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人肉餐 潮湿而阴暗地死牢炸开了锅。 女人们疯狂地哭着。 侍卫们鱼贯而入,捧着热气腾腾的食盆,挨个挨个分发香喷喷的肉。 “吃了肉的人,统统发配北营为妓。不吃肉的,一律处死!”侍卫首领在甬道上来回巡视,手上的佩刀寒光四射。 女人们哭闹声愈发大了。 有人嘶吼道:“卿灼灼,本宫要杀了你,是你害死了皇上和皇后,是你害得西凉国破家亡。是你……是你这个贱人,为了博南楚煜王一个笑,就要整个西凉为你陪葬……” 075被吵闹声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一个侍卫正蹲在她面前。 那群吵吵嚷嚷的女人们,就缩在另一个角落,全都怨毒地瞪着她。 “若不吃你父皇母后的肉,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王爷刚刚已经吩咐过,不吃肉的人一律处死。”侍卫捧着肉碗开口,眼神复杂。 她的脑子有点懵。 下属374的枪法很准,子弹刚好打在她的脖颈上。她按住伤口,拔枪还击,一回头就躺在这里。 什么情况? 她想翻身坐起,可略一动作,就觉得身体分外虚弱,根本毫无力气。 像是饿了七八日了。 分明,她今晨才在C城最豪华的西餐厅,吃了最贵的牛排和最棒的鹅肝。 分明,她正乘坐夜间最早的班机,飞往意大利。 BOSS没有放过宣布脱离组织的她,派她最得力的下属374,暗杀她。 侍卫见她不肯吃肉,忐忑道:“你已经签了卖身契,只要吃了肉,就能被送去煜王府。你难道不想吗?” 饥饿使她无法思考他的话,盯着热腾腾的肉,她只有一个念头,“喂我!” 她愿意吃肉,他却吓得不轻,颤抖着双手拿起筷子,夹着肉块送到她唇边。 她嘴一张吞掉了肉。 实在太饿了,连咀嚼都没了力气。 角落里的女人们见鬼一般哭嚎起来,“卿灼灼,她竟然吃掉了皇上和皇后的肉……这个歹毒的贱人……” 一连吞掉好几口肉,075才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抬起眼帘,问吓傻地侍卫,“我是谁?这是哪儿?” “疯了……西凉公主卿灼灼疯了……”侍卫再也坚持不住,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死牢。 侍卫首领呵斥道:“快,把她带走,送去煜王府!” 两个碧衣嬷嬷,悄无声息地自甬道深处行来。 一人抬了她一只胳膊,出了死牢。 她有气无力的被人拖行。 两旁是漆黑的厚石墙,墙上挂着明晃晃的火把,每一支火把下都站立着一名高大的铁甲侍卫。 火把与侍卫飞速的退去,左转上了十二级石阶,第二层的甬道尽头传来刺眼的光亮。 她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站在了死牢门口。 六级大理石台阶下,立着一顶青布小轿。 没有特殊的花纹标记轿子的身份,但却有四名铁甲侍卫护在四周。 身后的角门轰然关闭。 回头看,青瓦粉墙。 不似牢房该有的颜色,却似谁家别院,伫立街巷深处。 这处牢房是煜王的秘密据点? 关押的都是从西凉掳回来的女人? 这些女人签下卖身契,是要送往军营? 北营? 075眯起眼,无暇细想。 她的脑子里突然山呼海啸般,激荡起大片大片不属于她的记忆。 许许多多,关于九州诸国,关于西凉公主,关于南楚煜王的记忆。 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她不再是只有一个冷冷编号的杀手。 而是西凉亡国的公主。 卿灼灼。 正文 第2章 女奴隶 上了小轿,一路兜兜转转,穿街走巷,穿廊过境。 不知走了多久,小轿终于停下。 有婢女打帘,空气中飘来淡淡的香气。 她知道有个功夫不弱的女人,站在了轿门口。 一道冷漠的视线射进轿中,射在她的脸上,好似欲将她碎尸万段。 她没有抬眼。 来人并不会杀她。 因为没有杀气。 果然,女人冷哼着放下轿帘,淡漠道:“将她抬进去洗干净,放在床上。” “是。” 两个嬷嬷恭顺地施礼,好像很畏惧这位女人。 女人渐行渐远,075被人抬下了小轿,拖上了玉阶,进了雕花门。 早有温热的浴汤等候。 碧衣嬷嬷麻利地将她剥了干净,丢进了温热的浴汤中。 