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这城市的夏季闷热不堪,我总是感觉到像快要窒息一般地醒来。穿一双人字拖,然后去厨房冰箱拿一瓶冰冻的可乐猛灌,胃里顿时感到一股冰凉,这感觉让我愉快。暑假已经快过去一半,我浑然不觉。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床,午后无非就是上网,凌晨才睡,当然每周总有两三天会外出。室外高温燥热,在不开冷气的室内也能闷出一身汗来。是的没错,现在是盛夏——而我的名字也叫盛夏。 生活总是单调枯燥,甚至可以说是索然无味。上学的时候觉得读书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事,而终于迎来盼望已久的暑假之后又觉得放假比上课更无聊。就这样,没有一刻是满足的,内心总是不安定。 再过一个月又要开学,这一次开学会有很多事,比如分班,这会让我有新鲜的感觉,也许不会觉得那么无聊,但我也知道这种新鲜感不会维持太久。两个月,最多两个月我就会丧失兴致,对学校对生活又将用一种不积极的态度。因为刚上高中那会儿就是这样。从初中升上高中以后,就两个月,我的新鲜感就消失殆尽,片甲不留…… 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不用功读书的坏学生——我还真是。可是怎么说,我确实不是个用功读书的好学生,但我从小学起成绩就不差,初中是个顶峰阶段,每次考试都雷打不动地维持在年级前十名——也许那和我在一个普通的学校里读书有关,如果我在重点学校可能根本排不上什么名次——可我还是引以为傲,也因为被表扬惯了,总是沾沾自喜。 初中那几年也就是浑浑噩噩地过,怎么说呢,其实我从来没有清醒过。可是那会儿我举双手再加双脚发誓,我真的没有用功过。不预习不复习,上课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走神,或者是在课桌下双腿上摊开一本小说书津津有味地阅读——当然在班主任的课上不敢,那时候班主任是教英文的,于是我的英文成绩自然是最好的,而别的科目也不差,不然也不可能每次考试加起来的总分排名都名列前茅。当别人打开书桌台灯埋头做着课外辅导习题的时候,我早已经把课内的作业做完塞进书包,然后坐在电视机前面吃着零食看着综艺节目哈哈大笑。初三那时候当别人挤破头要进名师辅导班的时候,我压根都不知道补课是怎么一回事儿,于是我可以在周末的时候睡懒觉,然后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只需要花半天的时间去完成学校布置的作业。 可这还是造就了我轻而易举地就考进了高中——在我们那所初中里,能考上高中的学生当然不会像重点学校那么多。而我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其中之一。疯玩了一个暑假之后开始高中的学习,内容自然是难得多,而我依旧是采取初中的学习方式,名列前茅是不可能了,可至少还能算得过去。没有像其他的同学只因为考了一个59分而垂头丧气连饭都吃不下,这也许是因为我比他们乐观,并且我从来对自己的要求都不高。 有轻易就能解开的习题也有想破脑袋都不会做最后放弃的习题,考过令人满意的成绩也考过无数次不及格,20分30分应有尽有。高一也就过来了。其实再漫长再难熬的时光都可以用几段话几句话讲完。 我父亲和母亲在七年多前,也就是我还在小学的时候就分开了,事实上就是离婚,可是我并不愿意告诉别人他们是离婚,因为我从不认为这是件值得炫耀的事,我懂得家丑不可外扬。虽然这事在现在这个社会已经很常见。后来母亲就跟随其他男人离开这里,去了海南。那时候我还小,并不懂得这其中的原因。母亲拖着行李走的那天我还扯着父亲的衣角说,我好羡慕妈妈可以去那么美的城市,那里有海,多好啊。后来我抬起头的时候发现父亲的眼里全是无奈,还泛着光,那是泪。我的心顿时像是被揪紧了一般,可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母亲的离开并没有对我造成多大的影响。原因也许是,自我懂事起就没有受到太多母亲给的关爱。我在家的时候总是看不到她。放学回到家爸爸就说她刚出去,而早晨我要出门的时候她不是没回来就是关着房门在睡觉。 就有一次,我因为着凉后来肚子疼的缘故提早请假回家,然后看到她穿着黑色绸缎的连衣裙坐在梳妆台前化妆,染过色的长卷发被盘起来,她很瘦,露出的锁骨很美——那时候我就这么觉得。我站在门前看了她一会儿,在心里想,长大以后我是不是也会像她一样美。直到她发现我,说:“夏夏,放学了?挺早的今天。”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肚子疼,请假回家了。”她给我的感觉一直很亲切——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因为所有母亲对自己的孩子都应该很亲切吧。但她,像是我的妈妈,又不像是我的妈妈。 更多时候我一直都是在羡慕她。她好看,真的好看,我没办法用什么词语去形容她。很早以前她是长直发,乌黑的,那时我就觉得她像是从电视里洗发水的广告中走出来的。后来一阵大家都流行去烫发,她就把她的直发烫成了大波浪,还染了颜色,显得她比以前更年轻。她皮肤很白很细,印象中为数不多的她搂着我睡觉的时候,我的手触摸到她的肌肤,我就觉得像绸缎一般丝滑,一点不夸张。夏天的时候她就爱穿连衣裙,露出肩膀手臂还有背,她的皮肤真的很白…… 在我更小的时候,也就是四五岁吧,那之前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弄堂里,幼儿园离弄堂有两条马路的距离,有一段时间是她每天送我去那里,好像是因为那段时间父亲工作太忙,没时间送我去幼儿园。每天早上她就会帮我扎小辫子,给我别上好看的夹子,然后领着我从家一直沿着长长的弄堂走到大马路上。弄堂里的男人女人都会朝她多看两眼,有男人会没话找话地故意问一句:“送女儿上学呢?母女俩一样好看。”她都会笑着点点头。那时我心里就会喜滋滋的,还有些骄傲。已经30出头的她一点儿都不显老,她的穿着打扮算是弄堂里最年轻时髦的,她领着四岁的我,更像是一个年轻的阿姨。 她离开后我并不怎么想念她,那也许是因为我太小还不懂事,也因为她给的照料并不像是一个母亲——有空的时候她会给我买好看的衣服,给我梳辫子,偶尔送我去学校,也偶尔地搂着我睡觉。我说过大部分时间她不像一个母亲一样在家料理家务,买菜烧饭。可她让人感觉太过年轻,于是我就觉得她不像其他母亲那样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相比之下父亲给我的关爱就多得多了。会问我想吃什么菜第二天烧给我吃,会问我周末想不想去公园玩,会在大夏天的时候随时递上一根棒冰在我面前,幼儿园的每一次活动都是他陪我一起参加,以及后来的每一次家长会。每次说到“家长”两个字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的爸爸。 他比妈妈大一岁,可是总感觉比妈妈老很多。我总能看见他的白发。那时候我总在琢磨为什么爸爸有白发而妈妈没有,后来年幼天真的我得出一个结论,就是爸爸总是抽烟而妈妈不抽,我以为白发是香烟熏出来的而不是因为劳累的关系。 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工作忙碌,可他还是每天都准备好我的早饭,可以让我按时去上学,晚上6点钟他会按时到家然后为我烧晚饭。等他收拾好饭桌洗好碗,他会陪着我看电视。我从小就不喜欢看动画片,而是看电视剧,他即使辛苦了一天很疲惫,却也还是不会让我一个人待在客厅看电视。 他对我一直很好,但我很奇怪为什么他有时候会对妈妈很凶。例如她半夜很晚回家的时候,例如她说好周末会和我们一起去公园但最后食言的时候。他会很凶地指责她,说她整天在外面鬼混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哪个做妈妈的会像她那样。