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锲子 那一日,晚风细细,窗外下着蒙蒙细雨,一根根的雨丝从天上缓缓飘下,落在南宫修齐的身上,明明是细雨,他却不禁打了几个寒颤,只觉得这雨丝沉重得犹如冰雹,令他由身及心寒意彻骨。 他的贴身侍卫飞星看见他打了寒颤,赶紧脱下外衣抖开,用手撑到他的头顶挡雨。 南宫修齐一向开朗阳光的笑容这时已经找寻不见,他脸色说不出的失落,原本润泽明亮的双眼布满血丝,早已失去昔日的光彩,显见得是好久未曾睡过好觉,嘴唇干裂,一道道的血丝纵横交错,昔日爽朗的声音黯哑无神:“不用了,飞星,你不用管我。我没事,也许被雨淋一下我头脑反而更清醒。心里面的暗火说不定就此熄灭了。” 他伸手推开飞星的衣服,毅然决然的把自己浑身裸落在雨幕下面。 “王爷······”飞星心疼如割,哽咽难言。 面前的人那里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夕之间,憔悴苍老犹如三十岁的成熟男子。 他的王爷本是隆昌皇朝最八面玲珑,最风流俊美的王爷。却因遭遇心上人突然离世的打击,而意志消沉,心灰意冷,要不是太后以命相挟,只怕他痴情的王爷当时就离开王府出家而去。 飞星自幼跟随在南宫修齐身边,王爷开心,飞星便开心,王爷伤心,飞星更加的伤心。要是造成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是别人,不消王爷吩咐,飞星就算是拼上性命不要,也定然要为王爷讨回公道。 然而,那位祸首却是隆昌的天,不仅飞星动不得,就算是王爷也动他不得。 不要说王爷心里憋屈,就是飞星也难受得几夜睡不着觉。 细雨如织,尊贵的王爷身上渐渐透湿。 飞星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把他的王爷抱在怀里面,替他挡住这头顶不晓事的雨幕。 南宫修齐开口:“时间快到了吗?”声音里面透着说不出的无望和心伤。 飞星差点哭倒,哽咽着:“······快了,现在······可以动身了······只是,王爷还请换一件干的衣服再去······” “不用了。”南宫修齐的声音冷凝消沉,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穿给谁看?······” 飞星哑然。王爷要去参加心上人的葬礼,陆家害怕尊贵的王爷伤心过度,在灵堂上出现突发状况,在太后老人家的面前无法交代。是以,特特把飞星请去请教许久,一致达成协议,决定在出殡前一日的晚间让尊贵的王爷独自去灵堂前祭奠心上人。 那时就算尊贵的王爷伤心之下有所失态,也无关紧要,因为没有被人看见啊!没有人看见就没有人知道,就不算失态,到时候太后老人家自然不会发话问罪什么的。 南宫修齐连马都没有骑,一路步行。 飞星默默的跟随在身后,压抑着心里面无边的沉痛。 南宫修齐甚至连一盏灯笼都没有让飞星拎上。两人就这样在黑暗里面悄然而行。 远远可以望见陆府的灯火,南宫修齐忽然停住了脚步,他黯哑的嗓音:“飞星,你说她愿意看见我去吗?” 她愿意吗?毕竟是因为他,所以她香消玉殒。 飞星坚定的语气:“她肯定盼着王爷去送行。” 南宫修齐心碎成片:“我不想去,我真的害怕我这一去,从此就真的永远失去她。我若是不去,不亲眼看见她躺在那冰冷的棺木里面。我心里面就还存在一丝奢望,我可以自己告诉自己,她并没有死。” 飞星怔然,三天来,他的王爷跟他说了无数次,说不相信她死了,说她是不是还活着,只是因为想要逃避入宫为妃,所以制造了这样一个死亡的假象。 飞星无言,心里面却知道陆绮霞肯定是死了。毕竟这是关乎皇家的大事,陆帅再位高权重怕也不敢欺君。 南宫修齐的声音里面有压抑不住的哭腔:“昨夜我还做梦,梦见她活过来了······” 飞星心痛无比,隐隐暗恨这让他的王爷痛不欲生的陆绮霞,觉得这女子怎么就舍得了他这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的痴心王爷,而甘愿赴死。 陆府的大门敞开着,管家恭恭敬敬的领了南宫修齐去了灵堂。 陆绮霞是未嫁女,依照风俗,不能大张旗鼓的设灵堂,只能在偏僻的小屋里面从简设了一个灵堂。 南宫修齐一脚迈进去,抬眼看见堂上的蜡烛香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小屋正中一口棺木,棺木正前方一个香炉,里面还有未烧完的纸钱元宝,烟火寥寥。 南宫修齐眼看着正中的棺木,只觉得刺心无比,心痛如铰,眼泪不断线的就滴落了下来。 