院墙里,一道瘦弱纤细的身影推着一辆简陋的独轮车,轻轻推开开在院墙上的小门,直奔村西头而去。 淡淡的月光照在女孩子的脸上,让她长期营养不良的脸色看起来显得愈发的苍白。 村西头有一座院墙比其他人家都要高的屋子,住着这个村里最有名的地痞村霸王癞子,仗着堂兄是里长便在村里为所欲为,成天带着他那条威风凛凛足有一人多高的大狼狗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欺男霸女。 村人恨之入骨,却又敢怒不敢言。 谢悠然站在院墙下面,估摸了一下地形,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往后倒退两步,身体突然发力往前冲了出去,一个箭步就上了墙,随即,脚尖如同蜻蜓点水般在墙上蹬了一下,双手齐出。 下一瞬,她便攀在了成人高的院墙上面。 夜色中,她的眼睛像巡逻灯一样在不大的院子里搜索。 很快,她看到了目标。 王癞子家的那条宛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大狼狗此刻正窝在它那舒适的狗窝里呼呼大睡。 谢悠然毫不犹豫地抽出了背后简易箭筒里的木箭,微微眯起了一只眼,箭头对准了那狗。 前世,她虽然是缉毒女警,手上沾过血,杀过负隅顽抗穷凶极恶的毒贩,为人冷厉严酷。 但是私下里,她对小动物还是很有爱心的,尤其是常年跟随她的那条缉毒犬,她对它更是视若亲人。 对农家那种忠诚的土狗,她也是很欣赏。从来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而去主动猎杀狗狗。 跟狗狗相关的电影,她都爱看。记忆犹新的是,当时看美国催泪大片《一条狗的使命》,当看到狗狗在一次次生命的轮回中寻找不同的使命,最后又回到了最初的主人身边时,这位冷酷的女警,哭湿了两包纸巾。 但是,就像人类社会一样,人有好的坏的,善的恶的。 狗的世界也同样如此。 王癞子家的狼狗,野性难驯,自私嗜血。 今天咬死邻居家的一窝鸡崽,明天叼着别人家的猫在地上使劲的摔打,自至那猫断气还不撒嘴。 遇到老人孩子,和一些从外村过来的衣衫褴褛的乞丐,那狼狗就拼了命的吼叫撕咬。 遇到壮年人和村里的里长,那狗就摇头晃尾,活脱脱一副奴才相。 纯粹的狗眼看人低,丧失了农家土狗看家护院的淳朴本性。 这样的狗,它的存在就是一个祸害,对全村人的祸害! 更何况,这狗昨天还差点吓得谢悠然,哦不,是原主谢大丫的娘差点早产。 是的,谢悠然是穿越来的,她现在的这具身体,是谢家的大房长女谢大丫,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的。 谢大丫的爹欠了王癞子八百文的赌债,竟然一狠心,把自己的亲闺女抵给了他。 这王癞子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又喜欢喝酒,每每喝醉了就爱动手打老婆,他前面那个婆娘就是被他折磨得生无可恋,自己跳塘死的。 这具身体的主人想必是怕她跟了王癞子之后早晚也是死路一条,所以,在王癞子带着他那条村人看到就害怕的大狼狗耀武扬威地上门来讨人的时候,性格刚烈的她,在反抗无果后一头撞死在了院墙上。 这个时代的八百文,搁现代就是八百块。仅仅是八百块,亲爹就把女儿给卖了。真够渣的。 谢悠然满心为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打抱不平。 更过分的是,这渣爹看到女儿撞了墙,眼看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时,吓得竟然躲了出去,至今都不见踪影。 而王癞子在听闻谢大丫又活过来后,更是厚颜无耻地再度上门,逼着谢大丫的娘杨氏交出女儿。 怀着八个月身孕的杨氏被那条一人多高的大狼狗扑倒在地上,吓得当场肚子就痛了起来。 在她的苦苦哀求之下,王癞子才勉强松口,给他们三天的时间筹钱,否则就直接抢人。 谢家家徒四壁,连饭都吃不上了,哪里还得起钱?这不,杨氏急怒攻心之下,病倒在了床上。 好在经过村医的抢救,她腹中的胎儿无恙,否则就是三条人命了。 清冷月色中,攀在王癞子家院墙墙头的谢悠然双眸迸发出两道凌厉如刀的光芒。 前世的谢悠然,缉毒女警出身,貌不惊人,但身手不凡,立下过许多的战功。 在这次热带雨林里和毒贩对峙的时候,为了救队友,死在了毒贩的枪下,也算是死得光荣。 大抵是老天垂怜吧,竟然又让她重生了,灵魂穿越到了这个才十三岁的小女孩身上。 多么年轻的生命!多么幼嫩的年纪!就那样,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和村霸给联手逼死了。 没关系,既然我占用了你的身体,我就会替你报仇的。 我不会轻易放过那些恶人。逼死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一一付出代价的。 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她眯起了眼睛,手里自制的简易弓箭对准狗窝里呼呼大睡的畜生,用力一拉弓弦,箭矢破空而去。只听嗖地一声,准确无误地射中了目标。那畜生只轻轻地哼了一声,便再无动静了。 左右扫视了一眼,确定没有引起异动,谢悠然这才甩出缠在了腰间的绳索。 一道优美的弧线滑过,绳索稳稳地套中了狗头。 随即,她眸光一沉,手下一个用力,那狗整个被拽得凌空飞起,直直飞过了主人家高高的院墙。 谢悠然被这股力道拖拽得差点从墙头栽下去。马蛋,这破狗也忒沉了,起码有一百多斤。 终于将昏睡过去的狼狗弄到院墙外面,谢悠然剧烈地喘了口气。 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了,常年吃不饱饭,严重的营养不良,十三岁的女孩子,本该是娉娉袅袅的枝头豆蔻,可这副小身板看起来就像发育不良的小豆芽菜。这么瘦小,还是个孩子呢,那王癞子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黑心肝的东西,既然你不仁,我便不义。 不就是还钱吗?好啊,我卖了你的狗来还你的钱,羊毛出在羊身上,让你哭都没地儿哭。 得意地将大狼狗拖到独轮车上,她推着车子,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一卷 第002章 交易 她家没有独轮车,这车还是晚饭的时候她向邻居二牛叔借的。 已是寅时三刻,再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她得趁着这功夫赶紧去镇上把这狗卖掉。 循着原主的记忆,她推着独轮车,前往距离烟村尚有五六公里的太平镇。 卯时正,她终于来到了镇上。 此刻,东方已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早晨的空气是那么的清新,风里似乎还带着花香的味道,甜甜的,好闻极了。 随着鸡鸣声响起,镇上的人们便三三两两的有了动静,开始了新的一天。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繁忙而又有序。 原主的渣爹喜欢来镇上赌钱,有一次竟然三天没有回家,原主的娘打发她跟随邻居二牛叔来镇上寻过渣爹,所以她清楚路线。 只是,跟谢悠然脑海里想象的画面有些出入,这里没有车水马龙,更没有高大上的酒楼茶馆和店铺。 能容两辆马车并排穿过的青石板大街的两旁,都是一排排的低矮屋子,门口竖着招牌,有的挂着旗幡,标注着每一间铺子所经营的营生买卖。 看来,这个镇也不怎么富裕。 “北方大馍,老面馒头,皮薄馅儿多的大肉包子咯……刚出笼,要买快来……” 一旁的包子铺门口,伙计正放声吆喝,把一笼笼刚出锅的包子端出来,架在一张一米多长的木桌上。 桌子上有镂空的圆形大洞,地下连接着炭火烧着的水炉子,水沸腾着,冒出热泡。 伙计把包子笼架在上面加热保温,揭开了最上面一只笼子盖,热气扑面,空气中顿时飘散开包子特有的香味。 桌子前面早已围了一圈的人,你三个我两个的买。 谢悠然被那香味勾得狠狠吞了口口水,家里已经两天揭不开锅了,好在两天前原主撞墙之后,二牛叔和桂花婶来看她,给她们送来了十来个大番薯,昨夜她只吃了一个番薯,今早赶路,肚子里是半粒米都没有。 