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再世重逢 “不，别离开我好吗？我不能没有你！” 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如果不是因为有些用力过度，脸上表情很奇怪而显得有些尴尬，倒还能算得上是我见犹怜。 “对不起，我不能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女人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玄色绣金线纹路长袍，几缕墨色长发随风飘起。 男人的五官立体深邃，眼神微微流转间，忧郁无奈的情绪有如实质，网罗住所有看到他这个眼神的人。 “我……” 女人抬眸看着男人，她本应要说话的，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迟迟未说出口。 “cut！” 一声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全体休息10分钟，待会儿再拍！” 一个胡子拉碴，穿着有些肥大衬衫的男人从霍地从监视器后站起，将手中剧本摔到一边，抓了把头发，显然心情非常不好。 早知道该坚决拒绝投资人往剧组塞人的决定，这么简单的一出戏都要拍这么多遍，李成，也就是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简单气得要死，这叫演戏吗？这简直就是尬戏！ 不远处，让他情绪这般不佳的罪魁祸首，叫吴艺儿的女演员正朝这边走过来，李成余光看到，瞬间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不过吴艺儿并没有去找李成，而是脚步一顿，停在了陆戈身侧。 “陆哥，对不起！我……”导演叫停，显然他并不满意刚刚呈现出来的结果，吴艺儿心知肚明。这段对已经拍了很多遍了，而刚刚再一次，自己没能说好台词。抛去之前不说，刚才她有点被眼前这个男人迷住了。 “没事，你先休息一下吧。” 陆戈止住吴艺儿的道歉，准备去自己的座位上坐会。转身的瞬间，瞥见角落处一个人迅速扭过头去。 陆戈挑了下眉，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人的表情是不忍直视？因为刚刚那段戏？ 陆戈一下场，助理小西马上拿了小风扇过来，大热天拍古装戏，穿得这么厚，实在不好受。 “他是谁？” 陆戈下巴朝刚刚那个人的方向努了努，此时那人正认真看着手上的一本什么东西，那东西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但能清晰地看到那两条拧巴得厉害的眉毛，尤其是右边眉头。 小西顺着陆戈的方向看过去，“陆哥，那是剧组的跟组编剧，叫华羽，怎么啦？” “没事。” 原来是编剧。陆戈嘴角扬起个微小的弧度，转头看了眼正说着什么的李成和吴艺儿，他们可怜的导演此时正一脸生无可恋，脑海中突然产生一个有趣的想法。 华羽，准确来说应该说是谢一琛，用剧本尽可能多地遮住自己的脸，然而依然遮不住自己的视线，一片玄色带繁复金色纹路的袍角出现在眼前，他无可奈何地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 “你好，能帮我个忙吗？”他听到眼前人用熟悉的声音说道，嗓音醇厚如酒。 李成正和吴艺儿说着戏，就看到陆戈带着华羽往他这边走来。他有些困惑，陆戈为什么带着华羽过来，难道是终于受不了吴艺儿的尴尬演技要改戏？要知道，陆戈这个人脾气可不太好，别人不了解，作为陆戈的好友，他可清楚得很，虽然陆戈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优雅有礼的。 陆师兄，陆大影帝，你也有今天哦哈哈。谢一琛觉得陆戈刚才一本正经的表情下，其实眉毛已经皱得飞起，这让他有种莫名的快感。 但他现在非常后悔，刚刚不自觉做出了幸灾乐祸的模样，更对不起自己的是，还让事主给逮了个正着。嗯，刚刚转身躲避的动作应该再迅速点，都怪这具身体反应速度慢、肢体不协调。 不过陆戈竟还能好声好气地地跟那个对戏女演员说话，真不愧是超级影帝！那女演员尬得他都看不下去了。尤其有陆戈一本正经的对比，简直不要太搞笑了。他忍不住私心揣测，对于陆戈而言，和那样一个对手搭戏，很难受吧？不过现在顾不得那些，陆戈现在就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疑似微笑地看着他。看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就知道没安好心。就他的了解，陆戈简直就是一个贬义词收集器：斤斤计较、傲慢自大、恶劣毒舌……还有什么词来着？ 正想着，他们已经到了李成面前，谢一琛连忙收回思绪。 “导演，刚刚那场戏，我想单独演示给艺儿看一遍。” “好啊，那我来跟你搭吧。” “他来就行。”陆戈说着，指向了一旁正眼观鼻鼻观心的谢一琛。 这句话一出，旁边的吴艺儿脸色瞬间极度难看，这比明说她演技差还要让她难受，竟然找了个外行的人来做演示。 谢一琛的脸色也不好看，心里吐槽：心眼子真小！不就是小小的笑了一下？竟然要把他拎出来演技羞辱！他现在可是个没有演过戏的小编剧呢！ 谢一琛决定拒绝这个极其不合理提议！ “小华？”李成疑惑道。 谢一琛急忙开口：“导演，陆哥他开玩笑的呢，我那边剧本有个地方要急着改……” “谁说我是开玩笑的？我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就是你，华编剧。” 谢一琛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戈截住了话头，以一种看似十分郑重但在他看来十分欠揍的语气说道。 李成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好友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便没再说什么，默许地冲谢一琛点点头。 “我们开始吧，作为编剧，你一定能够将人物完美地演绎出来，对吧？” 对你个头！谢一琛现在最想做的，就是重重一拳锤到面前这张完美的脸上。 “对了，你演示艺儿的那个角色。” 谢一琛觉得现在自己的拳头非常痒。 演就演，当老子怕你怎么的！ 同样是影帝，正面对上还不知谁胜谁呢！ 谢一琛从剧本中找到刚刚那一场，花了点时间记住台词，边记边吐槽这雷人的台词到底是谁写的？身为编剧之一，他表示有点辣眼睛。 很快，两人的对戏便开始，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两大影帝的第一次合作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不，别离开我好吗？我不能没有你！” 不同于吴艺儿近乎喊叫的方式，谢一琛讲这句话时语气很轻柔，但话语结尾时的颤抖却轻易泄露了他的情绪，他不甘、悲伤，不想让眼前这个人离开自己身边。 他的眼神，犹疑地从别处转移到陆戈脸上，而当他终于看向看向眼前的人时，目光里却满是坚定：他确定，不能让这个人离开，因为这个人要离开而导致的悲伤已经使他眼中水光盈盈。 “对不起，我不能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陆戈看向站在对面的人，那悲伤哀痛的眼神让他心中一颤。他的手已经伸出，想要帮对面人擦去泪水，赶走他的悲伤。然而他不能，他的手很快收了回去，脸上的怜惜之色也全部隐藏起来。 “你不能……”谢一琛呢喃地念了好几遍这三个字，忽然笑了起来，“是不能还是不愿？何必说得冠冕堂皇，不愿便不愿，你走吧。” “我……”陆戈还想说什么，然而谢一琛已经转过了身去，似是不愿看到，抑或是不愿听到再从他口中说出的话。陆戈看不到，背过身去的谢一琛，一行晶莹的泪水已经从眼中滑落，隐落在被衣服遮住的脖颈处。 或许是知道陆戈还在身后，谢一琛一直没有转身。一直到陆戈叹了口气终于离开后，谢一琛这才转过来，眼神追随着陆戈离开的背影。 “好！”现场十分安静，直到李成的一声叫好，才终于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戏已结束，察觉到脸上还有泪水，谢一琛连忙用衣袖擦去。而陆戈，则是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动作看起来十分孩子气的男生，目光里含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对，真是太好了！艺儿啊，要的就是小华刚刚这样的效果，你应该有个方向了吧。”吴艺儿现在脸色更难看了，李成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怎么，只是惊喜地拉着谢一琛对她这样说道。 谢一琛：“……”措不及防仇恨加身。 * 下午，谢一琛保持着拿剧本遮住脸的动作，因为陆戈的戏份结束了，而且正朝着他这边走来。 “他只是要离开，我这只是他刚好要经过的地方而已……”谢一琛在心里碎碎念，然而某人偏偏不如他所愿。 陆戈在谢一琛面前站定了，而且还伸手拿开了他的剧本。 “你的戏不错。” “哪里，是陆哥演得好，把我带进去了。” 谢一琛笑着回道，毕竟现在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编剧，可不能随便得罪眼前这个人。此时，他生动诠释了什么叫脸上笑嘻嘻嘻，心里…… 其实谢一琛此时心里的话是：哈，知道老子厉害了吧，老子可是影帝！ 眼前这小孩表情很丰富嘛，陆戈以一种十分不赞同的神色看着皮笑肉不笑的谢一琛。没记错的话自己并不认识他，为什么他的神色中总透露着一种对自己的排斥甚至敌视？ “你想不想演戏？” 想！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但谢一琛及时踩住了刹车。这个人在打什么主意？ 忽略掉谢一琛脸上满满的怀疑，陆戈示意身旁的小西，拿出张名片递给他。 “你好好想！想好了可以联系上面的人。” 谢一琛看向手中的名片，名片上的人他知道，是圈内的金牌经纪人，也是陆戈的经纪人，而这个人最为人所知的成就，就是打造出了陆戈，打造了这个风头一时无两的影帝。 正文 第二章 难以抉择 谢一琛把陆戈给的名片揣进口袋中，瞬间口袋中就像落入了一个重逾千斤之物。 谢一琛的心中有一种渴望，他渴望演戏，渴望回到那个曾让他为之奋斗的演艺圈，渴望回到那个让他熟悉到骨髓里的环境。 这种渴望在他回到房间，独自一人安静独处时，叫嚣得越发猖獗。 “喜欢就去呗，答应他呀！”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一道清脆的嗓音响起。准确地说，是响在谢一琛的脑子里。那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也就是真正的华羽。 所以说，现在寄居在这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是谢一琛，一个则是原主人华羽。 