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楔子 外头的天灰蒙蒙的,仿佛随时都能落场大雨。风也是大得吓人,吹得树木摇晃不停,落下一地残红。 容芷手提一盏宫灯,立在廊下,神色焦急地望着宫殿门口方向。她头上的钗松了,发髻也是微微倾斜,狼狈得不像样。 芙蕖拿了一件披风,忙追出来为她披上,忍不住道:“娘娘回去殿里等吧,肚子里还怀着小皇子呢,病了可怎么好。” 容芷恍若未闻,仍是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的正前方。 芙蕖知道自己劝不动她,轻轻叹了口气,只好陪着一块儿等。 又过了一会儿,有道浅绿色的身影急匆匆地冲进未央宫里来,容芷赶忙上前,问:“打听得怎么样了?” 宫人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容芷见她如此,便有些急了,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倒是快点说啊!” 宫人又看了眼一旁的芙蕖,见后者也是目光催促,咬了咬牙,道:“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大将军意图谋反,罪无可恕,原该株连,念其从前功高,只满门抄斩,不累及全族……” 宫人还说了什么,容芷已是记不得了。她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好在身侧的芙蕖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不会的,什么意图谋反,我爹他不会这么做的!皇上呢?我要去见皇上!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不能坐视不理!” 容芷说着,就要向前。 宫人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当下便哭出了声:“没用的,娘娘。皇上派去的人在大将军府里搜出了龙袍,还有玉玺。此事如同板上钉钉,已成定局。” 容芷听到这话,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然倒塌。她失神地喃喃着:“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的……” 芙蕖怕容芷有个好歹,忙叫宫人去请太医过来。谁知那宫人还没来得及出宫殿大门,便听门外有太监高唱:“婉贵人到——” 婉贵人?芙蕖和宫人对视一眼,二人眼里尽是不解。 正疑惑,那人却是款款而来,身边围满了一众太监宫女,好不威风。待走近了,三人方才看清,来人竟是容芷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容婉。 “阿婉,你这是……”话才出口,容芷便是明白过来了。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容婉却是锦衣华服,像个没事人一般,不消多想,也能明白其中关节。 什么意图谋反,分明是树大招风,惹来皇上猜疑,加上有人里应外合罢了。 若是她所料不错,此事,大抵和容婉脱不了干系。 容芷见她穿金戴银,只觉得晃眼,不由得问:“都是一家人,父亲待你们母女并不薄,为何你要做出这等下作的事情来?” 容婉冷哼一声,眼底三分不屑,七分鄙夷,道:“他为人太过迂腐,总觉得你这个嫡长女,要比我好上千倍万倍。你被送入宫中,享尽了荣华富贵。可我呢?姐姐,你莫要恨我,我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容芷心中厌恶,便偏过头去,不想再看见她,道:“你走吧。我这未央宫,不欢迎你。” “走?”容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姐姐,你以为,我来你这儿,只是为了炫耀吗?你太天真了,我是替皇上来的。” “皇上?”容芷愣住了,“你替他来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送鸩酒给你。”容婉说着,便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立刻就呈上了鸩酒,递到容芷的面前。 容芷看着眼前的鸩酒,难以置信,道:“不可能的,我肚子里还怀着龙种,皇上怎么可能会这么对我!” 容婉看着她的目光里尽是怜悯,道:“我的姐姐,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呢?你也好,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好,皇上都是容不下的。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吗?他当初对你好,只不过看你是容家的女儿罢了。若换了旁人,也是一样的。” “不,不会的,不是这样的!”容芷摇着头,连连后退。 容婉大步上前,一只手用力钳制住了容芷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起鸩酒,眼看着就要往她嘴里灌。 芙蕖护主心切,下意识地就上前,一把推开了容婉。 后者一声冷笑,扬手甩了她一巴掌,道:“要她死的人,可是皇上。你帮了她,就是和皇上作对,有几个脑袋可够你掉的?” 容婉的话,唤回了容芷的理智。 是啊,如若不是皇上想要她的命,谁又敢对她下手。想到这儿,她不由得惨然一笑,目光凉薄。 “把酒给我。”容芷伸出手。 容婉见她如此,立刻将手上的鸩酒递了过去。后者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很快,一道红线划过容芷的嘴角,腹中亦是痛如刀绞。 她忽然觉得很冷,风吹在耳边,窸窸窣窣,像是谁在笑她。 一定有人在笑她,笑她像个傻子,错把帝王的温柔当做真心。 御书房。 一个太监着急忙慌地进门,险些被自己绊倒。他附身行了个礼,急急开口:“皇上,大事不好了。” 案台后的孟怀瑾不悦地抬眼,问:“什么事?” “容妃娘娘,薨了。”太监战战兢兢地开口。 孟怀瑾闻言,拿笔的手顿在半空,笔尖在宣纸上久久停驻,浸染了一片。 他伸手,将宣纸揉成一团,佯装漠不关心地问:“怎么忽然就没了?” 太监踌躇了一下,道:“听婉贵人说,似是听说了家中变故后,一时想不开,自杀的。婉贵人没拦住,这便送了最后一程。” 孟怀瑾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 他把笔一搁,叹了口气,道:“传令下去,通知内务府,为她好好处理后事,别太寒碜了。” 说罢,他便抬脚,离开了原地。才出御书房,就有太监上前,为其打伞。 孟怀瑾愣愣地抬头。 下雪了。 阿芷从前说过,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今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头。 他叹了口气,垂眸掩下眼底的悲痛,再无言语。 正文 第一章:重生 “小姐别睡了,快起来吧,误了时辰可怎么好!” 好吵啊……是谁在说话…… 容芷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沉如千斤,想睁开眼看看,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小姐,今儿是入宫选秀的大日子,奴婢知道您不想被选上,可人总得到吧,不然皇上怪罪下来,老爷又该生气了。” 这絮絮叨叨的声音,像是芙蕖。 容芷想到这儿,便勉强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偏头一看,果然是她! 又见故人,容芷心中欣喜,连忙起身,拉住芙蕖的手,上下打量,见她不像是受了伤的模样,心里的大石头才落了地,问:“芙蕖,你没事儿吧?容婉她有没有为难你?” 芙蕖看着自家小姐,有些摸不着头脑,反问道:“我当然没事了。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容芷觉得奇怪,“芙蕖,你不该唤我为‘娘娘’吗?” 芙蕖听到这话,忙四下看了看,见周围下人都在忙活,稍稍放心,道:“小姐,如今尚未入宫,怎可自称‘娘娘’呢。这要是传出去了,不得叫人笑话。” “尚未入宫?”容芷愣住了,正要开口发问,却见一个着桃粉色百褶如意裙的娇俏少女打从门外走来。 “姐姐,我听说你今日要入宫选秀的消息,早膳也顾不上吃,赶忙就过来了。姐姐,你真是可怜,人家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万丈深渊永不回。今后,你对着宫里头四四方方的天,连家也回不得,可该怎么办啊!” 容婉说到动情处,便拿出帕子开始拭泪。真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容芷听到这番话,却是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这话,这样耳熟,她分明在当初入宫之前也听容婉这么说过! 容婉哭了半天,也不见容芷有什么反应,未免有些尴尬,便收起了帕子,轻叹一声,道:“若是姐姐不能中选便好了,我们姐妹俩在一起,日子也开心。” 这话似是自言自语,音量却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容芷听到。 若是到了这会儿,容芷还不能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那她就是真傻了。 老天怜悯她,又给了她一次机会,让一切重来,那她又怎么能辜负了老天的这番好意呢! 想到这儿,容芷也跟着一声叹,握住了容婉的手,道:“妹妹,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只是,这选秀之事,从来就由不得我。” “不是的,姐姐。”容婉反手回握了容芷的手,“只要你故意穿一些大红大绿的衣服去,引来皇上的反感,就不会雀屏中选了。” 容芷闻言,心底止不住地冷笑。 上一世,容婉也是说的,自己傻乎乎的,竟然还相信了,穿得像个乡里巴人,叫人家笑话。 其实,不管自己穿得好看或是难看,最后都会被留牌子。因为皇上压根就不在乎自己穿什么,他在乎的,只是她背后的容家罢了。 容婉心眼子多,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她故意这样说,只是想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出丑罢了。 容芷想通了这些,便嗔怪地看了容婉一眼:“妹妹,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此次进宫,代表的是容家的脸面,若是衣着不得体,自己选不上也就算了,连累了家里被外人耻笑可怎么好。你这么大的人了,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实在是不应该。” 容婉没想到容芷会这么说,就愣了一下。 怔怔间,后者已下了逐客令:“好了妹妹,我该梳洗了,你也回去吧。芙蕖,送客。” “是。”芙蕖福了一福,而后朝着容婉伸出了手,“二小姐,请吧。” 人家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容婉也没那个脸再赖着不走。 她讪讪地收回手,道:“既是如此,姐姐,那妹妹就不打扰了。” 容婉说完,就要离开。容芷出声叫住了她:“慢着。” 容婉转过身来,不解地看着容芷。后者微微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妹妹,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连最基本的行礼都不知道呢?你是庶出,我是嫡出,且年长你半岁,你见了我,合该行礼才是,而不是这么横冲直撞地进来,又大摇大摆地离开。” “你!”容婉当即就变了脸色。 “庶出”这两个字,向来都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如今就这样被挑明,如何不气。 容婉深呼吸了好几次,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方才恢复平静。 她朝着容芷深深地福了一福,道:“姐姐,这样可以了吧?” 容芷点了点头,道:“嗯。你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说完,她就转过身,自顾自地挑选要穿的衣服,不再看身后的容婉。 容婉看着容芷的背影,广袖下的五指收拢,紧紧攥成了拳。 有什么了不起的,走着瞧吧。她恨恨地想着,转身离开了白芷院。 待容婉彻底没了身影,芙蕖才敢出声,对着容芷道:“小姐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就同二小姐生气。” “没怎么,做了场不太好的梦罢了。”容芷淡淡地说。 芙蕖犹豫了一下,道:“其实,不怕小姐您生气,奴婢看您这样,还挺高兴的。从前总是二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好容易这次您能自己做回主,奴婢觉得,这样真好。” 容芷听她这样说,轻轻叹了口气。 是啊,上一世,自己就是因为太软弱,也太容易相信别人,所以最后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一世,她万不可重蹈覆辙。 左右最后都会被选上,倒不如打从一开始,就得了孟怀瑾的宠爱。如此,在后宫里的生活,也能好过不少。 容芷一想到那个名字,心头便是一阵抽痛。她强迫自己压下内心的不适,对着芙蕖道:“芙蕖,从库房里将我那条翡翠烟罗绮云裙拿来,还有前日爹爹送我的绞金丝步摇。” 后者初一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纳闷。自家小姐前几日明明还是排斥选秀的,怎么忽然就这么重视了呢? 她虽想不明白,但到底没有问出口,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库房。 正文 第二章:选秀 容芷梳洗完毕,还是不见芙蕖身影,便觉得奇怪。 从库房,到她的白芷院,统共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怎么芙蕖却去了这么久。 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儿,容芷便再不能淡定。她随手取了一件外衣穿在身上,接着抬脚便出了院子。 才走了没几步,便听见不远处的园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争执声,其中似乎还夹杂着芙蕖的声音。 容芷心中警铃大作,忙不迭朝着声源处走去。 走近后,只见容韵趾高气扬地站在一旁,而芙蕖跪在地上,半边脸肿得高高的,发髻也松了。容芷就是用膝盖想,也猜得到发生了什么。 “三妹妹一大清早的不去向祖母请安,倒在这儿管教起了我的丫鬟,这是什么道理?”容芷冷哼一声,巴掌大的小脸冷若冰霜。 容韵听她这么说,也不怵,道:“姐姐的丫鬟犯了错,我看姐姐心肠好,不舍得责罚下人,便由我来替姐姐管教好了。” 这话,容芷是不信的。芙蕖虽尖牙利嘴,却不是个会主动招惹事儿的。反倒是容韵,刁蛮任性,仗着母亲是老夫人娘家内侄女,整日在府里兴风作浪。 “芙蕖犯了错,妹妹可以同我说。何必对我的丫鬟滥用私刑。”容芷说着,以一副保护的姿态站在芙蕖身前。 “同你说?姐姐,说句难听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容韵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接着,她便觉得自己的左脸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你,你居然敢打我!”容韵气急,下意识地就要扬手打回去。 只可惜,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就被容芷紧紧扣住。 “妹妹,今日是我进宫选秀的大日子,误了时辰,这责任你可担不起。”容芷说完,便松了手,扶起地上的芙蕖,同她一起往回走。 “你站住!此事断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定要去告诉祖母,让她为我主持公道!” 容韵说着,就要上前阻拦两人离开。在经过容芷身侧时,后者轻轻抬脚,不着痕迹地踩住了容韵的裙摆。 容韵走得急,一时收不住,便一头扎进了花盆里,结结实实摔了个倒栽葱。