里里外外将她擦洗了个遍,擦干净了身上头上的水渍,送到了床上。 嬷嬷退下,一切归于沉寂。 她掀开被子,翻身而起。 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忘了自己已经不是075,而是西凉公主卿灼灼,她用力过猛,险些磕到额头。 这位西凉公主也太可悲了。 被天下人辱骂,被心上人羞辱,最后绝食自尽,竟是这样的下场。 房中茶几上摆着点心,075双眼发光,饥饿再次袭来。 刚才那点肉,她根本没吃饱。 努力克制晕眩的感觉,她扑到茶几前,一手一个点心,吃得狼吞虎咽。 “参见王爷。” 雕花门外,不大的声音传进房中,惊得她眉头一皱。 门外的南宫煜轻轻“嗯”了声,语气很冷漠。 雕花门被碧衣嬷嬷小心推开,南宫煜迈步进入。 她条件反射的去摸右腿上的匕首,却摸了个空。 细嫩的肌肤吹弹可破,手感很好。 她皱眉,低头,发现自己未着寸缕。 两个嬷嬷把她洗干净放在床上,可没有好心的给她多穿件衣裳。 说来也是,本来就是急等着给人上菜入口的,难道端上来之前还要刻意加个盖子。 为免主人揭盖子费事,所以这道工序直接省了。 真是贴心的奴仆。 她抓起一把点心,飞身跃上了床,拉过锦被蒙住了脑袋。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悄无声息。 漆黑的被子里,脑袋再次传来晕眩的感觉,不过她克制起来终于不那么麻烦了。 西凉公主的身子底子好,吃点东西就能恢复力气。 不错。 “主人。” 在南宫煜另一只脚就要踏进房间的同时,玉阶下有女子恭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步伐。 他冷冷回头,盯着玉阶下纱衣胜雪的美丽女子淡淡道:“何事?” 这位女子正是此前隔着轿帘打量卿灼灼的女人。 煜王府一等女侍卫春雷。 春雷冷漠的面上闪过一丝胆怯,从怀中摸出一封牛皮信,恭顺道:“有西凉的消息。” 南宫煜扫了牛皮信一眼,淡淡道:“嗯。”言毕转头,迈入雕花门中。 春雷有些急切,“主人……” “滚。”他冷漠开口,不曾回头。 她扑通跪倒在地,额头冷汗沁出,不敢抬头看门内的自家主人。 “自领二十军棍,再犯,杀无赦。” 门内的南宫煜冷漠说完,消失在屏风后。 春雷跪在地上,死死的拽着牛皮信,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自知。 她紧紧的咬着牙,听着门内渐渐消失的脚步声,从心底泛起深深的恨意。 以主子的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阻拦。 可是她实在不希望主人碰那个卑贱的女人,那只是一个亡国奴隶而已。 正文 第3章 你很美 房外耽搁的一瞬,075,不,卿灼灼已经吃完了手中的点心。 被子外面依旧平静,看不出被下藏匿的风云。 南宫煜一袭墨袍,刀削的脸颊俊朗妖异,凤目流转下有着万千光华。 紫金冠在灯烛下发出柔和的光泽,映衬着腰间的紫玉,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卓然。 他静静的站在房中茶案前,未再挪动一步。 他不动,卿灼灼自然也不动。 她需要恢复体力,多一秒就多一分胜算。 南宫煜站着不动,却有原因。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茶案上凌乱的点心和茶壶,自然知道他进门前这里发生的一切。 西凉公主果然奇怪,不是说绝食自尽了么,为何一到了他这里便狼吞虎咽,失了一国公主的气势。 难道是怕饿死了,不能承欢在他身下? 原本对她的一丝新奇,在看到凌乱点心的时候彻底熄灭。 如今看到她吃饱喝足,蒙头大睡,则更加厌恶。 他开始后悔把这个可恶的女人弄上自己的床。 不过也没关系,他决定即刻命人将她送去北营。相信常年征战的士兵,会很乐意看到她婉转娇—喘。 卿灼灼不知道南宫煜脑袋里打的什么算盘,但是她却不能坐以待毙。 耳听着外间再没有一丝动静,她终于动了。 一点点露出被面的小脑袋,带着沐浴后独特的娇媚,慵懒的伸出一只雪白娇嫩的手臂搭在被面外。 她轻轻牵起一个笑容,闭着眼睛嘟囔道:“唔……好热。” 伴随着嘟囔的话语,她整个身体似乎还朝着床边拱了拱,露出背上的大片雪白肌肤。 