谢一琛觉得自己运气特别不好，正好好地演着戏，哪能想到道具出了问题，竟从威亚上摔了下来。这一摔还特别凑巧，头着地，直接一命呜呼。 当时，谢一琛在拍一个武侠片，有动作戏份，大量戏份需要在半空中完成。开拍前都说检查得好好的，谁知道威亚竟然松了，反应不及的谢一琛直接从半空中掉落。 即使已经过去那么久，每次回想起来他总能记起那时的无措、慌乱、心悸……他甚至边唾弃自己边忍不住地想，如果那时自己答应让替身上场，是不是就能躲过一劫了。 他很不甘，很不情愿。那时的他，已经拿了影帝，已经能够和陆戈匹敌。好吧，差一点点。但他相信，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能比得过陆戈，他不比陆戈差！ 前世一次被称作“小陆戈”，还一次次被正主漠视，谢一琛很不服。而且，这个一次次漠视他的人还是他的师兄，自己曾经那么崇拜他，却被一次次无视，还听到从他那张刻薄的嘴中说出的凉薄的话。因为自己比他差，就该得到这样的待遇么？ 现在距离谢一琛重回人间已经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前，当在华羽清冷而简陋的单身公寓中醒来，他有种犹在梦中的感觉，毕竟他以前从不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的存在。 谢一琛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该惋叹于自己死得如此轻易、还是该庆幸上天给了自己一次重生的机会。 而在第一次听到自己脑海里响起的、属于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声音时，除了感觉到怪诞，他不得不承认，当时他暗地里松了口气，原来不只他一人要面对这件非科学事件。 华羽，这个可怜的小编剧，因为长期不良的生活习惯，加之身体本身不好，竟在年纪轻轻的24岁，孤零零地死在自己的单身公寓，死在自己的电脑前。 这件事，除了与他共享一具身体的谢一琛，大概世上再无任何一人知晓。 “既然你喜欢演戏，为什么不干脆答应陆戈，他可是影帝呢！他的公司也很有实力。” “对，他是影帝，那我也是影帝呀！” “对，是影帝，现在已经消失在人们视线中的影帝。”华羽哼了声，“哦不，或许哪个念旧的粉丝或者记者偶尔还能记起你。” 谢一琛无言以对，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管他刚死的时候，消息曾多么火爆地占据各娱乐版头条、活跃在各媒体人的笔下，然而现在将近两个月过去，各种热搜换了一拨又一拨，他的消息早已隐没。 或许现在别人提起他的名字，只会下意识地想起：哦，是那个拍戏拍死了的演员。而陆戈，他那么光鲜地活着，拿了影帝，自己开公司。哦对了，他现在还要招揽自己进他的公司呢。 陆戈，不到三十的年纪，已经拿过好几次影帝，这在演艺圈中实属难得。但他确实有这个资本和实力，那句话怎么说的，老天爷赏饭吃。 陆戈现在已经大大减少了自己的接戏量，除了一些欠下的人情债必须还之外，基本一年只出一部电影。现在在拍的李成这部剧，就属于人情债的范围。 而且早在几年前，陆戈就和经纪人合开了公司，除演员的身份外，他还在尝试做制作人或者其他一些幕后的工作。 谢一琛心中有个声音在喊叫，即使重活一世，他还是想要演戏，他需要演戏。他相信，自己就是天生的演员，除了演戏，他什么都不想做。 但他对陆戈始终有种抵触的情绪，或者说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情。一方面，他希望能得到陆戈的认可，另一方面，不知是不是因为陆戈曾经一次次的无视，对于和陆戈频繁的接触，谢一琛有一丝畏惧，他怕时时在陆戈面前的自己又得到曾经那样的无视。 上一世在一次又一次地被无视后，谢一琛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或许陆戈本来就是个自大刻薄的人，何必在意他的想法。 “这么纠结干脆别想了，快帮我把剧本结尾！” 谢一琛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华羽的声音又响起了。 如果说谢一琛衷情于演戏，那华羽则对他的编剧事业抱有着同样的热情。谢一琛从华羽的身体里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电脑屏幕。按亮屏幕，面前显示的就是华羽已经完成大半的剧本。 华羽有个一直在创作中的剧本，这个剧本的构思几乎从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开始了。作为一个还未成名的小编剧，他把自己除工作外的其他时间全花在了这个剧本上。 这天晚上谢一琛没睡好，一直在梦里浮浮沉沉，这让他从洗漱完直到出门都有些浑浑噩噩。 而更让他不爽的是，出门后竟然还碰到了陆戈。 在电梯口，他遇到了同样刚从房间出来乘电梯的陆戈。 “陆哥早。”虽然极度不愿，但招呼还是得打。 “嗯。”不知道是不是同样刚起床情绪不佳，陆戈只简单地应了声便没再作声。 待陆戈进了电梯后，谢一琛才极度别扭地跟着进了电梯，在电梯有限的空间里尽量找了个比较远离他的地方。 看到陆戈的眼神扫过来，谢一琛迅速调动脸部肌肉回了个乖巧的微笑。 电梯里的气氛陷入凝滞的安静，率先打破这份安静的，是陆戈。 “你讨厌我？”陆戈的声音乍然在这个密闭安静的空间响起，谢一琛几乎吃了一惊。在反应过来他话语中的意思后，忙摇头否认。 “哪里？陆哥你说笑了。” “没有？那就好。”陆戈没多看谢一琛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动作，问话抛出后又轻飘飘地回过头去，“毕竟我还想签你，你如果讨厌我那可不会好受。” 喂，你想签我就一定答应吗？谢一琛在心里回道，但面上仍报以一个得体的微笑。 “我会好好考虑的。” “嗯，好好想。” 谢一琛正想着要以什么话来回他，陆戈又开口了。 “我在剧组的戏份快要结束了，在我离开之前，我希望得到你的答案。” 是了，陆戈在这部戏里只是客串，剩下的戏份已经不多，离开应该就是在这几天的事。 几天后，陆戈的戏份结束，李成请他去喝酒。 李成是陆戈刚出道时就认识的，起先只是合作，后来成为朋友，两人交情一直保持了下来，已经有十来年。 李成举杯和陆戈相碰，看着面前人前光芒万丈的朋友，慵懒地坐在沙发里，喝酒的样子和平常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比他们帅一点吧。 突然想到了什么，李成开始打趣好友。 “我说你最近对我们剧组里的那个小编剧是不是有点上心啊。要不是了解你，我还以为你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呢！” 陆戈的眼神落在手中的酒杯上：“我确实对他产生了兴趣。” 在李成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你说啥？是我听错了吗”的震惊表情前，陆戈继续说了下去。 “他很会演戏，即使他还很年轻，但眼神和一举一动都很有内容。” “确实，前几天看他演戏我都震惊了。啧，可以说是深藏不露了。”想起那个年轻人几天前演的那一幕戏，李成由衷赞叹道。 “老李，我需要一个对手，而我曾经以为可以是我对手的那个人，却突然不在了。你知道吗？在华羽身上我看到了这种可能。” “你又想到你那师弟了？” 李成震惊地看向好友，这个评价不可谓不高。更难得的是，他很少从好友口中听到对其他人这么高的评价。除了成名多年的老戏骨外，年轻一代当中，李成只听到他这样夸过一个人，就是他的师弟，以极具灵气与张力十足的演技，第一部男主戏就拿了金玉奖影帝的谢一琛。 可惜的是，这位年轻影帝却在几个月前去世，因为拍摄现场的一个意外。他遗憾于这位年轻影帝的英年早逝，而身为他的师兄，陆戈在每当想起这位师弟时都会黯然，一如现在。 李成不禁想，现在他们口中的那个年轻人，一个以前从来不打眼的小编剧，真的会有这种可能吗？ 正文 第三章 做出决定 在陆戈即将离开的这几天时间里，谢一琛一直在做斗争，不仅是和自己在做斗争，一直在想要演戏和不愿意接近陆戈的矛盾中拉锯。 还有就是和华羽。华羽的戏精病越来越严重了，成天在他耳边嚷嚷。 “干嘛要压抑自己呢？想演就上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哟，亲！” “签了陆戈的公司。加上你的实力和一些努力，说不定你还是可以成为大影帝哦。不然，就只能像我一样做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编剧！” “去嘛，答应他，可以和陆戈影帝近距离接触呢！” 接你头的触！谢一琛不堪其扰。 “你到底想闹哪样！”谢一琛一声吼，脑海中的声音这才终于停止。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好吧，其实这关乎我的私心。” 谢一琛不说话，等着华羽继续往下说。 “我想着如果你签进陆戈的公司，也许能促成我现在这个剧本开拍。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华羽说完这句话，再次安静了下来。 谢一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终于答上话。 “为什么一定要找陆戈呢？找别的人，找其他一些导演和制作人，不是也可以吗？” “你以为我没这么做过吗？”谢一琛清晰地听到华羽无奈的叹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已经找了很多人，可他们大多数都是因为我的无名，剧本都没仔细看或者甚至都没看就拒绝了我；剩下的一些，考虑到其他种种原因也拒绝了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这个剧本的执念太深，所以我还执着地留在这世间。”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所以只要有可能我都想去试一试。” 华羽说完，再没说什么。谢一琛也沉默。两人之间的安静氛围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这份安静被谢一琛打破。 “你等着，我去帮你问问。” 在将剧本从电脑传到优盘的这段时间，谢一琛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决定给陆戈一个交换条件，虽然这对他现在的身份来说，可能很不够格，但管他的呢！或许他就只是想要找个理由，让自己接受陆戈的提议。 他决定以拍《猎物》，也就是华羽快要写完的这个剧本为交换条件，陆戈要想签下他，就必须答应拍摄猎物。想想其实有点天方夜谭，别人如果知道或许会觉得自己疯了，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编剧，凭什么去跟一个影帝、一家大影视公司的老板谈条件。 