周围奴仆见了她的狼狈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芷也跟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要告诉祖母,我也不拦你。只是,先把你头上的草都摘干净再去也不迟。” 说罢,便抬脚离开了园子。 才回到白芷院,芙蕖就哭了起来。容芷开始还以为她是心中委屈,没想到,竟是她觉得给自己添了麻烦。 容芷哭笑不得,忙劝慰她:“祖母不是不讲理的人,今日之事,摆明了就是容韵挑衅再先,怪不着我们。好了好了,快别哭了。赶紧帮我把衣服换上,再梳个简单些的发髻,不然,就真要误了时辰了。” 芙蕖听到这话,方才止住了哭声,开始替容芷梳妆打扮起来。 今日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是难得的好天气。容芷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宫门口。芙蕖扶着她下了马车,二人跟在老嬷嬷身后,入了宫门,而后在储秀宫偏殿等候。 秀女是分批进正殿的,八个为一批。被选上了就留牌子,没被选上的,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容芷前世已经历过一次,所以也不紧张,随意挑了张椅子坐下,等着看一会儿即将上演的好戏。 果然。 “呦,这不是秦家大小姐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丑成这样也敢来参加选秀,不怕叫人看笑话。” 这声音尖酸刻薄,听着怪叫人不舒服。 容芷呡了口茶,看向了那声音的主人——沈妙。而她此时正针对的,是秦尚书的女儿秦思之。 沈妙和秦思之不和,是京中贵女圈人尽皆知的事情。两人打小便不对付,见了面就吵,长大了也是一样。 秦思之听她取笑自己貌不惊人,也不气,只悠悠地吐出一句:“你年纪这么大了也敢来,我有什么好不敢的。” 此话一出,周围明白内情的秀女便都低低地笑开了。 秀女大选三年一次,唯有年满十四至十六岁的女子方可参加。上一次秀女大选恰逢大旱,故此取消。 沈妙原该参加上次的大选,谁知皇上竟不选了,于是又拖了三年,今年已有十七。她爹亲自去求了户部的人,这才同意她来。 女人的年龄向来敏感,秦思之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将沈妙气了个半死。正要反唇相讥,打从外头进来一个嬷嬷,叫走了八个秀女,其中就包括了沈妙。 周围的秀女见没了热闹可看,便都散开了。秦思之朝着容芷走了过去,正好坐在她右边的椅子上。 容芷心里清楚,接下来,秦思之便会开始同她攀谈,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顺便拉拢她。 不过容芷并不愿与她为伍。秦思之这人有点小聪明,可惜心眼不好,善妒,又藏不住话,不宜为友。 想到这儿,她借故起身,走开了。 没过多久,容芷也被嬷嬷叫走了。前往正殿的路上,她听说沈妙如愿以偿,被留了牌子。 进了正殿,八个秀女站成一排,孟怀瑾坐在上首,看着底下众人。容芷站在中央位置,敛眉垂眸。 她原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如古井水一般,波澜不惊。可是没想到,再次面对他,心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真是孽缘。容芷闭了闭眼,心中轻叹。 高台上的孟怀瑾突然出声:“这位秀女,你为何不敢抬头见朕?” 容芷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直直朝着自己射来,不用抬头看也知道,肯定是在问自己。 可是,可是,上一世明明没有这句话啊! “朕见了你,总觉得莫名眼熟。你见了朕,是否也是心中欢喜?”孟怀瑾低低地说着,听不出喜怒。 此话一出,周围的视线瞬时变得火辣辣起来。容芷无奈扶额,我实在欢喜不起来啊…… “回皇上,臣女今日得见天颜,自然心中欢喜。” 容芷的回答,叫孟怀瑾挑不出错处来。 他定定地看了容芷良久,半晌,对着一旁的大太监朱临海道:“留牌子。” 众秀女行礼,朝着孟怀瑾福了一福,这便下去了。 正文 第三章:常在 出了正殿,芙蕖赶忙迎上来,神色踌躇,欲问又不敢问。 容芷心知她想问什么,偏故意吊着她,不肯张口透露半个字。 芙蕖见容芷如此,还以为是没选上,立刻出声劝慰:“小姐别灰心,您知书达理,又通晓琴棋诗画,何愁找不到好人家。没选上才好呢。” 容芷看她误会,也不急着解释,就这么上了马车。 回到府邸,一行人早已在门口等候,打头的便是容芷的娘亲夏氏。 见女儿下了马车,夏氏赶快上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容芷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人先一步打断了她:“姐姐可算是回来了,祖母已在存菊堂中等候多时,请吧。” 这熟悉的女声,抬眼一看,可不就是容韵。 看来,自己中选的消息,尚未来得及传到家里。容芷心里思衬。 容韵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后者是怕了,心里更加得意,道:“怎么,你该不会是不敢随我过去吧?” 容芷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有什么好不敢的。走吧。” 说罢,她便大步朝前走去。 容韵看她脊背挺得笔直,方才说话也是利落干脆,与从前大不相同,心里不禁觉得奇怪。 不过她也没放心上,抬脚跟了上去。 存菊堂。 容老夫人端坐在上方,板着一张脸,半点笑意也无。容韵的娘亲林氏就坐在一旁,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来人。 狐假虎威。容芷心想。 “孙女容芷,请祖母安。”她说着,便朝着容老夫人福了一福。 后者冷哼了一声,却没急着让她起来,而是慢悠悠地开口,道:“有你这么个好孙女,我又怎么能安得了呢。” 容芷知道容老夫人话里有话,也不点明,继续装糊涂,道:“祖母这话何解?孙女却是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容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早上你在园子里扇了韵儿一巴掌,可有此事?” 一旁的夏氏一听这话就慌了,连忙上前,就要为女儿辩解。 容芷一个眼神示意,拦住了她的动作,自己则是微微颔首,道:“回祖母的话,确有此事。” 容老夫人听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心里愈加怒火中烧,一拍桌子,高声道:“反了天了!你的心里还有没有我这祖母?你哪里是在打韵儿的脸,你分明是在打我的脸!” 容芷闻言,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先跪下了:“祖母莫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孙女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还请祖母能听孙女一言。”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容芷都已经跪下了,容老夫人也不好再说她什么,只好道:“既是如此,那你说来我听听。” “祖母,早上孙女的丫鬟无意言语冲撞了妹妹,妹妹一气之下,便命人掌了她的嘴。此事原也扯平了,谁知妹妹后来,竟又对着孙女说出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的话来。芙蕖是孙女的丫鬟不假,可她更是府里的丫鬟。妹妹这话说得无心,可要是被有心人传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妹妹对父亲,甚至是对祖母您有什么不满呢。孙女也是实在没办法,才用这种法子令她住口。” 容芷这番话说完,容老夫人的脸色和缓了不少,碍于林氏和容韵还在场,道:“那你也不该打自己的妹妹。以后不要这样了,明白吗?” 容老夫人难得给了台阶,容芷会意,点了点头,道:“祖母教训得是,孙女明白了。” 容老夫人满意地看了她一眼,道:“行了,既然误会都解开了,那也别跪着了。起来吧。” “多谢祖母。” 容芷才起身,便听得外头有人高唱:“圣旨到——” 满屋子的人听到动静,面面相觑起来。 先前容芷回到府里,面色如常,众人皆以为她没选上。