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1章 提前获释 千古伤心旧事,一场谈笑春风。残篇断简记英雄,总为功名引动。个个轰轰烈烈,人人扰扰匆匆。荣华富贵转头空,恰似南柯一梦! ---------------------------------——杨慎(明) 这是1985年6月9日,夏日午后人们最困乏时候。 天上乌云翻滚,遮住了毒毒的日头。少管所内异常闷热、阒寂无人,刺槐、榆树、松树上的知了在不知疲倦地恬噪着,黑子拖着长长的红舌头,躺在二队院门前的树荫下喘息着。我是一个少年犯,坐着所长丘社会的脚踏车刚从麦田内回来,连澡都未来得及洗,甚至没有与两个死党牛娲、周娣告别一声,便匆忙换上三年前的海魂衫和蓝色的确良军裤,提着自己的棕色破旅行包,刚要走出号房,又心事重重地放到炕头。 点着一支二马,将019号号房每一个角落又看了一遍,打开自己的柜子,将三套内衣、四五双干净袜子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小水水的枕头边。这个一身臊味、拳头死硬的少年,犯有阴*茎龟裂症,太需要内衣了。然后我在炕下的马扎上坐下,连续吸了三支二马,这才提起包依依不舍地走出号房。 三年劳教生涯,我在这座高墙深院内茁壮成长,身高长到了一米八二,裤子太小紧紧地绷在腚上,裤脚吊在小腿肚子,象极了探家归来的海军士兵。陈干事等在走廊上,被我一身汗臭味醺得抽了抽鼻子,嘴里抱怨了一声,“臭死了,慕容老师来接你了,这么长时间你就不会冲个澡?”说着抬腕看一眼表,见已经没时间了,只好带着臭烘烘的我走向少管所办公楼二楼的询问室。 此时询问室内前面已经摆了一溜三张书桌和一排没靠背的长条木凳子,后面的旁听席上,只有妈妈慕容明孤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而为我提前释放费尽心血的肖凤却并未出来。我低着头不敢看好好,妈妈分明是接到通知从学校直接赶过来的,她穿着灰色西服,正充满爱意地望着我,室内气氛庄严,但警察和工作人员都会控制不住地偷偷睃她一眼。 不一会,一男一女两个法官神情庄重地走了进来,他们每人手里都抱着一个棕色大档案袋,并排坐到长桌子后面。或许是嗅到了所长丘社会和我身上那股醺人的汗臭味,两人不约而同地蹙眉抽了抽鼻子。坐在一边的丘社会赶忙解释道,“就要变天了,今夜可能有雷暴雨,王村麦子才收了一半哪,犯人李三石上午还在地里参加麦收大会战,抱歉了二位!” 两个法官闻言都诧异地看着我,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众人落座后,陈干事一个敬礼,双脚皮凉鞋的脚跟互相并拢重重的击地,传来‘嘎哒’一声,正色道,“报告!少年犯李三石带到,听候处理!” 男法官起身举手回礼,陈干事又指了一下椅子,我便在法官对面坐下。两个法官稀里哗啦的开始拆档案袋,仪式庄严而简单,按照规定程序问一遍姓名、出生年月、籍贯等确认完身份后,法官开始宣读释放令: “犯人李三石,于1983年6月9日,在天都市南城区城武路市场,与闲散人员朱文工、林思玉等四人斗殴,致一人重伤,三人轻伤,后被抓获。根据我国《刑法》第十七条第二款等规定,李三石因流氓罪被判处劳动教养3年,因扰乱社会治安秩序罪被判处劳教3年,合并执行劳动教养6年,现已在未成年人管教所劳教三年。经少管所考察,李三石本人认罪态度较好,劳教期间学习劳动表现突出,认真改造思想,按照《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相关规定,本院裁定:对犯人李三石予以提前释放,自宣布之日起生效!” 冗长的释放令宣读完后,法官们威严地看着我,此时的我已经泪雨滂沱。在法官和少管所的警察们眼里,这是悔恨、欣喜时泪下沾襟哪,这是又一颗迷茫的灵魂被救赎了,法官显然被深深感动了。签字、按掌印等一套手续办完了,我便重获自由! 妈妈慕容明以家长身份过来领了儿子,她皮肤嫩白,娴静高雅,令众人难以相信这样的妈妈生出的儿子会是少年犯。见我的军裤可怜巴巴地勒在腚上,就象是个帅小伙故意穿着个性感大裤衩,所有人不禁都友善地笑了起来。与丘社会、陈干事一一握手告别后,我便拎着包跟在妈妈的身后走向少管所大门。 从办公楼到大门的道路两侧,草坪内种着雏菊、金盏菊、三色堇、杜鹃和红叶小檗花草,碧翠的绿茵上点缀点五颜六色的小花,娇小玲珑、色彩鲜艳、生机盎然。太阳突然从乌云下露出峥嵘,万道金光穿透重重乌云遮挡,光芒万丈,摄人心魄。黑子从树荫下冲过来蹭着我的腿,我拍拍它的大脑袋,与它庄重告别。回首看一眼关了我三年的石头高墙,仰头迎着炙人的光芒,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火辣辣的热空气,一股控制不住情绪涌上心头,差点象狼一样高声嚎叫一嗓子。 太阳转瞬又被重重黑色的云团遮住,世界顿时黯然失色。这是雷暴雨来临的前兆,此刻站在窗台前的丘社会被这神奇的天象震撼,顿时有股战战兢兢的仓皇感。几年后他告诉我,说当时望着慕容妈妈窈窕的身影和跟在他后面的我,他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还是错,一头凶残的幼兽被他放归了大自然,天都市混社会的人群中,怕又要风云变幻,烽烟四起! 车站就在少管所门前的王村公路上,妈妈一路叮咛着鼓励儿子重新开始,我恭敬地一一应承着,在别人眼里,我们母子俩走在一起更象姐弟、甚至是夫妻。这一年妈妈还不到四十岁,穿着一身灰色化纤质地的职业装,将身体线条勾勒得近乎完美,她脑后盘着精巧的发髻,只是秀发上分明已经有了丝丝白霜。走过了如花似玉、坎坷艰辛的季节,经历过阳光明媚、雨雪冰霜,岁月让她的美丽更加隽永更加动人心弦。 “妈妈,妈妈,儿今天叫一声妈……” 电影《少年犯》正红遍大江南北,少管所大喇叭正播放主题曲《心声》。看着妈妈秀发上的零星白丝,我鼻子一酸,很想帮她薅掉白发,眼泪便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或许儿子的乖巧和眼泪让妈妈感动,但却绝没有迷惑市级优秀老师那睿智的秀眸。树上的知了在恬噪,空气热如蒸笼,让人无处躲藏,她扭头看了我一眼,一丝苦涩分明在眸中弥漫。 唉! 一声叹息,万般无奈。 十年树木,现在木已成舟,可怜天下父母心! 作品相关 补:第81章 再当宋襄公 当年爷爷曾苦口婆心谆谆教导,说石头啊你弱点太过明显,天性怜香惜玉是好的,可人太善良会误你一生啊。又说这人哪只有好人歹人恶人之分,逮着机会莫错过,该出手时就出手。心软从来不丈夫,一生犹如宋襄公! 单纯从欣赏的角度,我不得不惊叹这是上帝抟土造人的得意之作,实在对这两个玉雕般精致、性感到无敌的侗体下不了手段。两个老土匪当年为匪时,在官府大牢中琢磨出的这套拳法,阴险下流无耻至极,尽往男*女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招呼。他们曾经无数次警告我想在江湖上活下来就不能太善良,可我李三石天良尚未泯灭,只能让躺在骨灰盒里的老土匪再哆嗦着笑话一回了,他不争气的孙子真的难以摆脱妇人之仁,最终又当了一回蠢猪般的宋襄公! “心软了?” 耳边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如惊雷一般,让我魂飞魄散。 