前世二十年的杀手生涯,勾魂摄魄的技艺是每日必修课,再没有比这个更加熟悉的流程。 她知道一个正常的男人看见她这幅模样,多半会心猿意马的扑上来。 南宫煜正准备唤侍卫进门将她抬出去,忽然看见她小猫一般的模样,心跳登时漏掉一拍。 皱眉走了过去。 她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慵懒地翻了个身,面朝着他,胸前的风光若隐若现,似乎睡熟了。 他还真没想到一个要死要活的亡国公主,躺到他的床上之后,竟然能够睡的又香又甜又软。 大有任君辣手摧花,我自甘之若饴的意思。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看到她这幅模样,竟然真的想脱了五爪金龙的墨袍压到她身上去。 该死! 两个人在心底各自骂了一句。 无耻的男人,看了半天居然不靠近! 可恶的女人,睡觉也敢勾引本王! 南宫煜皱着眉恶狠狠地走近,大手掀开她身上唯一的锦被,冷斥道:“还不起床伺候本王!” 一把匕首无声无息地压在他修长的脖颈上,一个女子蛇一样的身躯缠上来,声音是来自地狱的冰冷:“有胆子,再说一遍!” 雪亮的匕身,冰冷的匕刃,在灯烛下泛出晃人眼眸的光泽。 他只瞥了一眼,乖顺的闭了嘴。 卿灼灼单膝跪在床上,手中握着的匕首锋利无比。正是刚才一刹那,从南宫煜蟠龙靴上解下的。 刚才翻身一刹,她便发觉了他墨色蟠龙靴上的匕首。 此时,匕首在手,她的心底涌起了无限的锐气。 二十年的杀手生涯,不是你想丢弃就可以丢弃的。 几块糕点、一壶茶水,足够她补充缺失的体力。 至少现在,她有把握安全的离开煜王府。 “怎么不说话了?”她冷冷开口,墨蓝水眸中藏着看不清的深邃华光。 他面色不改,淡淡道:“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很美。” 正文 第4章 劳驾你 “哼。”匕刃划破肌肤,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滑进了墨色衣领。 她手下用力,满意的看着他脖颈上的伤痕,冷冷道:“脱下你的衣服,命令外面的暗哨离开。我要银票两万两,全部为五十两的面额。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没有多余的语言,更没有多余的动作。 她身无寸缕,本应娇羞忐忑,可却落落大方,面容冷漠。 他微微眯了眯眼,保持着僵硬的姿势,朗声开口道:“乾坤全部离开,春雷立刻备两万两银票,一炷香的时辰内送进来。” 这个女人有一种天生的王者压力,面对着她,他觉得要比面对战场上的千军万马更加小心谨慎。 只有摸爬滚打于生死多年的人,才会具备这样的气场,一种让人心肺胆寒的气场。 传言有假,西凉第一美人并非只是插花玉瓶。 雕花门轰然洞开,纱衣胜雪的女卫立在门口,眼中担忧惊骇道:“主人?” 南楚第一杀佛,怎么会被人胁迫住? 而那胁迫他的人,竟然是西凉的千古罪人卿灼灼。 一个被百万西凉子民唾弃的奴隶。 “放开主人!”春雷死死盯着卿灼灼裸露的身体,迅速抽出背上的古琴,玉手按下琴弦,红着脸怒斥道。 “春雷?” 卿灼灼饶有兴味的看着春雷手上的古琴,又看看她寒若冰霜的脸颊,淡淡道:“若不想你家主人死,最好按照我说的做。” 话未毕,手中的匕首再次滑进一寸肌肤。 南宫煜吃痛皱眉,冷冷道:“本王自会放你走!” 卿灼灼停下手上的动作,道:“脱衣服。” 她的语气虽淡,却让人不容反驳。仿佛只要一个不从,就会命丧她的剑下。 而她,绝对有那个本事取你项上人头。 南宫煜开始宽衣解带。 春雷抱着手中的春雷琴恨意滔天,双眼喷火。 南宫煜扫了春雷一眼,“银票。” 春雷恨恨的收了手中的古琴,转身跃出。不过一会儿,捧着银票进门。 她丝毫不怀疑,卿灼灼没看到银票会杀了主人。而她的主人,从头至尾似乎都没有杀这个奴隶的意思。 南宫煜接了银票,递过来。 卿灼灼先扯过他的墨袍披在自己身上,熟练地打了个结扣,再夺了他手中的银票。 他穿着中衣立在床前,盯着被墨袍掩住风情的她,冷冷道:“银票到手,你可以走了。” 她将银票揣进怀中,匕首动了动,示意他朝门外去,“劳驾”。 他只得配合她朝门口走去。 春雷站在门口怒斥道:“主人说过放你走,你竟敢得寸进尺!” 卿灼灼冷面一笑,匕首欲再次划下,南宫煜挥手,走出了门口。 