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临盆在即 京城外近郊,一条脏兮兮的小河对面破旧的小庙里,传出阵阵凄惨的叫声,丫鬟婆子的声音混杂成一片,稳婆在里面奋力的喊着“四姨太,用力,用力啊。”一位年迈的老者在庙外面,头发已经花白,焦急的翘首以盼,看着那扇根本就关不严实的破门,希望里面能有人出来回话,说母子平安。
惨叫的声音一声响过一声,从破漏的纸窗户和门里传出,老者十指紧紧握着,青筋都爆了出来。他穿着倒也还算得体大方,不似平常百姓,只是,这破庙之中又是什么人让他如此担忧呢?
他是京城正二品吏部院左侍郎苏啸天家的刘管家管家,而庙里正面临着难产的便是苏大人的四房太太年香菱。
大历十五年,山东知州蒋一奎私通官员,斗胆贩卖官职,花钱买官一时间在山东形成一股糜烂之风,事情影响之大牵涉之广,皇上龙颜大怒,钦点几位亲信大臣前往山东捉拿蒋一奎,并严令肃整当地这不正之风。苏啸天正是几位钦差大臣之一。
按理说,这是皇上钦点,正是表现的好机会,但是苏啸天却有些为难。苏啸天的二娘,也就是苏老爷生前二房太太,偶染风寒治愈不及结果病变,年岁本来就高了,加上数日病痛的折磨,已经渐渐进入弥留之际,大夫也是束手无策。二老夫人是苏老太爷不得已才娶回家的,当年苏老太爷沙场立功,皇上指了户部尚书的二女儿给苏老太爷。只是苏老爷当时已经完婚,而尚书二女儿是庶出,原本在府上就已经很不得人心,苏老爷当即心中很多不快,但是圣旨在前又不能抗旨。
其实苏老爷当年和户部尚书常大人意见不合,相见之下也宛如陌路,苏老爷久经沙场,连连战捷,皇上怕功高过主,指了户部尚书的那门婚事,只是为了无形中利用了他们之间矛盾,让之相互限制罢了。
后来常二小姐嫁入苏府,一直没有子嗣,外人都说常二小姐不能生,也只有府上的人知晓,连房都未曾洞过,又何来子嗣之说呢。名分上也是苏啸天的二娘,如今弥留之际,作为儿子也应留守在娘的身边。
让苏啸天更加割舍不下的却是另一件事,就是四房太太年香菱产期在即,苏府上下都知道苏啸天对这位出生卑微的四太太宠爱有加,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更加是爱护,一心盼着孩子出生,再续苏家香火。并且香菱怀的是双胎。
皇令如山,苏啸天纵然有千万个不舍,也不能抗旨,临行之前叮嘱了苏府上上下下要好生照顾香菱,也叮嘱了大夫人照看好香菱母子。
香菱看着苏啸天,满眼含泪,心中不舍却不能阻拦夫君的前程,只是她心里明白,啸天这一走,怕是自己也无法安宁了。
苏啸天走后没几日,二老夫人病逝了,按照老祖宗的规矩长辈仙逝,灵柩需在家中摆放一百天,家中儿女都需尽孝道守百日孝。当下是一月,天气还很寒冷。香菱的产期就在二月。那一日,香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一家上下齐聚正厅,苏老夫人端坐在正堂之上。无人说话的时候,屋子里安静的让人窒息。
终于有人开口了:“娘,二娘刚刚去世,灵柩在府中需摆放满一百日,家里儿女尽孝道,只是这四妹妹临盆在即,呆在家中怕是不便”香菱一阵眩晕,果然来了,只是没想到一切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正文 第二章 血光之灾 说话的人是二太太,她见众人不语便继续道:“来给二娘诵佛念经的大师也说了,长辈仙逝灵柩尚在府上,家里若是有人临盆,产妇的血光就会冲犯到死人,死者身上就会冒出很多血,这血光之灾,不但危及苏家子嗣,更对老爷不利,对苏家日后不利啊。”
“这些话也不可尽信”大太太在一旁插了一句,却也无力。香菱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冰冷的汗水已经打湿了一半,身子不停的颤抖又极力控制着,不想让他人看出来。
“大姐,你这是心善,这些事情我也不愿意相信的,只是,这万一有什么事,冒犯了苏家老祖宗,又对苏家以后不利,可不是咱们几个能够担当的。娘,您说是不是?”二夫人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就把定夺的权利抛向苏老夫人。
老夫人一直凝神听着她们的话,是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苏家现在就只有苏啸天这一个儿子,而啸天膝下子嗣虽是不多,但目前也有一儿两女,长辈灵柩在家有人临盆这大不敬的事情,她允许,但是苏家列祖列宗也不会允许的,如果苏家大好的前景断送在自己的手上,是万万承担不起的。片刻,她迟疑问了句:“那你觉得如何是好?”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二太太。