我猛地转身正要扑上去,却看到楚蕙和李秋月面色如土,四只好看的大眼睛睁得滚圆。显然我的“手术”她们并未“欣赏”到,但眼前的一幕,尤其是床上鲜血分明已经强烈地震撼了她们,此时两人正抱着臂瑟瑟发抖着呢。 楚蕙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军人、公安部高级探员,荆某人身下大滩猩红血渍十分刺眼,她当然知道刚才一定发生了啥。到底是个女人,此时秀眸依然如惊鹿,皱眉嫌弃地瞅我一眼,莫名其妙地摇摇首! 刚才精力太过集中了,我完全未听到她们走动的声音。怪不得大和尚早早就老实地坐到一边,一付老僧入定后的漠然态,原来自己的主子和女神来了。而刚才我偷窥徐美人隐私那不堪一幕,也全被这俩臭娘们看在眼里,这让我顿时感觉脖子发热,无地自容。 “你们上来干吗?” 我有点气急败坏,甚至是丑行暴露后常有的恼羞成怒。 楚蕙在嗤嗤窃乐,眼里一丝坏笑让我恨不得地下有条缝。李秋月根本不理我的愤怒,得理不饶人,痛打落水狗,“哟脸红啥?贱样,么的好看么?” 又骂我贱,我怒视着她,当着楚蕙的面腥气倍增,顶嘴弹片这,“好看?真是的,我看啥啊?都这时候了,我也没干别的,你们还有完没完……” “下流坯,大变态,看你那色狼样,我和蕙姐要没上来,你是不是得当着一龙的面X了她?还是生怕警察找不到你?”从李伙月的小嘴里崩出的这几些字眼,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让我顿时汗毛倒竖,再不敢分心。 道上火拼,死伤不管多么惨重,一般不会主动报警,因为那是自找麻烦,甚至会是自寻死路。但不报警不代表有些条子不会管,公安局长千家诚是ZS集团的后台,即使荆拥军为自己的名誉严密控制消息外泄,ZS集团上下又如何能忍得了这一羞辱?这是捅了马蜂窝啊,不需要千家诚下令,汪小飞就一定会主动介入调查! 可我竟然还顾得上欣赏女人精美的侗体,不知死活的流氓本性在她们面前暴露无遗。 顾不上楚蕙的鄙夷和李秋月的醋劲,我挥了一下手,大和尚举刀掠过,几下挑断了荆拥军的手筋脚筋,确保这个强人当了太监,武功和他的人生一样必须都废了。楚蕙一言未吱拖过毛巾被盖好徐烦青和年轻妇人的身子,挥一下手,我们便悄然返回地下室台阶,小心关上石门,一步一步退回到地下室内。 “灌了多少,不会弄出人命来吧?”李秋月心有余悸地问。 楚蕙帮她理一个额头沾在皮肤上的秀发,道,“别担心,我看了一下应该不要紧。况且这里是ZS木业的神经中枢,一会他们就会被人发现,死不了人!” 一道一道关上门,关了电灯和换风扇,用沙发上的蒙布将箱子包裹一下,将李珉的绣架折起,卷上上面的长卷,与箱子捆到一起,与大和尚分着背上,便带着两个女人返回地道内,再小心翼翼地关上两道门。 顺着地道快速走到下水道边的石门时,前面传来一阵猪一样的“哼哧”“哼哧”的哼声,不时会听到老鼠们一阵阵“吱吱”的尖叫声。 李秋月惊恐地拉着我的衣襟问,“会有野猪,咋象猪哼哼?” 赵一龙安慰他的主子道,“李部长别怕,这不是野猪,应该是人!” 我手持木棍在前面开道,走到通向地下下水道的石门边,手电光下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蓦然回首,竟然是一张蓬头垢面、头发乱糟糟、象躺在棺材的死人一般的男人苍白、腊黄的脸。 “啊——” 李秋月尖叫失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也魂飞魄散,这个生活在下水道中的怪物长须如一团乱稻草、两眼红红的如两只手电、胡须间肮脏的大嘴里血淋淋的,分明对着一只象黑色的大猫一样的肥硕大老鼠在疯狂撕咬、大块朵颐。尤其恐怖、瘮人的是,那吱吱嘶叫、胡乱挣扎的大老鼠分明还滴着血! 我和赵一龙手持木棍扑向洞口,但等我们钻出洞口冲到下水道边的石头路上,手电光下黑影如一团鬼魂一般,已经“扑哒”“扑哒”地远去。 这不是鬼怪,这是一个人,一个生活在阴暗、肮脏地下世界的怪物。我膝盖发酸双腿一软,手扶着洞壁差点跌坐到地上。大和尚分明也吓坏了,紧张地举棍在手,黑影早已无影无踪他都忘了放下。 用手电照着检查一番两边,污水沟里水面上浮着成群泡沫,污水正静静地流淌,不时有黏稠的如篮球般大的气泡飞起在向上飘浮途中爆裂。空气中是窒息人的农药味、粪便沤烂味和动物腐败的气味,沟边肮脏的地面上,是一个只剩下脑袋完整的大老鼠尸骨。恐怖的是那老鼠脑袋有家猫的脑袋大小,这分明是刚才那个怪物午餐后剩下的残骨。 作品相关 第2章 慕容妈妈的忧伤 什么也瞒不了她,听到了妈妈的无奈轻叹,我无地自容。 儿子一身令她窒息的汗醺味儿,已经是真正的男子汉,知子莫若母,三年劳教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伪装。她知道儿子的眼泪绝不是因为悔恨而流,或许此时真的象电影屏幕上的那些少年犯那样,心里满满的都是“悔恨”,发誓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可她是优秀老师,她深知江湖深似海难有回头路,儿子与一群野孩子多年混迹在铁道沿线,想洗心革面做回普通人谈何容易! 涂着绿颜色的长途车拖着翻腾的尘雾如沙尘暴一般地来了,车上一样热风炙人,正是麦收大忙时节,郊区进城的人少了。一路颠簸着吱吱呀呀地摇晃着到天都市内时,车厢内已经空荡荡的,加下我们母子俩也就四五个乘客。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宇、蒙着黄色灰尘的灰蒙蒙楼房和无精打采的树木,我赖在妈妈身边,忘记了炎热,耐着性子听着妈妈的唠叨,心里在恨这返城的路程怎么忽然变得太短了。 三年前离开天都时,那时我被五花大绑坐着卡车上游街示众,可谓“万众瞩目”。身后是荷枪实弹、身穿绿军装的武警押送,马路两边人潮滚滚,唾骂声、鄙夷声和口号声不绝于耳。我记得很清楚,被押去少管所的路上,山区沙石小公路象一条曲折延绵、无始无终的线条,一直画向遥远的天边。每当对面有车来时,会拖起漫天的尘雾,如翻卷的乌云一般遮天蔽日。卡车出了郊区后,又一头扎进大山深处,千山万壑绵绵不绝,山峦如黛如诗如画,路漫漫其修远兮,我知道车已经远离天都,离亲爱的爷爷和女朋友陈小春是越来越遥远了。 已经越过逆反的年龄,或许正因为年少时缺少母爱,现在我才比别人更渴望与自己的妈妈多呆一会。在我的记忆中,妈妈虽不敢说是天都市最美丽的女人,但柔声曼语,声音是那么好听,温柔娴雅气质迷人。尽管爷爷、庄爷爷两个老土匪一直嫌弃她,甚至恶毒地骂她是淫妇、婊子、偷人养汉,但从小到大我最亲爱的人永远是妈妈。 真想再回到五岁之前永远不要长大啊,趴在妈妈的怀抱里撒娇、淘气、捣乱。小时候妈妈怀里抱着妹妹李卉或李洇喂奶,一边在批改学生作业,我就在一边淘气捣乱,将妈妈惹急了,会受到呵斥会被打屁股或惩罚我带妹妹。现在那温馨的一幕变得那么美好,已经深深地烙在我的心田里。 “停车——” 车子离海云区四方长途站不远时,车前有人举牌拦住车。长途车“吱”地一声急刹住,我和妈妈都诧异地向车下面看去。那是三个穿着白色制服、头戴大盖帽、鼻梁上架着墨镜的交警,一个站在车前,两个站路边,肩章上的黄色袢牙线和袖口上的黄色牙线十分醒目。 “咋了警察同志?”司机伸出脑袋问。交警敬礼后说,“长途站修立交桥,路已经封了,所有长途车都去备用站延安路车站。” 车前警察的话说得不容置疑,秃头司机只得答应了一声。