然后妈妈就会反驳,她说话声音很响,“我工作就是这样,就要一天到晚在外面,家务事我也做不来。受不了你就离婚呀!”那声音响得应该楼上楼下都能听得见吧。最后爸爸总会被妈妈打败,摆摆手,“你每次就会拿这个来压我,行了别吵了,夏夏还在睡觉。”我爸应该是很爱妈妈的,那么漂亮的女人谁会不爱呢。所以他会怕她说“离婚”这两个字,吵归吵,当她每次说到要离婚的时候,他总会败下阵来。 这种状态维持了好几年,爸爸他一直忍受了很多。直到有一次,他看到她坐着另一个男人的车回来——光是这样也许他还会继续忍受,但是他看到她和那男人在车里抱在一起,动作很亲密……爸爸他终于暴怒,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如此亲密?无论那男人是谁,若是没有亲眼看见,他也许会继续忍耐她每天穿着暴露又整天浓妆艳抹地在快要天黑的时候出门。可是他看见了。他等她下车后冲上去给了她一巴掌,那男人过来拉开他,他顺势就给了那男人一拳…… 爸爸和妈妈之间的战争顿时爆发。 那晚上我睡得很熟,但还是被他们的吵声惊醒。 “你跟我说你在当秘书,秘书用得着每天穿成那样?今天我算是找到证据了,你就是在外面勾引男人!你这副样子还好意思当人的妈?!走出去不被人家笑死!做那么不光彩的事情,怎么还有脸见人。” “你还说我,你他妈也有脸说我?在自来水公司上班那点工资还不够我买一双鞋子!人家就是比你有钱比你有势!我当她秘书他还给我买名牌给我信用卡刷!当初要不是看你人老实我也不会跟你走,那时候追我的人多多少少啊,怎么就会看上你这种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还敢打我?你连狗都不如!” 从门缝中隐约看到他们两个,爸爸他抬起手想打她,可是最终还是放下来了。 “你当他的秘书?婊子,你是去当婊子的吧。” “我婊子,那你就是婊子养的!盛国昌我他妈受够你了!离婚,我再不跟你离婚林爱艺名字倒过来写!” “行,你拿协议书来,我签字。” 不久之后就是妈妈拖着行李箱离开的那一幕了——至于离婚的手续有多繁杂,他们之间又发生过什么我不太了解,也记不清了。那以后我和爸爸住在一起,日子不温不火,只是没有妈妈而已,我并没有觉得有多少差别。不像后来才知道的,很多单亲家庭的孩子都很孤独那样,我觉得我还是过得很快乐。 初三毕业之后父亲告诉我,他要去外地工作挣钱,我要一个人住了,但他说他保证两个月就会回来一次。我点点头,我说没关系,你尽管去吧。就在他像妈妈一样拖着行李走的那一刻我流了两行泪,无声无息的,他也没有发现。一年多时间里我都一个人住,他每半个月就会给我寄来零用钱还有生活费,我料理自己的生活——其实这并不难。每次在电话里他总说要我懂事点,读书用功点,我也总说好的,我会的,你放心吧。 别的孩子也许每天放学后都有一个热闹的家在等着他们,热的饭菜还有父母的关心,而我没有,可是我从未觉得孤单,从未。骨子里我就是开朗的,我只是觉得所有事都要我一个人去完成而已,可我也不怕,就是如此,并没有觉得和别人有很大的不同。 换好了衣服,即便室外热得像个蒸笼,但我还是要出去。电费账单来了要去缴,洗发水好像也不多了得去超市买,刚才江岚还打电话来说让我陪她去逛书展…… 江岚是和我形影不离的人,我们是初中同学,而高中又荣幸地考进了同一所学校,不同班级。我不能说她的外表有多么好看,毕竟我和她都不算是人群中第一眼就能被发现的那种女孩子。只是她特别温柔,对谁都特别好。 初中那会儿班里的男生都围着她问她借作业抄,原因就是她好说话,其他那些成绩好点的同学都不愿意借别人抄,就她肯。再例如要大扫除的时候,本来要拖地的男生都溜去打球,她为了不让老师批评他们,就一个人把整个教室都拖干净了。我坐在操场上等她,看到她向我跑过来的时候,刘海儿湿得全贴在额头上了,校服的袖子捋起来,露出她细细的手臂。是的她很瘦,和我差不多高,但是比我瘦很多。我常常羡慕她的身材。 “你干嘛去了?流那么多汗……天还没那么热吧。”我诧异地看着她。 “那些臭男生都没来拖地,我一个人拖完了。”她吐吐舌头朝我笑笑,又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汗水。 虽然她嘴上喊他们“臭男生”,但心里是真心地对他们好,对谁都好。我好几次病了请假没去学校,她都会抄好双份的课堂笔记,一份给我,帮我记好作业放学带给我。然后我就想象她在课上卖力听课,下课帮我抄笔记的样子。 再后来,我失恋了,那是我的初恋,就发生在初二那年——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多说那一段。那段灰色时期里我无心学习,最初的几天我哭,我只会哭。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但就是觉得疼,也说不上来是哪里疼。上课上到一半我会低着头哭出来,只是不敢出声。下课后她就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但什么话都不会说。放学后她的时间都用在听我诉苦诉委屈诉难过。她说,没事,盛夏你还有我呢,他不算是个什么好男人,你那么好他不懂珍惜你,盛夏你那么好,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你呢,少他一个又不少,快把眼泪擦了。或许她讲的那些话我都已经在心里对自己说过无数回了,可是她轻柔的声音她的语气终究还是安慰到我了,第二天一醒来我就觉得也许没有他,我也是可以过下去的,我还是我,原来的我。 ——我总想找个机会好好对她说声谢谢,可惜我们关系太好了,好到不需要“谢谢”这样太客套的话语,可是我是发自内心想说谢谢,那不是客套。 正文 第二章 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总在早晨七八点这时候醒来。因此每一次的假期对我来讲都异常难熬。我喜欢在早晨空气新鲜透彻,阳光还没有完全灼热地笼罩着大地的时候出门去跑步,或者走路也好。盛夏总说,怪不得你那么瘦,改天打个电话叫我也一起来跑。可她从来都是睡到接近中午了才醒来……很多次她都义正言辞地说她真的要减肥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不能再这么吃这么睡了,再下去就没人要了。可是我知道她的这些故作认真都只是说说而已。还有,她说她没人要?她怎么会没人要呢。 我们初中就同班,刚开学没几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的事我可以说我几乎全知道——她说过的,包括她没说过的——至于她没说过的事,因为总是和她寸步不离,所以多少都能察觉得到。 喜欢她的人总是特别多,我们班的,其他班的,还有高年级的。有些男生看到我和她特别要好,就会趁课间把我叫出去打探她的消息,还有的直接就把告白信或者巧克力塞到我手上让我交给她。我从没有觉得不耐烦,每次我跑回教室把那些信那些礼物交给她的时候总会笑呵呵地故意开句玩笑:“桃花朵朵开”。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羞涩表情,然后玩笑似地推了下我的肩膀,“才没有呢,别瞎说。”可我知道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我们这年纪的女孩子都这样。 就记得有一次体育课,自由活动之后我就跟她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谈天。她忽然说:“我觉得我长得不好看,真的。可哪来那么多人喜欢我呢,不像话。” 盛夏你才叫不像话,有你这样的吗?你应该知足才对吧,有人喜欢你还不好?你这是在跟我抱怨吗?抱怨喜欢你的人太多了是吗?要不你分点儿给我?是,你是长得真的不算太好看,怎么着也不可能会是个绝世美女级别的,可你永远都有那么多人喜欢,因为男生就吃你这套。