他此时只迈了一只脚,但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另一只脚怎么也迈不过门槛,仰面几乎跌倒。 飞星早就注意着他,看见他要跌倒,赶紧上前扶住,哽咽:“王爷保重啊!” 南宫修齐被飞星一声呼唤喊的清醒了过来,强自支撑着站稳身子,轻轻推开飞星:“我没事,你在门外待着,我跟她单独话别。” 说完,握紧手心,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面,尖锐的刺痛感觉时刻提醒着他的神经不敢松懈,他一步步走近棺木。 飞星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屋门。 南宫修齐走到香炉面前,捡起旁边的纸钱放进香炉里面,香炉里面腾的燃烧起一股通红的火焰,迅速的吞噬了纸钱,把纸钱化为灰烬。 南宫修齐再放一叠纸钱,说道:“一路走好!”想到她孤身一人上路,不知道怎生的孤单寂寥,可恨自己的心志不坚,舍不下年老的太后,舍不下这十丈红尘万般繁华,做不到相随她于泉下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举措。 他烧了一叠纸钱又一叠,估计烧得也不少了,足够贿赂阴司的各路长官。他这才站了起来,看看棺木,尚未钉死。他站在棺木前面,内心里面天人交战,开棺还是不开棺? 开棺,亲眼看见她躺在里面,那种巨大的失落感觉他要如何承受? 不开棺,或许他还可以一直自欺欺人,说她还没有死,还活着,只不过是躲在某个角落里面。然后,等待某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忽然就翩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时候,她还是她,只是她应该换一个身份。然而,他坚信,不管她换成何等的身份,不管经过多少年,只要她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他脸上的泪水始终没有干透,他以袖草草拭泪,然后,心一横,猛然就使出全力,推开了厚重的棺木。 棺木打开,里面躺着的少女,盛装,云鬓高髻,满头珠翠,脸色惨白,失去了原本的生气,看起来一点也不美丽,跟他心目中那天仙一般的人儿怎样也无法重叠在一起。 他颤抖的手轻轻的抚摸上了她冰冷的发梢,却感觉到了极其轻微的温度,他的手微微一颤,心跟着一紧,继而猛然抓住她的手腕,按住脉搏,许久,失望的松开手,没有脉搏? 但人死三天,在什么情况下她的身子还能保持着柔软? 在这样冰凉的棺木里面,她的头顶心处居然还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温度,难道她真的没有死? 他差点被失去她的痛苦击倒得崩溃的心瞬间燃起无数的希望。但这事,他不能声张,否则,陆家满门欺君抄斩的罪名是无论如何逃不脱。 他站在陆绮霞的面前,郑重的许诺:“要是你真的没死,活了过来。请给我五年时间筹谋。五年后,你来找我,我一定给你这世间女子最最尊贵的身份。” 棺木前面的香炉里面的烟火渺渺盘旋若蛇舞,在修齐的身际绕萦了一圈,终于消散无踪。 南宫修齐手握成拳,在心里面暗暗发誓,这一次,他再也不要屈从,他要做那主宰世间苍生的天。 作品相关 前传一 十五岁,向千颜入宫,做了一个最最卑贱的宫婢。 她绣的花儿栩栩如生,做的衣饰精美。但她不擅逢迎,胆小怯懦,一见上司就紧张,说话词不达意,做事手软脚软,一直以来不得上司的青眼。 于是她日夜惶恐,第一怕自己做错事,被主子赐死。 第二怕做错事,被上司责罚。 第三还是怕做错事,被下降为粗使宫婢。她害怕极了。 为了生存,为了逃脱这样的命运,她一次次为自己设计,首先她的目光放在皇帝的身上,可是皇帝不喜欢她,因为她不够妖,不够骚,不够贱,不够皮厚。 她不甘心,宫内还有皇子,还有御前侍卫,她一定要锲而不舍,否则说不定哪一天她就会莫名其妙的丢掉小命。 在皇宫大内,没有靠山,真的很悲惨,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攒了好多年都没有一点银子傍身一样的没有安全感。她看得太多了宫婢莫名其妙的死亡。 在这里,等级制度森严,生生把人分成了许多的级别,站在顶端的那个人,却是最最无情,最最自私冷酷的人,他说,为什么你们都可以得到幸福,而我如此辛苦,却不能够呢?