等交警走到路边时,他才低声咕哝了一声,“封封封,封你娘个腿,这些当官的老是到天都乱溜达个啥。立交桥在南边内蒙古路上,关长途站屁事啊,谎都不会撒……” 嘴里胡乱骂着,司机抹了一把粗脖子上的汗水,拎起驾驶座边比暖瓶还要大的棕色塑料水杯,仰头咕噜咕噜地猛灌了几口,便旋着方向盘扭头绕过海牛体育馆边,向延安路方向颠簸过去。 我的家在东镇区东镇一路上的铁道宿舍,叫逍遥大院,是铁路局当年分给爷爷的筒子楼。延安路车站离家更近一点,只有几站路,这让妈妈汗淋淋的脸上露出一丝欣喜,可我却心神惝恍愁上眉梢,有点心神不定。说实话,我怕回自己的家,怕见到父亲和两个妹妹冷漠嫌弃的目光,可又实在不忍拂了妈妈的心意,这才没有提前下车。 当然还有更主要的,我此时已经有一丝警觉,感觉这些警察有点诡异,便不放心妈妈一人坐在这车上。这三个警察有问题,他们象是故意要引导这辆长途车驶向延安路。夏天到天都来避暑的达官贵人很多,一般也只有BJ那些部级以上的高官来,警察才会调流、封路,并引导交通。可现在街上并没有封路,警察分明只拦了这一辆车,长途车后方的其余车辆依然川流不息,向立交桥方向奔腾驶去。 长途车顺着灰蒙蒙的街道绕了一个大圈,喘息着晃悠到延安路车站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我随着妈妈身后下了车,汗水已经浸透了衣衫。妈妈身上的套裙是灰色的确良面料做的,本来就薄,汗湿后贴在身上,那套裙下的红色乳罩和内裤便隐隐约约。这让我不敢看妈妈,更想揍一顿那个正用猥琐的色眼,偷偷睃着妈妈胸口和屁股的秃驴司机。 妈妈并未发现自己已经走光,儿子被关了三年,女朋友又变心了,眼里分明有不安、犹豫甚至惶然。她小心翼翼地说,“石头,爸爸从单位回来了,帮妈妈去买菜,晚上我们全家吃个团圆饭,你和爸爸喝一杯哈!”“爷爷也回家吗?”我呛了一声。妈妈垂下眼睑,脸现愁容,小声说,“嗨,妈妈不敢叫哪,叫了也不会来还会挨骂。晚上妈妈包饺子,吃完你给爷爷、庄爷爷捎回去好吗……” 在我的心目中,爷爷永远是一家之主,我是在爷爷、庄爷爷身边长大的,没有爷爷的家那还能叫家么,那饭还能叫团圆饭么?我心疼爷爷,心里涌上对爸爸妈妈的不满,本来这一路就在犹豫着呢,此时更是咬着牙坚定地摇了摇头,“妈妈,我离开家三年了,想先去看看爷爷、庄爷爷行么?” 妈妈闻言怔了一下,她弯眉轻蹙,挂着轻汗的脸上隐隐涌上一丝失落、忧伤。儿子理由并不拙劣但分明是在找借口。但她还是通情达理地点点头,柔声说,“唉,那也好吧,去看看老人家啵。你爷爷个倔老头恨死妈妈了,一辈子也不理我们,还发狠说死了也不准我们去哭坟头。儿子,别怪你爸爸啊,他生气还不是为你好,啊?” 说着,她轻抚一下我的头发,从手中的小包里拿出五张一块钱,“路过商河路菜市场嘎上二斤肉,买上瓶酒,晚上陪爷爷、庄爷爷好好喝一杯!” “不用妈,我有钱。”我没有接妈妈的钱。 作品相关 第3章 迷惘的哭包怂 此时我的存折上还有一百二十多块钱,兜里则有这三年劳动所得加上少年犯们孝敬的八十三块。对那个年代一个十八岁的青年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其实,此时我最想说的是妈妈你别伤心,也别管爷爷说什么。老土匪是酒鬼老糊涂了,你是天下最美丽最称职的妈妈,爷爷说的那些事,儿子一点不介意。 但这种安慰话会伤妈妈的心,我说不出口。 ************ 告别妈妈后,这一路上我根本就没敢回头。 象一只没头的苍蝇一般,我一头扎进了城市陌生而喧嚣的人群中。妈妈是老李家的中心,没有一个妈妈不盼望儿女团圆,阖家幸福。此刻妈妈一定站在原地望着她儿子的背影,她一定在自责、惋惜,在暗暗垂泪。在别人眼中,我是一头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的幼兽,其实我也非草木,曾经被陈小春讥为有文化、有文艺细胞的小文青、大流氓,此时眼眶里有了些许鳄鱼泪,渐渐潮湿了! 说起来丢人,老子其实就是个“哭包怂”。虽然在世人眼里我是大流氓,其实我的泪腺太过发达,伤心之时总会泪沾衣襟,小时候庄西风恨铁不成钢,总骂我是“哭包怂”,也因此没少挨他的揍。 周围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正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脚踏车如潮水一般,川流不息,不管是骑车的还是步行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那一双双陌生的眼睛,似乎都在警惕地看着我,这让我感觉生分,甚至有点战战兢兢的。 在延安路与嘉兴路交叉路口,一名戴着草帽的街道干部,正在对一帮汗淋淋的居委会干部、工人训话,“时间太急,12号下午三点整,黄市长要来视察大港区嘉兴路棚户区卫生整治情况,研究嘉兴路小学改造工程。只有两天时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这两天必须拼了,必须把垃圾清扫出去,污水清理干净,小贩不准乱摆摊,让环境卫生状况彻底改观……” 黄市长,黄征? 我一潭死水的心田微起微澜,从邻近城市刚刚调任天都市副市长的黄征,分管城市建设与外经外贸,我在电视上曾多次看到他戴着黄色安全帽检查一个一个工地。有一次他在电视上讲话,我竟然一字不落从头看到尾,当时就有一个感觉,温文尔雅的黄征与其它当官的不一样,不念稿子,不讲官话,很接地气,连我一个少年犯听了都充满激情,感到有力量。 继续向西走,每一步都是那么茫然。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现在却似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一般,一丝迷惘、失落挥之不去,让我没有一点归宿感。这才刚离开少管所几个小时,现在我竟然有点想念丘社会了。这个男人虽然贪婪、猥琐,形象丑陋,但在他治下的王村少管所,身为少年犯我们却很有安全感。庄西风曾授意柯云露派人犯事进入少管所,目的就是要弄残我,但丘社会火眼金睛,前后将三名带着“使命”的少年犯关进重教区。 重教区关押的都是犯了死罪、永远别想出去的重囚死犯,从来没有放风的时间。只要到了法定年龄,就会被转去北墅监狱接受法律的严厉制裁,一般的结局都会因罪大恶极吃枪子儿。这三名少年犯被关进重教区几天后,基本上就彻底残了,起码一段时间后门夹不住粑粑。 未来怎么办?象所有刚出宫的犯人一样,现在我心里惶然不安,倍觉茫然! 已经向妈妈发誓不再混社会了,想改邪归正金盆洗手谈何容易,那帮跟着我混社会的小混混们不会允许我“上岸”。那么是去省城还是大连、郑州、天津这样的大城市,或者干脆南下广东、福建、江浙给资本家打工去。这一会我产生了远走高飞的念头,想逃避眼前这一切。可又想起爷爷、庄爷爷,我顿时又心虚气短了。 我要是走了,两个老土匪的晚年该是多么凄凉,有个头疼脑热的咋办,赵小亦婶婶和多多、余余孤儿寡母又该怎么办?这念头让我的脑袋乱成一锅粥,女朋友陈小春虽然变心了,可这里还有我的亲人们。我一时没了主意,就这么头昏脑胀、蒙蒙懂懂地顺着延安路街边向西走了约半站地,来到第15中学马路对面的17路公交车站等车。 延安路是大港区繁华地段,街两边高楼林立,热风炙人,尘土飞扬,噪声喧嚣。电车有气无力地驶过,带起一团团尘烟。