院中漆黑一片,唯有廊下火光通明。 七月的风吹过满园花木,带来沁人花香。 一黑一白两个阴冷男人,站在廊下院中,盯着卿灼灼的眼神是陌生的熟悉。 杀手? 她冷冷的盯他们一眼,转头看着南宫煜道:“送佛送到西,你不会不知道吧?” 南宫煜皱眉,“本王一诺千金。” “很好。”她扫了一眼几人站立处,一掌推开南宫煜,翻身上了头顶的屋檐,侧身一滚,屈身行走在屋脊上,回头道:“熊掌的味道不错。” 言毕,勾唇一笑,飞身而去。 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正文 第5章 车中人 “追!”春雷大喝,院中阴影里立时出现数十名黑衣侍卫,嗖的一下攀上屋脊,顺着卿灼灼逃离的方向追去。 南宫煜冷冷盯着上前为他包扎的春雷,淡淡道:“一个奴隶而已。” 春雷一骇,慌忙低头道:“属下明白。” “你不明白。”南宫煜推开她的手,转身走进了雕花门。 修长的大手摸了摸脖颈上的伤痕,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难言的怒气,顿住脚步冷冷道:“二十军棍,再加一倍,天亮前本王要看到。” 若说追来的是乾坤二位,卿灼灼或许会有一番纠缠打斗。然而追来的不过是些王府暗卫,她便根本不放在心上。 南宫煜说过一诺千金,这些追来的人定是女卫春雷的意思。 二十军棍,她不知道女卫能否挨过去,却知道女卫对她绝无好感。 当然,她也一样! 顺利的摆脱了追踪的暗卫,握着匕首行走在漆黑的巷道。她脸上奔跑后残留的汗渍,被七月的风一吹,说不出的惬意。 安静平和的走在黑暗中,没有BOSS不可违抗的命令,没有即将执行的残酷暗杀。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时空里,至少此刻她是自由的。 眼前闪过悉心调教的属下最后那致命的一击,她微微眯起了眼。 她很想投奔光明,可惜她似乎从未靠近过光明。 她是属于黑暗的,或许还会更久的属于黑暗。 如同刚才,她用着BOSS教授的暗杀手法,劫持了南楚王爷,拿到了两万两银票,逃离了高手如云的煜王府。 如同此刻,她周身裹在墨色的锦袍中,手法娴熟的握紧匕首,准备找一户寻常人家,换一件公子袍服。 杀手的身份,即使到了异时空,未曾摆脱。 由远而近的马蹄哒哒声,惊了她的心神。 她尽量低着头,不让人发现她的异常。 她全身赤裸裹了件墨色袍服,脚下空空如也。 赤足行走在街巷深处,让人怀疑。 一辆青棚马车,一个如花美眷,若不是美眷手中挥动的马鞭,卿灼灼会以为是谁家小姐坐于车头。 “驾!”一声娇咤,马车轻快的从她身旁掠过。 她低着头,握紧匕首,安静地退避墙角。 马车过处,风中俱是沁人茶香,车中坐着的主人想必是位雅士。 她微微抬头,清冷的目光对上马车镂刻的车窗。 月白的纱帘被风掀开,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男子面容,俊逸的脸上满是愁思。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套整齐的月白茶具,他神情专注的右手执木夹,左手执盏,正在细心的烹茶。 她水眸一眯,悄无声息的跃进了车帘内。 “别动!” 冷冷的话语响在男子的耳畔,伴随而来的是冰冷彻骨的锋利匕首。 男子洗茶的动作一滞,抬起眼帘顺着贴在脖颈上的匕首,望向单膝跪在对面茶案上的她。 她对上他温润的眸子,一如方才的清冷。 平静如水的男子却忽然一惊,整个人瞬间有了生气,所有的愁思立时飞散,如玉的面上俱是惊喜。 他颤抖着肩膀温声道:“灼灼?” 她水眸一眯,加重了匕首。 车外忽然传来数道杀气,至少七人围住了青棚马车。驾车的女子娇吒道:“保护太子殿下!” 太子轩颤抖着伸出手,涩声道:“退下。” 虽是轻轻的两个字,却让车外再一次陷入沉寂。 正文 第6章 好男人 车驾上的女子挥动马鞭,马车恢复了方才的速度。 卿灼灼冷冷的盯着他,淡淡道:“脱衣服。” 太子轩一怔,如玉的面上闪过一抹红云,轻声道:“在这里?” 卿灼灼冷冷一哼,不客气道:“我不管你为什么不让属下杀我,但是现在我需要一套男子的衣裳。” 她这句话说完,太子轩才发现她身上就穿了一件华贵墨袍,而且这件五爪金龙的墨袍他还认得。 “南宫煜?”太子轩盯着墨袍低呼出口,一眼看见卿灼灼赤着的雪白小腿,他的脸面忽的由红转黑。 