或许陆戈也会这样觉得，华羽觉得自己甚至看到了陆戈在听到自己提起这事时惊讶而嘲讽的脸，然后他那双薄唇会吐出一些刻薄的话。 也好，这样自己就可以不用因为陆戈曾经为他抛出的橄榄枝而纠结不已，彻彻底底地打消从陆戈这里起步重新迈向演艺圈，而去尝试别的方法。 陆戈和李成喝完酒回来已经比较晚，他半躺在酒店房间里的沙发上，阖着眼睛准备养会神再去洗漱。 他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没记错的话，他之前已经让小西告诉过那个小编剧他们的离开时间。 敲门声突然响起，陆戈睁开眼，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来的是谢一琛。本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速战速决的心理，谢一琛直接了当地讲了他来的理由，以及他的交换条件。 果然，谢一琛在陆戈脸上看到了意料中的惊讶神色。让他稍微好受一点的是，只是惊讶，没有嘲讽之色。 “你是说以拍你手上的这个剧本为条件，才愿意签进我的公司？” “对，没错。”谢一琛回道，他已经做好了下一秒陆戈就撵他离开的准备了。 陆戈在沉默。陆戈没再说话，谢一琛看到陆戈的视线落在地板上的某一处，在他眼前露出的侧脸划出了流畅的线条。在这个安静的夜晚，他的身上散发出微曛的气味。 谢一琛轻轻皱鼻嗅了嗅，他喝酒了。谢一琛不禁有些好笑自己的思绪竟然还能游荡得这么远。 “剧本呢？”与空气醉人的气味相称的醇厚声音突然响起，谢一琛一下子没回过神。 “你想让我拍你的剧本，那我好歹得知道这个剧本的水平怎样吧，知道这笔交易值不值得。” 谢一琛终于意识到陆戈说的是什么，赶紧将准备好的优盘递给陆戈。 陆戈接过优盘，“看过后我会给你回复。” 谢一琛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包括华羽。 陆戈离开剧组已经将近两个礼拜了，谢一琛一直还待在剧组里，完善一个还未写完，而剧已经在如火如荼开拍的剧本。 刚开始的时候，谢一琛和华羽都还抱着一种高涨的期望，毕竟当时陆戈的态度看起来十分郑重，这让他们产生了一切皆有可能，尤其是华羽。 但一天天过去，他们开始明白，怕是又一次凉了。 这样的结果，对华羽的打击比对谢一琛要大。在独处或夜深人静时，谢一琛甚至能够感受到属于这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传递给他的焦虑与惆怅。 而谢一琛，只是在念叨着这个陆戈果然不是个什么好人，不答应就算了，还不给个信，让别人这样傻傻地等过后，开始琢磨起，是否有其他方法能让自己顺利做到从一个编剧转变成演员。 他梳理了一下华羽的朋友圈，发现可以利用的人脉资源并不多。或者说，谢一琛认为并没有什么可用的人脉，那些都是让他只能从头再来的资源，而他觉得太慢了。 换句话说，他现在的心态已经被架高了。他曾经想过，要不要直接冲回他上一世的经纪人那，告诉他自己就是谢一琛，即使他已经有了一副不一样的样貌。只是光想想，都能感觉到这是一幅多么荒谬的场景。 所以他暂时将这种冲动打消了。不到无计可施的时候，他或许都不会尝试这个方法。 接到陆戈的电话又是将近两个礼拜后了。那时他已经完成跟组工作，回到华羽的小公寓。 手机响起时，谢一琛看着那个在屏幕上闪烁着的陌生号码，福至心灵地快速接起。 “明天有时间吗？” 辟头就是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听出了陆戈的声音，估计谢一琛会直接回一句“没有，你自己玩吧”。 “有。” “那来一趟戈影传媒吧，我们好好谈谈。” “谈，谈什么？” 谢一琛这时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问了这样一句很秀逗的话，他清晰地听到那头陆戈发出的一声轻笑。 “当然是谈你要如何作为我的艺人，还有你的剧本。”在说这话时，陆戈的声音中还有未曾褪去的笑意，这给他的声音增添了几分风流的意味。 这一瞬间，谢一琛明显感觉到来自华羽的瞬间噪动的喜悦，不可否认，还有他自己的。 第二天，谢一琛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戈影传媒，也就是陆戈的公司。听从前台的交待，再到在剧组见过的、陆戈助理小西的指引下一路来到谢一琛办公室前，谢一琛突然有了些许难以抑止的紧张感。 陆戈的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谢一琛很眼熟他，那是在业界赫赫有名的金牌经纪人，是陆戈的经济人赵廷宇，也是陆戈现在的合作人。 谢一琛一进门，赵廷宇的目光就直直地落在他身上。谢一琛还能看到，他在带着探询目光打量了自己一番后，明显做出的摇头动作。这他喵的是几个意思！ “他的外形并不出挑，这种清秀的长相，太乖了，在娱乐圈太容易被忽视。” 很快，谢一琛就知道原因了，他清晰地听到赵廷宇对他视若无睹 地对陆戈说道。 陆戈闻言也朝他看了过来，同样也打量了一番，“是有点，不过看着倒是顺眼。” 陆廷宇不置可否，“既然你坚持，那我就再看看吧。” 谢一琛体内的吐的槽能波已经快冲破身体：你们这样当样正主的面讨论真的好吗？嘿！正主还活着呢！正站在你们面前呢。 仿佛这才意识到谢一琛已经处在和他们同一个空间里，陆戈开始给除他之外的两人简单做了介绍，谢一琛很不喜欢陆廷宇在和他打招呼时的探究意味，而他也是经过一再确认自己并没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才开口打了招呼。 很快，话题进入到他们这次碰面的主题。 陆戈看向谢一琛，有那么一个瞬间，谢一琛有些疑惑他是否真的在看自己，因为那眼神好像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个人。但陆戈的走神只是在瞬间，很快他向谢一琛的眼神又恢复平常。 “签约的事宜你可以和廷宇详谈，或许在近期，我们会很快给你安排一个戏。” “这么快！”谢一琛这下是真的吃惊，没想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 “是陆戈正在拍的电影中一个重要的配角，原来的演员出了点问题不能演了，陆戈说你可以试一试，我会帮你争取。” 答话的是赵廷宇。谢一琛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虽然有点目中无人，但效率确实够高的。 谢一琛明白，虽然他们说还在争取，但从他们口中说出的话，就表示基本上稳了。 而此时的他陷入了另外一种别扭的矛盾中：这意味着他要给陆戈做配！ “你的戏不错，这我之前就说过，希望我没有看错。” 谢一琛正在异常激烈的心理活动中时，听到陆戈这样说道。 好吧，做配就做配吧。谢一琛也知道，陆戈要拍的电影，必然质量是有保证的，这对重活一世的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至于之前那些别扭和不愿，算了吧，都被狗吃了。 “对了，那剧本的事？” 当上一个话题告一段落，谢一琛连忙问起，毕竟他能感觉到华羽从踏进这间办公室起就开始焦躁不安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剧组，前两天才看完。没有意外的话，项目很快就会开始启动。” 正文 第四章 新戏开拍 在回到华羽的公寓时，谢一琛还有一种不真实感。他是带着一份合同回来的。 没过几天，赵廷宇就给谢一琛来了电话。在这几天时间里，谢一琛将手头的事情了结了，该交接的事交接了。 这次谢一琛没有见到陆戈，是赵廷宇见的他，给了他份剧本，就是之前说的陆戈正在拍的那个电影。 “这两天把剧本好好琢磨，后天我带你去剧组给陆戈探班，正好导演要看看你的戏。” 还好，有两天的时间，谢一琛松了口气，手中的剧本不算不薄不厚，以他以往的速度，两天时间应该足够看完。 赵廷宇叫他来就是为他这件事，说话的时候依然用一种不太满意的眼神看着他。谢一琛感觉到了，这让他很不舒服。 “你这身板不行啊。就你这，不是精瘦是病弱，你要进行健身训练。” 大概是他的神色不自觉地带到了面上，赵廷宇说道。谢一琛几乎一口老血喷出：怪他咯！这可不是他的身体。 怪我咯！几乎是同时，华羽的声音在谢一琛脑海中响起。 不过也不怪赵廷宇嫌弃，在拥有这具身体使用权后，谢一琛也感觉到了这具身体素质之差，运动量稍微大一点就不行了。 刚重生到这具身体后不久的某天，谢一琛心血来潮想要去跑个步，结果还没跑出多远就开始喘了起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华羽一直就是个死宅，以往的生活方式极不健康。谢一琛有意识地进行改变，所以虽然依然还是只白斩鸡，但相比以前，现在这具身体素质已经改善了许多。 “你说你以前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在离开赵廷宇后，谢一琛就忍不住对华羽吐槽道，华羽则是回了他一个迷之傲娇的“哼”。 陆戈在拍的这个电影叫《青云》，他饰演的是其中的男主角陆知远，一个从底层起步，却能够青云直上、辉煌腾达的官员。 陆知远这个角色有着两面性，他是一个刚正清廉的好官，但其实早已陷进波谲云诡的朝堂战争中。朝堂之争，谁能独善其身？而何况是一路青云直上的陆知远。 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绝对的白，陆知远所做所为已经处于灰色地域。这样的一个人，必然招致各方势力的觊觎和不满。对于绝对黑暗的那一拨来说，这样的一个人若不能为之所用，则必然要除之而后快；而对于清正的那一方来说，陆知远的所知所为并不能为他们所容。 谢一琛要演的角色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出场。他叫单一，是某一方雇来杀陆知远的杀手。姑且不论是哪一方派来的，单一要做的，就是收钱，然后把陆知远给解决掉。 单一对陆知远的刺杀进行过好几次，但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成功。不得不说单一是个执着的杀手，一次不行，他就进行第二次。二次不行，他就进行第三次，几乎是把刺杀当成了使命。而颇为矛盾的是，在某次机缘巧合下，陆知远救了单一的命。 两天后，谢一琛去剧组试的就是陆知远救了单一的一段戏。 《青云》的导演是陈潮生，一位圈内比较资深的导演，虽然有时因为题材和深度的问题，有时票房并不会太好，但口碑往往都会一边倒的好，由他执导的电影，可以说就是质量的保证。相应地，陈潮生对各方面要求都很严格，尤其是演员。谢一琛来试戏的时候，陈导刚结束一段戏的拍摄，翻了翻剧本大手一挥，就指定了这段戏来给谢一琛试。 这一段是单一被陆知远相救，陷入矛盾的一种状态中，他不明白陆知远为什么要救他，毕竟自己之前三番两次要杀了他。 杀手必然是这个世界是最招仇恨的一种职业，选择了这一行，相当于命已不握在自己手上。杀了那么多人，难保某一天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仇家突然杀你个措手不及。 