如今又听得外头说有圣旨到了,不知是所为何事。 容老夫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略一思衬,道:“走,先去前厅接旨。” 说罢,便抬脚朝外走去。 众人到了屋外,齐齐下跪行礼。宣旨太监将手中的圣旨展开,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容氏长女容芷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着即册封为常在,钦此!” 常在? 容芷怔住了。她记得自己前世刚进宫时,分明是被册封为答应,怎么这一世就成了常在呢? 正想着,前方的容将军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他朝着圣旨磕了个头:“臣接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旨的太监忙上前扶起了容将军,谄媚地笑道:“将军快快请起。” 说完,他又走到容芷跟前,行了个礼,道:“恭喜容小主,贺喜容小主。这越级册封可不多见,小主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容家此时尚未兴盛到顶峰,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官宦人家。按理说,容芷封个答应也差不多了,偏偏皇上封了个常在,这其中的深意,可就耐人寻味了。 容芷心里虽想不通,面上却不曾表露半分。她将手上的镯子摘下来,不着痕迹地塞到了那太监的手里,巧笑道:“那便借公公吉言了。” 宣旨太监收了镯子,带着人就离开了容府。容芷未时就要进宫,夏氏想到今后她们母女恐难相见,一时间悲从中来,拿着帕子掩面哭泣。 容芷看夏氏哭得伤心,也落了几滴泪。母女俩回到白芷院,收拾入宫的行李去了。 容婉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 白芷院。 夏氏拉着女儿的手,心里百感交集。她伸手,将容芷的一绺碎发挽到耳后,道:“入了宫,可不比在家里,需得处处警慎,事事小心才好。娘亲不在身边,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容芷点了点头,握住了夏氏的手。掌心贴着掌心,温热的暖意令她有些想哭。 两人没说多久的话,就有下人来催了。容芷无法,只得告别母亲。 走之前,她本想提醒夏氏提防二姨娘和容婉。犹豫了一下,想着反正此时尚早,不着急说这些,就把话堪堪停在了嘴边,没有出口。 正文 第四章:入宫 容芷坐着马车,一路到了毓秀宫门口。期间,她忍不住掀起帘子的一角朝外看。 朱红的墙,金黄的瓦,还有这四四方方的天,合在一起,构成了她的下半生。 才下马车,便有老嬷嬷领着一众宫女太监上前,向她行了个大礼,齐声道:“参见容常在。” “都起来吧。”容芷说着,上前一步,虚扶了打头的嬷嬷,顺势将手里的玉扳指塞到了后者手中。 嬷嬷动作娴熟地藏到袖中的暗袋里,眼角眉梢尽是喜色。容芷见状,心里不由得冷笑。此人过分贪爱金银,怕是留不得,得寻个机会撵出自己宫里去才好。 说来也奇怪,诸多人事竟与上一世有所不同,不知是何原因。 容芷想不通,索性就不去想了。今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要好好睡一觉,这样才能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女人间的战争,不必刀伤,不见血光,最为无形,最是致命。 而她,终于无法避免。 御书房。 日头西沉,天气也跟着一点一点凉下来。到底还未入夏,白天虽然暖和,到了晚上还是冷。御书房内烧着上好的红罗炭,有融融暖意,却不见烟,也无任何呛人味道。 敬事房的海公公进门,向孟怀瑾行了礼。朱临海见他手上端着牌子,心下了然,就唤了孟怀瑾几声。 等后者从奏折中回过神来,朱临海开口问:“皇上,今儿晚上去哪位小主宫里?” 孟怀瑾看了眼敬事房的人,后者会意,赶忙上前。 孟怀瑾扫了一圈,目光在容芷的牌子上久久驻足,正欲伸手,却又忽然停住了动作。想了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今儿折子多,哪也不去,就在御书房。” 闻言,两位公公对视一眼,不由得心里诧异。看皇上方才的样子,明明是要去毓秀宫的,怎么忽然又改主意了呢? 不过二人在宫中多年,早已熬成了人精,自然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海公公弯腰行了个礼,端着牌子又回去了。 孟怀瑾把视线重新转向了手中的奏折,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他对着朱临海摆摆手,示意他也下去,不必伺候。后者会意,行了个礼也走了。 整个御书房瞬时安静下来,除了孟怀瑾,再无旁人。他难得松懈下来,疲惫地靠在椅背上,至今无法接受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 昨日听闻容芷死讯,他的内心久久无法平静。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到了后半夜,方才迷迷糊糊睡去。 今天早上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竟躺在景仁宫的床上,而皇后苏氏就在他的身侧。朱临海来叫他起床,说是今日秀女大选,让他早些起来准备。 孟怀瑾有些懵,秀女大选分明是三年一次,何以无端端又要大选。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瞥见了皇后梳妆台上的东青釉蒜头瓶。他记得这蒜头瓶两年前已经摔碎了,怎么这会儿又好端端的摆在这儿了? 更稀奇的是,蒜头瓶里竟插了一枝桃花。时近寒冬,又哪里来这么娇艳的桃花呢? 孟怀瑾敏锐地察觉到事情可能不对劲儿,他佯装困惑地问:“这一觉睡得长,倒把我睡迷糊了。今年是什么年了?” 朱临海没有多想,道:“回皇上,今年是丁酉年。” 丁酉年…… 孟怀瑾心头一震,这不是容芷初进宫的那一年嘛! 联想到先前朱临海说什么秀女大选,他的心里愈发笃定,也愈发不能平静。 他才失去容芷,上天就又把她送回到了身边,并让一切重来,让他们可以重新开始。 那么这一次,他定然不会辜负了上天的好意,好好待她。 他会,守住她。 想到这儿,孟怀瑾翻身下床,在宫人的服侍下穿好鞋袜,然后坐着龙辇,迫不及待往储秀宫的方向去了。 初一看到容芷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欣喜的。可当他看清前者身上所穿的衣服时,却又怔住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当年容芷入宫选秀穿的明明不是这一身! 难道,她也同他一样,重生了吗?一想到这个可能,孟怀瑾再难自已,忍不住问出了那话。 可容芷的回答,却是兜头浇了他一大盆冷水。他分不清究竟是她心里还怨着他,所以才故意这么说,还是自己想太多,重生的人不过只有他一个。 孟怀瑾想到这儿,低低地叹了口气。不管事实到底如何,上一世终归是他亏欠了她,那便由这一世来偿还吧。 翌日。 容芷寅时便起了,在芙蕖和另一个名叫朱翠的宫人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梳好发髻,朝着景仁宫的方向去了。 这个朱翠就是上一世陪伴她到最后的宫人,为人纯良,没什么坏心眼,也很忠心,是个可以重用的人。早上容芷将她封为了一等宫婢,吃穿用度与芙蕖无异。后者虽觉得突然,却也感激涕零。 今天是新入宫的嫔妃去景仁宫聆听皇后教诲的日子。宫里有位分的妃嫔都会到场,所以晚不得。 容芷到时,许多都已到了。她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前世的一幕幕,也随着浮上心头。 正百感交集,听到外头有尖细的声音高唱:“安贵人到——”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穿着梅花纹纱裙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眉目清冷,气质端庄,同这殿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不同。 前世安贵人帮了容芷许多,算是她在这宫中唯一的知心好友,不曾想,最后竟被人所害,溺死在太液池中。