花坛内的黄洋和冬青、路两侧的泡桐树叶都被热浪烘了一天软绵绵地耷拉着,商家们比赛般播放着《心声》,空气中一遍遍回荡着王劼嘶哑悔恨的歌声,“妈妈,妈妈,儿今天叫一声妈——”车站后边小店铺鳞次栉比,行人依然熙熙攘攘,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候车棚下,茕茕孑立,挥汗如雨。 看着这日新月异的城市,似曾相识却又恍如隔世,三年前的记忆渐渐浮现,却又似十分遥远。在行人眼里,我既象探家归来旅途劳顿衣服不合身的海军战士,更象一个农村出来的打工仔来到一座陌生的繁华大都市,一丝局促和茫然挥之不去,首先面临的是如何填饱肚子,再找一个便宜的落脚点。 越是站着不动,越是汗如雨下,衣衫再一次湿透了,紧紧地箍在身上十分难受。身旁的花坛内,黄杨和冬青被灶成了枯枝,蚯蚓们也被闷热折磨得受不了,它们从土壤中钻出来想透透气,但很快就被热烘烘的地面烤成了木乃伊。 嗓子里火辣辣的,回首看一眼街边的一溜小店,离最近的是一家陈记面馆,面馆的门脸是一个利用阳台开的日什小店。楼角旁边的大刺槐树荫下,是用编织布搭成大凉棚的一个大西瓜摊,一大群人坐在棚下乘凉高谈阔论,不时有人买一个西瓜带回家。小店纸板上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黑色大字,“天都汽水五角一瓶,奶油冰棍八分一支,巧克力冰糕每支一角,娃娃头两角五。” 我舔舔干涩的嘴唇,懒散地离开车站走近陈记小店,想喝一瓶汽水或吃根冰糕压压暑气。柜台内没有人,街上和楼内的噪杂声很大,“喂,有人吗——”叫了一嗓子无人答应,回答我的却是楼内突然传出的尖利的破门声、激烈的撕扯声和女人、孩子的尖叫声,这乱纷纷的谩骂声、哭喊声与街上嗡嗡嗡的噪杂声混在一起。面馆内的食客们仓皇逃离是非之地,瓜摊凉棚下男男女女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有人小声议论着,有人义愤填膺,都紧张、惊恐地抬头观望着日什店。 作品相关 第4章 星探和钓嫚 心里正烦着,这吵闹声、撕打声,令我感觉晦气感到超级无聊。 三年前老李家因爸爸妈妈感情生活太过复杂,儿子又是个流氓混混,于是乎夫妻吵嘴、父子打架是常事,家里无一日太平,没少受到逍遥大院内邻居们的鄙视和白眼。一家有一本难念的经,谁家也不比别人家太平,其实生活原本那样,那些看我们笑话的人有的过得比我们家还要不堪。站在小店窗台前的凉棚下,我懒懒地点起一支二马,吸了一口,心情象乌云重重的天空一样黯淡,浑身提不起一点劲头儿来。 老态龙钟的17路公交车,哼哧哼哧步履蹒跚地爬到了车站,刹车声很响,激起一阵尘雾飞扬远去。就象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不小心没夹住放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响屁,把自己吓得直喘。我正要抬脚去上乘公交车,嗡嗡嗡的噪声中,瓜摊凉棚下人们交头接耳、吵吵嚷嚷,隐约听到了“田昊”“火坑”“两小嫚真可怜”等几句零乱的话。这几个词并不连贯,但却一下子攥住了我的心。 早在少管所内时我就听说过,“小广东”田昊开的风月城舞厅其实就是个脏店,因搞流氓淫乱、流氓舞会曾几度被警察查抄、关门。但后来“小广东”归顺了庄氏集团,名气却变得越来越大,在天都市民眼里,风月城始终蒙着神秘面纱。现在细细听众人议论就搞明白了,呵呵,原来并不是夫妻怄气或兄弟掐架,而是“星探”田昊正在抢嫚,这是要绑架两个小美嫚,谈“恋爱”是幌子,弄进庄氏美女培训流程才是目的。 这“星探”和“钓嫚”,是那时候的行业术语! 1983年舞禁初开,交谊舞、摇滚、迪斯科开始大流行,舞厅如雨后春笋遍布城市各个繁华路段。天都是沿海开放城市,那时已经有几家高端舞厅。而越是高端的舞厅越需要美丽、风骚的伴舞女郎撑场,服务项目当然不止单纯的伴舞这么简单,这些专职伴舞女郎在普罗大众嘴里又叫女流氓,一般女孩不经过培训是干不来的。于是便有了在芸芸众生中物色美女、培养“高级伴舞公主”这一职业,雅称“星探”。 所谓的“高级伴舞公主”,当时俗称女流氓,也就是后来的三*陪女,只是80年代还没那名词。 当然,被“星探”发掘出来的“明星”不止于伴舞、陪侍,还有更加神秘、荒淫的“艺术沙龙”。到1985年,由于国门打开,社会更加开放,人体油画展在各沿海发达城市率先火爆起来。庄氏集团副总陈琪琪组织了一个地下高端“艺术沙龙”,沙龙一般在大型垂钓艇上举行。垂钓艇开到海上后,再由画家为上层社会人士讲解西洋人体油画佳作欣赏和绘画技法,并“学习”画人体,深入“了解”人体结构。于是,这些被“星探”钓进风月城的美女,很多人会成为供人赏玩的“人体模特”! 天都市曾先后被德占和日占,外来人口多,自古出美女。星探本来属于一个高雅的职业,主要工作是在人群中发现、挖掘能成为明星的少男少女。舞厅的“星探”其主要工作是“钓嫚”,即把那些惊为天人的美少女吸引、引诱到舞厅中。其基本套路是,让年轻帅气的“星探”以谈“恋爱”为名,主动搭讪美少女或少妇。利用女孩爱慕虚荣心理,风度翩翩的“星探”们钓到手后再诱其习舞、玩乐,最后顺理成章伴舞、伴唱、陪酒、陪睡。 套路并不高明,但一套程序走下来,再传统、矜持的女人,最终的结局大体一样,一般都会零落成泥成为不知廉耻、令人侧目的女流氓、“女模特”,再难做回普通人。从1983年秋季那场“严打”开始,这些年因在流氓舞会、流氓舞场聚众淫乱而被抓起来的女流氓,每年都有数十人,很多人就是被“星探”花言巧语钓到手后带下海的。 此时马路边正停着一辆白色大发面包车,驾驶座外窗子玻璃下方,“风月城”三个蓝字十分清晰,证实众人所言不虚。马路对面,一辆白色三菱吉普、一辆灰色面包车静卧在路边树荫下,车窗关闭,里面的人正在向这里观望。这哪里是“钓嫚”,这是精心策划的一出复杂的大戏。怪不得长途车会被“警察”引导到延安路上,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柯云露在这里设了一个局。他深知我李三石最看不得以强凌弱,明知老子会出手相救,然后就可名正言顺地将老子再弄进去,同时两个嫚也飞不出他们手掌心。 真是好算计,一箭双雕。 我汗毛倒竖,身上战天斗地的细胞渐渐从麻木状态中苏醒、激活了! 仅仅半个小时前,妈妈殷殷的叮咛,她那秀发上已经出现的零星白丝,现在都被我一一忘诸脑后。将破旅行包往柜台角一扔,在众目睽睽之下,“噗”地一口吐掉嘴里的半截烟蒂,再平静地掏出二马弹出一支,“咔嚓”一声点着并深深吸了一口,仰起头呈仰望星空状,再悠悠地吐出一团翻滚的烟圈。 旁边的西瓜摊凉棚下,人们都愣了一下。他们都一脸惊讶甚至是钦佩,在他们眼里这个张扬的高个“海军战士”目光寒冷,分明是路见不平,准备出手相助了。我很享受人群的这种惊讶和崇敬,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弯下腰象系鞋带一般,捡了两块碎石子攥在手心,掀起日什店旁边的门上珠帘,斜叼着烟施施然举步晃悠进面馆内! 小小的面馆里早已乱成一团,一胖一瘦两个烫着“飞机头”的男青年正对一大两小三个女人大打出手。穿着短袖绿叶牌衬衣、青色西装短裤、戴着墨镜、玉树临风般的高个青年,自然就是“星探”、“小广东”田昊了,此刻这色魔嘴里叼着烟、嘴角挂着讥笑,一只脚踩在小板凳上,手里摇着纸扇,正悠然含笑欣赏着两个手下欺负三个女人。 