你自己也说过,我们都不是人群中第一眼就能被发现的女生,可是你偏偏就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副单纯样儿。所以当人群从我们面前走过的时候,大家一眼就看见了你。所以,到底是谁不像话了。你这算不算是虚伪。 而最终我只对她说:“你才没有不好看呢,你不算美丽,但很可爱啊。那……这么多男生里面,就没有你喜欢的吗?” 她摇摇头,“没……好像没有”,表情特别认真,“可是我觉得3班那个薛哲还不错……” 薛哲是当时我们年级公认的小帅哥,可是盛夏她从不会喜欢那些特别出众的,或者说是特别帅的男生,这我知道。而薛哲他浑身上下就是有一种特别的魅力,下课时候偶尔会在走廊上看到他,和他们班一帮男生待在一起,他总是酷酷地站在那里,不太说话,偶尔笑笑,他笑起来就和太阳一样——那时候我总是这么觉得,还有两个酒窝。他就是站着不动不说话都能散发光芒吸引到别人的人。 那时候我们夏天还有春秋天的校服是白色的衬衫,可是那款式一点都不好看。说实话有些邋遢的男生穿着,看上去就像是收破烂的。但薛哲不一样,他能把全校学生集体嫌弃的校服穿得异常帅气,一点不夸张。宽松的衬衫笼罩着他高而挺拔的身体,他就是人群里第一眼就能被发现的男孩子。 后来她和薛哲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是她的初恋。那时她14岁,初一。之后那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早上他们一起进学校,放学又结伴一起回家,虽不在一个班级但只要一下课就能看见他们俩在一起。吵架的时候盛夏就赌气地坐在教室里不出去,这样薛哲也就见不到她——因为那时候都没那么大胆子闯进别班的教室。于是薛哲就趁我出去上厕所的时候叫住我,叫我帮他带话。“你让她别生气了,你就说我知道错了,放学请她去吃东西”他说。还有些时候是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折起来让我带给她。然后放学时候我就看到他们又和好如初,结伴去学校附近的小吃摊吃东西了。 我是真替她觉得开心,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件多幸福的事。而我一直都很羡慕她,那也是实话。毕竟当她和薛哲在一起之后,还有好些个痴情的男孩子对她穷追不舍。其实我也佩服那些看上去成天只知道打球打游戏的男生为什么会这么有耐心。当然另一方也是一样,追着薛哲不放的女生更是数不胜数。她们多数都是在薛哲面前表现得温柔可爱善良,而背地里把盛夏往死里骂,恨不得他俩立刻就分手。 我们自己班也有这样的女生。当下课后盛夏跑去3班门口找他的时候,班里就有女生议论纷纷,把盛夏说得像什么一样,还有人故意把我拖过来,想让我也加入她们的阵营。可是我知道盛夏才不是她们说得那样,她们是嫉妒她所以才恨她,于是我说了句“她才不是你们口中说得那种人”然后就走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盛夏她是一点都不叫虚伪,她想到什么就会说,想做什么都会做,她不太会藏着忍着,对喜欢的人就很好,对自己讨厌的人就冷眼相待。而那些表面上装得和盛夏很好,对她很友善,而背地里说她坏话的女生才叫虚伪,真虚伪。盛夏,以后无论如何我都向着你,站在你这边。 我不会责怪盛夏,从来不会。即便当她有了薛哲之后就把很多时间交给了他,即便很多次周末我打电话给她想叫她一起去书店逛逛的时候,她都会说:“可我明天说好要陪薛哲去体育中心打球,下次陪你去吧,不好意思。”——没有关系,跟我还说什么不好意思这种话呢,没有关系的盛夏,我可以自己去,其实不去也没有关系。 虽然每天上学这很枯燥乏味,每天从早到晚要听九节课的时候觉得日子怎么过得那么慢。可是我们终究还是赶不上时间的迅疾,它稍不留神就以光速这么飞驰过去,抓都抓不住。所以当盛夏和薛哲在一起将近一年之后,分手的那天,我除了为他们感到惋惜,我还为那不知不觉就溜走的时光感到惋惜。 我承认那是我看到盛夏哭得最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一次。她就这么坐在我身边低着头热泪如倾。好几次上课的时候,我就看到她听着听着就低下头来哭,我坐在她斜后方的位置,能看到她轻轻抽动的肩膀,可她不敢哭出声来。下课后我就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一时间也讲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来,只是我心疼她,真疼。 她就是一个让人喜欢也特别让人心疼的姑娘。哪怕她看上去是乐观的,总是笑,她爱笑,可是相处得多了,就能够看到她隐藏在笑容背后的疲惫。有时候我觉得那也许和她的家庭有关,但也许也不是,因为她跟我说过她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的家和别人不同,不在乎父母很早就离婚,也不在乎父母都不在身边。她看上去从不孤单,真的。 如今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开学就是高二。原先我们虽然不同班,但是我们说好了高二我们都选文科班,这样运气好点儿说不定又能做同班同学。不过即使不同班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就在同一个楼面,一点也不影响我们亲密无间的关系。 跑完步之后去了我们初中那附近的小吃摊,那里的早点特别好吃,我记得以前班里的男生会让我每天早点到那里,然后一群人围坐在桌上把我的作业摊在中间,他们一圈人就开始运笔如飞地抄作业。抄完了就一起在那儿吃早点,还有人把豆浆打翻在别人的作业本上。“靠,老子刚抄完的作业!”然后大家一起笑。 其实也不算太久以前的事,也就两年多的时间。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怀念,毕竟初中时候的同学一毕业之后就联络得少了。虽然说打个电话约出来见面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特别想见他们的欲望还不至于那么强烈。还是见见盛夏比较靠谱。 “醒了吗你,陪我去书展逛逛吧。” “我刚醒,那行,一会儿见。” 也用不着说在哪里碰面这种琐事了,因为从以前到现在,只要是约好出去,不管去哪里,都会约在学校门口——是我们初中校门口碰面。她已经醒了,那她应该很快就能出门,她最多只需要梳一下头发换身衣服,从不会太刻意地打扮自己。高中里很多女生都开始化妆,而她从不。所以我现在只需要走到校门口,等她就行了。她一定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七分裤,然后奔到我面前,把她的两只小手当扇子用,“热死了这天。”她会这样说。 二十多分钟之后她果然不出我所料,穿一件宽大的T恤和牛仔中裤,背一个纯白色的双肩包站到我面前,“热死了热死了,这天怎么这么热啊。” 正文 第三章 从展览中心里出来,江岚陪我去超市买东西,又陪我去缴了电费账单。她不简简单单地只是我的一个初中同学或是高中同学而已,生活里很多事都有她陪着。她与我就宛如情同手足的亲姐妹,少了她不行,我想她也一样。从初中到高中,很多女生都三三两两的,一会儿要好一会儿吵架,然后又和别人成了朋友了。可是就我们俩不是,我们也吵架,好几次都差点没说出绝交这种话来了,但是到最后还是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其实我也很惭愧,江岚脾气一直都特别好,这样看来每一次都是我要和她吵。我就什么话都憋不住,也不知道收着点儿,弄得最后她真生气了,转身就走。而每一次和好却都是因为她——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去了趟厕所没拿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的桌上放着一份午餐。