为此事,她难过了许多日。 正想着,安贵人已入殿站定。见容芷一直盯着她看,便诧异地回头。后者终于觉察到自己的行为不妥,赶紧转移了视线。 又过了会儿,皇后也来了。众人齐齐行礼,道:“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点了点头,温和地开口道:“诸位姐妹们都起来吧。” 待众人起身后,她扫了一圈众人,表情明显僵了一下,问身边的婢女静心:“黎嫔还没来吗?” 皇后的音量拿捏得很好,不轻不重,刚好能让殿内众人都听清。 静心点了点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还没来。” 皇后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悦,不过被很好地掩饰住了。 正文 第五章:邂逅 皇后勉强牵了牵嘴角,道:“罢了,她有身孕,不来便不来吧。” 这话才说完,便听得门外有太监高唱,说是黎嫔到了。 “嫔妾来迟了,该罚该罚。”黎嫔快步走入殿中,“都怪香草,看嫔妾怀着身孕贪睡,竟也没叫嫔妾。让大家久等,真是过意不去。” 人未到,声先至。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黎嫔敢这么不守规矩了。 她原是恭亲王家中的舞姬,家宴时被孟怀瑾看中,带回宫中,成为官女子。后来又一步步往上爬,母凭子贵,终于一跃成嫔。 她走到大殿中央,朝着皇后行了个礼。没等后者开口,便又自顾自地起身了,对着身后的婢子道:“香草,今日之事,罪魁祸首在你,还不快跪下领罚。” 香草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香草再也不敢了。” “你求本宫有什么用,得皇后娘娘和各宫的姐妹们原谅你,本宫才不计较。”黎嫔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上首的皇后。 香草会意,立刻朝着皇后连磕了好几个响头:“皇后娘娘恕罪。各宫小主恕罪。” 容芷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不由得赞叹黎嫔此举实在高明。 黎嫔怀有身孕,难免嗜睡。香草这么做,也是一心为主,细究起来,两人都算不上什么大错。皇后贵为国母,若是因此而置气,反而有失风度,落下“小题大做”的坏名声。 可若是皇后宽恕了香草,等于是纵容了黎嫔,同时也给后宫众人树立了坏榜样。 恕,还是不恕,这是个问题。 皇后显然也想到的这些,脸色虽然不变,可目光已是渐渐冰冷:“香草是你的家生奴才,你怀着身孕,总得有妥帖的人在身边才好,就饶了她这次罢。” 既然皇后都开口宽恕了,其他人就更没异议了。况且,宫里难得有添丁之喜,谁敢在这时候跟黎嫔过不去呢。 黎嫔看了眼香草,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多谢皇后娘娘。” 香草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说了几句好话,这件事儿就算是这么翻篇了。 之后,皇后又不痛不痒地训诫了几句,大意是既然入了宫,从此就是一家人,莫要争风吃醋,更不能勾心斗角。谁要是敢把宫里搞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定是不能被轻饶的。众人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末了,皇后又道:“一会儿,皇上就要来景仁宫用膳,本宫得早早准备着才好,就不留诸位姐妹了。改日,等本宫院子里的牡丹都开好了,再请众姐妹一聚。” 众人会意,行过礼就离开了。容芷想着左右无事,就让芙蕖和朱翠先回去,独自一人向着御花园去了。 今年春天来得格外早,才三月份,桃花就都开好了,其叶蓁蓁,其华灼灼。 疏影错落,剪下一地细碎的光,在青石板台阶上熠熠流转。容芷漫步其中,不禁心情大好。 这时,从远处跑来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锦衣华服,小脸肉嘟嘟的,梳着双环髻,十分可爱。 容芷一眼便认出她是朝阳公主,朝着她行了个礼。后者上前一把拉住容芷的手,奶声奶气地说:“我的风筝被挂到树上了,你去帮我拿下来好不好?” 朝阳公主是孟怀瑾膝下唯一的孩子,生母是前皇后,难产走的,所以宫里人都很疼爱她。 容芷自然也不例外。前世她本也有一个孩儿,可惜还未来得及等他出世,母子情分就到了头。如今她面对着朝阳公主,心里越看越喜欢。 “好。公主且等着,我这就帮公主拿下来。”容芷说着,就朝着那棵挂了风筝的桃花树走了过去。 宫里的桃花树品种特殊,容芷站在树下够不到,须得上了树才能拿到。她见周围无外人,便抱着树干,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容芷到底是将门之女,会些拳脚功夫,爬树于她而言,根本就不在话下,轻轻松松就拿到了那个风筝。 朝阳在底下高兴地不行,又蹦又跳的。容芷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皇上驾到——” 容芷没想到孟怀瑾会来,不禁心里犯愁。她方才上树,是仗着四下无人,如今宫人们都来的,她堂堂后妃,像什么样子。 正想着,孟怀瑾却已走近,见她牢牢站在树上,就愣住了,问:“你干嘛呢?” “我……”容芷刚想撒个小谎,说自己是用轻功飞上去的,为了帮朝阳拿风筝。谁知后者却打断她,先一步开口了:“父皇,这个额娘爬树好厉害,二三四五下就上去了,比宫中的侍卫还要厉害!” 容芷:“……” 孟怀瑾听到这话也想笑,好容易才憋住,道:“朝阳,那个词叫‘三下五除二’。” 容芷听他这样说,脸更红了。 孟怀瑾抬头看她,因为逆着光,恍恍惚惚,看得并不真切。 他知道她下不来,就向前一步,张开手臂,对着她道:“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他脸上的真挚不似作假,话里的温情也不似作假。容芷低下头看他,一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就在这时,她顿住了。 眼前的这个人,是心上人,也是灭她家满门的人。自己已经错信他一次,万不可再有第二次。 容芷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指甲嵌入手心,伤口处的疼痛一丝一缕地渗到心头,方才令她下定决心。 她对着孟怀瑾身侧的朱临海道:“烦请朱公公为我寻一架梯子来吧。” 一旁的朱临海冷不防听到这句话,自挂桃树枝的心都有了。 亲娘嘞,选皇上还是选娘娘,这可是道送命题啊…… 正当他冷汗如雨下的时候,一旁的朝阳小公主开口了:“我知道哪里有梯子,我这就去帮额娘拿来。” 朱临海听了这句话,都快要哭出来了,几乎是感激涕零地追了上去,道:“公主,梯子重,这等粗活还是让奴才来吧!” 不一会儿,他就带着梯子回来了,架在了那棵桃树上。 正文 第六章:触怒 容芷踩着梯子回到地面,对着朱临海道了声谢,又朝着孟怀瑾福了一福。 朝阳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角,道:“额娘,朝阳想和你一起放风筝。” 容芷见她总这么称呼自己,怕引起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就小声同她说:“时近晌午,公主该回去用膳了。还有,妾身是容常在,公主该唤我容娘娘。” “哦。”朝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额娘,朝阳想和你一起放风筝。” 容芷:“……” 合着方才那两句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一旁的孟怀瑾忍俊不禁,上前一把抱起朝阳,道:“你容娘娘说的对,你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饭呢。这样吧,父皇先带着你去你容娘娘的宫里吃饭。等吃过饭,我们再一起回御花园放风筝。好不好?” 朝阳对这个提议很满意,拍手称好。 容芷对这个提议不太满意,但又不想败了朝阳小朋友的兴致,只好默认。 朱临海对这个提议有些纠结,一阵踌躇之后,他还是大着胆子走上前,附在孟怀瑾的耳边,小声地问:“皇上,那您不去景仁宫了?” 