单一躺在城中一间不起眼的一条破败小巷中，感觉鲜血从体内流出，他仿佛听到那种如水流般汩汩的声音从耳边划过。他望向天空，隔了几条街的人潮喧嚣声传到耳边，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地方，有个人正在渐渐死去。而且在死后也没人会知道，毕竟他从来就只是一个人。 眩晕无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单一缓缓将眼睛闭上，这时突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咦？”来人似乎很惊讶这里竟然会躺了个浑身是血的人，而他只觉得这个声音异常熟悉。他太累了，阖上的眼睛已不想再睁开去看看来的人到底是谁。 再睁开眼时已不知何时何地，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单一终于看清坐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人，竟然是他？ “你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受了那么重的伤，我几乎以为你不会再醒过来。” 坐起来还太困难，单一抬头扫了眼身上，受伤的地方已经被包扎起来，能感觉到伤口处已经上过药了。 “之前的人是你？你救了我？” “你该庆幸我身上随身带着一些伤药，不然就凭去找药的这点时间，你这条命估计当时就不保了。” 他们所在的应该是间废弃没人用的小柴房，外间下起了雨，凉意透过不怎么牢固的门窗渗进屋内。好在屋内还有些干燥的柴火，陆知远边说着话边聚集了一堆柴火点燃。 “你怎么会救我？”单一问道。他问的怎么会？在他看来陆知远会救他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人性总是向善的，我也如此。”陆知远笑答，看到单一眼中的疑惑越来越盛，笑意渐渐平淡，“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我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想做点善事来弥补；也许是我想通过此举收买你的心，能少一个敌人则少一个不是更好？” 陆知远的这番话似乎让单一越来越疑惑了，在他简单的世界观和头脑中，一向只有要做的事和绝对不做的事，从来没有这有模糊不清的区域。 屋外雨渐渐小了，陆知远站起身，掏出一小瓶药放在单一身边。 “你醒了，我也该走了。” 陆知远径自迈步离去，单一拿起身边的那小瓶药，看着陆知远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戏份结束，谢一琛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和他对戏的陆戈早已走到陈导身边，两人在轻声说着什么。很快他们结束了谈话，两人的目光都朝他这边看过来。 对上陈导的视线，谢一琛不得不说是有点紧张的。他记得上一世曾经有一次去试过陈导的戏，不过当时试的是男一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让谢一琛很沮丧的是，那个戏的男一号，就是现在陈导身边的陆戈。 但谢一琛还是从陈导的眼神中看出了些东西，相比起刚见到他时几乎有些无视的眼神，现在的陈导看他的时候似乎带了点欣赏？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欣赏中又带了些考量。 “一个月之后进组，记得这段时间把身体练强壮点，太瘦了就不符合人物了。” 赵廷宇已经在对导演说谢谢了，谢一琛这才意识到这意味着他试戏过了。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谢一琛每天都被拉着去健身房苦练。而且赵廷宇还每天都必须要守着他一段时间，生怕他偷懒。后来他不再来了，又派了另外一个、也就是他现在的经纪人许一敏来看着他。许一敏简直就是女版的赵廷宇，每当谢一琛练得累了想稍微放松的时候，她就会在一旁冷着脸说：“男人如果都是像你这样的身材，那这个世界的女人真是太悲惨了。” 谢一琛每天被操练得几乎沾床就睡，好在艰苦训练后总算成果可见。 他这时的状态其实还并不算是最适合单一形象的状态。在剧本的描绘中，单一有个有着精瘦身材、身手敏捷的杀手。按照现在的说法，最适合他的形象应该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但一个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谢一琛练出一身漂亮的肌肉，但好歹能感觉到身体素质比以前好很多，腹部也不再只是干净的一块肥肉。 于是一个月后，谢一琛正式进入剧组。 “差点状态，但总算能上镜了。” 陈导再一次见到谢一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捏了捏了他的胳膊，末了丢出这句话，谢一琛总算松了口气。 但谢一琛没想到，进剧组后拍的第一场戏，他就让陈导大为光火。而他，也才意识到原来上一世的遭遇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影响。而如果不能克服这个影响，对他的整个演艺生涯都会有极大的限制。 谢一琛进剧组后拍的第一场戏就砸了。这场戏是陆知远在街上行走，而单一在街旁的屋顶上跟踪他。谢一琛需要吊威亚，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只是在威亚升到半空时，谢一琛突然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恐惧，伴随着生理上的眩晕无力感。 在谢一琛的脑海中，他上一世死去的场景突然出现在脑海中。那时他刚从半空中摔到地面，头磕到地上，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脑中流出。他这时仿佛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清晰地看到这一场面，满眼所见的只有那大片的触目惊心的红。 正文 第五章 遗留问题 “清醒点，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现场一片混乱，各种声音全部冲进耳朵，谢一琛觉得自己的思绪被这种种声音搅得支离破碎，那些声音说的是什么一概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声音终于渐渐散去，一道清明的声音从那些喧嚣中穿出。是华羽的声音，他正试图将自己从那些虚幻的景象中拉出来。 谢一琛这才意识到，现在并不是上一世他死去时的情景，他现在正在《青云》的拍摄现场，正被威严吊在半空中。 “cut！华羽什么情况？” 显然，他刚才的表现让陈导很不满意，他的语气已经明显地透露出他的情绪。 不仅是陈导，在现场的人都有些吃惊。他们都看到在被吊到半空中后，原本一直表现得很好的华羽突然像是被怔住了，僵在那儿一动不动，该说的台词该做的动作仿佛统统被他抛到了脑后。 陆戈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看向谢一琛，眉头轻微皱起。 “导演，我刚刚突然有点不舒服。” 谢一琛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忙不迭道歉。刚刚发生的事让他始料不及，才一开拍就出问题让他很是些恼火，恼火自己的不争气。 “还能继续往下拍么？” 看他面色确实还有点不好，不像说谎的样子，陈气语气稍缓问道。 能吗？大概是能的吧。谢一琛认为，刚刚那一下应该是突然性的条件反射导致的，以前自己并没有这毛病，便点了点头。 然而谢一琛预料错了，有些事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依然会被受到冲击，那是一种根深蒂固到心底里的恐惧，想要彻底拔出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于是再次拍摄，再次被威严吊到半空中时，那种让谢一琛无能为力的眩晕感又开始袭来，那片红又开始在眼前跳动。 这只是幻象！你还好好地活着！谢一琛在心里对自己喊道。 他眨了眨眼，似乎这些就能将那片扎眼的红、那些不知从何冒出的喧嚣驱赶出自己的脑海。 为了与它们对抗，谢一琛开始将要说的台词，比划起这时自己应该做的动作。 然而效果可想而知，心绪已乱，虽然台词顺利地说出，动作完整地比划出，让只是空有个样子而已。 “cut！” 陈导再一次喊了停，他的脸色相比之前更加不好看了。 “这幕戏就这么难吗？还是我高估你了？” 陈潮生在圈内严厉和直接是出了名的，据说曾经有女演员直接被他说哭。他这时很直接地表达了对谢一琛的不满。 “对不起，导演。” 没什么好为自己辩解的，谢一琛只能再三地道着歉，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上一世从威亚上摔下来，所以留下了阴影，一吊威亚就不由自主地慌了。 “不好意思陈导，我待会有点儿事，我的戏能挪到现在来拍吗？” 正当谢一琛沮丧地垂头接受陈导的怒火喷发，陆戈突然过来这样道。 陈导闻言，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又从神色明显不佳的谢一琛脸上扫过，虽然脸色依然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 谢一琛这一上午只有两场戏，一场是刚刚那场戏，一场是在潜伏进陆府暗杀陆知远的戏。这场戏过了，要好一会儿才到那场戏。 没什么事，他索性坐到稍稍安静点的场边。片场的氛围是他所熟悉的，也乐于处在其中，惟有现在处在其中，他才意识到自己多么怀念这种感觉。 “原来你是这样死的。” 谢一琛坐在角落，渐渐平静下来，突然听到脑海中有个熟悉的声音这样说道。 “啧，有点惨，死相有点不好看。”华羽又继续说道。 “人都死了，还在乎什么好看不好看。” 谢一琛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刚才糟糕的表现，目光不自觉转到不远处正在拍摄的人身上。 陆戈所有电影、电视他全都看过，而且看过不止一遍。不得不说陆戈确实是一个好演员，如果说有人不管演谁都是自己，那么陆戈则是演谁则是谁，在他身上，你已经看不到他本身的痕迹。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都已是戏中人。 这种感觉在现在看到陆戈片场的表现更加强烈。 陆戈确实是一个有天赋的演员，但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厉害。谢一琛记得，在最开始看到陆戈的戏时，他的第一感觉只是这个人演戏很真诚。而后来，每再看一次他的戏，都能感觉他在变得更厉害、更强大，一直到现在，他已经是戏中人。 