这会子瞅见那堆得跟小山似的馒头包子,只感觉自己前胸快要贴上后背了。 但是兜里空空如也,这年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她也只得强忍着饥饿,推着独轮车往前走。 许是也闻到了肉包子的香味,被一大捆苞米杆和稻草盖得死死,早已醒过来的大狼狗也发出了挣扎的呜咽声。 前世谢悠然经常跟那些毒贩们在云贵川一带的原始森林里打交道,对丛林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昨夜她射中狼狗的那支箭,箭头上是涂了东西的,那是一种能神经麻痹的树的汁液,她在凤凰山里找到的,将汁液涂抹至伤口上,能让人和动物陷入短暂的昏迷,中毒后,只需用大量的清水灌洗便可清除毒素。 死狗不值钱,活狗才值钱,所以她才没有直接将狗杀死,而只是将它毒昏迷过去。 刚才在来的路上,她已经给大狼狗解过毒了,怕它嚎叫引来人注意,又用自制的竹笼套住了它的嘴,再用绳子将它牢牢地困在独轮车上,再在路边的苞米地里捡了许多的苞米杆和苞米叶子以及稻草盖在狗的身上,眼下这狗即便是醒过来了,想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发出低弱的呜咽声。 谢悠然推着它,一路问询,终于来到了镇上最大的酒楼前。 大酒楼里来往的食客更多,他们能出的价钱的上限,肯定是其他那些规模小一些的酒楼所不及的。 她原本也想将狗杀了卖肉,那样价格能卖得高一些,但是这样一来,她会被人认出来,传到王癞子耳朵里就不好了。所以,想了又想,她还是决定将狗卖到酒楼里。 酒楼做的是中午和夜里的生意,这个时间段,酒楼还没有营业。 偌大的大厅里面,空荡荡的,两个伙计在那里摆放桌椅。 谢悠然眼珠子转了转,推着独轮车去了后门。 这个时候,正是后厨每天接收一波又一波新鲜材料的时候。 谢悠然笑吟吟地走过去,跟那个正在点收乡下送来的蔬菜的伙计说明了来意。 伙计一听,就打量起了她那辆独轮车,然后皱眉道:“狗,我们收,但是,我们一般不收这些来路不明的散货。” 谢悠然忙道,“大哥,这狗是我们自家养的,因为家里急需用钱,所以才想着来卖了。” 伙计看这小丫头虽然瘦骨嶙峋的,但那双眼睛格外清澈,笑起来的样子也特别的真诚,不像什么坏人,便点点头道,“你这狗是活的吗?我们可不要病狗,死狗!” 谢悠然笑着道:“你绝对放心,这狗活蹦乱跳的,保证符合酒楼的要求!” “你打开,让我看一下。” “好嘞。”谢悠然清脆地应一声,然后把独轮车上的遮挡物揭了开。 王癞子家的大狼狗侧身躺在车上,身子被绳子绑着,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狗眼,仇恨的盯着面前的人。 嘴巴被套住,张不开,可是那喉咙里还是发出了低沉而凶残的呜呜声。 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求饶。 伙计顿时眼睛一亮,这狗膘肥体壮,跟只小牛犊子似的,剥皮剔骨,至少也能得个六十多斤的狗肉! 这眼看着就要入冬,狗肉盛行,是大补之物。往年酒楼里的大碗炖狗肉都是供不应求啊! 这狗,一锅烩了,再添些配菜和葱姜大料啥的,端上桌,一锅下来得卖二两多银子呢! 伙计满意地点点头,“你这狗不错,不过我做不了主,得我们管事说了算,这样吧,你先跟我进来。” 谢悠然忙推了车跟他进去。 最终,经过和酒楼的采办管事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大狼狗以八百文成交。 刚好够替渣爹还王癞子的赌债。 本来管事只肯出六百文的,是谢悠然利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又是哭穷又是拍马的,一顿好吃歹说,管事终于答应加到八百文,多一个子都不行了。这还是看在她声泪俱下的表演和这狗确实不赖的份上。 谢悠然心知这狗八百文已是极致了,便没再纠缠,痛快地将狗卖给了他。 反正这恶犬是王癞子家的,卖了,她一点也不心疼。 只是,又得空着肚子回烟村了。 回去的路上,再次经过那家包子铺时,听到自己肚子发出来的咕咕声,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赶慢赶,终于在天色大亮的时候赶回了村里。 一路便听见村里早起下地干活地人三三两两的在议论,说王癞子家的狗不见了,王癞子这会儿正挨家挨户搜呢。 第一卷 第003章 逼债 说起这个的时候,村人们一脸的庆灾乐祸。巴不得那恶犬被人逮了去,再也不要回来。 又感叹这偷狗的人胆子真大,敢偷到王癞子的头上去。 谢悠然抿着唇听了,神色波澜不惊,心里却乐开了花。 “大丫,这么早去哪了?”有扛着锄头的村人看到她,跟她打招呼。 谢悠然嘿嘿一笑道:“栓子叔啊,你这么早就下地啊?我家里没柴火了,刚去地里捡了些苞米杆。” 烟村背靠着凤凰山,山里树木多,人们烧柴都是去山里砍树,木柴经烧,烟也大,火也给力。 但像谢家大房这种,家里男劳动力指望不上的,便只有去地里捡些苞米杆,稻草之类的回来烧了。 想到这家的情况,栓子叔不禁摇了摇头,扛着锄头走了。 谢悠然神色淡淡的,推着车往家走。 老实说,两天前她刚穿过来时,看到这家的情况,也是花了好久的时间才说服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的。 谢家祖辈都住在这烟村,到这一代时,老谢头和妻子仇氏生了三儿一女。 原主的渣爹谢保顺,在谢家排行老大,老二谢保平,老三谢保安,是一对孪生兄弟。老四谢保玉,是老谢头和仇氏的老来女,才比原主大三岁。谢保顺作为老大,原本在家中备受重视,老谢头一门心思想供个官老爷出来,所以全家都勤俭节约,忍饥挨饿全力供养谢保顺读书。 谢保顺也不负众望,第一次参加考试便考上了童生,成了村里唯一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那时候谢家还沸腾了一阵子,所有人都以他为荣。谁曾想,这谢保顺的大考之路就停滞在童生了,之后便一次次落榜,没有再往前走过一步,成了全村人的笑柄,得了个万年童生的绰号。 谢家人心灰意冷,彻底放弃了他。 但由于之前为了供他一个,已花光家中所有积蓄,老谢头想再扶持其他的儿子,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谢保平和谢保安因为爹娘偏袒大哥,早就心里存了怨恨,和谢保顺虽是兄弟,却一点也不亲近。 谢保顺屡试不第,不得已娶妻生女。本想着有了儿子,再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谁料妻子杨氏连生三个闺女,着实让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偏生二房三房接连生了儿子,就更加显得他这房没有出息了。 本就是万年童生,被村人笑话,又父子离心,兄弟不和,加上连生三女,眼看就成了绝户,觉得生活没有奔头的谢保顺,迷上了赌钱,终日浑浑噩噩度日,却又十赌九输。杨氏和三个闺女跟着他,日子过得困顿不堪。 老谢头本将希望放到了大儿子身上,企图他能替老谢家光宗耀祖,谁料竟是个扶不起的,便对这个儿子死了心。给他娶妻之后,便早早分了家,将他这一户给分了出去。这谢保顺也是个浑的,分了家也不好好过日子,继续沉迷赌钱,这些年,家里的田地都被他输光了,稍微值点钱的家当也都输掉了,如今全家五口挤在这狭窄低矮的两间茅草屋里,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谢保顺的妻子杨氏性子绵软,以夫为天,尤其是自己嫁过来后连生三女,更加没了底气。谢保顺再浑,她也不敢管,自己一个人苦巴巴的拉扯着三个女儿,满心希望能生个儿子让丈夫谢保顺振作起来,于是,又各方寻医问药,在三丫八岁这年,终于又怀上了第四胎。家里本就人口众多,谢保顺又沉迷赌钱不事生产,杨氏带着三个闺女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家人饿得面黄肌瘦,连走路都打飘。 人穷志短,家里又有个赌鬼,村里人都瞧不起,这不,谢大丫撞了墙之后,杨氏让二丫去请村医,村医来了,也只是随便看了看,便丢下一句听天由命就走人了。