我知道是她,除了她没别人。老师让我去办公室拿作业,太多太重我一个人拿不了,也是她二话不说就帮我分担。 她就是脾气那么好的一个人,我都不忍心再和她吵,所以到后来我们吵架的次数就越来越少。我总是开玩笑地跟她说,你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脾气又好又善良,你老公肯定爱死你了。我看到她很羞涩地一笑。 至今为止我们已经认识5年了。曾经她的存在让我觉得,没有爱情我至少还有友情。而现在我发觉我已经不能再用“友情”两字死死地框住我和她之间的这种感情。我觉得她的存在理所应当,就是一个部分,没了她生活就不再完整,我也不是现在的我。她如同亲人一般的存在和依赖。我总是不相信“友谊地久天长”这样的话,事实上也是,我不信友谊能地久天长,但亲情一定行。她是我最好的姐妹,亲人,她以后结婚我要去当伴娘。 后来听了范玮琪的歌《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才知道这歌唱得就是我们,毫不夸张,虽然我也说不清谁是夏天谁是秋天,但我们却能把冬天变成了春天,一点儿都没错。盛夏和江岚,有时候我就觉得这两个名字是连在一块儿的。 江岚我爱你,就像我爱我的爸爸,我的妈妈,我的外公外婆一样——如果没有人会把一个好友当做至亲一般看待,那也许就是我对亲人的概念有些模糊,所以我觉得江岚就是我的亲人,甚至是比亲人更亲的人,我的江岚。 盛夏她让我陪她去超市买东西,然后又陪她去缴了电费。我觉得她真了不起,一个才17岁的女孩子就能担起家里那么多事,没有父母在身边,那么独立。换作是我的话,我想我不行。也许可以自己跑超市,可以自己去缴电费,也可以一个人生活。但我会孤单,绝对不会像她那样乐观,整天笑嘻嘻的。 回来的路上我们路过一家音像店,里面正在放范玮琪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我又想起了以前。 那时候她让我去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这首歌,最先感动我的不是旋律而是歌词。我知道她为什么让我去听。我们都是听歌会先注意歌词的人,也容易被歌词打动,并且那些因歌词而产生共鸣的歌都会成我们的最爱。我也感觉到了,这歌就像是在说我们。盛夏,你的名字叫盛夏,你性格也是,就像夏天一样,那么我就做秋天吧。 没几天之后我生日,你把这首歌的歌词写在了送给我的生日卡片上,我猜想你一定是一边写一边轻轻哼着唱。那张写满了歌词还有你祝福的话的卡片我到现在还留着,包着卡片的信封是浅蓝色的,它就完整无损地躺在我书桌的抽屉里。 以前你说等我以后结婚了你一定要来当我的伴娘,那时候我还笑出声来了,我觉得那只是开玩笑而已。可是时间愈来愈久,我就觉得这话愈来愈真。那么说好了,以后我结婚一定把伴娘的位置留给你。不过我还真怕伴娘比新娘都好看,抢了我的风头。也说不定你比我早结婚,毕竟喜欢你的人那么多,那到时候你一定是最美的新娘。绝对是。 不过现在离那些还有很远很远,看不到边。 正文 第四章 可以睡懒觉,可以不用上课不用做功课,可以从夜里十点连续看三四部电影一直到凌晨四点,可以天亮才睡的七月八月晃眼间就过去。就在暑假的最后两天里我怀念起那样自由散漫的日子了。一想到马上就要开学,早晨6点就要醒来,匆匆忙忙地洗漱换校服再出门买早饭,坐公交车上学,学校里要忍着困意撑九节课,有时候是十节课,还有做不完的功课……我顿时就没了动力。没有一个学生是喜欢上学的,我想也是。 也许我看上去已经和初中时候的样子相差甚远了,我长高一些,也让人感觉成熟一些,可是我从来没觉得变化过什么。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有时候又觉得时间似乎停滞不前,它从没有动过。 高二就有文理分科了,起初我和江岚都以为会重新编班,以前的班级就不复存在了,我们都会在一个崭新的班级里,而且说不定我们俩又可以同班了。而事实一定就不会如我们所愿。开学后班主任说我们学校采取的是分科不分班,也就是走读。上自己选的那门课的时候就去那门课的教室,是和其他班级的学生混在一起的,但其他课全部都回到自己的班级上。 “真无聊!”,“没意思!”很多男生在下面抱怨。 两个星期以后就开始分科上课,我选的是历史班,江岚也是,于是我们又很幸运地在一个班级了——虽然每个星期只有15节课在一起上——至少比一节课都不在一起得好。而分科之后对我影响最大的事就是我遇见了他。 就是在刚走进那个教室的时候,没错,历史班的教室。老师并没有安排座位,就是随便坐哪儿。我进门,还没有坐下来就看到他,我发誓在那之前我从没看到过他,后来我知道他是2班的,我是4班,中间也就隔了一个3班,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而他竟长得如此出众,我一时间没办法用帅或者酷去形容他,但就是出众——是的,没错,我从不喜欢出众的男生,或者特别帅的。可是他不同,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会是我喜欢的那一种。这让我想起了薛哲。 是那种不算太优秀不算太抢眼但足以抓住我视线的人,在陌生人面前一副冷酷的样子,不会多说话。但他一定是温柔的。怎么办,我不太会形容了,可是我就是知道是他,我想要的就是他。感觉这种微妙而无法控制的东西就是在这时候涌上来,我在原地发愣,江岚拍拍我,指了指靠窗的那两个座位,我们坐那儿好不好? ——就是这样,分科后的第一节历史课我就没听进去。其实当初选历史也就是图它简单,不用动脑子,只要能把该背的都背出来就好了。理科那些,一进高中我就对它们失望了,就没给过我好脸色看过。最低数学考过28分,物理23分,虽然有几次运气好及格了,但是我还是怕它们。 那天只有一节历史课,所以结束之后都要各自回到原来的教室,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也许你和我都会幻想着以为或许是他——可惜不是,毕竟生活它不是偶像剧。我一阵失望,却还是停住了脚步。 “有人问你叫什么名字?还有电话?”那男生有无奈的神色,学生时代谁会愿意乐此不疲地帮别人做这种事呢。 “谁?”我还是有些诧异的。 “喏”,他指指他身后那个把双肩书包单肩背着的男生,侧对着我们站着,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原来他站起来以后是那么高,但并不算太瘦——没错,是他,如果我没看错的话。 “谁?”我又问了一遍,可我不是傻子,这一遍我是想问清楚他叫什么名字。 “宋亦杰。” 宋亦杰,他叫宋亦杰。我喜欢他的名字,虽然这名字或许也没有什么特别,可是我喜欢。“我叫盛夏,4班的。”然后我又拿出纸笔,写下我的电话号码给那男生。男生那到后转身跑回去,把纸条递给宋亦杰。我看见他把纸条漫不经心地塞进口袋,也没说话也没笑,甚至好像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我一直站在原地。好吧,我姑且认为他是害羞,虽然我也有点儿,但毕竟是他们先来找我,这多少能使我理直气壮一些。 正文 第五章 要不是她进了教室之后没有立刻找位子坐下,要不是她在我眼前停留那么久,或许我真的不会注意到她。我不习惯注视别人,人群之中我从来都自顾自地向前走,也不在意周围的眼光看向哪里。可是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她愣愣地站在那里,我以为我身后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没有,我以为她是在看别处,但是我敢确信,她就是在看我。视线和她交集了五秒钟——五秒钟已经是很久,然后她身后的那个女生拍拍她,指了指靠窗的位子,然后她们就坐去那里。我在她们的后排再后排,不是正后方,但只要将头向左偏转30度就能看到她们,准确地说是,她。 