现在陆戈正在演的是陆知远，一个神秘矛盾、亦正亦邪的人物，他眼神深邃，似乎有层薄雾正飘忽在眼前，你永远无法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想的是什么。 谢一琛看着，突然就像被扎破了洞的气球一样泄了气。尽管总是强调自己自己不比陆戈差，但在现实面前，不得不承认，他和陆戈之间确实存在着差距。 上一世让他获得影帝的那个角色，非常适合他，所以他能演得很好很契合。一想到这，谢一琛感觉自己越来越丧了。 “安啦，你也不错啦。虽然陆影帝确实比你强。” 他喵的，华羽你丫的不会说话就别说好伐，没人一定要你安慰。 怼得华羽安静了。谢一琛收起那些沮丧的情绪，利用空闲的时间把剧本又琢磨了一遍，关于单一这个人物他应该怎么把握？他身上有哪些特质？谢一琛觉得还有挖掘的空间。 有事情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快到中午，要拍摄谢一琛和陆戈的那段对手戏。 单一这个人物在电影的中段才出现，这个时候陆知远已经身为朝堂高官，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又有多少人盼着他死免得挡了自己的路。 处于杀手组织的单一收到任务，目标是陆知远。不用知道雇主是谁，只要知道目的就是让目标死，然而在接手任务后，单一才发现，他的这位目标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只是个文弱书生。 单一第一次行动，尾随着陆知远，本想趁着他落单，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解决掉。没想到，跟着陆知远走过几条街后，竟没了他的身影。目标就这样在眼皮子底下溜掉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第二次，单一趁深夜溜进了陆府，潜伏在陆知远的书房外。 夜已深，陆府各处灯火渐熄，慢慢沉入宁静。只有书房的一豆灯火，成为一片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单一身着夜行衣，藏身在书房侧角处的大树下。从这个角度，单一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陆知远的一举一动。而书房里的人，如果不是特意为之，是看不到这里的。 陆知远还在翻看着什么，似乎是有些累了，他伸出一只手按了按额角，依然端坐在座位上。夜深露重，除了不知安居在何处的虫子的叫声，整个陆府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是时候了，单一想。 单一从书房半开的窗户跳进去时，听到陆知远的声音响起： “朋友深夜到访，却在屋外盘桓半宿，是陆某待客不周。” 单一心里咯噔一下，只觉不好，耳边已听风声响起，一侧身，一道剑芒擦着耳际而去。 “你会武功？”单一讶然。 陆知远轻笑一声，“那么多人想要我的命，若没有武艺伴身，我又如何能活到今天？” 在他们对话时候，两人之间已过了不知多少招。单一原以为只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竟隐藏得这么深。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陆知远悠然开口道：“除了我愿意让他们知道的，其他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 话语到最后，隐隐有凌厉之势。 单一无父无母，原先只是一个乞丐，机缘巧合之下进入现在的杀手组织，接受的都是杀手式训练，讲究快、准、狠。陆知远与他过招，竟也不落下风。 刺杀讲究的就是速度，而现在单一几乎已经被陆知远缠住了。 “说，谁派你来的？”陆知远喝问道，剑舞得越发密不透风，单一一时疏忽遮脸的黑布被挑开，脸上还被划了道，幸好伤口并不深。 单一愕然，这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愕然。第一次是在他得知陆知远竟然会武功时，而让他更愕然的是，陆知远的武功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单一不答，耳听见陆府里动静大了起来，估计是府里的护卫被这里的声音惊动正在赶过来。这是单一所有任务中，最棘手的一个对象。而且已知自己相貌，或许接下来陆知远会对自己不利，这让任务的完成难度增加。愤愤看了看了陆知远一眼，单一虚晃一招翻身从窗外遁走。 “cut！” 随着陈导的一声cut，上午的场景全部拍完，除了谢一琛的威亚戏份。 因为刚刚的武打戏份，谢一琛还有些喘，刚和他对完戏的陆戈看过来。 “拿了饭和我一起去车上，有事问你。” 谢一琛点点头。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和陆戈演对手戏，谢一琛不得不服，对面的那个人已经不是陆戈，而是剧本里走出来的陆知远。 小西和阿古，赵廷宇派给谢一琛的助理，刚毕业的愣头小伙子，他们两个已经帮陆戈和谢一琛把盒饭拿过来了。 谢一琛跟着陆戈往车上走，联想到上午的事，只希望他不要仗着老板身份说些影响心情的话。 正文 第六章 前尘往事 谢一琛到了陆戈的保姆车上，老实地坐等陆戈发话，没想到陆戈却打开盒饭吃了起来。 陆戈一抬头，就见谢一琛捧着盒饭巴巴瞅着自己。 “我没说过不让你吃饭吧，边吃边说。” 谢一琛老实不客气地赶紧打开饭盒扒起饭来。 看他鼓着腮帮子，像只松鼠一样嚼着食物，陆戈嘴角不自觉地挂了浅浅的笑。 “你上午是怎么回事？” “嗯？”谢一琛闻言一愣抬起头，嘴角还粘着饭粒。 “你怕吊威亚？”陆戈问。 “不是！”谢一琛下意识一口否定。怎么可能，劳资上辈子吊威亚吊得可欢……想到这，谢一琛又不禁黯然。 他上辈子确实是不怕吊威亚的，而且如果有需要吊威亚的戏份，尽量都是自己来，这才会有了那次意外。 “那你上午是什么情况？恐高？” 谢一琛没想到那次意外对自己的影响这么大，即使是现在，他也能回忆起当他被威亚吊在半空中时那种心慌无着落的感觉，就好像下一刻他就要直直地掉下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之前出过意外从楼上摔过，不知道怎么的，吊威亚的时候，不自觉地就会想起那时候的情景。” 谢一琛有些忐忑地看向陆戈，没办法说出事实，他选择半真半假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陆戈看着自己的眼神柔和了很多。 “没记错的话，你之后还有几场戏需要吊威亚。” 谢一琛颓丧地点了点头，如果一直都这样的话，后面的戏很可能都没法拍。 “我会努力克服，真的。”见陆戈看向自己，怕他不相信自己，谢一琛强调道。 “好，有问题和我说。”陆戈看了谢一琛一会儿终于说道。 谢一琛松了一口气。他必须要这么说，也必须要这么做，即使现在他的心里依然没底。这是他重新成为演员的第一步，如果连这第一步都没跨过去，他难以想象之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 就算是为了争一口气，他也必须要做到。 “谢谢你，陆哥。” 上一世陆戈带给谢一琛的打击太深，他曾经不止一次说自己非常差。不管是当自己拿到人生中的第一个奖杯向他展示，还是当自己被叫“小陆戈”和他碰到时，他的回答都明显透露出你还差远了的意味。 陆戈是谢一琛的目标，获得来自目标对象的鼓励对他而言具有极其重大的意义，然而他一次也没有听到过。这让后来谢一琛对陆戈已经有种心灰意冷的意味，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管他什么反应呢。 虽然偶尔想起，谢一琛还会耿耿于怀，抱怨陆戈的为人刻薄。 不管上一世对于陆戈的看法是怎样的，这句谢谢是真心实意说出的。虽然说话的过程中陆戈一直是一副寡淡的脸色，但谢一琛能感觉到他应该是带着善意的。而且不知是否是晚来的弥补，认识以来，陆戈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他戏不错的话。虽然当时谢一琛都表现得很平静，但内以却太多情绪被拉扯，一言难尽。 真宽敞，比自己的那台小汽车舒服多了。放松下来谢一琛才有心情开始打量起陆戈的保姆车。他眼睛转了转，笑着凑到陆戈面前。 “陆哥，我中午能在你这车上休息吗？”不是他没骨气，实在是陆戈的车上待着太舒服了，他现在就是苦逼的小透明一枚，公司配给他的就是普通的小汽车，去酒店对他而言又太麻烦费时了。 陆戈抬眼看了看他，脸上露出笑容，然而说出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不行！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真是不善良！谢一琛敢怒不敢言，恋恋不舍地起身下车，推开车门时却被陆戈叫住。谢一琛在回过头去的同时绽放出一个笑容，他改变主意啦？ 只见陆戈指指吃剩下的盒饭，“帮我把垃圾走。” 谢一琛愤愤拿着两盒残羹冷饭下车，阿古正在不远处，看到他下车，连忙指指嘴边。 “一琛哥，你嘴角边有两粒饭。” 啥？谢一琛出离愤怒，一瞬间有把手中的两个饭盒往陆戈脸上拍的冲动。他喵的陆戈刚刚一定看到了，却不提醒自己，还让自己嘴角带两粒饭在外面到处晃。这是什么人啊，素质呢！谢一琛恨得隔着车门给陆戈挥了几拳。 下午的拍摄还算顺利，谢一琛本来还担心导演会补拍上午的威亚戏份，毕竟不好因为他耽误进度，却被告知那场戏挪到明天上午再拍，谢一琛微微松了口气。他希望经过一晚上的心理建设，自己能够将状态调整好。 晚上，躺在酒店的房间里，谢一琛琢磨了一会戏份，这才朦胧中有了点睡意。自从换了具身体，除了身体素质差了点，谢一琛发现自己甚至没法像以前那样好眠。 终于他渐渐有了睡意，然而这具身体的原本的主人却不让他好睡。已经是零点了，华羽这时却异常活跃起来，估计以前这就是个夜猫子。 “陆戈对你不错，但你为什么对他那么排斥呀？” “我有吗？” 谢一琛翻了个身，含糊地说道，好不容易开始凝聚起来的睡意因为华羽的发问一下子全部消散。 “有，而且很明显。”华羽对这话题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你眼瞎。”谢一琛只想快点结束这段深夜的对话，满心敷衍，“很晚了，睡了好不好，华爷。” “诶，你和我说说话嘛，”华羽锲而不舍，“白天我都不好找你说话，怕影响你，现在没人了想和你说几句还不行嘛！” 谢一琛头大，就没见过这么缠人的人，哦不，是魂。本来秉承装睡原则，但想想是自己占了他的身体，又有点于心不忍。 “唉，可怜的我，一抹幽魂，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世上呆多久，说不定哪天就烟消云散了。 华羽幽幽地说道。虽然知道华羽是故作可怜，但想到发生在两人身上的一切，谢一琛既感觉同病相怜，而且他发现似乎需要一个倾听者，来听他讲述关于前世的那些过往。