住在前院的谢家人,更是连个面都没有露。谢保顺见大闺女寻了死,也吓得躲出去了,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杨氏拖着笨重的身体,和两个闺女守在大丫的床前,眼巴巴地瞅着,束手无策。 本以为老天有眼,让闺女大难不死,又哪里知道,这醒过来的人儿,芯子里早就换了,哪里还会是她的大丫呢? 谢悠然皱起了眉。看来,她来到这里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让这家人有饭吃。 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门口。 谢家分家之后,不让他们从前院大门进出了,渣爹便在后院的院墙上打了个小门,供家人出入。 此刻,谢悠然刚走近,就见自家低矮的院墙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院子里还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男子凶狠的叫嚣。 “谢保顺呢?躲到哪里去了?赶紧的,还钱,不然就交人……” 谢悠然清冷的目光越过院墙望过去,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凶巴巴地跨站在她家狭窄的院子里,嘴里叼根稻草,一副典型的无赖模样。 这人满脸凶光,看起来跟渣爹的年纪差不多,头上有疤癞,身后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此刻,正附和着王癞子的话,破马张飞似地叫骂着。 谢悠然认得他们,他们一个叫谢二,一个叫王三虎,是王癞子的跟班,平时跟着他一起祸害村里的。 此刻,原主的两个妹妹,二丫和三丫吓得早躲进了屋里,不敢露面。渣爹依然不见踪影。 只有杨氏挺着个大肚子,在那儿苦苦地哀求:“癞子兄弟,求你网开一面,放过我家大丫吧,她才13岁啊,还没及笄呢,就是跟了你,也不能生娃,你带走她,不是多添了一张嘴吃饭么。” “没关系,”王癞子大喇喇地道,“老子有的是钱,多添张嘴也供得起。” 杨氏哭着道,“癞子兄弟,我求你了,你发发善心吧,大丫她爹欠你的钱,你找他还,不要把我家大丫带走好不好?”说着,拽着他的袖子就要往地下跪。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稚嫩清冷的声音:“娘,你不要跪他。” 杨氏转过头,看到大闺女面无表情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不由跺了跺脚,急道:“大丫,你回来做什么。” 昨晚临睡的时候,谢悠然跟她们说了今天一早要出去捡柴火,杨氏就只当她真的去捡柴火了。 刚才王癞子来闹的时候,她还暗自庆幸大闺女不在家呢,谁料她突然就回来了。 第一卷 第004章 钱是哪里来的? 谢悠然扶住杨氏,冷冷地道:“跪天跪地跪父母,娘,这种人,不值当你为他跪。” “哟嚯,”王癞子也不生气,只是眯起了那双绿豆眼,阴阳怪气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丫啊。嘴皮子这么利索,想必是没事了吧。既然没事了,赶紧收拾收拾,跟着你癞子哥哥回家去吧。” 杨氏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推着谢悠然往里走,一边道:“大丫,还不赶紧回屋!” 谢悠然站在那里没动,只是拍了拍杨氏的手,道:“娘,放心吧,我没事。这事儿,我来解决。” 杨氏有点懵,不知道这个大闺女怎么突然就这么大的主意了。 谢悠然将她揽到身后,上前走了两步,轻蔑地看着王癞子,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跟你走?” 王癞子脸色一沉,他旁边的跟班之一谢二立马就站了出来,口里恐吓道:“死丫头,敢跟赖子哥这么说话,找打是不是?”说着扬起了蒲扇大的巴掌,作势要扇她。 杨氏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颤,她感觉自己站不稳了,“大丫……” 谢悠然赶紧扶住她,冷冷地迎着那人的视线,道:“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女孩子明明看上去那么瘦小,可眸中射出的凛冽的光芒,却宛如冰刀霜剑一般,谢二不禁浑身一寒,下意识放下了手。 “呸,”王癞子一口吐出了嘴里的稻草,鄙夷地扫了那谢二一眼,道:“没出息的家伙,滚一边去。” 谢二讪讪地退后一步。 王癞子阴测测地对杨氏道:“保顺家的,今儿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你男人把你闺女输给了我当婆娘,从今往后,大丫就是我的人了,我劝你们识相点,乖乖让我把人领回去,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不客气又能怎样?”谢悠然扬眉,冷笑道:“再逼死我一回么?你就不怕背上人命吃牢饭?” “我呸。”王癞子啐了一口,道,“是你自己想不开,干我何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得意地扬了扬,道:“瞧见没有?这可是你爹亲手写的抵债条,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难不成你们想赖账?” 嘁,一个目不识丁的二流子,也敢大言不惭跟她说过什么白纸黑字。 谢悠然不屑地撇撇嘴,挑眉道,“不就是八百文么,我还你便是。” 此言一出,不但王癞子怔了怔,杨氏也急了,“大丫,你哪里有钱还……” 谢悠然柔声道:“娘,忘了跟你说了,昨晚我连夜去了外祖家,找舅舅他们借了八百文,还来不及告诉你呢。” 杨氏怔住了,“你去你外祖家了?” 杨氏娘家很远,来回起码有四十里地,这闺女竟然连夜去借钱了?她一个人,胆子怎么这么大?居然敢走夜路? 还有,几年前她娘家就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这些年根本就没有走动,这会子她的两个哥哥怎么会那么好心,肯借八百文钱给他们? 迎着杨氏疑惑的目光,谢悠然捏了捏她的手,道:“娘,这事儿我待会儿再跟你说。” “嗯。”杨氏还是怔怔的,显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谢悠然从怀里掏出那个装了钱的小布袋,对着王癞子扬了扬,冷冷道:“看到没有?钱就在这里。” 王癞子没想到她竟然真的筹到了钱,有些不敢相信,“臭丫头,你不会是诳我吧?你哪儿那么多钱?” 谢悠然撇嘴,“你耳朵不好使吗?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外祖和舅舅他们借我的。怎么着,这钱你不要?” 说着故意晃了晃布袋,里面的铜板发出碰撞的清脆声。 王癞子还没发话,他身后的谢二和王三虎的眼睛立马冒出绿油油的光芒来。 “当然要了,有钱不要是傻子,癞子哥你说是吧?”王三虎讨好似地冲王癞子嘿嘿一笑。 王癞子没好气地踢他一脚,“你小子就知道见钱眼开。” 他还在迟疑着,谢悠然已不耐烦道,“王癞子,做人要讲诚信,是男人就一口唾沫一口钉,你说过的,只要我还了钱,你就不许再为难我们,现在我有钱还你了,你还磨蹭什么?赶紧把抵债条给我,咱们就银货两讫了。” 比起这八百文,王癞子其实更想要人。大丫这丫头虽然瘦小,但五官长得还蛮好看的,年纪又小,才13岁,跟他两年,指定能养得白白胖胖的,到时候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不是美事一桩吗?他早打上了大丫的主意,所以才连哄带吓地逼着谢保顺签了那张抵债条,前两天怕闹出人命,又笃定他们家还不起钱,才故意说只要他们还钱就不用抵人了,早知道这丫头真能拿出八百文,他就不说那话了。 如今被人抓住了话柄,王癞子绿豆大小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我怎么知道你这布袋里够不够八百文?” 