孟怀瑾乍一听到这话,一头雾水,反问他:“朕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去景仁宫吗?” “上个月您明明……”话说到一半,朱临海忽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皇上肯定是不打算去景仁宫了,故意装糊涂呢。自己要是拆穿了皇上,那就是一连得罪了皇上和容常在两位主子,这才是捅了娄子了呢! 想到这儿,朱临海连连否认,道:“皇上,是奴才记错了,您没说过。” 说着,朱临海还一副“我都懂的”的表情看着孟怀瑾,并冲后者眨了眨眼睛。 孟怀瑾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倒也没多想,抱着朝阳,往毓秀宫的方向去了。 景仁宫。 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摆满了各色菜肴,袅袅热烟徐徐上升,伴随着食物本身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皇后坐在桌前,见窗外日头升高,明明已至晌午,却还不见孟怀瑾来。心下疑惑,便打发了静心出去瞧瞧,看这会子早朝下了没有。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静心迈着小碎步,着急忙慌地回来了。甫一站定,她开口道:“皇后娘娘,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皇后看她慌里慌张的,就不悦地看了她一眼,问:“出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奴婢方才听人说,皇上在御花园里撞见了容常在和公主,接着三人便往毓秀宫的方向去了,想来……”静心咬咬牙,最后还是把后半句话给吐了出来,“是不来了。” “什么?”皇后闻言,惊讶地站起身。反应过来之后,她气得抬手,用宽大的衣袖将桌上的杯盏尽数扫落。瓷器摔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与殿内的气氛格格不入。 静心见皇后动怒,二话不说便跪下了,还把头埋得低低的,想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皇后良久无言,半晌,方才低低地笑出声:“好啊,好个容常在。果然是春天到了,这宫里头,又要开始热闹起来了。” 静心听到这话,战战兢兢地抬起头,问:“娘娘您的意思是?” “你想个法子,将容常在御花园邂逅皇上的消息传出去。后宫里的女人,哪个是吃素的?可不能让她一枝独秀才是。” 皇后说着,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毓秀宫。 芙蕖和朱翠本在屋内布菜,听外头的宫人说皇上来了,二人对视一眼,均是心中欣喜,忙到门口迎驾。 孟怀瑾对着跪在地上的宫人一挥大手,示意他们都起来,自己则是抱着朝阳,大步进入殿内。 三人在桌前落座,很快就有宫人端了水盆来。等净了手,孟怀瑾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鹅肝酱脆藕到容芷面前的碗里。 鹅肝酱脆藕,是容芷最喜欢吃的一道菜,孟怀瑾这下意识的一个举动,令她不由得怔住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今日是两人初见,那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想到这儿,容芷心里实在按耐不住,忍不住问出了声:“皇上怎么知道嫔妾喜欢这道鹅肝酱脆藕的?” 孟怀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行为坏菜了。 不过他到底心理素质过硬,心中虽然懊恼,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你若是不喜欢,你宫里的人也不会让小厨房做这道菜了。” 唔,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容芷赞同地点了点头,没再多想。 朝阳吃着吃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中的筷子,转头看向孟怀瑾,小心翼翼地问:“父皇,朝阳听太傅说,春日里万物复苏,蝶舞莺飞。女儿想出宫去玩,可以吗?” “不可以。”孟怀瑾简短又有力地拒绝了这个请求。 “可是,太傅还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女儿整日待在宫里,也该出去见见世面。”小朝阳一本正经地说。 孟怀瑾睨了她一眼,道:“后一句话也是太傅说的?” 朝阳被噎得哑口无言,瘫坐在凳子上,整个人都不好了。 孟怀瑾也不睬她,照旧自顾自地吃饭。容芷在一旁看得好笑,忍不住给了朝阳一个台阶下:“公主不是说下午要同我一起去放风筝吗?不吃饱,哪里来的力气去放风筝呢。” 朝阳闻言,复又拿起了筷子,道:“那好吧,我就当是卖额娘一个面子。” 孟怀瑾见她借坡下驴如此顺当,也被逗笑了,道:“人小鬼大。” 吃过饭,又有宫人端了茶水来。三人净了口,孟怀瑾顺手接过宫人递来的风筝,和朝阳一起站起了身。 容芷觉得奇怪,问:“皇上不去批折子吗?” “今日折子不多,难得空下来,既然答应了朝阳,自然就要做到。走吧。”说着,孟怀瑾的另一只手牵起了容芷的柔夷,抬脚朝外走去。 容芷没想到他会有此动作,脸唰地就红了,下意识地就要挣脱。谁知自己力气不如人,根本就挣脱不了,只能被牵着向前走。 正文 第七章:撺掇 朝阳难得出来玩,兴致极高,只是她个子小,就是再怎么跑,风筝也上不了天。小丫头急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孟怀瑾从她手中接过风筝,施展轻功,快速向前跑了几步,风筝摇摇晃晃,很快就随风飞上了天。 朝阳抚掌大笑,乐不可支。孟怀瑾见状,大受鼓舞,跑得更快了,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可是他这一走,风筝也就跟着走了。朝阳抬头看了好久,脖子都酸了,还是连个影儿都没见着,难免有些失落。 她偏头,见容芷坐在一旁的台阶上,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席地而坐。 后者见朝阳坐下了,赶紧起身,道:“公主,地上凉,快起来。” 朝阳摇了摇头,道:“天气暖和,不碍事的。额娘陪我坐一会儿吧。” 容芷第一次在朝阳的脸上看到哀求的神情,心一软就允了,坐在了她的身侧。 “去年夏天,我去皇伯父家小住,看见茹嫣郡主和她的娘亲坐在大树底下乘凉,心中羡慕不已。朝阳没有娘亲,宫里的额娘又都骄矜得很,谁也不愿坐在地上。额娘愿意陪我,我很高兴。”朝阳看着容芷,笑容里有几分辛酸,还有几分落寞。 容芷听到这话,颇有些动容。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朝阳顿了顿,接着道:“我初见额娘时,便觉得投缘。我听人家说,有缘之人,大多心有灵犀。我喜欢山花烂漫,喜欢小桥流水,额娘也喜欢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容芷的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朝阳明白额娘的心意。只是,这些动人景致只有宫外才有,那可怎么办呢?”朝阳说着,还配合自己方才说出的话,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容芷总算明白过来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额娘,我们出宫去吧。再过些天,就是上巳节了。我听说,宫外百姓会在那一日郊游踏青,热闹非常,十分有趣。哪像这宫里,庄严肃穆,直教人喘不过气来。”朝阳提议。 容芷听她这么说,忍不住也有些心动。 从前在家里,爹爹因为是将军,平日里只知舞刀弄枪,旁的事情一概不知,也一概不管。老夫人凡事总爱端着,觉得女孩子家的,抛头露面总归不好,况且又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马虎不得。 后来进了宫,华丽的金丝笼一罩,就更加出不去了。 容芷念过不少诗词,也看过许多画作。在那些大家的笔下,市井的一切那样美好,充满了烟火气,真实,却不粗鄙。偶尔,她也会心向往之。 