作品相关 第6章 诡异的海底地震 田昊狞笑着一摆手,两个墨镜青年将女孩提起,女孩的双脚蹬踢划拉着扭曲着,“呼隆”一声,她的身体滑进了黑色的海水中,瞬间没顶沉入黑暗冰冷的海底。一丝涟漪随着浪涌荡漾着散去,大海也是瞬间恢复了本来面目,它依然波涛奔涌翻卷着,摇晃着,悠悠荡荡! 接着,五个瘦骨嶙峋、浑身伤痕、身穿各色T恤和黑裙子的女孩被从舱内一一带出,有两人拖着被打折了残腿,惨不忍睹,她们晶莹细长的脖颈都被挂上相连的两块石块无情地沉了海。挣扎、哀求、哭泣都无济于事,不为别的,仅仅因为她们是好女孩,她们誓死不当令人鄙视的女流氓,甚至试图逃离风月城,成为可能危及庄氏旅游及实业集团公众良好形象的危险因素。六朵鲜妍的花朵,人生还未绽放就凋零在鬼喊岩海域,瞬间香消玉殒湮没在万顷波涛之中! 这些花季女孩被田昊残忍沉海时,垂钓艇二层顶端的观景台上,已经秃顶的柯云露和身穿金色泳衣的陈琪琪正品呷着红葡萄酒,欣赏后甲板的“节目”。在这个犯罪集团的骨干们眼里,这些女孩与海里的生物其实差不多,不同的仅仅是鱼能被做为美食,这些性奴能成为庄氏旅游的摇钱树。后甲板上的杀戮结束后,田昊走上来复命,妇人小声问,“昊子,你手下这几个犊子都靠谱咯?” 田昊从露天小吧台上的红色托盘上也端了一杯葡萄酒,轻呷一口,豪气干云,“姐你放心,这片水底会再多几具尸骸,几个孤魂水鬼。我的人绝对可靠,铁定神不知鬼不觉!” 这是混混界的黑话,天底下原本没有绝对可靠的事,真正的“绝对可靠”其实就是杀人灭口。田昊所言的“多几具尸骸”,是说所有今天参与行刑的人,今天夜晚都会永远从人世间消失掉! 柯云露嘴里叼着雪茄,寒冷的双目轻扫了田昊一眼,便扭头眺望着浩淼的太平洋。风云突变,他的嘴里突然小声冷哼道:“杀女人让你很兴奋对吧,欺负几个无还手之力的女孩,置庄氏于危墙之下,你很英雄吗?哼,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是看在琪琪面子上,你的下场不会比陈小冬好!” 他的声音虽小却充满杀气,让仍沉浸在兴奋中的田昊打了一个寒颤,膝盖一软身子躬下,低着头噤若寒蝉,“谢谢柯哥,小弟再不敢了!” 陈小冬的父亲陈乐夫是天都市显赫的实权人物,时任天都市市长助理兼市工业和开放工委主任,协助市委常委、副市长胡洞国主管工业生产。田昊这个淫魔色胆够大,他将陈小冬骗进风月城奸淫后,当得知陈小冬是陈乐夫的大女儿后,仍将其软禁一年多时间,还让她染上毒瘾,牢牢控制在手中。谁料陈小冬性子太烈,清醒时趁保安不备几度试图逃跑。自古匪不与官斗,庄氏集团家业再大,实力再牛,这篓子也捅破了天。 幸好陈琪琪及时发现这一危机。陈琪琪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江湖名号陈三界,是混迹在天都市党、政、警三界游刃有余的一条色彩斑斓的美女蛇,现在他的公开身份是庄氏旅游与实业集团的副总,负责庄氏黄业、毒业,与负责庄氏赌业的副总岑梅,是庄西风手下的两员女将,当然也是他情妇。陈琪琪发现田昊闯了祸,便迅速采取了止损措施。否则一步不慎,庄氏集团将灰飞烟灭! 柯云露江湖名号柯境界,是混混界令人闻之色变的狠角,否则骄傲的陈琪琪也不会为了小白脸田昊,而亲自以身陪侍他。他原是市公安局刑侦处副处长,是负责刑侦的第一副局长千家诚的徒弟,著名的破案能手。“严打”之后,他因违纪被立案调查,不得不脱下警服离开公安部门,后来在千家诚的举荐下进入庄氏旅游与实业公司,担任副总兼安保总监,位居第四把交椅。他是掌握庄氏内部生杀予夺大权的核心人物,也难怪他的恼怒会让田昊魂飞魄散! 对仍处在兴奋中的小白脸田昊,柯云露目光中写满了鄙夷和厌恶。他遥望着海面白色的水雾,嘴里冷冷地道,“汪小飞从法院和少管所弄来消息,9号李三石将被提前释放,预计下午回天都。不能由着这哭包、怂人蹭鼻子上脸处处与庄总作对,要是与李珉混到一起,那麻烦更大,找到《清明上河图》就遥遥无期了。我已让汪小飞、余国民作好准备,延安路是刘沙河的地盘,李三石不会回家,肯定是回巡道房,这事由你来办吧,就让刘沙河这条老狗再把这牲口送进去。哼,老子可以不杀他,但得让他把牢底坐穿!” 余国民是拘留所副所长,与南城区刑警队副队长汪小飞是警校同学,二人都是在职公安干警,却都在庄氏集团悄悄拿着一份丰厚的薪水。余国民这样的大人物都出马了,田昊闻言自然大喜,迅速领命,但柯哥的鄙夷让他惊恐、战栗,语不成调,“好好……好的……柯哥,这事小弟一定弄……利落!” 有点起风了,涌浪稍大了些,游艇在海面上荡漾着。正事已经办完,喽啰们正在船艉垂钓,十分安静,但钓趣盎然。后甲板凉棚下,全套户外烧烤套装,烧烤箱内的木炭已经点着,垂钓、整理鱼获、上烤网,香飘四溢。 谁料就在此时,突然船前方水柱冲天而起,一阵轰然巨响,船剧烈摇晃起来。 三人大惊,扭头一看,只见海面上涌流滚滚,海水瞬间象是热锅内沸腾的开水一般,旋涡翻卷气泡爆鸣,象是有无数妖魔鬼怪正要从海底翻上海面。鱼群惊慌奔逃,有几条大鱼受惊后高高腾地跳出水面,仿佛世界末日。后甲板上,烧烤箱被掀翻,功能型的刀具、夹子、镊子、刷子、椅子凳子和燃烧的木炭散落甲板上,引起一片混乱。船摇晃的幅度越来越大,观景台上,田昊站立不稳“扑嗵”一声跌倒。在陈琪琪的尖叫声中,柯云露一把揽住她的细腰,同时拿起话筒厉声惊问:“老赵,么的什么事?” 作品相关 第5章 被沉海的少女 多少年后,等庄西风、柯云露和田昊都倒台后我才知道,其实早在6月5日那天在海上接受柯云露的密令后,田昊就开始精心筹备,拘留所、交警队、大港区刑警队一直到延安路派出所,已经全部协调好了。从我离开王村少管所大门起,就一直处在柯云露手下人的严密监视之下,柯云露、陈三界铁了心要把我再送回拘留所! 此时年约三十出头、身材臃肿的一个胖妇人手中菜刀已被人夺下,并被胖青年打翻在地。里边很小的过道内,两个小少女也就十四五岁,身着青色工装,一脸稚气,正绝望地尖叫着、哭泣着、挣扎着。她们其实就是两个幼女,此刻就象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助地哀哭着,正被一个精壮干练的长发青年拉着手牵向厅内。 叼着烟晃悠进来时,我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其实当时我心里在暗暗叫苦,腿肚子略感发颤。么的一对三哪,老子没有西毒那两下子,无论如何是打不赢三个人高马大的精壮小伙儿。但我并未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毕竟救人要紧哪。于是我瞬间评估了室内形势,现在我只能伺机各个击破,能把动静再闹大点引来条子就是胜利,那样这两个嫚也就得救了。 可如果条子不来呢,救不了人那也不能把自己搭进去,我想好了,我将找机会撒丫开溜。凭当年扒火车时练就的强悍耐力,我坚信这三个崽子遛不过我! 当一股犹如臭鸭蛋一般令人窒息的汗臭味扑鼻而来时,田昊被醺得皱眉捏了下鼻子。他扭过头瞥了我一眼,故意蹙着眉头,面带鄙夷,但心里肯定在一阵窃喜,“嘿嘿,这畜牲果然上钩了。”但高兴之余,这个小白脸脸庞肌肉颤动,心里分明在控制不住地战栗着。 当然,这牲口心里恐惧并非是害怕我李三石,老子在庄氏干将眼里形象着实不堪,是“哭包怂”,是难缠的小鬼,他们恐惧我也鄙视我,田昊不知天高地厚,压根没把我李三石放在眼里。他之所以害怕应该是想起了将陈小冬沉海时的那一幕幕,当时发生的那些诡异事,一直让他战战兢兢、夜不能寐。 ************ 6月5日,也就是天都市夏小麦开镰的那一天,当时被关在少管所的我和800余名少年犯一起,凌晨时分,在武警的看护下,下地参加驻地王村乡的麦收大会战。当时走出高墙走向广阔原野的我自然不会知道,就在这同一时间,远在东方的天都市小港码头,一声汽笛长鸣,一艘灰白色大型垂钓艇,身披晨露沐浴着满天朝霞,缓缓驶出位于天池湾内的天都港,驶向云烟深深、水天茫茫的黄海深处。 几个小时后,垂钓艇进入天都市东南方向数十海里的黄海某海域,当时正值低潮,海区内波涛汹涌,一座孤礁茕茕孑立,周边海域白雾茫茫。在海图上这里仅被标注为暗礁区、沉船区,凉风许许,岤鸣如咽,孤礁顶端有四只海燕,咕噜鸣籁,啄食嬉戏。垂钓艇乘风破浪而来,到孤礁西侧又绕礁一圈后,缓缓驶到孤礁北面海域抛锚。 阴风森森,风急浪高,海底暗礁密布。据说当年一艘日本货轮载着数千从天都市撤出的伤兵和侨民撤回国内,航行到这块礁岩附近遇到风暴沉没,这些刽子手全都葬身鱼腹。从此这里每到暴风雨肆虐之时会鬼哭狼嚎呜呜咽咽,因此当地渔民就叫这个孤独的岩礁为鬼喊岩。拖网渔船不敢光顾,一般小型垂钓船也少敢涉足。但对吃饱了撑着的有闲一族而言,驾着豪华垂钓艇到这片海域垂钓,则既惊险又刺激令人流连忘返。 田昊当时正在这艘艇上,抛锚后的垂钓艇在碧波上荡漾着,他戴着墨镜气度万千的挥手下令道,“带陈小冬!” 两个墨镜青年将一个戴着黑色头套的高个女孩从舱内挟着胳膊拖了出来。她的双手被反绑着,身上穿着黑色T恤衫和膝盖发白的牛仔喇叭裤,臀部滚圆裤腿能扫街。她的头套被摘下,头发乱成一团稻草,仍能看出曾经摩登时髦的“蛋糕”发型,前面吹的高高的,喷了好多摩丝,依然很硬很挺。她的嘴上被贴着黄胶带,刚从黑舱内被带出她眯着眼陡然睁开,她看到了波涛涌动的大海,不禁眸中现出惊恐,身体颤抖,腿一软就要瘫倒下去。 她被挟持着架到了跳水台上,另一个青年将用麻绳拴着的两块石头挂到她的脖子两边。田昊狞笑,“呵呵,陈小冬啊陈小冬,怕死了吧,晚了。你说你安心给哥当摇钱树不就得了吗,还发誓要告老子流氓淫乱强奸你。我田昊会怕你告吗?陈乐夫再牛X也帮不了你,他的末日也快到了,要不了几天,他会躺在医学院解剖台上,为咱们的教育事业做贡献。哈哈哈,堂堂市长助理,他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亲生女儿要永远躺在冰冷的海底了,哈哈哈!” 在狼嚎一般恐怖的狞笑声中,女孩不舍地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和浩淼的大海,两滴晶莹的泪珠从眸中涌出,顺着脸颊滚落到甲板,巨大的恐惧令她的身体战栗、扭曲起来,双足反射性地蹬着甲板向后挣扎着。 她扭头看向田昊,嗓中呜呜咽咽,眸中充满惊恐、仇恨、不甘和哀求。可这一切都已无济于事,这个睡了她一年多的男人,此刻那张清秀的脸庞狞笑着,双目兴奋得发亮。她绝望了,仰头闭目,痛不欲生,泪水汩汩流下,一丝水渍从她的大腿上洇出,湿渍顺着紧绷绷的喇叭裤的裤腿向下蔓洇着。 “哈哈哈,我们骄傲的女神失禁了……嗨你真臭哦。陈小冬你听着,老子已玩腻了你,你够美可在老子的眼里就是一堆肉,美肉,老子现在最想睡你妹妹陈小春。她曾经是小混混李三石的对象,等老子玩够了再让她到风月城替你去当女流氓,让她给李三石戴一千顶一万顶绿帽子,让他成为千夫所指的绿毛公!哈哈哈——” 作品相关 第7章 绝地反击 船长赵建军坐在驾驶台上,稳稳地掌着舵。事发突然,船体嘎嘎作响,令人心悸,这个一向沉稳持重的船老大也略显紧张,话筒里的声音变了调:“报告柯总,海底可能发生地震,我们这里应该是震心。奶奶的见了鬼了,这个阴气沉沉的鬼海域,或会发生危险涡涌,我们需要马上返航!马上返航!” 地震?原来海底竟然发生了强地震! 更诧异的是,赵建军话音未落,海面瞬间又神奇般地变得风平浪静。白云悠悠,晴空万里,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田昊狼狈地从甲板上爬起,不禁魂飞魄散。陈琪琪望着白雾茫茫的海面,脸色也变得腊黄,双目迷离尤如微醺。原来她产生了幻觉,犹如在梦境中,嘴里喃喃自语:“难道是陈小冬那死丫头作怪?”柯云露拍拍陈琪琪肩头安慰,她心事重重地说:“柯哥,我们还是回去吧?” 海面虽然安静了,柯云露遥望着波谲云诡水雾茫茫的海面,在深不可测的海底似有什么鬼怪正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海面,这魔头心里也隐隐有一股不安、恐惧之感,鬼喊礁果然诡异难测,因此他表面沉稳心里一直战战兢兢,便下令:“返航!” 发动机轰鸣着,垂钓艇掉转船头,顶着烈日向天都市方向仓皇驶去…… ************ 说起来好笑,田昊这个杀人魔头其实很迷信,他竟然怕鬼,且胆小如鼠。将陈小冬沉海都已经过去四五天了,他现在仍提心吊胆,晚上战战兢兢的,一个人不敢睡眠。 他是庄氏副总陈琪琪的小情人,因此他并不怕柯哥会杀他。只要他把陈琪琪侍候舒服了,这个在三界都吃得开的美女蛇就能施展自己的一身媚功,把柯哥牢牢抟在手心里。他也不替古人担忧,想得到《清明上河图》的是林老板、庄老板。再说,田昊也一直不相信民间传说,千余年来临摹《清明上河图》的人怕有成千上万,陈如柏当年就是真的从古船上挖出此画,谁又能保证它就是真迹? 他真正担心的是惨死的陈小冬放不过他,夜里惶然不安,担心自己一闭眼,她的鬼魂会张牙舞爪地蹦出来索他的命! 见一个衣衫破烂、上面是道道白色汗渍的高个“海军战士”走进来,田昊知道我李三石上钩了。此前他并未见过我,此时睃了一眼,窃喜之余心里满满的都是鄙夷,嘴里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厉声呵斥道,“呵呵,你就是……当兵的,看你一身臭烘烘的,咋了想管闲事?老子与对象在闹别扭哈,不想挨揍就少掺和,赶紧特么的滚蛋!” “屌!” 我轻哼一声,算是回应。 我对田昊的恫吓很不屑,此时我血脉贲张已经进入战斗状态。偷袭是我的拿手好戏,嘴里国骂出口人已疾步上前。胖青年正抡着胳膊“啪啪啪”左右暴搧妇人的胖肥脸,另一个精瘦干练的小伙则将两个梨花带雨般的小美嫚牵出内室门外,我悄然手指弹动,石子飕飕掷出,“啊”“啊”两声惨叫,一胖一瘦两个小伙同时额头中弹。 偷袭神威显现,瘦个小子顿时松开了两个小嫚的手。石子威力不小,他摇晃一下,“嘣”地一声,后脑勺撞到门框上,赶紧用手揉着额头的大包。而胖子到底皮实,只是抹了一下额头,就再度举起蒲扇般的熊掌搧向妇人。就在此时,他的粗手腕被一股巨力瞬间攥住,电光火石间我一个反关节,将其胖大的身子拧向身后并狠狠撂倒在地。 “轰——哗啦——”一声巨响,惊天动地。胖大个象一堆沉重的肉砸到地上,将身后的一张餐桌生生砸塌,桌上的酱油醋、碟、面汤、碗筷洒了一地! 这动作很帅很酷一气呵成,但我也是捅了马蜂窝。田昊没想到老子这个“哭包怂”出手会这么狠,他和精壮小伙嗷嗷叫着扑了上来,躺倒在地的大胖子则一把抱住我的双腿,我猝不及防,被“轰”地一声掀翻在地,并砸倒了另一张餐桌,碗筷醋瓶落地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噪杂声。胖子力大无穷,巨大的身躯山一般死死压到我身上,象在少管所劳动时背着大麻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好虎架不住群狼,面馆内都是桌子板凳,地方太小根本腾挪不开,老子是虎落平阳,被压在黑乎乎、油腻腻、湿渌渌的肮脏地面动弹不得,脸上沾满黑乎乎的油腻、泥垢、烟灰。