谢悠然脸色一沉,看样子,这厮又想弄什么幺蛾子了。 “这个简单,”这时从人群里挤出来一个圆脸笑眼的妇人,道:“先数数不就行了?” 正是二牛的婆娘张桂花。她家就住在谢家隔壁,早上王癞子一伙人刚来,她就赶来了。 刚才一直揪着心来着,此刻见大丫居然拿出了钱袋,又见她老神在在的样子,猜想她应该是想办法借到钱了。 于是便挤了出来,替她说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钱数清楚了,王癞子就是想耍心眼也没辙。 只见她向着院墙外看热闹的人群,振臂一呼,道:“我们大家做个鉴证,帮癞子兄弟数数这钱怎么样?” “好啊好啊,”众人附和道:“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指定错不了。” 张桂花笑眯眯地望着王癞子,“怎么样癞子兄弟?” 众目睽睽之下,王癞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谢悠然见状,忙把钱袋塞到桂花婶的手上,柔声道:“那就麻烦婶子了。” “不麻烦。”张桂花笑着,和几个妇人帮着一起数起了钱。 于是,在现场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妇人们将布袋里的铜板都数完了。 不多不少,整整八百文。 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二牛,此刻终于按捺不住地上前一步,虎目生辉地道:“癞子兄弟,这钱也数了,一文不少,你是不是也该把那张抵债条给掏出来了?” 第一卷 第005章 算你狠 “是啊是啊,赶紧把条子拿出来交给大丫,银货两讫。”其他几个围观的汉子也都纷纷出声。 王癞子见今日确是讨不到好了,只得悻悻地将那张抵债条从怀里掏了出来,不甘不愿地扔给了谢悠然。 谢悠然接过条子,给杨氏看:“娘,你看看。” 杨氏看了看,神色黯然道:“是你爹的字迹。” 杨氏的爹是个老秀才,杨氏的两个哥哥都是读过几年书的,杨氏虽没念过书,但耳濡目染,也是识几个字的。 当年老杨头就是看中了谢保顺中过童生,所以才把女儿嫁给了他。不然以谢家的家境,断然是娶不到杨氏的。 只是后来谢保顺太令人失望,老杨头一气之下才断了跟女儿女婿的来往。 这个朝代的字跟现代的繁体字差不多,谢悠然自然是认识那纸条上的字的。 但是原主因为是丫头片子,谢保顺根本没有教过她认字,所以她也只能装作不识字的样子,拿给杨氏看。 既然杨氏确定了这字条当真是渣爹谢保顺写的,谢悠然便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张条子撕得粉碎。 “各位乡亲们都看到了,”她面对着村人,语声清脆地道:“这条子我毁了,钱也还了,从此我和王癞子就银货两讫,再无瓜葛了,若是王癞子再以此做借口纠缠我们家,烦请大家帮我们做个见证。” 众人纷纷点头,“那是自然。” 王癞子狠狠地瞪了谢悠然一眼,“丫头,算你狠!” 然后冷哼了一声,一拂袖,道:“我们走。” 谢二捧着那八百文,和王三虎趾高气扬地紧随其后,扬长而去。 “我呸。”张桂花冲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黑心肝的东西,早晚会得报应。” 人群里有人笑了起来,“不是已经得到报应了吗?我可是听说,王癞子家的狗一大早就不见了呢。” “是啊是啊,话说他那狗是被人偷了还是自己跑出去了?” “肯定是被人偷了,那狗可不傻,跟人一样,精着呢,跟着王癞子吃香的喝辣的,怎么会自己跑出去。” “那就有意思了,谁这么大胆不要命了,敢偷王癞子家的狗?” “谁知道呢,许是有人见不惯这狗素日里跟着王癞子祸害乡邻,便替我们做起好事来了……” “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谢悠然也抿唇一笑,扬声对众人道:“今天真是谢谢各位了,本应请大家请来坐坐,喝杯茶水的,但大家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实在是不好意思。希望大家不要见怪。等我娘生了小弟弟,再请大家过来喝一杯水酒,聊表谢意。” 杨氏也不停道,“是啊,今天的事,多亏了乡亲们帮忙了。” “不客气不客气,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则帮,说谢字就见外了。” 众人客套了两句,便扛着农具陆续散了。 二牛桂花两口子过来安抚了杨氏母女几句,也下地干活去了。 等到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杨氏这才像虚脱了一般,差点瘫倒在地。 二丫和三丫这才敢从屋里跑出来,一左一右扶住了杨氏,“娘。” “二丫三丫,你们扶娘进屋歇会儿。”谢悠然道,“我去灶房弄点吃的。” “先别忙着弄吃的,”杨氏摆摆手,道:“二丫,你带妹妹在外面玩,大丫,你跟我进屋,我有话要问你。” 谢悠然知道杨氏要问她什么,但她并不慌张,腹里已然有了应对之词。 杨氏肚子大了,行动不便,她便搀着妇人一起进了屋。 杨氏和渣爹住的这间屋子,跟她们三姐妹的一样,屋子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只有墙角有一个断了脚用土砖块垫着的褪了色的衣柜,左边的一扇柜门已经坏了,耷拉着快要掉下来了。屋子中央放着一张豁了角的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和两个缺了口的土陶碗。唯一的一把椅子看上去破旧不堪,似乎一坐下来就能让椅子解体。靠墙角有一张木板床,下面铺着稻草,上面是一张破旧的草席。 屋子低矮破旧,茅草铺就的屋顶,有几个地方甚至还裂开了缝隙。如果是冬天,一定会有呼呼的冷风吹灌进来。黄泥糊就的墙壁已经开裂,角落里黑乎乎的,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地面是潮湿的泥土,坑洼不平,空气中蔓延着一股发霉的气味。因为肚子大了,起夜不方便,杨氏便将夜壶放在床底下。 此刻,发霉的空气混合着夜壶里的尿骚味,让谢悠然的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就要作呕。 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她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穷的人家。 杨氏早已习惯了这屋子里的味儿,她在床沿坐下来,看着谢悠然,脸色有些不好看,“大丫,你老实告诉我,那八百文,你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谢悠然垂着手站在她面前,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跟以前的大丫看上去没什么区别。 只是那眼角流转的慧黠之光,却是从前的大丫所没有的。 “娘,我没有骗你,钱真的是两个舅舅借给我的。”她一本正经地道。 杨氏摇了摇头,道:“我的娘家,我知道。自打你爹爹把家里的田地都输掉之后,他们便跟咱家断了来往。我自己的男人不争气,我不怪他们。可这些年,不管咱过得怎么样,他们都没有来瞧过咱们,更加不可能借钱给咱们,别说八百文了,就是八文都不可能。你这话,糊弄一下王癞子还行,可娘心里清楚,你在骗娘。” 谢悠然眼珠子一转,道:“娘,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把实情跟外祖父说了,一开始舅舅们是不愿意借的,是外祖父发了话。外祖父说,虽然他对爹爹有意见,但我毕竟是他的亲外孙女,实在不忍心我被王癞子那种人祸害了,所以才让舅舅们拿钱给我的。外祖父还说了,这钱不急着让咱们还,等以后咱们手头宽裕了再说。” “真的吗?”杨氏虽然这么问,但其实心里已有点信了。 父亲以前对自己家不赖,刚成亲那会也帮衬过家里不少,只是后来保顺太不争气,父亲失望了,才不管的。 