南宫煜攻打西凉之后,果然掳来了公主卿灼灼。 不仅掳来了人,竟然还行禽兽之举。 她盯着他铁青的面色,不知为何有些烦躁,“快点脱。” 太子轩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一点一点平静了呼吸,望着她冷漠的脸颊,温和道:“灼灼,轩找你找得好苦。” 清冷的眸子对上他痴情的目光,在夜明珠照耀的马车中显得有些诡异,她冷冷开口道:“脱衣服,我不想再说第三次。” 太子轩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轻轻一叹道:“轩的马车里有干净的袍服,灼灼可要?” 有干净的衣裳穿还不用看美男裸身,她自然愿意,闻言冷冷道:“嗯。” 太子轩又是一叹,温声道:“灼灼你不用拿匕首对着轩,轩不会伤害你。” 仿佛是害怕她不相信,抬头盯着她嫩白的小脸,郑重道:“南楚灭西凉只用三月,轩拥兵来援已是不及。轩一直在寻找灼灼,却一无所获。 料想南宫煜将你掳回帝都,轩这才匆匆赶到碧水城。本想以北齐边境城池向南宫煜交换你,却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灼灼。” 她冷冷听着太子轩的话,脑中却在过滤着西凉公主的记忆。 北齐太子秦轩弱冠之年风度翩翩,深得北齐皇帝的宠爱。 他一身武艺超群,最擅长的乃是吹箫。 据说闻其箫声可使人沉醉三日,他腰上的那把玉箫名为染碧,实乃世间少有的名器。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太子轩一生痴恋西凉公主卿灼灼,二人联姻已是北齐与西凉公开的秘密。 可惜的是西凉公主卿灼灼,并不喜欢齐太子轩,而是在十年前爱上了南楚国的王爷南宫煜。 卿灼灼待他说完一切,面不改色冷声道:“衣服在哪儿?” 太子轩眼中闪过落寞神色,伸出修长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茶案一角,车壁上立时弹出一个暗格,暗格内镶嵌着硕大的夜明珠,照亮着崭新的衣物。 卿灼灼盯着衣服,淡淡道:“转过头去。” 太子轩黯然道:“轩可以闭上眼,轩不想背对灼灼。”言毕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自从袖中摸出一方月白丝巾蒙住了双眼。 卿灼灼盯着他一动不动的俊逸脸颊,冷冷收起匕首,就在太子轩的面前一丝不苟的穿上了袍服。 系好最后一块布扣,卿灼灼盯着太子轩玉白面颊上的潮红,淡淡道:“可以睁眼了。” 太子轩缓缓解下丝巾,睁开双眼,勾起嘴角温声道:“灼灼穿轩的衣服,比轩还好看。” 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着无尽的宠溺和痴情,温声细语绝不造次。 多一分便过少一分便欠,听在当了二十年杀手的她耳中却是一种难言的煎熬。 正文 第7章 居向晚 太子轩爱的是西凉公主卿灼灼,而不是她这个无情的杀手075。 她占用了卿灼灼的身体,却不想占用卿灼灼的男人。 一个这般深爱卿灼灼的男人,自该有他该有的去处。 她冷冷盯他一眼,淡淡道:“多谢你的衣服。”言毕,撩开月白纱帘就欲跳出马车。 太子轩一愣,伸手抓住她的袖摆,“灼灼不随轩去北齐么?灼灼这是要去何方?” 她冷冷回头,对上他痴情的目光,淡淡道:“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太子轩怅然松手,黯然道:“既然能去任何地方,不如去北齐吧。轩一定迎娶灼灼为太子妃,一生一世珍爱灼灼。” 卿灼灼冷冷一哼,转过头撩动车帘,人已飞出窗口。 太子轩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卿灼灼飞出窗口的皂靴,恳切道:“南宫煜不喜灼灼,天下皆知,灼灼何苦自寻烦恼。轩对灼灼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灼灼……” 她心头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屈身回旋,右手匕首旋即出动,照着他的手臂斩去。 