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清爽,在这个还依然闷热的九月里,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喝了一口雪碧——我不太懂得比喻,我语文并不是太好,而会选择一门文科选择历史也是因为我理科全都不太好。高中第一年里,唯一考过高分的也只剩历史——其实要是我期末的时候多一门课不及格我就会留级——我想那样的话我也不会看到她。 初中的时候我觉得学校里大多数女孩子都一脸清纯,而升入高中后都变样儿了。该染发的染发,该烫发的烫发,该化妆的化妆,连戴眼镜的都少了。我想这不合理,照理来说能考进高中的都算是初中里勤奋过的,怎么一上高中以后近视的反而少了呢。后来才知道原来都改戴隐形的了。这些改变不仅仅只停留在外表,还有她们看人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行为举止等等一系列的。 3班有一个女生是我原来的初中同学,她原先斯斯文文戴一副眼镜,长长的头发束成一个马尾,从前她也很少跟人大声讲话,看着挺安静的一姑娘。后来高一下学期一开学,在走廊上碰上她的时候我都差点认不出了。首先就是那副眼镜不见了,顿时发现她的眼珠子大了好多,还是蓝色的。头发也不是全黑了,发尾似乎还有点儿卷,妆容不算太明显,但看得出脸上擦过粉。跟身边另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地在走廊上放声大笑——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去做的整容手术。 其实这一点也不夸张,但这也许和我们学校不是重点高中有关。不过说实话大街上那些穿短裙穿丝袜化着浓妆的姑娘,我在心里估摸着她们应该也有二十多了吧,可是实际年龄就只有十七十八,更小的也有。总结成一句话,时代在变。 我不是炫耀自己经得住诱惑,而是我其实就喜欢清纯点儿的。一个人清不清纯,其实从她的眼神就看得出。她愣在那里的时候我就看着她的眼睛,不算太大,可能那是因为她脸圆圆的,所以显得眼睛不太大,但是有神,像是有光在里面,很透彻。神情里带着惊讶,像个木头人一样地立在那里,坐在座位上的很多同学都盯着她看,而她完全没有察觉,保持木头人的姿势,一瞬间我有点想笑,但被我忍住了。不高也不矮,不瘦也不胖,不过她身边那女生特瘦,所以这让我觉得她有点肉肉的,其实也还好。黑色的头发,齐刘海,马尾辫扎得有点歪,不过那更显可爱。不能说五官长得有多精致,但搭配在一起就特别和谐舒服,干干净净的。 她坐到位子上之后又转过来看了我一眼,虽然那时候我在跟周杨讲话,但我还是发现她回过头来——我真不是那么自恋的一个人,而我偏偏就是认定她在看我。 第一堂课她就没好好上,我在记完笔记的间隙侧过头去偷看过她——所有人都在埋头记着笔记的时候她把手撑着头,又松手低下头愣愣地盯着课本,后来手里像是拿着笔在记录但更像是在课本边缘的空白处涂鸦…… 要是一节课心思都不放在课堂上,那你就会觉得那40分钟过得如此之快。下课铃响后,她仍是一副傻愣愣的样子,我不禁笑出来。趁她们在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我跟周杨说,周杨你帮我个忙。 我就站在走廊上等他,不好意思正面对着她们站,只好侧过来。太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周杨他会不会坏了我的好事,可你让我自己去问人家的电话,我还真不敢。反正那时候我心里就是忐忑不安,心脏似乎都快要跳出来。我自己也奇怪,又不是第一次追女生,用得着这样嘛。 周杨跑回来,拿了张纸条给我,一串数字,我说这是什么。几秒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那是她的电话,我脑子迟钝了我承认。“她叫盛夏,4班的。”我赶紧把纸条收进口袋,怕被人知道,也怕不小心就掉了。我知道她还站在那儿没走,但我始终是没敢抬头多看一眼,其实我心里想的是:以后看的机会还多着,也不差这一眼。 回教室之后周杨笑嘻嘻地凑过来:“是认真的嘛?” 我一脸严肃:“当然。” “眼光还不错啊你小子,看上去这么清纯的在我们学校还真是难找……上一届的就没有,我想到这一届应该有了吧,结果还是没有,什么世道……”周杨摇摇头,作扼腕叹息状。 “你一星期就把高二整个年级的女生看遍了?” “差不多吧,也就这几个班级,一天看一个班也够了。不过刚才那什么盛夏,她边上那个倒是不错,奇了怪了,前两天怎么没发现她们俩。” 我锤了下他肚子,“边上那个你拿去,盛夏归我。” 他抿了抿嘴,皱了皱眉,表情立刻严肃起来,像真的一样,说:“行,反正我也不喜欢肉感的,骨感的好些。” 去你的,我说。 我们俩笑起来。 正文 第六章 宋亦杰这小子我高二时就认识他——今年是我第三年在这破学校了,但我还坐在高二2班的教室里。没错,留级。期末不及格的科目刚好达到留级的标准,于是我就光荣地留在了高二。操,这他妈什么世道,怎么说我高二那一年还是用功过的,就因为最后次考试我又要重读一年,这不是浪费时间是什么。但又由于我晚读书一年,所以我比宋亦杰要大出两岁。 去年我升高二,宋亦杰是高一新生。说实话那时候我们高二的都看不起新来的小高一,就像那时候比我们高一届的也都看不起我们一样。后来刚好碰上高一和高二一起打球,其他人都拽得要命,还没打就放狠话,以为自己有多牛叉一样。打了之后才知道屁都不如,技术和狗屎一样——现在讲起这个我还是很愤怒。一开始我看宋亦杰也不顺眼,我看长得像样点的男生都不顺眼,而且他面无表情冷酷得要死,当时我心里就想,耍什么酷。不过他是唯一一个没有表现得自己多么拽的,后来我知道他不过是天生这样,对不熟的人就这副死相。 那场球赛结束我就和他成了哥们儿,跟我们打球的那些个高一的里面就他的技术能算得上技术。后来每次课间或者午休,只要我们高二的在,就会叫上他和我们一块儿。那时候他是高一2班,我是高二2班,于是留级以后我就好巧不巧地和他同班了。“兄弟,真有缘分。”上星期开学第一天我走进他们教室就对他这么讲。 那时候我确实是经常和他在一起打球,后来关系好了就除了在学校打球之外,放学或者周末也会叫他一起去体育中心打打球,有时候是台球,也踢过足球,偶尔也聊天吃饭打游戏。除了跟我原来班级的两个兄弟关系不错之外,就数他和我关系最好了。那段时间他也确实没交过女朋友,我还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个?他笑笑,这种事可遇不可求,算了。这孩子心智还挺成熟,我想。 几个月前我知道自己要留级的时候心情特别不好,晚上11点一个电话打过去:“宋亦杰出来喝酒。”他也不问什么事就过来了。我喝很多酒,他会喝,但喝得却不多。我说:“你客气什么,出来就要喝。”“行了,我喝多了一会儿你怎么回家?”我还用得着你来送我回家,我酒量好得很,我一方面这么想,一方面又觉得他和一般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还真不一样,至少在我认识的人里面是这样。 我抽出一根烟叼着,又扔给他一根,他摇摇头还给我。 “不会抽?”我说。 “不,会抽,不想抽。少抽点好。” 我摇摇头,笑了。这小子。 他让我帮忙问一个女生要电话的时候我还真想骂他,老子像是会干这种事的吗?!你小子真没种,看上别人了还不敢主动去要电话。但是他表情特别认真:“周杨,帮我个忙……”后来我就去了,靠,宋亦杰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你给我记着。 说实话他眼光还真不错,学校里像盛夏那样的姑娘还真难找。看上去就让人喜欢,舒服,自然,不施粉黛,简简单单地扎个马尾,是不错。我也就硬着头皮上了,你还别说,她声音还真好听,名字就更别说了,盛夏,多阳光多灿烂。虽然长得不算太漂亮,但是属于那种讨人喜欢的类型,也挺可爱。 