“回娘的话,我也是听大师说的,唯一免灾的法子就是把产妇迁出苏府,光出苏府还不行,要出城,但是城门也挡不住血光之灾,所以要过桥,河水能挡一挡,家里还要用砖头筑一座假坟来保护长辈的棺木。这样才能避免血光之灾。”说到此处,二太太用那绣了莲花的锦帕掖了掖眼角才继续道“只是要苦了四妹些,熬过这些日子就好了,毕竟,让老爷背负这大不敬的罪名,你我都是不想的”
香菱房里的丫鬟舒兰在一旁急出一身汗,眼看着香菱面色苍白紧嚼着嘴唇,却一言不发,就知道她根本就无力去背负对祖宗大不敬的罪名,舒兰把哀求的目光投向老夫人和大夫人,大夫人深深低下头,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而老夫人凝神思索着,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三夫人倒是一脸怜惜,只是家里她一向没有什么说话的份。
“那就这么决定吧,香菱,你即刻收拾些必须的东西准备姑且出城暂住,我会让人给你寻一处好的住处,不过百日,你稍稍辛苦些。毕竟是苏家的骨肉,我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放心”半晌,老夫人终于发话了,香菱的脑子翁的一声再也听不清别人的话语,原来连老夫人在这繁文缛节面前也保不住她和腹中的骨肉。这一月天寒地冻,要暂住去哪里呢?其实大家都知道,城外,近郊,哪里有什么像样的房子可以容人生产的?只是…这一切,如今已成定局,啸天不在,无人保她。
香菱缓缓站起身,款款的向老夫人行了个礼:“香菱听娘的安排”
回房的路上,舒兰扶着香菱冰凉的手,看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往下落,心疼不已,这位她侍奉不算很久的主子性情真是好,逆来顺受,平日里受的委屈从来不会跟苏老爷抱怨,就是怕家眷的矛盾让老爷不开心。只是如今,居然往外赶人,舒兰真的是看不下去。
“四太太,您何须这么忍气吞声呢?”进了房门,舒兰就忍不住问。
“算了,去就去吧,不过百日,到时候啸天就回来了”香菱气若游丝,想必也是无力在去争辩,老夫人发话,谁还敢不从? 正文 第三章 阴阳两隔 于是苏家四太太年香菱就拎着包袱,在婢女舒兰和一个做饭的婆子的搀扶下,去了城外近郊的一间破庙驻足。老夫人说是找间好点的屋子,只是这方圆那里去寻?破庙早就没人住了,蜘蛛网结的到处都是,破纸糊的窗户不时吹进冷风,阴湿的墙壁黑乎乎的看不清砖的颜色。舒兰把靠里的一张床稍稍收拾了一下,把随行送来的棉被褥子全部给香菱铺上。
香菱挺着快足月的肚子吃力的坐下,看看这四壁,不觉神情黯然。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只是,希望啸天能早些回京。
二月初,这年的冬天似乎特别漫长,按理来说也是早春时节了,依旧冷风刺骨,寒风料峭吹过纸窗发出呼呼的声音,像是幽怨的哭泣声,天气阴阴的像是要下大雪一般。舒兰又找了块破布挂在窗户上,挡着些风,前些日子派人去府上传话,说是多要些御寒的被子和棉衣,到现在都没送过来,她叹了一口气,看看依旧睡在被子里的四太太,不由得有些恍惚。府上送来取暖的炭火黑烟呛的人咳嗽,当差的人说是匆忙拿错了炭,舒兰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多说,生怕四姨太听着了心里难受。
“哎呦,舒兰,舒兰…”四太太的声音十分颤抖,她赶紧过去握住那只消瘦的手。“舒兰,我肚子疼的厉害,快,快给我叫大夫,叫大夫”香菱紧紧闭着双眼,面色惨白,额发都被汗水打湿站在脸上,舒兰心中大叫不好,赶紧打发烧饭的婆子去叫大夫,顺便去府上传话,说四太太有些不好了。
香菱越来越痛苦,只是说肚子很疼,舒兰伸手摸了一下,被子下面尽然全是血水。终于叫来了稳婆,苏府的人也来了,只是来的是刘管家和两个小丫头。稳婆摸了摸香菱的肚子,喊到:“夫人怕是要早产了,快,快,热水!!!”于是两个丫头手忙脚乱的去烧水。
刘管家站在门口,听着屋里凄凉的惨叫,阵阵揪心,虽说这位四太太身份低微,但是在府上这些日子也算的上贤惠体贴,与世无争。如今要受这样的苦,真是…他在寒风中,焦急的等候。来之前,大夫人拉住他说了一句“万不得已,保住孩子!”