时间越久，现在的遭遇，前世过往，对他而言越来越像一场幻境，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难证这一切都是真的。 谢一琛正想回答，就听到华羽继续说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也不知道疼疼人家，拿小拳拳捶你胸口。嘤嘤嘤……” 谢一琛满头满脸黑线，满脑子顿时只有一句话：快去拿个大铁捶来捶死我好吗！ 说起来人和人的际遇真的很奇妙，就像谢一琛从来没想到自己会猝不及防地出事，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活着，还和原主人以这样一种奇妙的方式共存着，在本该入睡的深夜诡异地聊着天。 谢一琛也不会想到，上一世自己曾经极度渴望接近，因种种原因又心生排斥的陆戈竟会成为自己的老板，每天都要打照面。 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谢一琛咧起嘴角笑了笑，略带苦涩。 一切的开始，源于他大三时的那场交流会。当老师宣布，交流会请来的嘉宾是他们的师哥，已经两度获得影帝的陆戈时，全班开始沸腾。不管是从耳中听到的，还是他们亲眼所见所闻，都向他们证明了，他们的这位师兄有多么厉害。 在大二的时候，陆戈拍了人生之中的第一部电影，并凭借这部电影拿到影帝。毕业后的他光芒更加耀眼，在时隔三年后再次拿到影帝。就像有些媒体的夸张之言，上天似乎给了这位年轻影帝太多的偏爱。要不是从大二到毕业期间他没有拍摄作品，或许他能拿到更多的奖杯。 两度影帝加身的陆戈，成了镁光灯追逐的宠儿，粉丝们心中的男神，媒体笔下的天子骄子，剧本和各种媒体邀约开始飞向他，但陆戈几乎回绝了所有媒体邀约，只接受了一档老牌的访谈节目。至于剧本，观众们在翘首以盼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看到他的新作品，这让陆戈对剧本的挑剔在圈内出了名。 也就是在这时候，陆戈回到母校进行交流。对此，他同系的师兄妹们激动无比，他所达到的高度是他们所有人企望达到的。他们期翼获取他的经验，同时，对于他一路走来的际遇和心路历程，他们好奇至极。 谢一琛就是其中的一员。他至今还记得第一眼在荧幕上看到陆戈时的震撼和惊艳。那是陆戈的第一部电影，他演的是一个年轻侠客。背后是狂舞的黄沙，陆戈长发虬结，沙尘落在上面。陆戈将古旧的长刀扛在肩上，他面容年轻，但蚀骨的风沙加剧了他的沧桑。迷蒙的画面中，唯有他的眼神清亮，点亮了暗沉的画面。 这一眼，让谢一琛彻底被画面中的年轻侠客抓住，被陆戈抓住。后来他考上了陆戈的母校，只有他知道，为了这个目标他下了多大决心，付出了多少努力。 当听到陆戈要回母校交流时，他心中的喜悦难以名具。自从那一眼后，他一直都在关注着陆戈，电影、访谈……他都看了无数遍。他企盼着有一天也能做到像陆戈那样，让人惊艳，让人称赞，陆戈俨然成了他的目标。 所以轮到他们发言的环节，当话筒传到手中，谢一琛头脑一热，未经思考的话语脱口而出。 “陆师兄，你很棒，但我以后会跟你一样厉害，甚至比你更厉害。” 话一说完，全场诡异地热闹起来，鼓掌声、口哨声，讨论的声音纷纷传入耳中。谢一琛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热度迅速蹿升。他看向台上，恍惚中他觉得陆戈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 “好，我等着。”他听到陆戈这样说。 那之后，谢一琛确实一直以此为目标努力着。不久后，但他拿到人生中第一座奖杯——最佳新人奖。那次颁奖礼晚会陆戈也在场，在后台碰到陆戈时，谢一琛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喊他师兄。 “是你。” 陆戈盯了他看了一会，淡淡回应道，似乎才辨认出他是谁。 这并没有太妨碍到谢一琛的喜悦，他有些害羞地把奖杯展示给陆戈看。 “这是我拿到的第一座奖杯。”其实他更想说的是，看，我距离成为你终于近了点。 陆戈的目光从光芒闪烁的奖杯上一扫而过，移到谢一琛脸上。谢一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戈神色似带讥诮。 “一座小奖杯而已，你不会这么容易就满足吧。” 说完，陆戈不再停留，从他身边走过。 瞬间，谢一琛所有喜悦被浇熄，“不是的，我才没那么容易满足，我可以做得更好”，他想这样冲已经走远的陆戈喊。但想起那个讥诮的神色，所有的话语都被咽回到肚子里，或许可以等自己做到更好时再说。 拿到金玉奖最佳新人让谢一琛一夜成名，更多的人知道他，让他获奖的那个角色也让电影评论家们开始注意到他。对于谢一琛的表现，他们不乏称赞之语，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提出了疑问，谢一琛的表演好像和某个人很像，影帝陆戈。在他们看来，自觉或不自觉地，谢一琛在模仿陆戈，带上了他的痕迹。 “小陆戈”的名号就是这样叫出来的。 正文 第七章 似曾相识 “你对他的感觉有点微妙啊~” 听了谢一琛的讲述后，华羽这样评价。不知道为什么，谢一琛觉得自己从他那句话里听出了荡漾的意味。 “后来呢？后来呢？”谢一琛并没有讲完，华羽意犹未尽，缠着他继续往下讲。 但谢一琛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副眼睛睁不开的样子。 “好困，明天还要早起拍戏呢……” 见他这个样子，华羽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吵他。 但拜华羽所赐，在入睡前的这段时间，谢一琛不自觉地又想到了陆戈。 平心而论，经过这段时间和陆戈的相处，谢一琛能感觉到，陆戈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好吧，有时候还时会有点恶劣，比如今天中午的事。不管呢，该怎样就怎样吧，现在，睡觉为大。 第二天上午，陈导首先要补拍昨天谢一琛的威亚戏份。 “怎么样？没问题吧。”开拍前陈导这样问。 谢一琛已经换上戏服在场上，他回了个“没问题”，但其实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昨天的恐慌情绪并没有影响到今天的他，但他难以保证当他吊在半空中时会是什么表现，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忽略那些不该有的胆怯，让自己顺利地演过待会的戏。 “谢一琛，加油！” “谢一琛，你最棒！” “谢一琛，么么扎！” 好像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那是华羽在为他加油，谢一琛似乎看到一个跟现在的他长得一样的小人在挥着小旗呐喊。 “闭嘴！” 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谢一琛在心里回答华羽。 威亚设备已系好，这时谢一琛感觉有什么轻轻地落在自己肩膀上。 是陆戈。 陆戈没有说什么，只有落在他肩膀上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平时无法看清情绪的深邃眼睛，此时似乎传递出鼓励的意味，这难得的一眼，竟让谢一琛有了种雪后初霁的暖意。那份暖意不浓，但能够切身感受到。 场记板“哒”的一声响，拍摄开始。 谢一琛双手展开，做出之前和武术指导学好的动作，威亚缓缓上升。 “咚、咚、咚……” 心跳似乎在加快，脑中也开始有片段闪回，眼前所见开始恍惚。 “谢一琛，你就这点出息吗？” 几乎是有些气恼自己情不自禁的这些反应，谢一琛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都已经死过一次，何必再害怕那些幻象，现实是，你依然还活着不是吗？虽然是以一种有些奇怪的方式。 谢一琛如之前对自己所做的心理建设，尽量无视那些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幻象，庆幸的是，总算起了点作用。 但副作用是，他必须对抗与之同时而来的那些副作用。比如他会感觉到眩晕，会感觉到四肢的虚浮。 谢一琛尽量让自己不对这些生理反应影响，尽可能精准地比划出动作，那些动作不管是在实践还是在脑海中，他已经做过无数遍。 好在谢一琛这段戏台词很少，他不知道自己在讲台词的时候声音有没有颤抖，顺利地做出动作已经耗费他大量的尽量，虽然已经尽力，但他不知道自己台词是否有控制住。 “cut！” 导演的声音传来，谢一琛如梦初醒。 他不知道过去多少时间，实际上只是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但于他而言，那似乎已经漫长得如一小时、一天甚至更多时间。 很明显，导演的意思是需要再拍一遍。 相比于昨天，导演的脸色要好看得多，但他还是说，“还行，但是我们再来一次。” 此时陆戈站在导演旁边，可以清晰地从监视器中看到谢一琛的反应。 陆戈看到，几乎是在导演喊cut之后的第一瞬间，谢一琛右边眉头轻微地皱了下。虽然只是极轻微的一下，转瞬即逝，但陆戈还是看到了。这让他的眉头也不自禁地轻微皱起。 那次一时恶作剧心起让华羽搭戏，让陆戈看到了在演戏上的才华。虽然只是短暂的一段戏，但陆戈却看到了无尽的可能。当时那场对戏，短短几句话、几个动作，华羽已将人物的隐忍、决断与脆弱诠释得很到位，陆戈相信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他是编剧，足够了解人物，更多的是他有表演的能力。 这让陆戈有了期待，他相信华羽的那种能力能让他在之后演绎出更多的精彩，他想看到那份能力全力施展后会有着怎样的表现。 同时他的内心也在渴望着一个对手的出现。对他而言，演戏需要激情，需要从内心散发出的热情，也需要对手的激励。 在世人眼中，他天赋与实力兼具，仿佛天生就是为演戏而生的。但他知道并不是这样。对于演戏，他有激情也有热情，但并非是取之不尽的，他非常恐惧这种激情和热情被消耗得太快，所以他挑剧本，只愿为打动自己的故事和角色而出演。 他害怕被捧上神坛，害怕裹足不前，有时候他会感到疲惫，毕竟完美塑造一个角色最需要的是演绎者的精力和感情。这个时侯，一个合格对手的出现能打破他的疲态。遇强则强，这是在他初涉演戏时的状态，这种状态一直伴随着他。 近年来，好剧本、好演员越来越少，这是整个行业的低迷，对他个人而言也是一种遗憾。 曾经他以为自己终于遇上一个好的对手，可惜的是这个对手还没来及施展更多才华就离开了这个世界。陆戈还记得看到谢一琛因威亚事故身亡的新闻时，自己的震惊，甚至宁愿相信这是媒体为吸引眼球瞎写的。 他打电话给谢一琛所在剧组的导演，导演的话证明一切都是真的。 是的，谢一琛，他的师弟，他曾经以为会是未来强劲对手的那个人，在还没来得及的时候被按下了暂停键。 陆戈记得回学校交流时，那个说将来会比他更厉害的愣头小子。再见面时，他已经小有名气，是当年金玉奖电影节的最佳新人。电影陆戈看过，他得承认，谢一琛将人物塑造得很不错，但他却没法赞扬他。而且他从谢一琛的表演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这并不是个好现象。 