田昊与精瘦小伙已经气到疯狂,他们拳脚相加,如雨点一般落到我的脑袋上、身上。 从古至今,当英雄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当年上小学时,庄西风强奸女同学谢静、卓越,被我用板砖拍晕。事后我受到庄西风暴打,差点打死,躺了几天才能下地,也落下了严重的耳鸣毛病。此时脑袋受到重击嗡嗡嘶鸣成一片,外界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但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即使陷入绝境甚至到了最后一刻,我也会寻机各个击破,从不会放弃翻盘的希望。混战中我护着头顶的左手恰巧碰着了躺在脑袋后面的一条小板凳,便不假思索地拎着板凳腿猛地横扫过去,并准确砸向骑在我身上的“飞机头”那胖大脑袋。 “嘣!”“啊——” 一声闷响,一声凄厉惨叫,令人胆颤心惊,剧情突然间神奇地反转了。 幸好这个倒霉的胖子经验丰富,劲风扑面,他完全是反射性地偏了一下脑袋,不然一定会脑浆迸裂。他躲过了一死,但小板凳还是重重地椎到他半边肥脸下部。巨大的椎击和冲击力令他“噗”地喷出一团血雾,其间夹着几颗血淋淋的牙齿,身子一软被我掀向一边,他竟然一下晕了过去! 我拎着小板凳借势从地面一跃而起,抡圆了一招狠似一招砸向田昊与瘦小青年的项上人头,飒飒的破空声令人心悸。田昊慌乱之中快速后退,抄起长板凳招架着,并灵巧躲闪到靠门边的一张餐桌另一面,随时准备外逃。可瘦青年右腿被倒在地上哀嚎的胖子和一张桌子腿绊了一下,他躲闪不及,我瞅准时机,手中小凳直直地砸向他肩膀上的“飞机头”。 作品相关 第8章 老土匪的后代 这同样是不计后果的致命一击,可谓招招夺命,如果砸中脑袋必开瓢身亡,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万幸的是,这个瘦小子也是把好手,身手太过灵便,就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他反射性地矮身后倒,身体仰面倒在胖子身上,终于堪堪躲过一死。但方形的小板凳还是从他鼻翼前飕地削过,鼻尖被生生刮蹭开来,一大团血淋淋的肉团耷拉到一边,血涌如注,惨不忍睹,面孔如一头肥猪脑袋被没有经验的屠夫一刀捅到了鼻梁上,顿时血肉模糊彻底破了相。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正所谓水满易溢、弓满易折,为人处世讲究个平和,让三分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若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正常人打架斗殴是不敢如此玩命的!老百姓总是被流氓、混混、无赖欺负,就是因为一般人承担不起打伤人、甚至打死了人所带来的严重后果。流氓混混打架,最可怕的不是自己不怕死,而是不怕打死人,不留任何后路,不计任何严重后果! 此时完全处于绝境的我,就是用的这种保命和不要命的打法! 野蛮生长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庄西风和我带着铁道线边那群野孩子所向披靡,打得混社会的流氓、混混们闻风丧胆。庄西风稚嫩的铁拳死硬如铁,生猛毒辣,绰号“庄西毒”,比天下五绝之一的西域欧阳峰其毒尤甚。而我给别人的印象是狡诈多端,阴险凶狠,尤好偷袭拍砖,绰号“板砖李”,出手比桃花岛主黄老邪还要邪恶万分。当年我最拿手的,便是提着板砖从背后拍晕对方,或偷偷掷石子准确击中对手脑门,让你头晕眼花眉心鼓成个大包成独角兽,瞬间失去战斗力只能等着挨揍。 现在我自己的脑袋肿成了大球,双眼肿在一起只能努力睁开条缝,耳朵更是嗡嗡嘶鸣。两个“飞机头”更惨,打了摩丝的头发依然支楞着,一个口吐鲜血倒地昏迷不醒,一个手捂着半截鼻子跪在地上血流满面呜呜号泣。我手中凳子一招狠似一招拸,田昊频频招架,渐渐退到了墙角,眼看无处可退,他突然扔掉手中板凳举起双手主动放弃了抵抗。我跟上一脚踹到他后腿弯处,这个平时风光八面的“星探”“扑嗵”一声跪到地上,双手抱着后脑勺。 我心里恨极,真想拸烂这个小白脸好看的狗头,但我还是扔掉手中凳子,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胜利者是不该倒下的,我摇摇晃晃地努力让自己直起了腰,点起一支二马,悠悠地深吸了一口,此时心里才隐隐后怕、发虚。看着面馆内的惨状,出手着实重了些,两个“飞机头”破了相,人废了,这回怕得再进拘留所,柯云露的阴谋得逞了! 战斗骤然结束,但面馆内却没有安静下来,三个女人披头散发,抱头惊恐尖叫,撕心裂肺的样儿。 这一口吸深了些,头一炫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趴下。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了一下才稳稳站住。酣畅淋漓地砸趴三个狗崽子,可方寸之地无法施展,自己也吃了大亏,唉,要有西毒那两把刷子,也不至于弄得如此狼狈。我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又在两个老土匪、当然也是我的师父面前丢大脸了! 我五岁那年,因两个妹妹相继诞生,姥姥从无锡老家过来帮妈妈带孩子,三个孩子姥姥一个人实在照顾不过来,妈妈便将我送到位于大港火车站内的巡道房,与当时七岁的庄西风做伴,跟随爷爷、庄爷爷在铁路边和港口内长大成人。 爷爷叫李铁汉,庄爷爷叫庄中国,哥俩都祖籍河南南阳,是一对难兄难弟。爷爷15岁那年被汤恩伯31集团军抓了壮丁,参加过枣宜会战和豫南会战,在豫东与日寇的一场遭遇战中,国军战败,爷爷与庄爷爷负伤昏迷被遗弃在黄河边的敌后战场上。二人逃出敌占区辗转来到泰东省,养好伤后便在北莱山区为匪,练就了一身独门功夫狱拳,枪法更是百步穿杨,匪众达百余人,与坚持抗战的八路军游击队配合作战,让驻莱东市的日伪军吃尽了苦头。后来他们被八路军收编,编入胶东军区老十二团,杀鬼子打老蒋剿土匪,功勋卓著,打过数不清的恶仗、硬仗。 解放战争初期,华东解放军主力随罗荣桓进入东北时,老十二团扩编为独五旅留在原地坚持斗争。到天都市解放前夕,爷爷、庄爷爷分别是五旅八团七营的营长、副营长,1949年5月25日,美国海军陆战队撤离天都,国民党守军9万人败逃,6月2日天都市解放,老八团成为天都市警备部队,隶属于天都市警备区。一次这哥俩率领一个连到墨城县北部山区剿匪时,大地主田卓英娇滴滴的小老婆勾了他们的魂,两人双马同槽奸宿了人家。事发后差点被八团团长崩了项上吃饭的家伙,后因功抵罪被判刑。刑满释放后已经是1953年,被遣送、安置到天都市铁路局当铁路巡道工。 跟着这样两个无法无天的老匪长大,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我和庄西风这两个少年自然凶残阴狠,无法无天。我们成了狱拳的传人,信奉的是拳头底下有真理,一出道便一鸣惊人。我们哥俩带着张华山、赵尚河、刘希玉等一群铁道沿线的野孩子,拳打海云区混混头大哥林永浩,脚踢贮水山一带混混们的带头大哥牛子详,两战扫荡了两个大团伙,这哥俩一战成名。