保住孩子!是啊,堂堂苏府要的就是为苏家续香火,单单留下一个唱曲的姨娘有什么用呢?
而此刻,他在心里默默念到:“四太太,你要坚持住啊,老爷就快回府了!”
“啊!我疼,我疼啊,啸天,你在哪?”屋里香菱的声音不断的传出,更加凄厉了,几乎应该不像是人在叫。稳婆的声音也夹杂在中间:“四太太您要忍住啊,一会,一会就好了。”
慢慢的叫声渐渐低弱了下去,变成小声的呻吟,刘管家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不一会四太太的声音又清晰了起来:“舒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事吧,舒兰”
“四夫人您要坚持啊,马上就好了,马上,马上,您要等老爷回来啊”舒兰的声音已经完全是哭腔了,丝毫听不出镇定,这丫头虽说伺候四夫人不久,但是之前一直跟在苏老夫人房里的,为人处事还算的上稳妥,如今她都这般惊慌,想必情形不妙。
“我疼,我疼啊,啸天,啸天,你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四姨太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只是没那么洪亮,逐渐微弱的喊声,慢慢被风声夹杂着听着恍惚起来。
刘管家站在外面已经被冷风吹的透心凉,天色越来越暗了,抬头看去像是浓厚的墨汁喷洒在天际,黑压压的让人心里不觉压抑,刘管家在寒风里跺了跺脚,突然听见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声,孩子生出来了么?他竟不由的湿润了眼眶,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正踌躇着是不是要回去报喜,突然听见舒兰的恐怖的叫声“四夫人!!!!”这一声像利箭穿心一般刺痛了刘管家的心。他知道,大事不好了。
苏府,大历年间二月,四夫人年香菱诞下二女,却只存活了一女,依苏啸天走前的意思,女孩则取名为婉柔,有婉若游龙之意。而苏府四夫人因体弱难产,产后血崩,救治无效而亡。
四夫人没了,也就无所谓血光之灾,只是苏府又多了一副灵柩。那个夭折的女婴甚至都没有被抱回苏府就被处理掉。白色的灯笼挂在苏府大宅的门口,冷风中了无生气的摇曳着,府内前所未有的寂静,就连那幸存的婴儿都懂事似的,很少哭闹,只有那个衷心的丫鬟舒兰,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的哭泣,可怜这孩子刚出生就与娘亲和双生的姐姐阴阳两隔。 正文 第四章 斯人已去 那一日天气极好,虽然还未真正的暖和,倒是三月艳阳天倒也让人心情舒畅。苏啸天等大臣一举拿下以蒋一奎为首的贪官污吏,但凡涉及买官一事的均就地正法,警示他人,脍炙人口,皇上得到回报,龙颜大悦,连连嘉奖。
进宫禀报了事情之后,苏啸天顾不得和几位大臣一起喝杯茶,就快马加鞭赶回家,一心想去看看香菱和孩子,自己在山东的时候,有家书传来说是生了一对女儿,苏啸天很开心,不论男女,都是他和香菱的骨肉。只是,不知道香菱这些日子怎么样了,他摸了摸怀里那支温玉镶金百合簪,是这次出行的意外收获,这簪子式样看起来普通,但是这玉却是稀罕之物,触手生温,实在难得。苏啸天想着香菱那副冰心玉洁的模样,配上这玉簪一定是锦上添花。
到了苏府门口,远远迎接他的是两只硕大的白灯笼,他愣了一下,也知道是二老夫人去世,可是心里却没了来由的恐慌。他下了马,府中没有人出来迎接,这帮奴才都干什么去了,他拂了拂身上的尘土,走进大门。