在她拿出纸笔写下她的电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一直站在她边上却始终没有发话的那女生。她比盛夏瘦,抿着嘴唇,眼睛特大睫毛特长,她们俩共同之处就是都不化妆,也都是简简单单一个马尾,但那女生是斜刘海盛夏是齐刘海,而且那女生的头发要比盛夏更长一些。她也不算是漂亮的,但也不能说是可爱,并且一点儿也不抢眼,我想她算是那种耐看型的,安安静静的。 好了,盛夏写好了,我也没有再多说多看,跑回去把纸条拿给宋亦杰。我知道他认真了,或者说其实他一直都挺认真,只不过很多时候他的表情冷酷得一塌糊涂,让人家觉得他对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就像是我把人家写好的电话给他的时候他都没有任何表情,把纸条塞进口袋就完事,臭小子,你好歹也该对我说点儿感谢的。 正文 第七章 那天之后我从没有接到过他的电话,我是多么渴望一个陌生的号码拨入我的手机,我接听后他会对我说他叫宋亦杰。不是别人来告诉我,而是他亲口对我说,他叫宋亦杰。宋、亦、杰,自从我知道他的名字之后我就总是在心里默默地念,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我似乎觉得每一次念到他的名字就是在想念他,那么我已经想念了一次又一次,已经无数次。 每天都会有历史课,有时候一天有两三节,有时候是分开上的的也有时候是连在一起上的。也就是说我每天都会和他同在一个教室里,他坐在我的右后方,可是我不敢转过去看他,有时候转过身去从书包里拿东西,就会故意往他座位那里瞟两眼。当我确信他并没有朝我看的时候我才敢抬起头正视他几秒钟,在他发现前迅速转回去。 星期五的时候,下午最后两节课是历史,上完就能放学。初中时候也是这样,每个星期五都比平时早好几个小时放学,放学之后就会和江岚有时候会加上班里几个男生一起在学校附近吃东西聊天,或者是沿着马路一路逛下去。书店,音像店,饰品店都是我们最爱的。所以从以前到现在我们都最喜欢星期五这一天。 宋亦杰走到我桌前,我们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面对面。“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他说,站着的他对着坐着的我说。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他这是在约我吗。——该死的,我又像上次一样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保持着整理书包的姿势,看上去一定像是一个动不了的木偶,或者干脆说是一根木头。 就像所有偶像剧那样,我们的约会地点在游乐园。其实那根本也就不是我和他两人单独的约会,一起来的还有江岚和周杨。不过要是没有江岚,说不定我会在宋亦杰面前显得特别紧张不自然,我想宋亦杰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我们就不谋而合地向对方提了个要求——就是带上各自的死党。“我能叫上周杨么?”他说。“好啊可以啊,我叫江岚一起来。”我回应他。“那好,那明天见。”他笑笑。原来他笑起来是那么好看。 之后理所应当的,摩天轮是我们四个一起坐的——不明关系的一群人,当时我就这么想。四个人一起去划船,周杨他还拿水泼我们,最后我和江岚一人拿了一把水枪对着他扫射,死周杨。天很热,我不禁抱怨:“热死了这天……”,然后宋亦杰就和周杨跑去买冰淇淋,“要香草味的——”我冲宋亦杰的背影喊,他给了我一个“OK”的手势。晚上回去的时候我突然又饿了,周杨在一边煽风点火:“你是猪吧盛夏?你看人家江岚怎么不说饿,难怪身材比你好那么多……” “周杨,咱们刚认识没多久,你就算是装也要装得友善点吧,没见过你这样的。”我不甘心地反驳他。 “盛夏你这话讲得也太让我伤心了,什么叫刚认识没多久啊,我和你认识得还比宋亦杰也早呢……都那么多天了你看。”周杨装得一副委屈样儿。 就在跟他你一句我一句争论不休的时候,宋亦杰端了一盒凉粉送到我眼前。快吃吧,他说。 “宋亦杰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招啦?!还挺主动……”周杨他就是话多,“怎么着,盛夏说饿了你就给人家买,那江岚呢,还有我呢,不把我这个兄弟放眼里啦?” “这不给你表现的机会嘛。”宋亦杰看看江岚然后对周杨说。 “有你的。”周杨拍拍他。 江岚和我在一旁偷笑。 只是一天时间,一天都不到,我们四个就熟得像什么一样。不过这跟周杨话多也脱不了关系,他似乎是跟谁都很容易搭上话,也不遮遮掩掩的,什么话都讲,也特别擅长调节气氛,比如大家都安静下来像是没什么话好说的时候他就会突如其来地丢一个笑话过来——当然那不是平常我们说的那种笑话,而是他自己原创的话或者是他平时遇到过的某一个人某一件事,从他嘴里讲出来就特别好笑。江岚虽然给人的感觉安安静静的,看上去话也不多,可是她和谈得来的朋友在一起话也不会少,也开得起玩笑,当然她也会开别人的玩笑。不容易生气,就是脾气性格都特别好。而宋亦杰和我,虽然关系还不到那一步,但我们彼此都心照不宣。有暧昧的情愫在里面,却比暧昧要明确。幸好的是我和他之间并没有出现尴尬的情况,就像是熟人一样,什么都能聊。这也许和周杨江岚都在场有关。总之这一天我们都过得很愉快。用周杨的话说就是:“今天我和江岚是配角,你们俩是主角,但都得尽兴地玩。毕竟一部电影主角配角都少不了,不然就不是电影了你说是吧。” “周杨你这什么比喻啊。”那时候我和宋亦杰都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宋亦杰你还说我……你语文作文就没及格过你还说我。” 我们四个哈哈大笑。 有时候快乐它总让你觉得遥不可及,可是很多时候它就是来得那么轻易,在我还没有预料到的时候它就这么急冲冲地向我扑来。我还闻得到它暖烘烘的气味,那股热量,那种温度。总是有人说我是乐观的,我觉得也是。可是你们不知道,乐观它本身与一个人快乐不快乐是没有关系的,乐观它是一种本能,我具有这种本能。而快乐,快乐不会是恒久不变的,它时有时无,而我只能说我获得的快乐比别人也许要少一些。 我不记得我上一次去游乐园是什么时候了,总之是很久之前,和爸妈一起去的,爸爸牵着我而妈妈走在我们前面,我的另一只手里是一只橙黄色的气球。爸爸说别松手,这气球一松手就会飞到天上去。可我还是放开了手,我想看看它到底会不会飞走,是怎么飞走的——我总是想去尝试这些明知道结果会很危险的事情,生活就是要这样刺激。刺激才有趣,有趣才会让人记得。气球真的从我手上飞走了,即便它飞得很慢,但终究是飞走了。抓不住它。 正文 第八章 盛夏也许你不知道,也许谁都不知道。应该说你们一定不知道。事实上我也并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和你,周杨还有宋亦杰去游乐园玩真的很开心。以前都是我和你两个人出去玩,不过有一次我提议去游乐园的时候你说,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意思啊,下次人多点儿再去吧。其实两个人有什么的,不过我总是听你的。我从来都觉得你比我有主见,你也很有想法,我都无理由地选择听你的。 这次四个人,周杨话真的挺多的,不过也多亏了他,我才能和他们熟得那么快,很多话题也是被他给带出来的,这让我觉得轻松不少。我以前特别担小,在陌生人面前不太敢抬头,更别说和他们讲话了。盛夏我知道你刚开始挺紧张的,因为有宋亦杰——那天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你愣在原地,后来他也抬起头来与你对视,再后来周杨跑过来说宋亦杰问你要电话,你没有考虑就把电话写给他,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他了。也许你没有那么明确地告诉我这件事,但和你认识那么久,我还是可以从小细节里分辨出一些事的。不过也因为有宋亦杰,你才会在忐忑之余又多了几分激动和兴奋。