谢悠然眼见杨氏已有了八分相信,便信誓旦旦地道:“娘,我说的都是真的,那钱真的是外祖让舅舅给我的。”为了增加信任度,她又扶着杨氏的手臂撒娇:“娘你看,我连夜走了四十里地,鞋底都磨破了呢。” 说着,她故意伸出磨穿了洞的鞋底,给杨氏看,脸上还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第一卷 第006章 南瓜藤 杨氏一看闺女的鞋底也破了,稚嫩的脚底还磨出了一个个的血泡,顿时心里一疼,最后的那丝疑虑也消失了。 “我可怜的大丫。”妇人一把将谢悠然拥在怀里,眼泪簌簌地往下掉,“真是苦了你了。” 来回四十里地啊,她一个女孩子,是怎么走过来的。还好一路顺遂,若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杨氏的心就像刀割了一样的疼。“傻丫头,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跑去外祖家了?这黑灯瞎火的,又有这么远的路,你这丫头胆子怎么那么大?” “我没事,娘,晚上月光可大呢,看什么都清清楚楚的。”谢悠然眨巴着眼睛,道:“况且,我想到只要能从外祖家借到钱,就能摆脱王癞子的纠缠,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什么夜路都不怕了。” 杨氏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大丫,都是娘无能,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遭了这么多的罪。你也别怨你爹,他也不容易,这么些年,事事不顺,又被前院和村里的人欺负,他其实是很疼你的,只是他没有办法……” 这圣母娘啊,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替她那渣夫说话,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谢悠然翻了翻白眼,还得模拟谢大丫的口吻安慰她:“娘,我不怪他。你也别哭了,你看这不已经没事了吗?只要我们大家都好好好的,就行。” 杨氏抹了抹泪,点头,“大丫,你是个好的,娘有你这样的好孩子,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谢悠然抱着妇人的胳膊撒娇:“能做娘的女儿,也是大丫的福分。” 虽然这妇人有点包子,圣母,但至少,她对孩子的拳拳爱心是真的,她也不怕这谎言被戳穿。 反正杨氏的娘家离这里有二十里地远,两家也早不来往了,杨氏也挺着个大肚子,不可能再去娘家问,所以,只要杨家那边不出问题,这个谎,她就能一直圆下去。 “来,”杨氏抹了抹泪,道:“我帮你把脚上的水泡挑破了,不然会更疼的。” 说着她从针线盒里拿出了针,放火上烫过消过毒,然后仔细地帮谢悠然将脚底的水泡挑破了。 看着妇人动作小心轻柔的模样,从未感受过家人温暖的谢悠然眼眶湿润了。 这时黑黑瘦瘦的三丫走进来,怯生生地道:“娘,我饿了。” “我去做早饭。”杨氏刚要起身,谢悠然忙道,“娘,我去吧。” 谢家分家的时候,老谢头和仇氏只分给了他们大房后院这两间原本用来放农具和柴火的茅草屋。房子简陋破旧,谢保顺和杨氏夫妇住一间,三个闺女挤了一间,又在旁边简单的搭了个灶台,支了两根木柱子,上面用茅草一盖,就当是灶房用了。 眼下,这简易的厨房里是要什么没什么,除了一口豁了好几个口的大锅和几个番薯。 谢悠然的目光下意识地往前院扫去。 前两天原主撞墙那么大的动静,今早王癞子又来闹了这么一出,前院愣是悄无声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家人,可真够做得出来的。虽然谢保顺渣,死不足惜,但他的妻女何辜?说到底也是她们谢家的人,谢大丫都寻了死,前院也没见个人来探望一下,可见谢保顺的渣也是有遗传的,谢家人骨子里就是凉薄无情的人。 谢悠然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这时二丫抱着一堆柴火走了过来,道:“姐,你是要做饭吗?家里只剩下几个番薯了……” 她已经11岁了,可由于长年缺吃少穿,严重的营养不良,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小了好几岁。 投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真是不幸。谢悠然心里叹了口气。 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先把番薯煮了。” 她这两天已经把现下所处的环境背景搞清楚了,她穿过来的朝代是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叫西陵国,和北边的东皇国并存,这烟村隶属西陵国治下的昭阳县,背靠凤凰山,村口有条小河,人们在上游取水用水,下游洗菜浣衣。主食的话,以稻米和番薯为主,玉米和麦黍为辅。 有田地的人家还好,水田里种水稻,旱地里种番薯,再养些鸡鸭猪什么的,一年到头倒也不愁吃穿,但像谢保顺家这种,把分家分到的两亩水田和两亩旱地都输出去的人家,就只能天天出去挖野菜,找野果子吃。或者去秋收后的稻田里捡些别人遗漏的稻穗儿。 别人家都是一日两餐,他们家是一日一餐,还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更别说养些牲畜了,也不知道这家人这些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谢悠然又叹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院墙上爬着一丛南瓜藤,蔫巴巴的样子,想必也结不出南瓜了,于是,她走过去,一把将那根瓜藤扯了下来。 二丫好奇地问:“姐,你要这瓜藤干什么?” 谢悠然简单地道,“吃。” “吃?”二丫愣住了,这个东西连猪都不吃的,姐姐要做来给她们吃? 这里的人是不吃南瓜藤的,准确地说,他们不知道南瓜藤能吃。他们只吃结出来的南瓜,这南瓜藤等枯死了,也就当柴火烧了。 但谢悠然作为现代人,十分清楚这南瓜藤不但能吃,而且作用价值还很大,它富含丰富的胡萝卜素,粗纤维素等营养成分,结出来的果实,也就是南瓜可作肴馔,亦可代粮食,饥荒年代,南瓜还能作为主食,支撑着人们度过荒年。 而且南瓜藤全株各部都能供药用,种子含南瓜子氨基酸,有清热除湿、驱虫的功效,对血吸虫有控制和杀灭的作用,瓜蒂有安胎的功效,能根治牙痛。南瓜花还可以裹了淀粉,油炸来吃,味道也是不错的。 谢悠然顾不上跟二丫解释这些,她动作利索地将那根南瓜藤上的叶子清除了,然后熟练地剥掉了瓜藤上的那层毛毛的外衣,露出了里面光滑的藤条,再撕成一小条一小条的,用刀细细切碎了。 这玩意儿经吃,一点点就可以炒盘菜,抵一顿饭。她切了三四段下来,其余剩下的准备留着晚上吃。 “二丫,生火。”她见二丫还站在一旁愣着,于是便吩咐。 第一卷 第007章 进山 二丫很快回过神来,“哎”了一声,坐到灶台前生起了火来。 没有姜蒜和各种调味品,好在旁边的陶瓮里还有点菜籽油和盐巴,这还是前两天桂花婶送番薯的时候一起送过来的。 谢悠然往烧热的铁锅里放了点菜籽油,将切碎的南瓜藤倒了进去,一顿翻炒,加盐巴,几分钟后,一盘清炒南瓜藤就热腾腾地出锅了。 切得碎碎的青翠欲滴的南瓜藤,看起来非常的有食欲。 “开饭咯。”她把南瓜藤端进屋,放到桌子上,笑吟吟地道:“娘,二丫,三丫,快过来吃饭。” 三丫才8岁,虽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穷人家的孩子懂事,也不闹腾,只忍着饥饿。 但到底是孩子,此刻一听到大姐姐说有饭吃了,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三步两步就往桌子前蹿。 杨氏忙叮嘱,“三丫,你慢点。”说着撑着后腰艰难地站起来。 谢悠然忙过去搀扶她。 这时,二丫也把煮好的番薯拿了过来。 母女四人围坐在豁了一个角的桌子旁,看着桌子上这盆令人食欲大开的菜肴,忍不住都咽了咽口水。 三丫好奇地瞪着大眼睛,问谢悠然:“大姐姐,这是什么?” 