刘管家老远看见苏啸天,唤了一声老爷就老泪纵横跪下了,接着府里丫鬟婆子都见了他纷纷下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礼堂,看到一身白孝的娘亲和三位夫人,少了香菱,灵柩却多了一副。
有情人终不过阴阳两隔。母女三人,去了两人。
晚上苏啸天悄声走到香菱的别院里,房里微微亮着烛火,推门进去,乳娘正抱着婴儿哄着入睡,一旁是见了他就红了眼睛的舒兰。襁褓里的婴儿睡的很香,瞧那模样像极了香菱,苏啸天悲从中来,忍不住掩面离开,独自一人躲进书房。白天当老夫人告诉他香菱离世的消息时,一时间犹如天崩地裂,差点跌倒在地,他咆哮着问事情的原委,大夫人说香菱自为避嫌主动要求搬出京城,以免血污苏府。
苏啸天如同疯了一般,掀掉了桌子,怒斥奴才们没有照顾好香菱,责问大太太为何不阻止香菱,府上的人没有见过苏老爷如此生气,更没有见过老爷向大太太如此问责,个个都战战兢兢长跪地上不敢说话,大太太煞白了脸却依然强忍着情绪站着,二太太退让在一边,嘴角抑制不住嘲弄的笑意却又忍不住的恨,恨这个香菱都已经死了,却还让老爷如此发狂,倒是三太太眼含着泪在一边轻轻抽泣。苏老夫人一个耳光打醒了苏啸天。人既已去,又何苦为难活着的人,再说了,香菱自己执意要搬出去,为的就是保住苏啸天孝义的名声,如今好歹孩子还在,香菱的骨肉还在。
是啊,苏府老爷为了一个身份地位姨娘而迁怒家人,这是何等笑话,他纵然心中再多怨言和不舍也只能生生忍着,他,是这个府宅的主人,就得拿出主人的样子。
书房里死一样的沉寂,往日里香菱就是在这里与夫君赌书泼茶,吟唱小曲,共享天伦,如今转眼便物是人非。往事却历历在目。 正文 第五章 不染淤泥 苏家是京城大户人家,苏啸天官任二品,但是膝下子嗣不多,苏啸天共娶妻妾三房,大太太进府不久相继诞下一儿一女,而差不多同时进门的二夫人孟氏,也不久便生下一个女儿,后来三太太张氏进门,怀孕五个月却不幸滑胎,之后再也没有身孕,苏老夫人一直盼着能多几个儿媳妇帮苏家开枝散叶,可除了这三个孩子苏府就再无所出。
这些年苏府明理暗里不少争斗,二夫人孟氏刚嫁进苏府时还得些宠,逐渐持宠而娇在苏府横行霸道,三夫人张氏进门后,二夫人刁难的也不少,甚至传闻三夫人腹中的骨头就是被孟氏害掉的。大夫人一向不问是非,二夫人刁难蛮横,三夫人整天怨天尤人。苏啸天在家中待的时间越来越短。
就在苏老夫人急着张罗要给苏啸天再续房的时候,啸天带回一个叫做年香菱的女子,年香菱本是一品茶楼的一名唱曲的,苏啸天常常去一品茶楼和朋友品茶听曲,最爱就是听昆曲,尤其是牡丹亭,一品茶楼新来一名唱小曲的丫头,最擅长的就是昆曲牡丹亭,虽说是女儿身,但是一人饰两角,把柳梦梅和杜丽娘诠释的非常精妙,常常引来阵阵掌声。
有次苏啸天心情极好,特意打赏了年香菱,茶楼掌柜的带着香菱来苏大人的包厢谢过,苏啸天见香菱并没有风尘女子的气息,反倒是一股清新端庄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惊叹。同去品茶的王大人见苏啸天对香菱十分赏识,便常常点了香菱的曲子来听,打赏的也比平常人多。
香菱每次谢过几位大人的时候,没有像其他一样卑躬屈膝也没有想其他女子一样眉来眼去的毫不持重,倒是平淡一句谢过,就姗姗退下了。
一日苏啸天因为朝中的事情烦心,独自一人去茶楼闲坐,掌柜的为人十分勤快,眼看苏大人一个人,便招了香菱前去招呼。香菱捧了茶具来到厢房,缓缓坐下,并不多言,只是默默的泡茶,斟茶,苏啸天此刻正是需要这样的安静,心里十分舒坦,端起香菱奉上的茶,茶盏上放缕缕烟霞似的热气,轻轻闻闻便是袭人肺腑的清香,再抿一口,直抒脾胃,“好茶,好茶”苏啸天原本紧缩的眉头舒展了下来,被这沁人的茶香彻底征服,连连赞道。
香菱并未受宠若惊,听到赞许只是微微一笑,起身稍微俯了俯身:“大人过奖。”
苏大人见她这般清新脱俗的模样实在喜欢,便问道:“这是六安茶?还加了什么,才能如此清爽怡人?”