而盛夏,你也是那种很容易就和男生打成一片的人,即便你身上那么具备女生的魅力,但你和男生却总是那么聊得来。初中时就是。你还记得丁文皓么?你们就像是哥们儿一样,什么都能聊。可是全班都知道他喜欢你,从初一开始就喜欢,一直到初三毕业——就你不知道。 只是去游乐园那天,我也确定了一件事——你喜欢宋亦杰,而他也喜欢你。不,也许这件事早就已经在你们三个的心里明了了,好像就只有我这个白痴一直在揣测。 周杨跑过来问你叫什么名字,问你要电话的时候,我想,盛夏,你人缘还是那么好,喜欢你的男生还是那么多。高中以后虽没有像初中时,那么多都是自己主动来找你或者是叫我帮忙传话的,但还是有很多。盛夏你很幸运你知道么,可你一直都不觉得自己的这份幸运是幸运,你甚至还抱怨喜欢你的人太多。 后来周杨指指那边,他说是帮别人来问的,那个人是宋亦杰。 不会的,我想不会的。宋亦杰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呢——高一时候很多女生追他,其中还包括我们班的班花,甚至连高二高三的女生都有向他抛去橄榄枝的。那么多女生也够他挑了吧。但他似乎谁都没接受。我总是在想他眼光到底是有多高……可是为什么,他喜欢的是你这样的呢。不,一开始我真不相信,我以为是周杨故意找的借口,也觉得宋亦杰他不会不接受那些班花级花而看上你。 你第一次看见他时那种怔怔的目光就让我知道,你应该是从来没见过他,压根连宋亦杰这三个字都没听到过——可是我有,也许是因为我在3班,离他们班更近一些,不过那也不足以成为你从没有见过他的理由,他那么夺人眼球。高一开学以后没几天我就注意到他。 有时候下课盛夏你来找我,我们在走廊上讲话,宋亦杰他会偶尔地出教室去厕所或者去拐角处那里倒水,他就从我们眼前走过,你怎么没注意到他。还有午休的时候我们会去操场上沿着跑道散步,我们无数次晃过他打球的那个篮筐,你怎么没注意到他。走累了我们就在旁边找台阶坐下,虽然离得有点儿远,但还是可以看到他的,他打球的时候很帅,你怎么没注意到他。或许是你疏漏了你没仔细看。我那时不敢跟你提,是因为我怕你真的看上他,他偏偏就是让人感觉不抢眼但又足够吸引你的类型,我了解。他虽然和薛哲太不同了,可是我知道你会喜欢。不告诉你也是因为我们俩从来就不会像其他女生一样,整天议论哪个班的哪个男生长得帅,从来就不会。况且就算说了又能怎样?我并不打算追他或者怎么样,我只是偶尔这样看看他而已,这根本没什么。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注意他那么久了他都没注意过我,而你,就在你刚刚注意到他几秒钟过后,他就对上你的目光。——嫉妒是很可怕的事,所以盛夏,我不要嫉妒你,我不会这么做。 盛夏,在你说天怎么这么热的时候,他问你要不要吃冰淇淋。在你说你饿了的时候他就会问你想吃什么,后来晚上你又饿了,他干脆就把一份凉粉端到你的面前来。以前我总是偷偷地看他,现在竟然能和他如此近距离地走在一起,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坐摩天轮,这让我多么高兴。然而他似乎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这又让我多么,多么……难过。喔不,我不难过。要不是因为你,我说不定永远都只能在远远地地方望着他。 周杨一开始就说了,你们是主角,我们是配角。我不知道有谁做配角可以做得那么心甘情愿的,至少我是。 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我是多么知足的一个人,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并没有觉得是你抢走了宋亦杰——怎么可能呢,我不会这么想,你也永远都是我的好朋友。这世上本就有缘分这回事,有缘无缘就表现在你与他和我与他之间。不怨你不怨他。好了我真的不愿再多想。但盛夏你要承认自己是幸运的,一定要。 正文 第九章 知道盛夏的电话之后我不敢打过去,我把那张纸条从口袋里拿出来,反反复复地看,反反复复地摸索,又把上面的一串数字在心里念了又念,直到后来我能够准确无误地背出来。之后几天周杨总是问我,电话打了没,发展得怎么样了。我说没打,还没打。他说我没种,说我不像个男人。我说那怎么样才像个男人。 “就好比我上一次为了你去跟人家要电话的举动就像男人。”见我瞥了瞥他不说话,他才改口:“多容易的事儿啊,要么你就打她电话跟她表白,要么先约她出来。” 我觉得行,不过表白也许快了点儿,我想我不是那么不慎重的人,她也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于是就在周五快放学前我走到她桌前,“明天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我那时应该是面色平静,但谁也不知道我内心波澜起伏。我想她应该不会拒绝……不会拒绝吧?没想到她又像上次一样愣在那里,真逗,她是不是一有什么事就会愣得像根木头一样。最后她当然是同意了,也许她也一直在等我打电话或者是找她说话——真有可能,不是我自恋。 游乐园应该是女孩子都喜欢的地方,在综合四个人的意见之后我们就去到那里。周杨一进去就说什么我和盛夏是主角,他和江岚是配角这种话。靠,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尴尬吗。但仔细想想他似乎也没有讲错,他和江岚本来就是陪着我和盛夏一起来的。不过这样也挺好,凑成两对了,而且周杨还是对人家江岚挺感兴趣的。 摩天轮这东西居然还有传说,但我还真不怎么相信,不就是一个会转的大圆盘么。不过两个女生吵着要坐,说什么来游乐园不坐摩天轮就不叫来过游乐园啦。好吧,第一次出来玩也不好拒绝——好笑的就是周杨他有恐高,坐在上面的时候一直牢牢地抓住凳子,硬是不敢往下看。我猜他刚坐上去还没离开地面的时候腿就软了。他特别要面子,就表现得不害怕,其实我坐他旁边都忍不住想笑。但在她们眼里摩天轮是多么神圣的一个东西,于是我也一直忍着笑。 给她们买冰淇淋的时候盛夏大喊她要香草味的,于是我记住了她喜欢香草味的东西,虽然我喜欢巧克力味的。玩了一天很累,要回去的时候她说她又饿了,我终于知道她不那么骨感的原因就是因为吃太多——其实白天的时候我们已经吃过很多东西了,但我看到路边刚好有卖凉粉的时候我还是立马去买了一份给她,怕她不太能吃辣就跟老板说少点儿辣。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周杨又在旁边调侃我——他什么时候话能少点儿。 不过这一天算是过得非常愉快,之前想过的那种相顾无言的尴尬场面并没有发生。这很好,俗话说,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 其实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盛夏说我对她的感觉,在周杨眼里这事或许很简单,那也是因为他已经有过无数次这样的经验,而我没有,我听到的从来都是别人对我这么说,而我没有过。硬着头皮的话,其实说了也就说了,但我怕的就是她会觉得我态度不够认真,刚认识没多久就说那些——好吧,再等等,从朋友做起慢慢来,多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可以的。 周杨他总在我耳边说,你小子加把劲啊,盛夏那姑娘真不错,别到时候被人抢了。当时我就冲着他喊,你哪儿那么多话呢,总说点有的没的。而心里想的是,要是她被人抢了,我一定二话不说就把她抢回来,有压力才有动力。不过我真不希望她被人家抢走。 事实上我从小就不算是会主动的那种人,也不像周杨那么话多。爷爷告诉我,我小时候大概一两岁的时候,那神情看上去就和一般人不太一样,感觉有点成熟,又有点对什么都满不在乎。还有人家小孩都哭哭啼啼的,我就从来没有。我对爷爷说,那不是挺好嘛,带我肯定特别省心,不哭不闹的多好。