谢悠然笑,“你猜呢?” 杨氏细细看了一眼,“有点眼熟,但一时认不出来。大丫,你从哪里找到这吃食的?” “这是南瓜藤。”二丫忍不住给她们解了惑。 “南瓜藤?”杨氏瞪大了眼,“这玩意儿,能吃?” 三丫已经按捺不住,抢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瓜藤,然后高兴地道:“娘,二姐姐,真的能吃呢。” 谢悠然笑了,“娘,二丫,你们也吃吧。” 杨氏和二丫此刻也都饥肠辘辘了,闻言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筷子。 刚嚼了几下,眼睛都不由一亮。这南瓜藤原来是这么好吃的吗? 瓜藤清爽可口,又抗饿,对于她们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家庭来说,的确是个好东西。 谢悠然感慨道:“可惜没有辣子,不然更好吃。”干辣子炒瓜藤,那叫一个下饭。 二丫一边吃着瓜藤,一边道:“下午我去后山找找,应该能找到。” 谢悠然愣了一下,她怎么忘记了,后山有一片野生的,基本上是谁想摘就去摘。 如果能采摘回来当佐菜,那真的是再好不过。 “行,”她点头,“那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后山,把能采摘的辣子都摘回来。” 这个季节,辣椒差不多都红了,摘回来晒干,留着炒菜最好。 饭后,姐妹三人便背着竹筐出门了,杨氏叮嘱了她们几句,便拖着笨重的身体开始收拾家里。 看到土墙上三丫撞头的地方还残留着几许血迹,杨氏的神色有些黯然。 她性格懦弱,骨子里只会服从,谢保顺再浑,在她心里也是个天。可现在,这个天做出了拿亲闺女抵账的伤天害理的事,让她的心理很难过。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担心他,不知道他躲到哪里去了,有没有饿肚子,是不是又去镇上赌钱了,如果他再赌,再欠钱,杨氏真不知道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叹了口气,她从灶房打来一盆水,清除墙上的血迹。 再说谢家三姐妹。 谢悠然背着个柳条编织的竹筐,竹筐里放着她那把自制的弓箭和刚磨好的镰刀,又叫二丫拿了个小背篓,带着两个妹妹出了小门。 二丫所说的后山,就是凤凰山,这片山脉连绵起伏,海拔一千多米,里面的树林又浓又密,里面有很多猛兽,除了猎户,寻常人根本不敢进山,最多只是在山边边上采点野菌子之类。因为曾经发生过猛虎吃人的事故,所以就算是猎人,也不敢太过深入,除非经验十分老道,身手十分不错的老猎户。 她们在山脚下,果然发现了一小片的辣椒,而且是那种非常辣的小米椒,它们生长在向阳的一面小山坡上,一个个红彤彤的,在秋风中翩翩起舞,看起来诱人极了。 谢悠然把背篓解下来,对二丫道:“二丫,你带着三丫把这些辣椒都摘下来,我去山里面看看。” 二丫一听脸都白了,“姐,你去山里干嘛?村人说了,山里有野兽,会吃人的。” “不怕。”谢悠然笑了笑,“我去去就来,你们摘好了辣椒就先回家,不用等我了。” 说着,她就拿起镰刀,背起竹筐,往山里面走去。 桂花婶送来的番薯只剩下两个了,晚餐她们根本没着落,她想去山里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野味。 二丫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有些困惑。 她喃喃地道:“三丫,你发现没有,大姐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嗯,”三丫重重地点头,“大姐姐以前都不知道南瓜藤能吃。” 是的,不止这点,还有很多地方,可具体哪些地方,二丫又说不上来。 三丫催促,“二姐姐,我们快摘辣椒吧,晚上让大姐姐再给我们炒瓜藤吃。” 三丫回神,“好。” 再说谢悠然。她拿着镰刀背着弓箭进了山,往里走。 山里的空气很潮湿,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照射下来,斑驳迷离,洒在地上,跳跃起点点金黄。 谢悠然一路用镰刀砍着荆棘开路,一路拾取着各种山菌,渐渐地,越行越深。 大山深处,到处都是参天大树,光线越来越暗,鼻息间,还隐约可闻动物的气息。 倏地,一丛白影从她面前一蹿而过,尽管速度非常快,但谢悠然还是看得清楚,是一只很肥的白兔。 谢悠然眼睛一眯,迅速地搭弓射箭,只听嗖地一声,正中目标。 白兔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便一动不动了。 谢悠然唇角一勾,轻巧上前,将被射中的白兔从灌木丛中拎了起来。 白兔只是被射中了腿部,但此刻已然昏迷,显然是涂抹在箭头上的毒液起了作用。 谢悠然满意地掂了掂手里的重量,不错,这只兔子起码有四五斤重,看来,今晚可以吃一顿兔肉大餐了。 将白兔扔进背后的竹筐里,她刚要起身,忽然察觉到了一抹不同寻常的冷意。 脖子近乎僵硬的扭头,赫然见一条儿臂粗的大黑蛇正盘旋在她头顶的树干上,虎视眈眈地对她吐出猩红的信子。 谢悠然下意识地去抽后背竹筐里的箭。 但她动了,蛇也动了,并且动作比她更快。谢悠然的手才刚摸到竹筐的边缘,大黑蛇已闪电般地迎面袭来。 谢悠然心里一个咯噔,完了,这蛇有剧毒,被它咬一口就死定了。刚才一时大意,竟没发现这条大蛇的靠近。 第一卷 第008章 大餐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道箭矢破空而来,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奇快无比地,一下子就将那条大黑蛇钉在了树干上。 力道准确无比,正中蛇的七寸。 谢悠然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脚步声响起,一棵巨大的参天大树后面,走出来一个背着箭筒一副猎户打扮的少年。 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很高大,足有一米八几,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俊朗,气质清冷,手臂上的肌肉贲张,体魄非常的健美。显然,刚才就是他救了她。 谢悠然的目光一落到那人的脸上,不由怔了怔。 这不是村里韩猎户家的儿子韩墨辞吗? 记忆里,韩氏父子是五年前搬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从里正那里拿到许可的,里正给他们在村子后头拨了块地,他们父子便在那里盖了房子,安了家。这些年深居简出,平时除了打猎,极少和村里人打交道,显得尤为神秘。原主也只是偶尔见过这家父子几面,没想到这次竟是韩墨辞救了自己。 “谢谢。”她真诚地道谢。 没想到少年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走到树前,将自己的箭拔出来,擦了擦,放回了背后的箭筒里。 然后,一手拎起那条儿臂粗的大黑蛇,头也不回地走了。几个起落间,矫健优美的身姿已消失在了丛林中。 谢悠然撇了撇嘴,悻悻地道:“真没礼貌。” 不过,她还真是眼红那条大蛇,且不说蛇肉鲜美,光那蛇胆,就能卖不少钱。 可惜啊,蛇不是她杀死的,她就是眼红也没辙。 山里凶险,这趟她也只是先来认认路而已,眼见时候不早,便拎着那只兔子打道回府。 来日方长,这山里的美味,总有一天她都要尝尽。 出来的时候,又看到了几丛枞树菌,她全都摘了放进了竹筐里。 这玩意儿和野兔肉一起炖,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想到家里的柴火不多了,她又用镰刀砍了些干柴火,捆在一起也背在了背上。 有句话叫做看到屋走到哭,凤凰山虽然看着就在烟村后面,但实际距离还很远,谢悠然又在山里转悠了这么久,山里树高林密,山路崎岖,很多地方都没有路,等她终于从山里钻出来时,已快傍晚了。 她前面抱着竹筐,后面背着一捆柴火,又走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终于到家。 