“回大人,还加了些许松针、梅花、竹叶,再用水烹煮。”香菱虽然身为茶楼唱曲的小女子,但是言词礼节方面丝毫不输给大家闺秀,苏啸天心中暗暗赞许,此乃奇女子。
“你怎么会唱昆曲?从小跟师傅学过?”苏啸天饶有兴趣的问。
“回大人,小女出生苏州,家父原先是开戏班的。所以也就耳闻目染学了些皮毛。”
“哈哈哈”苏啸天笑了,拍了拍手说道:“好一个学了写皮毛,你这皮毛倒是能比下不少花旦武生的名角了。”
香菱一听这话大惊失色,急忙跪下求情:“香菱不敢,是香菱失言,香菱确实只是皮毛功夫,和名角行家不能媲美,还望大人见谅。”
“我只是一句玩笑话,你何须这般惊慌?”苏啸天对这个女子如此奇怪的行径很诧异。年香菱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奉茶。
茶楼歌妓戏子本来都是抬不上堂面的低俗行当,但是眼前这个女子却如同出水的莲花不染淤泥。 正文 第六章 初进苏府 渐渐,苏大人去一品茶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有时候甚至连晚饭都不回家吃,他深深的喜欢上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而香菱,也慢慢和这位看起来位高权重却似乎十分和善的苏大人熟悉起来,常常一起论曲品茶,她能唱苏大人最爱听的曲,能烹苏大人最爱喝的茶,也能懂苏大人的心意。苏啸天开始迷恋这温柔乡,只是年香菱出身卑微,他一直不敢明媒正娶,香菱也明白,自己这样的出生是入不了苏府大门的,只要苏啸天能时刻惦记着她,也就足够了。
然而,当苏老夫人张罗着给苏啸天再续一房的时候,香菱怀孕了,她惶恐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苏啸天,她知道啸天非常想要个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但是她没有名分,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就在茶楼里以一个情妇之子的身份生活,可是她又不想啸天为难。
苏啸天知道香菱有孕的消息,当即赶到茶楼,要带香菱回家,明媒正娶过门,做苏家的四太太。香菱十分惶恐,她知道苏家门风很严,苏啸天这种做法简直就是在挑战苏家祖宗的权威,但是苏啸天很坚决。
香菱第一次踏进苏府的时候,特意梳妆了一番,浅绿色上衣,宽大的儒袖,袖口边上绣着藤边的花朵,一条简单的月牙色百合长裙,梳着寻常的挽月发髻,只用几只素银簪子做点缀,鬓前又插了一朵新鲜的海棠,一对细红宝石的耳坠,端庄大方,简单又不会显得小气,苏啸天对她这一声打扮十分满意。
苏府大门是何等的气派,香菱平日里因为忌讳外界的闲言闲语,生怕处事不当给啸天带来什么烦恼,遇到需要经过苏府的时候都是绕道而行,第一次她如此正式的站在大门外,朱红色的大门,上面烫金边的匾牌上楷体写着苏府二字,很是气派,大门两边两只石狮子,更是给苏府增添许多庄严的气氛。
苏府的刘管家老早就站在门口候着了,随行的还有府里几个当差小杂役。香菱看到刘管家穿着和言行与寻常人不一样,就知道这是苏府管事的人,急忙行了一个礼。只是刘管家并没有用正眼瞧他,只是对着苏啸天回话:“老爷,老妇人和几位太太在大厅等您呢。”
“知道了”苏啸天拂了拂袖子,领着香菱朝大门内走去。刘管家的不理会苏啸天没有放在心上,香菱却心里微微颤了一下,管家往往都是看着主子的脸色做事的,刘管家这样的态度,明摆了苏府并不欢迎她的到来。
她紧张的跟着苏啸天进去苏府,大门进来是偌大的院子,东边有凉亭,远远的有杂役在打扫院子,走过长长的甬道,走进一扇垂花门,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红木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便是单间厅,中间是正厅,两边是侧厅。正厅后面便是正房大院了。
香菱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偌大的宅子,就听见苏啸天在前面说:“娘亲,夫人,香菱她来了。” 正文 第七章 苏老夫人 香菱直直的俯身跪地连头没敢抬,低声说:“女子香菱见过苏老夫人,苏夫人,苏二夫人,苏三夫人。”
“哼!”话还未落音就听到传来冷冷的一声哼,香菱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咬着牙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只是看着地上那四方的雕花大理石砖,拼接极好,连缝隙都不容易找到,地砖擦的很干净,亮的能隐约照见人的脸。
大厅异常安静,香菱跪在地上已经快有半柱香的功夫,虽说是已经是五月的天了,但是冰冷的地砖上,香菱还是有些瑟瑟坚持不住。毕竟还有着身孕。
“娘。”苏啸天终于开口了。
“哎呀,香菱姑娘快起来吧,这冰凉的地上,别冻坏了身子”一个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白芷!”一个模样灵巧的小婢女便过来扶起了香菱,香菱抬头看了一眼,是坐在苏老夫人下手第一位的太太,想必是大夫人吧。
香菱赶紧谢恩:“多谢大夫人。”
“呦,脑子倒是挺灵活的,不用说就知道那个是大夫人”笑着说话的是位居右侧的一个夫人,看起来到也算是和蔼。
香菱没有敢接话,只是笑了笑俯了一下身。
“抬头我看看!”正对着坐的苏老夫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庄严,香菱紧紧的掐住自己的大拇指,缓缓的抬起头,让老妇人看个清楚。而同时她也看到了传说中威严的苏老夫人,鬓发如银的苏老夫人端坐在主位之上,穿的是银灰色绣花长衫,一看就是极好的布料,香菱不敢仔细打量,只匆匆看了一眼苏老夫人手中的玉佛珠,便又低了头。