太子轩猝不及防松手,月白广袖却被锋利的匕首斩去一截,衣袖顺着车外的夜风飞出去老远,她已无踪影。 “太子殿下!”车外黑暗处,立时飞来六名衣衫各色的美艳婢女,她们担忧的落在马车上。 驾车的女子回头疑惑道:“太子殿下为何不留住公主?” 太子轩怅然望着飘远的月白袖摆,淡淡道:“灼灼不愿留,轩自然不强求。” 深深的叹息一口,落下车帘,淡淡道:“速去汇合北齐仪仗队,轩要光明正大的保护灼灼。” “是。”婢女恭顺的低头,手中的马鞭挥舞,马儿跑的愈发快了,方才落下的六名婢女又飞入了黑暗中。 卿灼灼穿着太子轩的月白袍服,淡然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似谁家少年,并不引人怀疑。 街上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茶肆酒楼生意红火,脂粉铺珠宝店也是客流攒动。 已是戌时,南楚国的帝都碧水城并没有宵禁一类,看来这时空与二十一世纪也没什么不同。 她怀揣着从南宫煜那里勒索来的两万两,买了一身墨色成衣,换了一双合脚皂靴,买了一只鹿皮剑鞘,然后走进了街边一处干净整洁的客栈。 客栈不大不小,算不得帝都最豪华的,却也绝不是帝都最简陋的。 门口的墨色牌匾上描绘着“向晚”二个鎏金大字,让人一眼之后便生好感。 向晚时分,可不正该住店歇息。 客栈一楼供应着茶水酒菜之类,坐着稀疏的几位客人。 她刚走进客栈,便有个瘦削脸盘的小二,笑嘻嘻的凑上来道:“哟,客官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咱们客栈可是碧水城顶好的客栈,最是干净实惠。” 卿灼灼看他一眼,手中的碎银抛出,冷冷道:“住店。” 二楼雅间,天字丙号房,除了桌椅床铺,还有一只简易的书案,可供客人阅读书写。 她扫了一眼房内房外,屏退小二关上了门。 轻轻坐到书案前,盯着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陷入了沉思。 西凉公主卿灼灼并非一个安全的身份,一个害得百万子民被铁蹄践踏的祸水红颜,一个远离故土亡国为奴的落魄公主,怎么看都不是075喜欢的角色。 可是没有办法。 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不是BOSS安排的潜伏暗杀。 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角色,必须要她接着扮演下去,中途绝无可能变换身份安然退场。 正文 第8章 飞来箭 书案上小巧的铜镜,反射出绝世的容颜。 她冷冷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皱眉。 铜镜中的女子比原本的075美了很多,果然不愧西凉第一美人的称号。 可是她总觉得这样的容貌,更适合养在深宫顾影自怜,而不是抛头露面行走江湖。 然而她,075,是绝不可能藏在深闺等人宠幸的。 可惜,若没有西凉公主临死前的深深怨悔,075又怎能机缘巧合的来到这里? 她是托了西凉公主天大的福气,否则此刻早已死在二十一世纪的三万英尺之上。 她一把扣下铜镜,冷冷的眸子渐渐眯起。 算是还西凉公主一个人情,她一定会帮她杀死灭国杀父的仇人南宫煜! 待杀了南宫煜,她们也就两清了。 从此后,卿灼灼只是一个潜行江湖的冷漠杀手,绝不再是亡国西凉的绝色公主。 075素来说一不二,想通了麻烦事,立即起身走出了客栈。 她必须要尽快打出趁手的兵器,因为抢夺来的这把匕首,远不如她从前的恨天好用。 二十年的杀手生涯,她学会了使用各种武器杀人,最喜欢的还是随身携带的短刃恨天。 当匕刃划过咽喉,仿佛死神绝妙的召唤,那是一种神奇的魔力,也是她听过最美妙的乐曲。 不管南宫煜会不会追捕她,杀手必须在任何时候保持高度的戒备,怎能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 她出了客栈,稍微一打听,很快找到了碧水城最好的铁匠铺。 门楣上空空如也,没有牌匾。 一把恨天,巧夺天工,她没有想过能在这里打出来,但是效用却必须要齐备。 比如血槽,比如机关。 画好的图纸让无名铁匠惊诧不已,暗叹是世间少有的奇兵。她冷冷扔出五千两银票,淡淡道:“我需要尽快。” 