远远地,就看到院墙的小门边有几道瘦弱的身影,原是杨氏领着两个女儿焦急地翘首以盼,等着她归来。 上辈子,谢悠然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从来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长大后考上军校,当了缉毒警,过的也是提心吊胆的日子,甚至有时候立了功,抓到了大毒枭,都不能公开表彰,以免引起毒贩的报复。可以说,她就像一抹影子一样存在于世间,奔赴需要她的地方,从来没有体验过真正的家的生活。 如今穿到这陌生的地方,虽然有个渣爹,又差点被他卖了,但好歹这个娘还是好人,两个妹妹又体贴可爱,她们都对她很好,让她生平第一次,得到了家的温暖。 此刻,看到她们焦急地站在小门边,眼巴巴地瞅着这条通往凤凰山的小路,她的眼眶不由地一热。 “娘,二丫,三丫,我回来了。”忍不住地,她就朝她们招起了手。 “是大姐姐。”三丫欢呼着向她奔了过来,“大姐姐,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很担心你呢。” “三丫乖,”谢悠然微笑着摸了摸她乱糟糟的枯黄头发,“看大姐姐给你们带回来了什么?” 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那只肥美的兔子。 “呀,是兔兔。”三丫欢喜地叫了起来。 “大丫,你怎么才回来?”杨氏在二丫的搀扶下,迎了上来。 大丫这出去就是一整天,二丫三丫回来后跟她说,大丫去了凤凰山里,可把她吓坏了。 那山里猛兽出没,寻常人根本不敢进山,这丫头怎么那么大的胆子? “娘,我没事。”谢悠然笑着宽她的心。 二丫贴心地上去帮姐姐将柴火取下来,三丫则兴高采烈地拎着那只兔子晃了晃,“娘,二姐姐,你们看,大姐姐捉到了一只兔子。” 杨氏愣了一下,“大丫,这真的是你捉到的吗?” 谢悠然撒了个谎,“我哪有那本事,我那木箭也只能射射鸟玩儿。这兔子是村里韩猎户的儿子打的,我刚好碰到他,他送给我的。” “韩猎户的儿子?”杨氏有点狐疑,她不记得他们家几时跟他有过交集。 况且这么大这么肥的一只兔子,他怎么那么大方那么好心? 谢悠然囫囵道,“许是见我们家可怜吧,他今儿打的猎物也多,就随手给了我这只兔子。” 杨氏信了,感慨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是啊是啊,”谢悠然笑得眉眼弯弯,“所以今天晚上我们有大餐吃了,二丫三丫,开不开心啊?” “开心!”两个面黄肌瘦的小丫头齐齐应道。 杨氏也很欢喜,“都别在外面站着了,走吧,都进屋去吧。” 母女四人高高兴兴地相携进去了。 进了小院,谢悠然用清凉的井水洗了洗脸,然后撸起了袖子,吩咐:“三丫,你扶娘进屋休息,二丫,你来帮我打下手,咱们把这兔子收拾了。我给你们做一顿美味的兔肉大餐。” “好嘞。” 二丫手脚麻利地烧了热水,谢悠然利索地将兔子开膛剖腹收拾干净了。 前世出任务的时候为了跟毒贩们耗,经常在原始森林里一呆就是好些天,渴了喝山泉水,饿了杀野兽吃,丛林生存法则这一套早就驾轻就熟了。 将野兔收拾干净后,砍作两半,一半挂起来留着以后吃,另一半斩成一寸见方的小块,放入烧开水的锅里去其血水。因为兔子有腥膻味,尤其是野兔,土腥气更重,所以,去腥是重中之重。但家里没有料酒和八角茴香之类的材料,连个姜片都没有。 “二丫,去把渣……爹的酒拿过来。”她记得,渣爹爱喝酒,家里备有劣质的白酒,但有总好过没有。 “哎。”二丫去取了来,谢悠然把那半斤酒全都倒进了锅里。 这个年代的酒没有经过提纯,酒精度一点也不高,所以电视剧里才经常有喝酒像喝水一样的镜头。 二丫看她把酒全都倒了进去,不由吓了一跳,“姐,这是爹爱喝的,你怎么把它全都用了?” 第一卷 第009章 我要吃肉 谢悠然淡淡地道:“酒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得让他戒了。” 虽然渣爹不像王癞子一样,喝醉了爱打人,但是他爱唠叨,总爱拉着全家人一起听他唠叨他当年考上童生时那段光荣的历史,还不准人离席,一定要规规矩矩地坐着,恭恭敬敬地听,而他自己总会说着说着就大哭不止,哀叹自己的命运,然后咒骂老天爷是如何如何的不公,颇有点孔乙己的味道。每次都是这样,完全不顾妻女的感受。 谢悠然可不想再听他废话,与其沉迷过去怨天怨地,不如好好振作重新再来,她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懦弱这两个字。所以,渣爹这种男人,她是打骨子眼里都瞧不起的。用她的话来说,压根儿就不是个男人。 野兔子焯水后,放入油锅略炒一下,加辣子再翻炒,然后再加盐和水一起下锅烧沸。条件实在简陋,要啥没啥,搁现代的话,加入酱油、冰糖、葱、姜等佐料和肉汤,会更加美味。 水烧沸后,谢悠然吩咐二丫将火势减小,然后盖上锅盖焖烧,又将剩下的两个番薯煮了。 这番薯可是个好东西,可代主食,且营养丰富,可惜家里没地,不然可以大量种植,这玩意儿抗饿。 虽说渣爹为人不齿,平日里少有真心朋友,谢家大房在村里也多受排挤,被人瞧不起,但杨氏为人心善,倒也有人愿意跟她交往。隔壁的二牛和桂花一家,村东头的西风秀英两口子,平时对他们也颇多关照。 俗话说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想到早上是二牛叔和桂花婶挺身而出帮他们说话,谢悠然想了想,便道:“二丫,一会儿兔肉好了,你给二牛叔和桂花婶他们也送一碗去吧。” “嗯。”二丫乖巧道。 三丫早已闻到香味跑出来了,巴巴地守在灶台边,问:“大姐姐,还要多久可以吃啊?” 谢悠然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一个时辰吧。” 三丫咽了咽口水,“还要这么久啊?” “是啊,”谢悠然道,“不炖久点,肉块会嚼不动的。到时候会崩坏我们三丫的小牙齿哦。” 三丫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个时辰后,谢悠然打开锅盖查看兔肉软硬情况,开盖的那一瞬,一股浓郁的香气扑了出来,所有人都流口水了,就连杨氏都在屋里坐不住了,她放下给闺女们缝补的破衣裳,撑着后腰出来了。 “真香啊。”杨氏忍不住鼻子用力地吸了吸。 谢悠然夹了一块兔肉出来,递到杨氏的嘴边,道:“娘,你尝尝,炖烂了没有。” 杨氏笑着摇头,眼神温柔地看向眼巴巴瞅着她筷子上那块兔肉的小女儿,“给三丫尝吧。” “好啊好啊。”三丫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大姐姐,给我尝吧。” “小馋猫。”谢悠然抿了抿唇,兔肉吹了吹,这才放入三丫的口里。 三丫大口的吃着,嚼着,一双眼睛兴奋得亮晶晶的。 “好吃,太好吃了。大姐姐,可以吃了,肉都炖烂了。” 谢悠然笑了笑,“还得等会儿。” 说着,她将洗好的新鲜菌子也悉数放进了锅里,然后盖上了锅盖。 一刻钟后,她吩咐二丫,“不用烧火了。” 二丫忙将灶膛里的柴火撤了出来放入灰堆里灭掉。 谢悠然揭开锅盖,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这回连杨氏都忍不住吞咽口水了。 谢悠然找了个完整的没豁口的陶碗,盛了满满一碗兔肉,“娘,我给二牛叔和桂花婶他们送过去。” “好。”杨氏毫无疑义,“你二牛叔和桂花婶子平时没少照应我们,给他们送碗肉也是应该的。” “姐,我去吧。”二丫放下烧火棍,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不用了。”谢悠然道,“你找个小盆,把锅里剩下的肉都盛出来。” “哎。”二丫应了,谢悠然端着那碗冒尖的肉从小门走了出去。 循着原主的记忆,她来到了隔壁二牛叔家。 来开门的是张桂花。 “大丫?”她诧异地道,“你怎么来了?可是那王癞子又来找你们麻烦了?” “没有没有。”谢悠然忙道,“是我今天在后山碰到了韩猎户,他给了我一只兔子,我给它炖了,我娘让我送一碗来给你们尝尝鲜。” “哎哟,这可使不得。”桂花忙道,“你们家日子困难,好不容易有点肉吃,干嘛还给我们送过来?你快端回去,心意婶子领了。” 