“嗯,长的还算标致,也难怪天儿会如此动心。”老妇人看了一眼这个儿子执意要娶回苏府的女子,穿着素净却不小气,梳妆打扮既庸俗也不刻意平淡,素银簪子很朴实,一朵鲜艳的海棠点缀又显得动人,这么一看倒也没有风尘女子的气息。“只是苏府门禁森严,不是什么人都能想进来就进来的!!”尽管样貌看着还顺眼,但是出身卑微到底是铁一般的事实,老妇人还是提高了嗓音,狠狠的说出了本意。
香菱见苏老夫人有些震怒,差点腿软摔倒在地,但是她还是稳住了,略微平静了一下心才不急不缓的回答:“回老夫人的话,香菱自知身份卑微,并没有奢望能嫁入苏府享荣华,只求能安稳一生,香菱和苏大人只是投缘,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有孕在身,也并非香菱本意。”
刚才哼了一声的夫人又开口:“不是你本意就能怀上老爷的孩子,倘若你是有意,那大太太的位置岂不是都要让给你了?”说完一阵讽刺的笑。香菱面红耳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二姐这话说的,香菱姑娘才刚进府,还未过门,怎么可能惦记大姐的位置?怕就怕,惦记的是二姐你吧”原来刚才一直冷嘲热讽的是苏府的二太太,那么这位还算和蔼的就应该是三太太了。香菱慌乱中理好自己的头绪,真怕再说错什么话。
“行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吵了,一切单凭母亲做主,毕竟香菱怀的也是苏家的骨肉”一直没怎么啃声的大太太出来打了个圆场。
苏老夫人盯着香菱看了很久,眼前这位女子虽是生在尘世,却没有沾染上尘世的气息,远远立在那里到像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老妇人心中暗暗为之惊叹,但是毕竟是苏家的大事,她还是冷冷问:“香菱,苏府在京城是大户人家,倘若啸天娶了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妻子回来,会被传为笑谈,落人话柄。但是你怀的,是苏家的骨肉,我又不忍心让孩子流落在外。”说到这里老夫人停下,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茶。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香菱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要孩子不要她。这就是苏府的决定。 正文 第八章 暂留苏府 果然,苏老夫人继续道来:“你倘若可以在苏府安心养胎,足月后生下孩子,我会给你一笔足够的银两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苏啸天在一旁想插嘴:“娘!”
“孽障,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老妇人怒斥道,毕竟他是苏府唯一一个血脉,当年苏老夫人难产,好不容易生下这个男儿,但是身体折损太大,以后再也没有所出,老二夫人不得苏老爷心意,更别提什么生儿育女之事了。苏老爷效力朝廷,在一次外出平定山东叛乱的时候,不幸遇害身亡。苏老夫人,把这个儿子拉扯大,吃了无数的苦,为的就是让他有朝一日能光宗耀祖,为苏家开枝散叶,再续香火,谁知道他却招惹了一个身份如此卑微的女人回来。
香菱不敢想象与自己亲生孩子分离的事实,满眼泪光跪了下来:“老夫人,请恕香菱多嘴,香菱真的毫无进苏府的意思,与苏大人相识已是香菱几世修来的福气,香菱不求长远相伴,香菱也知道给苏家抹黑了,香菱自会带着孩子远走他家,决意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切,到很是会打算,等孩子生了,还不会要挟苏府要这要那的?”二夫人刻薄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老夫人明鉴,香菱绝无半点私心,只求老夫人成全香菱和孩儿,老夫人,您也是做娘的,失子止痛又岂能是银两可以相提并论的。老夫人”香菱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
三太太在一旁看香菱这副模样也不由得擦了擦眼角,细细看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的女子,想到她的有孕在身,泛起阵阵心酸,捏着帕子的手都暗暗勒出了青筋。二太太瞄了她一眼,鄙夷都满满的写在了嘴角。
苏老夫人见香菱这般言词恳切,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意在留下苏家的骨肉,又不想被外面传出苏家强拆母子的传闻,况且眼前这个女子,倒算是顺眼。一时间老夫人有些为难。
“娘,依我看,这几天暂且让香菱姑娘住在苏府,现在她有了苏家的骨肉,还流落那种地方实在是不妥,孩子的事情,我们再从长计议,确保有个万全之策,再说了,这第一次见面就闹得哭哭啼啼的多不像话。”大夫人开口为老夫人打破了尴尬的局面,也算是为香菱求了个人情。香菱感激的看了大夫人一眼。
苏老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办法,留在苏府住上几日,多加留心,这年香菱是什么样的人便一目了然,装的一时还能装的了一世么?到时候倘若香菱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只需寻了借口,生了孩子,打发走,对于外界也好有个托辞;至于香菱如果真的只是身份卑微,言行举止尚可接受,顶多也就是纳为妾侍,不算的有碍观言。如果真的让苏家的骨肉流落在外面,那才真是叫落人话柄。想到这里,老夫人也默默应允了。 正文 第九章 纳为妾侍 于是年氏香菱就在苏府暂且住下,老夫人有品茶的习惯,隔日午后她端起茶盏抿一口,便问服侍了她几十年的梅姨“今日的茶格外清新的爽口怡人,怎么烹茶的丫头换了?”