最快也要三个月,无名铁匠沉醉于研究图纸,迫不及待的将自己关在了阁楼。 回去客栈,她发现客栈出奇的热闹。 门口只开了两片木栅,她掀开帘子,毫不意外的看见一楼聚满了人。 他们正高声喝彩,红光满面的下注。 原来这里另有乾坤。 她看一眼热闹的大厅,朝着楼梯走去。 小二正在围观赌局,没空理她,掌柜的乐呵呵的道:“客官可是嫌吵?咱们向晚客栈一三五总要乐一乐,您可别见怪。” 外地客人见了此番情境定要生出一二不悦,她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径直上了楼。 掌柜的朝着远处的小二摇摇头,悄无声息道:“不像。” 小二转过头,又兴致勃勃的看起了赌局。 她上楼的步履不停,嘴角勾起嘲讽的冷意,他们这是在找人? 安静的进了天字丙号房,关上门窗,耳听着楼下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开始一丝不苟的洗手。 二十年来,她干得最细致的活便是洗手。 她总是这样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认真的清洗自己纤细雪白的双手,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神圣,也都虔诚。 今夜或许能睡个好觉。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一丝丝扣进她的心口。 她漠然转身,手中的水滴飞向桌上的灯烛,房间瞬时熄灭。 她安静的站立在漆黑的房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诤……”窗外忽然射进的飞镖直直地钉在书案上,带着嗡鸣的尾音颤抖不停。 来人飞快退去,脚步声渐渐不闻。 她知道他不会伤害她,因为没有杀气。 正文 第9章 又杀人 安静的走到书案前,拔下入木寸余的飞镖,镖尾携着折成四方的纸条。 她取下纸条,点亮灯烛,芬芳的信笺上是潇洒流畅的一行墨字。 明日午时,西凉太子卿子逸凌迟于午门。 卿子逸,西凉太子,与北齐太子轩同岁,是卿灼灼一母同胞的兄长。 卿子逸自小便对卿灼灼爱护有加,亡国之前亦没有因为卿灼灼叛国而暴怒,反而苦苦向子民亲卫诉说她的冤屈,最终与南宫煜决战西凉浴血城而败,不知所踪。 看来是南宫煜抓走了卿子逸,且将要在明日午时凌迟。 凌迟,便是将人剥了干净,用一张渔网缚住,由刽子手拿尖刀一刀一刀剜下皮肉,足足九百九十九刀之后,一刀刺其心脏而死。 卿灼灼当了二十年杀手,杀人只讲究快准狠,从没有真正的去折磨过谁。 除非BOSS亲自交代,目标要死于何种手法,否则她绝不会多此一举。 而南宫煜竟然要凌迟一国太子,这样的手法未免也太狠了些。 送信的人是谁? 出于何种目的送来这样一封信? 若不是认出她的身份,来人定然不会送来这样一张纸条。 她自问今夜并没有暴露过行踪,除了在无名铁匠铺。 可是…… 救与不救几乎在一霎那之间就决定,杀手从不做无谓的事情。 西凉公主已死,为她杀了杀父仇人南宫煜,是075答应的最后条件。 她将信笺置于火上,潇洒的墨字瞬间化为灰烬,随着她玉手一抖,消散在空气中。 洗手的步骤被打乱,她重新又洗了一次,洗完手和衣躺倒在床上。 右手习惯性的摸向右腿,那里安静的躺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用目标的武器获取安全感,她真是越来越差劲了。 希望她的恨天,不要令她失望。 再次睁眼,已是第二日的辰时,这一觉卿灼灼睡得很安稳。 或许是因为向晚客栈的干净,或许是因为生平第一次自己给自己订立目标,不再有BOSS冷漠威严的脸孔。 醒来的她,看上去神采奕奕。 绝食多日的西凉公主吃了两顿饱饭,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可是要想达到前世075的状态,还有很远的路。 她翻身而起,简单梳洗之后出了门。 已经有人发现了她的行踪,即使没有杀意,向晚客栈也不能再住。 而且,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以早起练功。 她绕到最远的碧水城西城门吃了阳春面,打听到买卖宅子的商铺,淡然前往。 