朝阳看容芷的表情有些松动,又道:“出宫而已,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们悄悄去,再快快回来,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容芷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笑出声,手指轻轻戳了下朝阳的脑袋,道:“你想得倒是简单。宫中守卫森严,想出去,谈何容易。” 朝阳犹豫了一下,附到容芷耳边,轻声道:“上巳节那日,父皇和皇额娘,还有皇祖母会去云来寺,为天下百姓祈福,并不在宫中,守卫也会跟去大半。我们可以届时乘机溜出去。” 容芷没想到,小丫头片子竟然还认真地计划过。 虽然,就想朝阳所说的那样,出宫并非全无可能。只是,私自出宫到底是大事,何况还是带着公主一起出宫,这要是被发现了,那还得了。 想到这儿,容芷对着身侧的朝阳道:“公主乖,改日我给公主做莲蓉包吃。好不好?” 朝阳学着大人的样子叹了口气,一脸神伤,道:“不了。莲蓉包再好吃,也不及宫外的一分一毫。” 两人正说话,孟怀瑾拿着风筝回来了。朝阳立刻闭上了嘴,绝口不提之前的话题。容芷会意,问道:“这风筝怎么了?” “线断了。”孟怀瑾说着,走到了朝阳身边,“你这是怎么了?怎的忽然就闷闷不乐了?” 朝阳摇了摇头,一副“我的心事你是不会明白的”的样子,起身朝着孟怀瑾福了一福,回寝殿去了。 孟怀瑾觉得莫名其妙,就扭头看向了容芷。后者当然不会出卖朝阳,便道:“皇上还说是陪公主来放风筝的,结果可倒好,自己带着风筝先跑没影了。公主败了兴致,当然不高兴了。” 孟怀瑾信以为真,便说一会儿让御膳房做点好吃的点心,给朝阳送去,好好地哄哄她。 容芷看时候也不早了,就大着胆子,对着他道:“既然公主都走了,皇上还是回御书房批折子吧。毕竟国家大事要紧。” 孟怀瑾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霎时间荡然无存。他看着容芷,神色复杂地问:“你就这么讨厌朕吗?” 这种时候,容芷怎么可能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她略一思衬,道:“自然不是。皇上是天子,是嫔妾的夫君,嫔妾又怎么会讨厌皇上呢。只是《尚书》中有云,玩人丧德,玩物丧志。嫔妾斗胆,皇上贵为一国之君,实在不该在此消耗太多光阴。” 孟怀瑾定定地看了她许久,半晌,他偏头,别开了自己的视线:“古有班婕妤却辇之德,今有容常在劝朕之贤,好,真是好极了!” 他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拂袖而去。 容芷站在原地,看着孟怀瑾转身离开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 她明白,站在皇上的角度,做出这样的决定,无可厚非。只是,那时的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他还是坚持赶尽杀绝,那份无情,令她终究无法释怀。 容芷强迫自己收起思绪,打算回毓秀宫。才转身,却见一侧小路上走来一个女子。 来人着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元宝髻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发簪,在阳光下,晃得人眼花。 容芷朝着她行了个半礼,道:“见过沈姐姐。” 沈妙听了她的话,却没有回半礼,而是朝着四处张望。容芷觉得奇怪,问:“姐姐这是在找什么?” 正文 第八章:护短 沈妙收回目光,显然有些遗憾。她扫了眼容芷,没好气地说:“我听说有狐媚子在御花园里迷惑皇上,就赶来看看。原来就是你啊。” 后者听了这话,当下就反应过来了。沈妙此番,定是来偶遇孟怀瑾的。 只是她来得不巧,孟怀瑾才被容芷劝走。她若早来一步,也就能见着了。 容芷才进宫,不想多生事端,就没回话,打算绕过她离开。 谁知,她有心息事宁人,沈妙却不这么想。后者伸手,拦住了容芷的去路,一脸鄙夷地看着她,道:“你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去勾引皇上。人活着,还是要本分些才好。” 容芷见沈妙不依不饶,也就不打算再退让了:“姐姐的教诲,妹妹定当谨记。只是,姐姐衣着华丽,又满头珠钗,你我二人,究竟谁更像狐媚子,相信姐姐心里有数。” “你!”沈妙没料到容芷会这么说,一时气结。忽然,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说:“我看妹妹眼熟。可是容将军的女儿?” 容芷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沈妙看她默认,这才接着道:“你的父亲,是从五品常设将军,而我的父亲,那可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都说乱世武将,盛世文臣。日后我父亲的仕途,定然要比你父亲的好上千倍万倍。皇上虽然抬举你们家,让你我二人暂且位分相当,可是妹妹,你的心里,可不能失了数。” 沈妙话里的优越感,不由得让人觉得好笑。容芷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得一阵熟悉的男声传来:“原来沈爱卿教出了这样一个好女儿,朕竟不知。” 沈妙登时便变了脸色,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一寸一寸地回过头去,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孟怀瑾站在合欢花树的阴影里,逆着光,看不清喜怒。可他周身的低气压,却早已言明了一切。 沈妙身侧的宫人反应快,伸手拽了自家小主一把,后者这才回神,行了个礼:“嫔妾沈氏,参加皇上。” 孟怀瑾没急着理她,而是抬脚走到了容芷身侧,牵起后者的手,放在掌心。护短的架势,让周围人纷纷替沈妙捏了把汗。 “沈常在方才不是还挺能说的,怎么朕一来,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呢?”孟怀瑾的声音低低的,却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嫔妾……嫔妾……”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她的鬓角,还有她的下巴,滴落下来,落地无声。 后宫不得干政,同理,亦不可妄议朝政。沈妙方才的那番话,往小了说,不过是后妃间的口舌之争罢了,但要往大了去追究,就是打入冷宫都不为过。 是大事化小,还是小惩大诫,皆在孟怀瑾的一念之间。沈妙跪在地上,等候发落。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濡湿,偶尔有风吹过,凉得刺骨。半晌,孟怀瑾终于开口:“常在沈氏,言行轻浮。朕命你在自己宫中闭门思过,好好反省反省。” 孟怀瑾虽未直接给予沈妙重罚,可这背后的深意,却是再清楚不过。 后宫的女人要想得宠,要么乖乖坐等哪日祖坟冒青烟,皇上看自己顺眼,翻了绿头牌。要么就如沈妙今日这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出来碰碰运气,寻个偶遇。 经过了今日之事,要想孟怀瑾翻沈妙的绿头牌,怕是得老天开眼才行。偏偏后者又被禁足,没办法找存在感。后宫佳丽三千,时日一长,谁还会再记得她呢。 更何况,孟怀瑾只说禁足,却没明说禁足到何时。沈妙虽然口无遮拦了一些,但到底不傻,其中关节,又怎会想不通。 孟怀瑾早已拉着容芷并肩离开,沈妙兀自跪在原地,把头埋得低低的,纤细的十指紧握成拳,眼底快速闪过了一丝怨毒。 容芷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这些。她等两人彻底离开沈妙的视野之后,率先挣脱开了孟怀瑾的桎梏。后者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心头没来由一阵怅然若失,不由得苦笑。 孟怀瑾啊孟怀瑾,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容芷见孟怀瑾低着头发怔,也没有多想,而是福了一福,道:“多谢皇上方才为嫔妾解围。” 虽然在口舌之争这方面,自己从不曾,也不会落人下风,但既然孟怀瑾出言了,起码的道谢还是必要的。 