“回老夫人的话,丫头没换”梅姨是苏老夫人蒋氏的陪嫁丫鬟,一直跟随老夫人未出嫁,对老夫人忠心耿耿。
“那今日的茶,为何相较往日要清新爽口的多?”老夫人吩咐了梅姨去茶室看看。梅姨走到茶室,却看到香菱在烹茶,很安静,沉醉其中的模样,完全没有注意到梅姨的到来。
梅姨有悄声走开。“回老夫人的话,今日烹茶的是香菱姑娘。”
“哦?她倒是懂些茶道?”老夫人又抿了一口茶。这时候茶室的丫头小凤端着一壶茶急急忙忙进来。
“老夫人赎罪,刚刚那壶茶并非小凤所烹,是,是老爷让香菱姑娘烹的,结果让人给拿错了,送到老夫人房里来,请老夫人赎罪,奴婢这就换过来。”
“不用了,我看这茶倒是烹的不错,你下去吧,此事不要张扬,就当是没发生过。”老夫人吩咐道。
“是”小凤退了下去。梅姨看了一眼老夫人会心道:“年纪轻轻能对烹茶有所造诣到也难得”老夫人眯上眼睛,静静的闻着茶盏里透出的清香。
“嗯,只是这换茶之人,到底是费心了”老夫人半响才应了一句。
“老夫人您的意思是?这盏茶是有人故意送错了给您的?”
“府上丫头婆子哪个不是精心挑选进来,调教成了气候才分到各房伺候的。小凤这丫头虽说是年岁小,又何时把我茶送错过?”
梅姨当下思索了一番:“莫不是那香菱故意买通小凤送错茶,讨您欢心?”
苏老夫人微微摇了摇头,又抿了一口茶,缓缓咽下:“香菱那丫头出身卑微,瞧着倒也老实,老府上暂住也匆忙,哪里有什么本事和钱财去买通苏府的下人?只是有人一心想要成全这丫头,讨老爷个人情罢了。”
“那?”
“这几日多加留神,倘若这香菱言行举止尚可,我也就顺了这个人的心意,让啸天娶进门吧,毕竟…”苏老夫人倦倦的没说完,梅姨明白,老夫人最最割舍不下的还是苏家的骨肉。
书房里,大夫人在帮苏啸天磨墨,啸天搁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她:“流荺,真是难为你了。”
大夫人只是笑了笑:“老爷,流荺进苏府也好几年了,老爷的心思流荺又怎么会不懂呢?那香菱姑娘却是个懂事的人儿,我瞧着心里也踏实,再说了,多一个妹妹,往后多一个孩子,苏府也更加热闹些。再说了”她看了一眼书桌上的茶盏,继续“香菱烹茶的手艺确实了得,我也只不过是顺水人情,让娘品赏一下罢了。”
“流荺”苏啸天听得这番恳切的言词有些动容,拉过流荺的双手,这些日子也确实冷落了她不少,没想到她还这样的通情达理“也就只有你能这么豁达,要是换做舒婷…”
“老爷,二妹她只是心直口快,也未必见得…”
“她是什么性子,我是知道的,只要不要教坏了我的女儿就好”苏啸天打断了大夫人的话,有些不耐烦,本来对二夫人孟氏的脾气颇有微辞,府上府下她也因为争风吃醋闹了不少次。
大夫人见苏啸天有些不高兴,也就乖巧的适时不再说话。
当晚,苏老爷留宿大夫人的别院里,二夫人房里一个丫头因做错了事情被生生打了二十个耳光。
一周后,苏府便传出苏老爷再续四房的消息,四房夫人本是一品茶楼的唱曲小婢,但是清新脱俗,沉稳懂事,与苏老爷一见倾心,苏府不计较唱曲小婢卑微的出生,迎娶过门,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的美谈。
香菱坐着四人的小轿子从偏门抬进苏府,被人搀扶着过了火盆,进了大厅,给老夫人和三位姐姐奉茶,表面一切平静安好,暗地里大家都各有各的想法。
老夫人看中的是香菱稳重很少多言,还算的上稳重,毕竟怀的是苏家的血脉;大夫人明白老夫人重视苏家骨肉,也明白苏老爷此刻对这个香菱是情有独钟,自己本身已经有了一儿一女稳坐苏家大夫人的位置,此刻只要合了老夫人和老爷的心意,做个顺水人情,日后自己得好的地方还多着呢;二太太膝下只有一女,眼看着香菱年轻貌美,老夫人和大太太居然也就这么默认她过门,恨得牙痒痒;三太太倒是带着一颗看好戏的心,一年前她进门其实也有了身孕,只是意外流产,身子受损,再也没有怀孕的可能,老夫人心疼她年纪轻轻就不能养生,而且也知道这是人祸而非天灾,只是不愿查明而已,毕竟这有碍苏府的颜面,传出去有损苏府威严,也就凡事由着三太太。