谢悠然笑眯眯地道:“婶子,我送都送来了,你就收下吧,再说我家里还有呢。” 桂花看着那碗冒尖香气扑鼻的兔肉,也确实被勾起了馋虫,他们不是猎户,野味这东西,一年到头也很难尝到。可无功不受禄,她前两天才不过给他们家送了点东西,早上也不过才替她们说了几句话,这会子大丫就送了这么大碗肉来,她着实有点不好意思受。 正推辞间,闻到香味的大刚跑了出来,嗅着鼻子道,“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一眼看到谢悠然手里端着的兔肉,眼睛一亮,道:“娘,我要吃肉。” 桂花看了看眼巴巴瞅着那肉馋得要流口水的儿子,又看了看谢悠然亮晶晶的眼睛,叹了口气,对儿子叱道:“还不谢谢你大丫姐姐?” 大刚也是个精的,闻言赶紧笑嘻嘻地对谢悠然道:“谢谢大丫姐姐,大丫姐姐对大刚最好了。” 谢悠然摸了摸他的头,“乖。” 桂花有点不好意地对她道:“大丫,回去代我谢过你娘。” 谢悠然笑笑,“婶子客气了。” “来来来,快进来坐会儿。”桂花热情地招呼着。 “不了,”谢悠然道,“我得回去了,家里还等着我吃饭呢。” “你们还没吃?”桂花忙道,“那你赶紧回去,别耽误了吃饭。” “哎。” 谢悠然送完肉,回到谢家后院,二丫三丫早已把野兔肉端上了桌,也拿了碗筷,分好番薯,和杨氏一起坐在桌旁等她。尽管都饿得不行,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瞅着那肉,肚子都在咕咕地叫,但谁也没有先动筷子。 看到她进屋,三丫开心地欢呼:“大姐姐回来了,我们可以吃饭啰。” 谢悠然很感动,鼻子有点酸酸的,她还以为她们早就开动了呢。 第一卷 第010章 怀疑 “都吃吧,还等我做什么。”她嗔怪着,语气却柔了几分。 二丫和三丫迫不及待拿起了筷子。 杨氏看了看桌子上这一盆碗香喷喷的野山菌炖野兔肉,迟疑了一下,看向谢悠然:“大丫,要不,我们也给你爷奶他们送一碗过去吧?他们也大半年没尝野味了。” 谢悠然无语了,这包子娘,这个时候还不忘惦记着前院。 他们只是大半年没尝野味而已,她们可是差点都饿死了。 她嗤了一声,道:“娘,咱们饿肚子的时候,他们可没想着给咱送一碗吃食来。” “我知道。”杨氏神色黯然,“但不管怎样,他们都是你的爷奶。” “我才不管他们是谁呢,”谢悠然撇嘴道,“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是我的爷奶又如何?他们眼里,可有过我们这一家子?可有管过我们的死活?” 就连她撞墙寻死,他们都没来瞅过一眼。这么凉薄无情之人,他们又何必上赶子去认? 杨氏一听这话,也沉默了。她叹了口气,拿起了筷子,“那就不送了吧。咱们自己吃。” 之前,不管前院怎么苛待他们大房,她都可以忍受,孝道为天,骨子里,她尊重公婆,孝顺服从。 但自从这次,大丫撞了头,差点丢了一条命,前院依然不闻不问,杨氏便有点寒心了。 既然兔子是韩猎户的儿子给大丫的,就由大丫做主好了,她说不送,那就不送了。 三丫本来一直忍着口水,此刻听到娘说可以吃了,立时欢呼一声:“太好了,终于可以吃了。” “你呀,真是个小馋猫。”杨氏无奈且宠溺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给她夹了一块肥美的兔肉,“吃吧。” 一家人一手半个番薯,吃着美味可口的兔肉大餐,心里从未有过的满足。 早就听过野兔肉鲜美,今日一尝,果真好吃到咬舌头。看着狼吞虎咽的二女儿和小女儿,杨氏眼底不由一酸。这些年,孩子们跟着他们,真是受苦了。这兔肉,还是她们第一次吃呢。杨氏骨子里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虽然她很遗憾,一连生了三个闺女,但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都很爱她们,尤其女儿们还都这么的懂事。 如今,就希望肚子里这个是男孩了,这样,也算是为大房这一脉延续香火了。就是因为自己生了三个闺女,公婆才不待见,丈夫也颓废消沉,成天不归家,如果肚子里这胎是儿子,丈夫的心应该也就能收回来了吧? 杨氏想着,下意识地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皮。 “今天咱们吃兔肉,要是你们的爹在就好了,他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野味了。” 谢悠然选择性地忽视这句话。 要换做前世,她早反驳了——那么个人渣,你还贱兮兮地惦记着他做什么? 但她知道一个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杨氏和谢保顺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想着他也是自然,而且这样的话在这个年代说出来,十分的大不敬,也不符合原主的人设,于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头默默地吃饭。 不同于二丫和三丫的狼吞虎咽,她吃得很斯文,毕竟前世她是吃过兔肉的。 而且这兔肉少了现代的香料和各种配料,味道已经大打折扣。不过,对于如今的她们来说,已是十分不错了。 二丫一边吃着兔肉,一边偷偷地瞄着姐姐,总觉得,从撞了墙之后,姐姐就好像不是原来的那个姐姐了。 言行,举止,连气质都好像变了。 可眉眼还是那个眉眼,声音也跟以前一样,还是她的姐姐呀。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小丫头很困惑。 杨氏终究还是不忍心,便道,“大丫,你去拿个碗来,将兔肉给你爹留一点,万一他晚上回来了呢。” 谢悠然没有吭声,只是起身去找了个缺了口的陶碗过来,拨了一碗肉放回灶房。 杨氏这才舒心地笑了,然后就像放下了什么担子一样,心安理得地吃起兔肉来。 饭后,二丫和三丫抢着去洗碗。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三丫虽然才8岁,也早就会做家务活了。家里有三个懂事体贴的女儿,家务活基本不用杨氏插手,这胎她怀得也比较轻松,比较省心。 若是孩子的爹能争气点就行了。看着女儿们乖巧的样子,杨氏神色黯然地想。 后院野山菌炖野兔的香气,通过空气的传播,丝丝袅袅地传入了前院。 前院的堂屋里,老谢头夫妇和二房三房的人也都围在一张桌子上正在吃饭。 鼻子最为灵感的谢家老二谢保平嗅了嗅空气,疑惑道:“什么味这么香?” “好像是兔肉的味道。”他婆娘花氏接了一句。 谢家二房生了两个儿子,是一对双生子,取名谢传宗和谢耀祖,今年11岁,跟大房的二丫同岁。 三房也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谢天赐,今年8岁,跟三丫同岁,女儿叫谢红梅,今年7岁。 谢保平再闻了闻,肯定地道:“是兔肉的香味,后院传来的。” 后院?谢家人不约而同都停了筷子,下意识互相看了一眼。 这么些年了,从来没闻到后院三房有饭菜香,他们哪里来的兔子? 二房的大小子谢传宗一溜烟从桌子上跳下来,“我去后院瞅瞅。” 动作太快,谢老太仇氏阻止都来不及。 “半大小子,管闲事倒是挺能。”仇氏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 她是个干瘦干瘦的小老太太,裹着小脚,一双吊梢眼,眼风只一扫,便给人一种很精明严厉的感觉。 自己的儿子被家婆说了,二房媳妇花氏脸色便有些讪讪的。 没多久,谢传宗又一溜烟似地回来了,一脸惊奇地嚷嚷。 “爷,奶,我大伯家真的吃野兔肉哩,我看到了,他们家灶房里还挂着半边没做的野兔哩。” 此言一出,谢家人顿时都窃窃私语起来。 谢家老三谢保安和妻子刘氏对视一眼,俱都有些纳闷。 大丫撞了门之后,大哥吓得躲出去了,大嫂又身怀六甲,三个侄女一个比一个瘦弱,他们家哪里来的劳动力去猎兔子?难道是大哥回来了?可他一个文弱酸腐的穷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猎到兔子? 花氏诧异地道:“大房几时能吃得起兔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