西毒那一身令人畏惧的拳脚功夫,“板砖李”那鬼神莫测的阴险狡诈,让天都市混混们没少领教我们这两个铁道小崽子的凶狠阴毒。 现在刚刚走出少管所,便又大打出手了。天都市最大场子风月城老总田昊尝到了挨揍的滋味,可自己也让人家打成了猪头。么么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会让老土匪笑掉大牙,这让我感到十分郁闷、憋屈! 一大两小三个女人被这一地血腥吓坏了,她们搂在一起瑟瑟发抖凄厉尖叫,是那种毫无意识的尖啸,极其瘆人。这让我很不悦,作为胜利者,我现在需要的是女人的崇拜和赞美,就象在少管所重教室内弄残了摧花淫魔罗烈,让牛娲、周娣和男女少年犯们景仰一样。于是在女人们的尖叫声中,我招牌式地仰头深吸了一口,然后作仰望星空状,悠然吐出一串翻滚的蓝色烟圈,才居高临下地睃了她们一眼。 这一睨很有讲究,这造型本应很酷,但却有画虎不成之嫌。 作品相关 第9章 狭路相逢 我自己并不知道,其实此时我的形象丑陋得不堪入目。 脑袋浮肿如吹了气的肥猪头,双眼乌黑象极了刚挨饲养员胖揍一顿的大熊猫,而且还是那种十分淘气很能作的大熊猫。原本棱角分明的面庞青一块紫一块,如刚被老猴子教训了一顿的小猴红屁股。身上衣裳沾满肮脏的黑色泥垢,汗臭味更是臭不可闻,让这造型变得十分滑稽可笑! 但这个身材高大的“海军战士”刚替她们出过头,在这三个女人眼里丑陋和肮脏根本就不是问题。于是我这居高临下的一瞥,让她们突然一齐噤声,瞪着三双战战兢兢的眸子,恐惧、惊惶,莫名其妙地瞪着我,象看着动物园内老虎、狮子那样的猛兽一样。当然这目光中,自然还有我最想看到的无限敬畏和崇拜! 还是胖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她脸色煞白,顾不上衣衫撕烂右胸袒露,狂摆手急呼,“大兄弟……跑啊,赶紧跑啊,他们人就在马路对面……”两个小美嫚也猛地反应过来,一迭声跟着胡乱叫唤,说,“海军大哥快跑,你快跑啊……” 劫后重生,三个妇人泪淋淋、惨兮兮的,眸中写满惊恐,尤其是两个小嫚天生一对尤物,雨涤小荷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那可怜巴巴的样儿令我想到了在西毒的淫威下战战兢兢过日子的赵多、赵余,这让我怎么可能忍心抛下她们不管而自己逃命?于是我踹了一脚田昊,不屑地说,“屁话,哥跑了容易,你们呢咋办,就跟这牲口去风月城?” 三个女人听到我的话顿时愣了,躲过了初一能躲过十五么。马路对面的几辆车里,就埋伏着田昊手下的人马,现在真正危险的是这两个嫚。自古红颜命薄,美丽是祸,既然她们因美貌而被肆无忌惮的庄氏集团盯上,下海也是迟早的事。 我已经冷静下来,警察中有庄氏的人,报警不行,我决定好人做到底,便说,“如果你们相信我,就跟我走,我来想办法!” “上哪……大哥?”两个小嫚都怔了一下,那个性格文静的少女小声问。虽然我刚刚救了他们,但毕竟我们并不熟悉。但那个胖胖的大嫂一把抱着她们,“静儿、燕儿,快跟海军大哥到部队去躲几天,再磨蹭就走不了了。我会告诉家里,让大哥大嫂放心……” 胖大嫂一句无心的话忽然提醒了我。原来我是想带她们躲到郊区西留侯村去呢,何不躲到部队去,柯云露和汪小飞再凶恶,庄氏集团的人再无所顾忌,他们也没胆量染指部队。 泼辣一点的少女又问,“那……要躲到啥时候?” 我看着三双惊鹿一样的眸子,信誓旦旦地说,“三天,躲过三天我就有办法对付他们!” 其实,说这大话时我心里并无绝对把握,只能豁出去一试。我是一个行动者,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会放手一搏。但是,到“到部队去”这句话对两个嫚还是起了作用,她们走到我身边准备跟我走。我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渍,一脚将跪在地上的田昊踹趴下,跟上一脚,“咔嚓”一声将他的右胳膊踩折。三个女人“啊”地尖叫一声,抱在一起战战兢兢、浑身哆嗦。 在田昊的惨嚎声中,我转身走到面馆外,从柜台上拿起自己的破旅行包,借着两辆大公交的掩护,装着若无其事的模样,叼着烟快速向大发面包车走去。门前行人匆匆,熙熙攘攘,旁边的大西瓜摊边,观望的人们见我带着两个女孩全身而出,都一齐震惊地看着我们。 我打开后车门,等两个小嫚仓皇上车后,便关了车门坐进驾驶室,启动车子,向东加速驶去。 车座旁的发动机盖上,放着一个蓝色方形塑料筐,里面放着大扳手、钳子等工具、三根套着黑胶皮的短钢管和一根撬棒,都是街头打架的利器。 马路中间一溜四辆公交车排成长队在等红灯,有两辆大车在上下客,等公交车队过了柯云露的人才会发现大发面包车没有了,才会惊动他们。我抓住时机脚下猛踩油门,车子驶到湖州路时扭头向南,驶向汇泉山和动物园方向。 到秦岭路路口,这里是石头路面,是一个三角地,路面坑坑洼洼。一辆北京吉普挡住了去路,一个穿着黑T恤、戴着墨镜、提着钢管的男子站在车旁拦车,另一人正趴在旁边的小店柜台上打公用电话,分明是在报信。两个小嫚见状吓得脸煞白,我看一眼后视镜,三菱吉普和面包车并未跟上来,便刹住车,拿起塑料筐中的钢管道,“别害怕,坐在车上别动!” 两个小女孩花容失色,木然地点点头。 狭路相逢,只有放手一搏,稍一犹豫便将万劫不复。我提着钢管下车,膝盖一软蹲下差点跌倒,车上两个小嫚见状都吓得“啊”地轻声尖叫。我左手顺手捡了三块石子藏在手心,起身提着棍向吉普车迎上去。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等个汉子,体形粗壮,嘴唇肥厚,样子十分憨厚。他嘴里叼着烟,右手提着短粗的钢管,或许是见我脑袋肿胀,下车时又差点跌倒,他态度嚣张,正笑嘻嘻地看着我。显然,他对与他一样高,但已被田昊三人收拾得摇摇欲坠的“哭包怂”,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一看这汉子就是行家,我不敢大意,神经高度紧张。我故意扭头看了一眼他身后,他略一分神,就在他快速扭头之间,我手中两块石子一前一后掷出,准确击中他的右边太阳穴和额头,他“啊”地惊叫一声,左手反射性地去揉脑袋,我飞身跟上,身子一矮,“嘣”地一声,一棍准确椎击他的右臂。伴着惨叫声,“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入耳。但这牲口到底厉害,被重椎的同时,仍用左手快速接过钢管,横着扫了过来。 我腾身躲避不及,右臂被尖利的棍梢重重扫过,顿时一块皮肉被扯开,血流如注。混乱中,我手中棍回抽斜劈,抡圆扫向其小腿,大汉再度惨叫,这一下受创甚重,手中棍落地,左手抱着腿瘫坐石头地面上呻吟。 暮色已降临,这凶残的流氓斗殴让街边乘凉的人都吓得躲进室内。小铺前打公用电话的汉子正提着棍扑了过来,我左手弹出最后一块石子,准确击中其眉心。这个精壮汉子“啊”地惨叫一声,摇晃了一下,我提着钢管迎了上去,没想到这个黑T恤汉子已经丧胆,连连后退,转身攸地锁进巷道内。 两棍放倒拦车的人,此时路面还被吉普车挡着,我没有追这个汉子,而是扔掉钢管,掏出手帕捋顺几下缠在伤处,并快步走向面包车。拉开车门,右手提起破旅行包,左手将已经吓傻瘫坐在座上的两个嫚一一抱下车,说,“快,我们上吉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