在内心深处，陆戈对他有着更高的期待，而谢一琛表现得还不够。你就只能做到这样吗？所以当谢一琛向他展示奖杯时，才会质问他难道这样就已经满足了吗？ 后来也曾在各种场合遇到过谢一琛，那时的他被称为“小陆戈”。每次看到自己，谢一琛都会过来打招呼，自己并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小陆戈？这就是你想要的？”记得自己曾这样问过他。 谢一琛一下子涨红了脸，“不！”他大声回答，眉头也皱了起来。 第二次开拍，那些片段闪回如重演般出现在脑海。不是没有反应，只是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谢一琛得以将那些不该出现的情绪全部拍到角落。 一次，两次，三次，这场戏最后还是拍了好几遍，好在当第五遍结束的时候，终于听到的是导演的“ok”而不是“再来一次”。 最后一遍结束，重新回到地面，谢一琛感觉自己失重了，在轻一脚浅一脚走出几步停住后，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腿软了。 一个人无声无息站到面前来，神思不属的谢一琛抬头几乎被吓一跳。是陆戈，此时正穿着青衫广袖的戏服站在他面前。 “还好么？”或许是谢一琛刚刚走的那几步太飘了，陆戈问道，眼神落在他脸上某处。 “没……没事，我很好。”不出声不知道，开口的一瞬间谢一琛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紧绷得不行。 “上午你的戏份不多，好好休息下，想清静可以去我车上睡，小西有钥匙，到你戏了让他叫你。” 一瞬间，谢一琛以为自己幻听了，或者直接就是刚刚吊威亚产生的后遗症。陆戈这是在关心自己？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陆戈，而陆戈已经走开，接下来是他的戏。 管他呢，什么幻听什么后遗症统统丢一边，谢一琛欢乐地去找小西了。 即使只看到背影，陆戈也能感觉到华羽此时的好情绪。看着华羽走远，陆戈有一瞬间的疑惑。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为什么会给他相似感？看到华羽的某些小动作，竟会让他想到谢一琛。 比如华羽感到不舒服、或者紧张时会不自觉地皱起右边眉头，在拍摄中或者和他讲话时，陆戈曾多次看到过这个小动作，这给了他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直到刚刚，陆戈才反应过来，这是谢一琛习惯性的动作。曾经多次碰到，谢一琛向他问好，而自己说出一些不太友好的话语时，谢一琛就是这样的反应。 而且再度和华羽搭戏，他演戏的方式，也让他有莫名的熟悉感。 或许这种感觉从第一次看到华羽时就已经产生，只是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赵廷宇曾经问过他，为什么要签华羽，他的回答是华羽演技好。现在想来，大概从第一次见面他就有了那种感觉吧，在华羽极度别扭地答应和他搭戏时。 陆戈突然明白，执意要签华羽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演技、他的才华，还因为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因为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赞扬。他在弥补，弥补那份失去对手的遗憾。 正文 第八章 撕掉标签 “小陆戈？这就是你想要的？”陆戈这样问道，声音不大却无端让谢一琛觉得压力，和主人的不屑。 谢一琛一下涨红了脸，“不！” 谢一琛想说自己想要的不仅仅如此而已，他并不会这么容易就满足，他想变得更强，想让别人说起他时衷心赞叹他的成功来自绝对的实力，而不是靠颜值或运气或者其他什么东西。他想让别人说起他时不再称呼他为“小陆戈”。 但说出来是那么容易，想实现却需要付出太多的时间与积累，还有不懈的努力。 关于陆戈的成功，并不仅仅止于帅气的外表，年少成名，还有那些他成功背后的付出。比如为了完美诠释角色，去了解饰演角色的状态，甚至在现实生活中让自己尽可能地接近人物；比如他曾经为了饰演一个精神状态有问题的人瘦下将近30斤，瘦得皮包骨…… 因为他的这些付出，谢一琛一时竟无法有底气地说出接下来的话。目前我好像还没有资格这样说，谢一琛无奈地想到。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有人在不远处和陆戈打招呼。丢给他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陆戈迎着来人走去。 陆戈已经走开，谢一琛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无端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回想起陆戈的话语，谢一琛开始反省，自己让陆戈有这么不满意吗？谢一琛记得在学校交流那次，对于自己的“豪言壮语”陆戈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异常，谢一琛觉得自己甚至从陆戈“好，我等着”的几个字中听到了期待的意味。 谢一琛开始琢磨起所有关于自己的评价，尤其是那些影评家们的文章。看到他们在赞美之后，字里行间一个又一个的“小陆戈”，谢一琛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而且更可能是出在自己身上。 虽然粉丝们在他微博下的留言通常都是“棒棒的”、“男神”……他现在已经有一大批粉丝了，助理和经纪人对他的演技评价也都是说没毛病，要为他点赞。而关于外界所说的“小陆戈”，经纪人甚至说这是一个话题点，没什么好在意的。 “你是在嫌弃吗？小陆戈多好的话题呀，这三个字让你保持了多高的热度你知道吗？我敢保证就因为这样陆戈的粉丝中知道你的会对你印象更深刻，不知道的也会因此而知道你。”这是谢一琛的经纪人霍宇的原话。谢一琛无语望天。 谢一琛把自己关在家里，把那些评论文章中关于他的内容每个字都不放过认真读了，把自己演过的所有作品和陆戈演的所有作品对比着看。 当局者迷。当谢一琛把所有东西反复看过不知道多少遍后，他不得不承认，“小陆戈”这个标签会加在他身上并不是没有道理。 陆戈是自他年少以来的一个向往，从大漠黄沙中那无意瞥来的一眼，已经瞥进了他的心里。从此，他的心中就住进了一个叫“陆戈”的影子。在他成长的过程中，对于陆戈的关注从来都没有间断，他看过所有陆戈的作品，访谈，虽然他的访谈很少，陆戈几乎从不参加综艺节目，他惊叹于陆戈的演技，陆戈的演技随着时间过去越发纯熟无可挑剔。 在把自己关在家里几天后，谢一琛终于不得不承认，陆戈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而这是自己促成的，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绝对不是好现象。 谢一琛意识到，要想摆脱“小陆戈”的标签，就必须剥离陆戈在他身上的影子。经验可以学，技术也可以学，但风格是学不来的，这是每个演员都该有的个性。 谢一琛开始审视自己以往的表现，同一个场景的某个点，他是不是有另外的表现方式，同样的情绪表达，陆戈是这样的，但对他而言这就是最佳演绎方式吗？谢一琛开始探索更多可能。 这是他必须要迈出的一步。现在他刚出道，还年轻，被叫做“小陆戈”并不奇怪，但等几年过去或者更久的时候，他还被叫做“小陆戈”，他都不知道该把脸往哪搁。再说了，他绝不想再看见陆戈那意味不明却暗含压力的眼神，那让他太难受了。 在那之后，谢一琛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他收到了大量的剧本，最后他只挑了一个感兴趣的电影。再之后，公司为他争取了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电影。电影是当下极热的题材，导演和制作班极具实力，娱乐圈中不管是演技派也好，当红炸子鸡也好，太多人都想争取那个角色。 谢一琛出道这两年来风头正劲，但在这次竞争中也难保有绝对的优势。霍宇甚至做好了二套方案，没争取到男一，至少争取到男二，毕竟男二也是个出彩的角色。 最后结果是好的：谢一琛争取到了这个角色，霍宇在他试镜在第三天，收到了来自剧组的电话。 谢一琛非常珍视这个机会。在之前的那个电影中，他有意识地把自己身上陆戈的影子剥离掉，事实验证那是有效果的，他自己能感觉到。此外，当他进入新剧组，开拍之后，导演偶尔对他的称赞也证明了这一点。 电影上映后的反响更加证明了这一点。影评家们的笔下，“小陆戈”的字眼少了，媒体也不再拿这三个字作话题点，更多地转移地他在这部电影中的表现：谢一琛在电影中的表现让人眼前一亮。 更让他谢一琛高兴的是，在那一届的金玉奖电影节上，他获得了影帝。对于拿奖，谢一琛本来不报什么希望。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拿奖的欲望，但能够提名他已经很高兴。但是当看到颁奖人是陆戈时，谢一琛已经不满足于只是提名。一种强大的欲望从他心底升起：他希望从陆戈口中听到获奖人是他！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心声，又或许事实证明他已经拥有足够的实力，最后从陆戈口中说出的那个获奖人的确是他。 那一刻，谢一琛如坠云端。 一直到周围的道贺声传入耳中，谢一琛才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 正文 第九章 对手戏（1） 谢一琛记得自己轻飘飘地走上台，脚下的地面踩上去的感觉极不真实。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陆戈面前，陆戈正手捧奖杯递给他。 谢一琛接过奖杯，看向也正注视着他的陆戈。他很好奇，这个时候陆戈脸上会涌现什么表情。 “阿琛，阿琛……” 有谁在呼唤他？谢一琛眼开眼睛，头顶一片银灰色，那是陆戈保姆车的车顶。 谢一琛没想到自己睡得这么沉，还梦到了上一世的那些事。 “阿琛，下一场就是你的戏哦。” 谢一琛点点头，花一点时间让自己彻底清醒。 进入拍摄现场，谢一琛进入单一的角色。 自从上一次刺杀陆知远失败后，单一蛰伏了很久，他花了更多时间在暗地里打探陆知远的行踪。单一是个杀手，他习惯了一击必杀，通常他也做到了，但陆知远是个例外。 单一直觉到陆知远的狡猾。身为众多人的目标，却能游刃有余地存活于诡谲凶险的漩涡中心，他的不简单可见一斑。 单一没有陆知远那般深沉心思，他只能尽可能地探知更多陆知远的信息，在时机成熟时出手完成任务，这是他目前唯一想做的。关于他任务的失利，据说雇主已经颇有微词。好在并没有迹象表明陆知远要对他出手，在看清自己的样貌后，这让单一有些许疑惑。 收钱买命，这是单一在具备杀手能力后做的最多的事情。出生后即为孤儿，被老乞丐收养，自记事以来他一直就以乞讨为生。