就这样,香菱才成了苏府四夫人年氏。
苏啸天想起往日的种种一滴浑浊的眼泪滑落,滴在书桌上,暗暗的绽成一朵花。
情仍在,只是斯人已去。 正文 第十章 长大成人 转眼间十六年过去了,京城都知道苏大人家三位千金,婉香端庄、婉怡刁蛮、婉柔善良。
这些年都说当年四姨太为了保苏府一家安宁,甘愿住到城外生养,苏家二老夫人离世时膝下没有子嗣,便带走了香菱和一个孩子,双胎只给苏家留了一个。当然,这些都是传闻,这么多年,渐渐也就变成了真是可信的事情。也没有人再去追究是真是假。
香菱死后,因为三夫人张氏没有孩子,苏老夫人便把婉柔交给了她抚养。老夫人觉得大夫人沉稳,遇事不多言语,膝下已有一儿一女;二夫人性子急躁,心眼又小,虽只有一女,却也娇纵的不得了。只有眼下这三夫人还算的上稳妥,滑胎伤了身子恐怕再也难以生育,也倒是可怜,孩子交给她,一定会细心照料。也算是苏老夫人为这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谋了一条好的出路。
张氏没有辜负老夫人的一片期望,对婉柔是真的好。婉柔因为早产从小体质弱,一岁那年染了风寒高烧不止,张氏连接着三天米水未进守护在婉柔的身边,亲自煎药喂药,直到婉柔病情好转,才放心吃得下饭菜,人却已经是瘦了一大圈。
如今婉柔已经长大,模样甚是出挑可人,细长的眼眉间有些香菱的样子,性子却比香菱要机灵活泼的多。琴棋书画虽算不上样样精通,但也拿得出手,大概是娘胎里遗传,婉柔从小就对戏曲感兴趣,老夫人招了戏班子来府上唱戏,孩子们个个都按捺不住,老早就跑去后院玩耍了,就只有她,乖巧的陪在老夫人身边听戏。
说到戏曲,自从年香菱死后,苏啸天就很少去一品茶楼听戏,但是一品茶楼的戏还是京城最好的,武生涵义也算是京城里名噪一时的戏子。凡是想听他的戏,都要提前排好队等着,据说涵义这个人非常随意,经常排好的班子不来唱,有时候来了兴致便突然登台。茶楼老板拿他也是没办法。
涵义有个徒弟,成适才。苏啸天辗转托人请了成先生来苏府教婉柔戏曲。
唱戏本就是下等人做的事情,用来取悦他人,为此二夫人尖酸刻薄的话没少说过,三夫人张氏本来跟她就不对付,抚养婉柔这些年没少明里暗里斗过气。
张氏在镜子前端坐着闭着眼睛,房里伺候的丫头影儿小心翼翼的给她梳着头发,精致的桃木梳一绺一绺的慢慢梳理那乌黑的长发。
“哎呀!”影儿突然叫了一声。
张氏缓缓睁开眼睛,如今的她变得沉稳,不再像刚进府时那班锋芒毕露,毕竟十几年了,该懂的该学的,也都会了:“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的?”
镜子里影儿的表情很纠结,不知道是说还是不说:“回夫人,没,没什么”
“有话当说,怎么你也跟我这么支支吾吾的?”张氏不觉皱了下眉头,苏府明里暗里的争斗就不少,抚养婉柔这些年暗暗吃的苦也只有她自己明白,身边一个下人如今说话也这么含糊,真是让人恼。
影儿声音低的都快听不到了:“回夫人,奴婢发现一根…白发”
“白发?”张氏愣了一下,思绪被拉到很远,那一年她十七岁,刚刚进苏府,玉树临风的苏啸天从花轿中迎了她进府,苏啸天的宠爱、大夫人的宽容、二夫人的嫉妒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滑胎后她一直自怨自艾,怀疑二夫人害她滑胎,从此苏啸天渐渐不再来三房,直到婉柔抱过来。回想这些事情,恍如隔世,她回过神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有些伤感的自嘲“我也是老了”
“谁说我娘老了呢?我可要好好找这人算帐呢”一声清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