孟怀瑾收拾了自己的情绪,摆摆手,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无须介怀。” 容芷点了点头:“如此,嫔妾就先告退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孟怀瑾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她。后者顿住脚步,回头,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孟怀瑾犹豫了一下,问:“容芷,我说自己会护你一辈子,你信不信?” 他一本正经,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尽是认真。容芷看着他,微微有些失神。 良久,她狠了狠心,终是选择了最不会出错的话来应答:“皇上是天子,一言九鼎,嫔妾自然是信的。” 她这番话,立刻就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孟怀瑾不甘心,追问道:“你若是信我,为何看向我时,眼里却是半分情意也无?” 容芷垂下眼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孟怀瑾也没有出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等她。 可惜,她长久的沉默,令他的期待蒙了尘。孟怀瑾转过身去,离开了原地。 之后的几天,孟怀瑾都没有再出现,倒是朝阳,一日日地往毓秀宫跑,寸步不离地粘着容芷,贼心不死地说着出宫的事情。 一开始,容芷并不同意,任由她一个劲儿地说。可听得多了,偶尔一句两句入了心,难免会有些松动。 宫里的日子太过无趣,整日除了看书写字,扑蝶绣花,便再无旁的事情可做。人生苦短,上一世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外头的大千世界,便草草死去,这一世,难道也要如此? 容芷想到这儿,拿起案台上的香茗,呡了一口,低头轻叹。 正文 第九章:说动 “额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朝阳抬头看她,小鹿一般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容芷摇了摇头,矢口否认了。 朝阳一张樱桃小嘴撅得老高,道:“额娘莫要骗我。说起来,前几日,我去养心殿看父皇时,他亦是如此。明明带着笑,脸上却写满了不高兴。” 容芷听到这话,不由得微微一愣。 那日的事情,他竟这样在意吗? 朝阳看容芷心不在焉,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道:“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了。今日皇叔进宫,陪父皇下棋,想来,应该能为父皇排解一二。” “皇叔?”容芷略一思衬,“可是恭亲王?” 朝阳点了点头,默认了。 容芷见状,稍稍放心,道:“恭亲王是皇上同父同母的弟弟,二人手足情深,关系极佳,有他在,想来你父皇不会再不高兴了。” 朝阳听容芷这么说,更觉得奇怪了,问:“额娘如何知道这些?” 容芷只是将自己知道的顺口说出来了,没想到惹来朝阳怀疑,只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开始瞎编:“宫里的下人嚼舌根,我不小心听到的。她们说你皇叔风度翩翩,年及二十却尚未娶亲,仰慕得很呢。” 朝阳并未起疑,道:“原是如此。” 容芷怕她再追问,忙换了话题,道:“我今日让小厨房蒸了你最爱吃的梅花糕。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说着,她将一碟状似梅花的糕点端到了朝阳面前。谁知,后者却没有半点兴趣,将糕点推得远远的,道:“我吃不下。” 说罢,朝阳往四下看了看,见只有芙蕖和朱翠在一旁侍奉,就拉起容芷的袖子,左右摇晃,撒娇道:“额娘,我们出宫去吧!好不好?只这一次,朝阳便心满意足,日后再不提这话头!好不好?” 容芷被她吵得头大,又见她巴巴地望着自己,实在可怜,就点了点头,道:“好好好,我答应你。” “真的吗?”朝阳没想到自己真的说动了容芷,高兴得不行。 一旁的芙蕖和朱翠却不像她那么高兴,而是对视了一眼,道:“此事非同小可,小主可要三思啊。” 容芷叹了口气,道:“她一连求了这么多日,我就是铁石心肠,也化得差不多了。朱翠,你入宫的时间久,替我去御膳房办个差事。” 朱翠不明所以,上前一步,将耳朵附了过去。容芷将自己的计划说完,前者不由得感慨,道:“小公主真是求对人了。娘娘此招甚妙。” 容芷无奈一笑,道:“快去吧。” 朱翠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原地。 养心殿。 青玉屏风将屋子一分为二。临窗矮几旁的榻上,两个俊秀非凡的男子对面而坐,一个神情专注,目不斜视,一个心事重重,魂不守舍。 啪。孟怀瑜将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一角,嘴角轻扬,笑道:“皇兄,你输了。” 孟怀瑾定睛一看,果真如此,便叹了口气,将棋子随手丢入棋篓中。 孟怀瑜见状,奇怪地问:“围棋乃皇兄所长,今日竟不及臣弟,可是有心事?” 孟怀瑾犹豫了一下,问:“皇弟,若是有人不愿信你,该当如何?” 孟怀瑜以为孟怀瑾是为朝堂上的事情烦忧,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那便证明给他看。” “证明给她看……”孟怀瑾喃喃道。 孟怀瑜点了点头,道:“是啊。事实胜于雄辩,结果证明一切。” 孟怀瑾闻言,心头豁然开朗,高兴地拍了拍孟怀瑜的肩膀,道:“皇弟真乃我知己。来来来,下棋下棋。” 说着,他便将棋盘上的棋子都一一收回各自的棋篓中,手执黑子,兴致勃勃地下起来。 第二日,孟怀瑾下了早朝,才出金銮殿,便见一个手短腿短的糯米团子朝着自己跑过来。他笑着蹲下身子,张开双手,接住了朝阳。 “我们的小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孟怀瑾问。 “回父皇,朝阳要去找额娘。”朝阳乖巧地回答。 孟怀瑾一听这话,高兴得不行。他正愁自己就这么过去容易尴尬,有朝阳做由头,那就自然多了。 想到这儿,他看朝阳也越发顺眼。费心巴力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还能有这用处。 父女俩来到毓秀宫,容芷正卧在软榻上看书,听到通传,怔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起身,二人便已进了屋。 容芷想行礼,孟怀瑾先她一步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容芷点了点头,冲着一旁的芙蕖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立刻将矮几搬了过来,放在榻上,而后朱翠将沏好的碧螺春放在了三人面前。 孟怀瑾抱着朝阳坐到榻上另一侧,见容芷看着他,就不自在地说:“我下了早朝,遇见朝阳,她说要来你处。我本来没想来的,她硬逼我同行,我没办法,只好来了。” 朝阳抬头看了眼孟怀瑾,小声嘀咕:“父皇胡说,我明明没有……” 孟怀瑾意识到朝阳要拆台,眼疾手快地拿起桌上点心,连忙塞入她的口中。后者一个不防,险些噎着。 容芷叫来芙蕖,让她将碧螺春换成牛乳茶,接着才道:“皇上此番过来,定然还不曾用过午膳。嫔妾怕小厨房做的食物不合皇上胃口,朱翠,你吩咐御膳房做几样皇上爱吃的菜,然后拿过来吧。” 朱翠点了点头,提起食盒就往外走。孟怀瑾听容芷这么说,就知道她没有再赶自己,大喜过望。 御膳房。 正是晌午,日头略微有些毒辣。宫人们擀面的擀面,切菜的切菜,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几个老资历的厨娘则是躲在大树底下,借着阴影纳凉。 见朱翠来,其中一个厨娘麻利地起身,点头哈腰着上前,问:“这不是朱翠姑娘吗?老婆子给您请安了。听说皇上今日去了毓秀宫,姑娘可是为此而来?” 朱翠睨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正是呢。我家小主怕小厨房的饭菜不合皇上胃口,所以特意命我前来带几样皇上爱吃的菜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