直到老乞丐死去，一次偶然他被组织收养。那之后便是无尽无尽的训练，一直到现在一次又一次的杀戮。 在经过太多次杀戮后，单一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那些久远的岁月，十岁、或者九岁之前他一直都盘踞在某个人来人往的街角，伸着手向别人企怜，无知或者麻木让他不知羞耻味。 然而当他跟着陆知远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时，一双手的主人扯住了他的袍角。那是一双干瘦肮脏的手，它们的主人拥有同样肮脏而又瘦小的脸。 这是个小乞丐，看着不过六、七的年纪。单一在身上摸了摸，发现并没有带钱袋在身上，于是不再犹豫迈开步子走开。 不久前陆知远也经过这儿，单一看到他掏钱扔进那个残破的碗中，这样的举动在陆知远身上并不少见。单一跟踪陆知远的这段时间，看到每次有乞丐乞讨时，他都会这样做，而不是像更多富贵之人那样一脸嫌弃地走开。 单一还观察到陆知远的一个活动规律：每隔半个月左右，他会去城郊某处农户，那户人家送吃的、用的。即使每次去主人都不给他好脸色，他还是依然如此。 这是陆知远最铁打不动的一个活动规律，在之前的探查中，单一就已经发现，这段时间的观察让他更加确定。 每次去城郊陆知远都是一个人去，这次也不例外。单一一路跟随陆知远，看着他又一次被那对老夫妇冷着脸赶出来。在某个瞬间，陆知远的脸上似乎笼上了阴霾，但转瞬即逝。 去往城郊必须经过一段狭窄的小路，两旁是茂密的竹林。一阵风过，竹子沙沙作响，很快归于平静。 陆知远走到这儿，忽然抬头看了眼。 拍到这儿，他们进行了短暂的休息。陆戈看向离他不远的谢一琛，此时他一脸平静。无端地陆戈竟然生出隐隐的担忧，下一场戏又是动作戏，而且是他和谢一琛的对打。 谢一琛此时确实很平静，事实也的确如此。在被威亚吊起来之前，他并不会感到慌张，只有当身处半空中时，那份慌张和焦虑情绪才会达到巅峰。 随着场记板一声响，拍摄继续。 单一从天而降，他之前藏身在竹林之上，但没想到陆知远依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单一产生一个想法，或许在这之前，陆知远就已经发现了他。 陆戈看着谢一琛吊着威亚，双手平伸，一脚半提降落下来，心仿佛也随着威亚的降落有了个起落。谢一琛举着剑，加速冲向陆戈。 既然已经被陆知远发现，他只能选择出手。 陆戈手按在腰间，不知藏于何处出现的长剑出鞘，闪着银光。 “陆戈，你动作还要再快点。” 导演喊停，话语中带着些许的讶异，刚刚陆戈是走神了吗？ 他们要再来一遍。谢一琛嘴角抽了抽，对于不是自己的问题，谢一琛有点吃惊。但要再来一遍，他有些头大。再来就来吧，刚拍的一遍不是咬牙过来了嘛！希望这次陆大影帝能动作敏捷点，不要再拖后腿了。 这样想着，谢一琛无意识地给陆戈丢了个眼神。陆戈接收到了这个眼神，虽然不太确定其中的情绪是否为责怪，但陆戈心里已经开始愧疚，刚刚那一遍确实是自己走神了。 好在后面这遍异乎寻常的顺利。开拍前的过招练习他们偶尔还会磕绊，但在这次拍摄中并不存在这些问题。 当最后陆戈拿剑指着谢一琛的喉咙，这场拍摄已近尾声。 “你又失败了。”陆知远说道，语声冷冽。 单一已经不想说什么了，索性闭上眼睛，等待着剑刃划过脖子。这个动作以往他做过无数次，他也该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这样对待，只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这么早。 利剑刺穿皮肉的声音格外清晰，单一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往外流动。他睁开眼，陆戈的剑插在他的胸口。 “谁派你来的？”陆知远问题，单一仍是不答，因为他也不知道，他轻微地摇了摇头。 陆知远笑了，那笑意带着高峰上厚重积雪的冷意。“罢了，哪些人要杀我，我自是有数。”他瞥了眼单一胸前被血浸透的大片衣服，原来黑色的衣服经鲜血浸染变成诡异的紫红色。 肉体被刺穿带来的痛苦让单一的脸色发布，越来越多的汗珠不间断地从毛孔中渗出，他还在极力支撑着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陆知远利落地将剑抽出，这加速了鲜血涌出的速度。他不再说什么，只是盯着单一看，似乎要确定他还能支撑多久。在单一终于忍不住单膝跪地的时候，他才迈步离开。 正文 第十章 对手戏（2） 拍摄结束，陆戈转身看向谢一琛。特地化的妆让谢一琛看起来苍白脆弱，在意识到这前，陆戈已经伸出手。 谢一琛正要起身，眼前忽然多出一只手。这只手看起来修长、骨感、有力。 谢一琛有些疑惑，自己并非像戏中那样被重伤到无力，起个身需要人帮忙吗？不过刚刚吊威亚带来的后遗症确实让他感觉到一阵阵晕眩。拍摄时的极力克制，让这种感觉在结束之后袭来得更加猛烈。 迷迷糊糊间谢一琛已经伸出手搭在那只手上，随着它施加的力道起身。 那只手果然很有力、而且很温暖，不像它的主人，多数时侯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待谢一琛起身，陆戈放开手。 “情况好点了吗？” 谢一琛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吊威亚会不舒服的情况。显然，他之前编的那个从高楼摔下的故事，陆戈深信不疑，并坚信那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创伤。 “好多啦，谢谢陆哥。” 他说话的时候甚至让自己脸上绽放出笑意。 在拉谢一琛起身的时候，陆戈将他脸上表情一览无遗，自然没能忽略他一切正常表情下的隐忍。陆戈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谢一琛戏份不多，并且集中在一起拍，很快，就拍到了他在片中的最后一场戏。 那是单一被陆知远所救之后很久的事。单一被陆知远重伤，宣告他的任务彻底失败。幸运的是，陆知远并没有确认他的死亡，这让最终得以拖着重伤之身，回到组织。 对于单一任务的失败，上头与同僚都表示不可置信，他们甚至表示所谓陆知远的武功高强，只是单一为自己任务失败所找的借口。毕竟陆知远从来在外界表现出的都是儒雅书生的形象，在这之前也从未有过任何他会武功的迹象或者言论。 同僚的讥笑，上头的漠然，让单一懒得再辩。更多的同僚对于刺杀陆知远的任务跃跃欲试，毕竟酬劳颇丰。 没有伤务在身，单一得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养伤，然而某天当他抓药回来，多年来杀手的直觉告诉他有地方不对劲。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周围，发现周围潜伏着数量不少的人。 单一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然而已经晚了。知道已经被发现，那些潜伏者不再隐藏，追随单一而来。 单一在逃跑的间隙忍不住分神想，来的到底是哪边和势力？是陆知远，知晓自己没死来斩草除根？是雇主，知道他任务失败没有价值，谨防他透露消息来杀人灭口？那就太冤了，对于雇主的消息他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很快，重伤未愈的单一就被那群蒙面者堵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里。 他们可不像陆知远那样留情，刺他一剑就收手。原来就身受重伤的他，在强撑不知道多久之后，终于精力不继被一剑刺杀，那之后，又不知道有多少剑往他身上招呼。直到全身遍布鲜血，倒在地上。 雨丝飘落，飘在身上带来寒意，单一闭上了眼。 这才有了之后被陆知远所救之事。被陆知远所救之后，单一决定即刻远离这个地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在这里已经不安全，至少在他伤好之前，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单一伤彻底好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他没有再回到组织，在那次打斗中，他发现那批蒙面者中至少有两个以上是他曾经的同僚。但他悄悄回去过，对于没有完成的任务他很好奇，但每次回去都能得知陆知远还好好活着。 对于陆知远为什么救他，他始终不得其解。就他的了解，陆知远一直让人猜不透，这或许就是他能一直好好活到现在的原因吧。 接下来的戏份让谢一琛疑惑。自从拿到剧本，每次看到这里，他都不能理解。因为接下来的戏份是，单一为陆知远而死。 陆知远的官越升越高，单一一直过着隐于世的生活，他已经回去，但已经换了地方住，也换了身世姓名。 那一天，他记得依然是陆知远去城郊的日子，而他竟如当初那样尾随而去。 单一盘桓在那户农家之外，一直到里面传来一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喊叫：“我要你为我女儿偿命，呸，什么好官，分明是狗官……”陆知远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冲出来，胸前白衣被鲜血染透，有几个伤口正在不断涌出血迹。而后从农庄后面冲出大批手持武器的人。 这是一场筹谋已久，蓄意而为的谋杀，目标正是陆知远，单一意识到。 经过短暂的犹豫后，单一冲出去，站到陆知远身边。 来的人太多！陆知远的对手这次下了狠手，派出大批人来围杀他，那些人甚至看起来不是同一拨，而是好几拨。 单一的身份进行了调换，这次他竟然在帮助陆知远对付别人。然而来的人太多，陆知远已经受伤，在陆知远放出信号等待援手到来，他们不知道支撑了多久，两个人都不知道负了多少伤。 陆知远看不到的背后，一柄剑正向他刺去，单一下意识扑了上去。他没能挡开那把剑，虽有偏差但还是让它刺到肚子上。就在他迟疑的时侯，更多的武器往他身上招呼，胸口、大腿、胳膊，都没能幸免。 谢一琛现在正处在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这让他有机会有华羽对话。 “你说，单一为什么要救陆知远？甚至因为这样而死？”谢一琛把华羽唤出来。华羽最近好像安静了不少，还得自己叫他出来才有反应，这让已经了他的聒躁的谢一琛几乎有些不习惯。 “因为陆知远救了他呗。”华羽懒懒地哼了声。 “那也不至于到为他而死的地步吧？”对于这一点，谢一琛始终很疑惑。 “他这叫有恩必报，懂？在他彻底挂之前不是对陆知远说过，就当还他之前的救命之恩，他们之间两不相欠了。” “就这么简单？”谢一琛不敢置信地挑起眉。 “就这样，单一就是这么样个人啊，混蛋，好好看剧本，他的角色是怎样塑造的！” 华羽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恨不得拿剧本在他脑袋上敲。 被华羽这么一说，谢一琛似乎有点懂了，又似乎还是不懂，纠结得在角落里呲牙咧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