掌柜的见了她分外客气,一口一个公子爷殷勤周到,可惜在面对她拿不出正经户籍的时候,却张口狂呼起来。 碧水城中,有大人物在悬赏找人,否则,这样一个商贩,如何能心急至此? 她无奈的递出匕首,灭口离去。 原本想要先买个宅子,藏身以谋后定的想法泡了汤。 向晚客栈的掌柜,可以被她随口忽悠过去,买宅子却要往官府过户籍,她如何能忽悠。 户籍…… 一个亡国公主哪里还有户籍? 不对,她是有的。 可惜是个奴籍,一个不能买卖任何东西,只能任人买卖的奴籍。 这不值钱的玩意儿,甚至在别人手中。 她冷冷的眯起眼握紧拳头,一定要杀了南宫煜,夺回奴籍文书,一把火烧了干净。 没有户籍,要不了多久她定会暴露。 正文 第10章 凌迟死 异时空的古国,不像二十一世纪,有专做以假乱真身份证的人。 那玩意儿卿灼灼自己都会。 可现在这时空,户籍长什么样她也不知道。 看来只能先换个客栈再作打算。 怀中揣着的万两银票,足够她在杀死南宫煜之前逍遥自在。 她自问,杀一个目标最晚没超过半年。 街巷渐渐宽阔,行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大有沸腾之势。 “快些快些,午门在杀人呢……” “听说是凌迟,我这一辈子还没见过凌迟呢,快走快走……” “三哥你等等我,我娘说西凉太子不该凌迟,该凌迟的是西凉公主卿灼灼,你们去凑什么热闹……” 卿灼灼冷漠地走着,身旁人飞奔而去,有人不小心擦着她的衣袖,回头笑嘻嘻作揖道:“公子爷对不住了,小的去看斩首呢,您也是去看的吗……” 七月的日光,忽然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想起二十年前,6岁的她缩在垃圾堆前翻找食物,冰冷的目光警示着同行的流浪儿,连BOSS的加长林肯停在身旁犹不自知。 她最终还是到了午门。 记忆呼啸而出,由不得她忘记。 溺爱妹妹的兄长、相信妹妹的兄长、最后关头仍不忘吩咐亲卫保护妹妹的兄长——西凉太子卿子逸就在高高的石台上。 被无数死囚的鲜血染红的石台,早已污秽不堪,一袭惨白囚服的卿子逸奄奄一息地被绑在粗大的铁架子上。 厚重的镣铐,一眼便知过了千斤。 他的手腕处诡异的耷拉着,卿灼灼知道是被外力扭断所致。 他的脸上污渍斑斑,却掩不住他俊秀的容颜。 那种气质一眼便知是天潢贵胄,纵然穿着最劣质的囚服,纵然早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拢,她被拥挤的人流推到他不远之前。 同样的眉,相同的脸颊,唯一不同乃是卿灼灼的水眸似西凉皇后,卿子逸的双目似西凉国主。. 一个绝代风华,一个俊秀轩雅。不用别人说,她也能一眼认出他是自己的兄长。 午时还未到,卿子逸还不曾被剥光缚上渔网。 然而,卿灼灼忽然想起了前世。 她是个孤儿,因受不了变态院长的虐待,从孤儿院里跑了出去,从此流浪在大街小巷。 她问人要过饭,垃圾堆里翻过吃,也跟华贵妇人的狗抢过狗粮。 五岁以前,她根本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感觉,每天每天都饿得发晕。 直到BOSS发现她、收留她、培养她,将她打造成一把杀人利器。 她从来没有享受过亲情,BOSS的关怀更像是一个杀手在擦拭一把左轮手枪。 而她被冰冷的丝帕擦拭的时候,曾试图寻找一丝温暖。 为此她差点失去左手,她总算知道BOSS始终是BOSS,绝不会是亲人。 所以这些年来,她从没有奢望过亲情。 此刻,亲情就摆在眼前。 只要她伸手,她就能够到。 她抬头,望向远处高高的监斩台。 比行刑台恢宏数倍的监斩台上,枣红朝服的官员正在点头哈腰,布满皱褶的老脸上笑颜如花。 在他面前,一袭墨袍的年轻男子端坐在监斩台上,头顶的紫金冠在日光下发出耀人眼目的光辉。 不用他开口,午门外围观的上万百姓都知道他的身份。 那是南楚国最尊贵的王爷,刚刚灭了西凉的振国大将军南宫煜。 正值新皇登基的盛世,又逢开疆拓土的奇勋,南楚国帝都的百姓兴奋自豪。 那个让他们深以南楚百姓身份为荣耀的人,就是此刻高高在上的南楚煜王。 而映衬他们荣耀身份的人,就是被绑在铁架子上,等待凌迟的西凉太子卿子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