什么呀,小孩就是该哭哭闹闹的,那么小就让人觉得特沉默的有什么好,爷爷说。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是住弄堂的,下午没事的时候弄堂里的小孩就聚集在一起玩,每个人都带几样玩具。有一次我带了一个变形金刚,是爸爸妈妈从国外带回来的——当然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从国外带回来意味着什么,总之和国内的玩具不一样,价钱贵很多这我知道。弄堂里的小孩都没有那样的玩具,那时候他们最多只有积木雪花片,有的女孩子有一个可以换衣服的娃娃就很了不起了——当然那不是芭比的。我拿着我的变形金刚过去玩的时候他们都拥上来,抢着要玩,我也没有推推就就的,就给他们玩了。后来天要黑我们都要回家的时候,两个比我大一点的男孩子就说,喂,宋亦杰,能借给我们玩两天吗,过几天再还给你。我点点头,就空着手回家了。 奶奶说,你这孩子怎么那么傻呀,万一他们给你弄坏了怎么办,好几百呢那玩具,是你爸你妈从美国给你带回来的,你怎么就……哎。 我说借他们玩就玩呗,有什么的。我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人真奇怪——那时候我想。后来他们就真的没有再还回来过,后来再在弄堂里遇到他们的时候,我也奇怪为什么他们都躲得远远的,好像不愿意见到我的样子。 就是这样,变形金刚没了就没了,我也没有主动问他们讨回来。倒是爷爷奶奶,冲到人家家里想帮我讨回我的变形金刚,最后是他们的家长去商场里买了一个中国制造的变形金刚给我。 没错,我从小就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据说爸爸妈妈生下我之后没多久就去了美国工作,那时候我只知道他们在美国,不知道美国距离我所在的这个国家这个城市这条弄堂有多远。他们把我放在爷爷奶奶家里照看,但他们还是会回来的,有时候是两三个月回来一次,有时候半年,最多一次是两年都没回来过。每次回来停留的时间都不长。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他们打个电话回来说快到的时候,爷爷就领着我到弄堂口等着他们的车来。然后我就看到他们拖着一个行李箱向我们挥手。爸爸西装革履,皮鞋擦得很亮。妈妈也是穿正装,高跟鞋走起路来“嗒嗒嗒”地响。他们一走进弄堂,两边的邻居就会探出头来看。每次他们回来都会说:“啊呀,小杰又长高了……爸妈给你带礼物了,快进屋看看喜不喜欢。” 我知道他们是我的父母,没有他们也不会有我,但我和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没有和爷爷奶奶的来得深。 电视里时常会放一些节目,讲的是亲生父母在他们孩子还很小的时候抛弃了他们的小孩,或者是把小孩托给别人照料,而很多年以后他们的亲生父母突然又想把他们的孩子要回去了。如果那孩子是我,我想我一定不会选择跟着亲生父母走,而是继续留在养父母身边。那和血缘无关,亲人事实上就是从小就待在一起的人。其实小孩子也根本就对亲生父母不会有什么印象,他们只记得从小就陪着自己身边的人,一直关心照料自己的人。多年以后,谁还会选择离开自己的“亲人”而回到两个“陌生人”身边呢。 不过我其实不该那么想,因为我的父母始终都是我的父母,生父母养父母都是他们两个,只不过他们陪我的时间少了一些而已。而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也始终都是一家人,根本不存在那种我想象的情况。 正文 第十章 在一个雨夜他第一次拨了我的电话,他柔软的声音就从听筒里蔓延开来,配合着窗外淅沥的小雨。我觉得他的声音真的可以用柔软来形容,柔软而不腻,清凉的,就像是雨滴渗入心里,有些潮,可却能够让你忘了所有的浮躁。就在接起他电话的那一刻我便又一次微微地怔住,幸好这一次他看不到。 他叫我,盛夏。然后不说话,我一时之间还想不到回答什么,我想我的呼吸都停住了吧——在那一刹那。下雨了,盛夏,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他又说。 什么?!下雨了这我知道。他说什么?他现在在我家楼下?开什么玩笑啊。 其实是那次去游乐园回来后,他送我回家,于是知道了我的住址。而巧的是他家离我家并不远,仅仅只隔了两条马路的距离,步行的话,最多15分钟。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我家楼下。 我穿着拖鞋咚咚咚地跑下楼去,他穿一件浅灰色的长袖外套,里面是——天太黑我没有看清楚,喔,是紫色的T恤,撑一把深蓝色的雨伞站在一排停着的自行车边上。不穿校服的他感觉比平常更成熟些…… 盛夏,他叫我。 我喜欢听他叫我的名字,我想我会因此更喜欢自己的名字。 我走到他身边,他把雨伞往我这边靠一些。我想我的表情有点茫然,就从接到他电话的那刻起到现在,微微的震惊激动和茫然。 “你看,08年汶川地震了,09年印尼又海啸了,今年年初海地也地震了,后来云南一个什么地方也地震了……”我一时之间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不是我听不懂,我没有那么低智商,我就是不理解他讲这些的意思。难道是他怕我们这儿也地震?不不不,那我应该要告诉他我们这儿不属于地震带,应该没那么容易地震。 “都快世界末日了,我怕到时候就来不及了……”他停顿几秒,我屏息,“要不……要不……你看其实你一个女孩子的有时候也不安全,虽然你有江岚,但那也不是个办法,毕竟你们俩看上去都那么好欺负……还有你看世界末日都快来了,你怕不怕?所以……要不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天——我终于等来了这句话。可是我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就笑出声来。快别笑了,别让他以为我是个神经病——其实就是因为他在说“要不你就做我女朋友吧”这句话之前,讲了一堆有的没的,让我觉得特别想笑。原谅我,我知道这是一件特别严肃的事情。 我赶紧收住了笑。“好。”我一口答应他,然后他就笑了,就算是下雨的晚上,雨伞下,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好看。于是我也跟着笑了,不是大笑更不是傻笑,是从心底涌上来的,微笑。 这天已经不像前段时间那么热了,特别是晚上,起风,会很凉,这两天的小雨又让气温往下降了几度。而在我感觉到冷,感觉到手心已经冰凉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还穿着一件短袖,中裤,赤脚穿着拖鞋……大抵是刚才他讲的话,他的声音,他的人让我觉得暖,一时间都忘了冷。他似乎是察觉到我站在那儿有点发抖,于是脱下他的外套给我披上。 这是偶像剧吗?还是浪漫的爱情片?我眼前的这些都真实吗?不是梦吧?别让我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了——不,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别醒过来了。 他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拥住我……于是拿把伞往左边偏了点儿,我感觉到那雨就滴到我头发上,脖子里——可是我不冷,一点儿都不。 那个晚上没有睡着,是理所应当的。其实我是在想,宋亦杰你怎么那么傻呢,下个雨还特意过来——虽然这看起来很浪漫我知道。事实上我的意思是,我不在乎这些背景。如果一个故事注定要有地点、时间、人物的话,其实前两项我统统都可以忽略不在意,我只在意“人物”。无论在哪里,也无所谓是什么时间,下雨或是天晴,白天又或者夜里,只要是你是我,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