所以,不管怎样,总要有人陪我不幸福,哪怕是后宫佳丽三千。而千颜,恰是那三千佳丽中的一个······ 这一份年少青春,惶恐不安的记忆,是如此的深入骨髓,挥之不去。 如今回想,却原来,在不经意间,竟已失却。若是能够重来,我一定要至情至性潇潇洒洒重活一回。再也不要这么卑贱,这么委屈求全。 全然没有自己。只可惜,我们明了时,大好时光,已不再。 然而,许许多多的心境,不经历,不经过,怎生明了? 正文 千颜永远也记得那一日,那是她第一天入宫,她低着头,只敢看着脚下的地。怯生生的走在通往主子宫殿的路上,这条路面上铺满石子,很细小均匀,光滑平整,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绣花软鞋踏上去,微微有些铬脚。比起她家门前的松软泥土路简直是无法言喻的天差地别。 她的心情极度复杂,既为从此以后可以日日身着新衣而开怀,又为从此以后只能看见头顶的这片天而发愁。 领头的姑姑是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女子姓莫名璃,她生的模样端正,细细的弯月眉,细长的丹凤眼,小巧的嘴巴,整个人看去小巧而伶俐,周身的衣料很是贵重,比她们那里最富贵的财主家的太太穿得还要好看很多。 姑姑头上的钗饰明晃晃的耀花了千颜的眼睛。那些材质,款式,全部是她从来就没有看见过的稀奇。这些表面的噱头令不谙世事的千颜对这姑姑心里充满了敬畏。 千颜低头走路,忽的听见前面的莫璃恭恭敬敬的声音:“奴婢参见忠义王!” 然后听见一个轻佻的声音笑道:“姑姑,听说宫里面新进了一批宫婢,可有十分绝色又没有被皇上看中的?” 千颜发现这姑姑自从忠义王出现就没有抬过头,声音生涩而畏怯:“没······没有!” 千颜感觉到那王爷肆无忌惮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凭借本能察觉到一种十分危险的气息自那王爷身上散发了出来。她把头低得更低,收敛了身上可能外露的一切关于青春少女的信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忠义王盯着千颜看了看,初步断定这不过是一个平庸的宫婢,随即兴味索然的挥挥手,示意莫璃可以走了。 千颜清晰的看见莫璃浑身如释重负般的一变,快步离开。那样子似乎表明这忠义王是一个十分混账的魔王,要是沾染上,可能一辈子就完了。 千颜急忙跟上,在走过忠义王身边时,偷偷用眼角快速的瞥了一眼,看见忠义王是一个浑身锦绣的年约二十左右的俊美男子,五官生的很美,眉梢眼角尽带桃花颜色,一双勾魂眼咕噜噜的转动不歇,脸上就差写上我爱美女四个大字,身材略微有些瘦,从他站立的姿势上看来多半身体不是十分健壮,显然是搁于美色。 千颜吓了一跳,这样风流好色的王爷,谁见了不害怕。 千颜走出去很远,(她的五感一向比常人灵敏,)还清晰的听见一个宫婢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对忠义王劝说:“太后命奴婢前来传话,说王爷没事最好少在后宫走动,当心惹怒皇上,伤了兄弟间的和气就不好了。”(显然这宫婢是临时得到通知,急急忙忙赶来的。) 然后忠义王不耐烦的口气:“知道了,不就是逛逛。要是本王的府邸也有这么大,本王用得着羡慕圣上,用得着隔三差五的寻找心理平衡,用这满园的美好景色来抚慰我这颗不甘寂寞的心灵吗?算了,跟你这没有眼力见的贱婢废这么多话干什么?哼,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个本质,他这就是小气。” 那宫婢委屈的说道:“今日前来传话的若是灵心或者如意姐姐,王爷只怕就不会发这么大的火啦!其实奴婢知道王爷讨厌,嫌弃奴婢生得丑。奴婢也求过太后,可是太后说什么也不肯让如意或者灵心姐姐前来,只肯让奴婢来传话。” “知道,因为你生的丑嘛!”忠义王愤愤然的声音:“要不是为了对付我,太后她老人家会把你这么丑的宫婢要到身边?说起来,你能够到太后身边,还要感谢我。我跟你说,我讨厌看见你,你的话已经带到,赶快从我面前消失。” 千颜渐渐行远,身后的声音终于微不可闻。 千颜还在思索着忠义王跟那宫婢对话中隐藏的信息,就听见莫璃再次弯腰行礼的声音:“奴婢参见仁亲王!” 千颜开始想到,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以致这些王爷一个个的往后宫跑? 一声开朗阳光的轻笑,一个清爽利落的男子声音如重锤一般敲击在千颜的耳膜里面,(这个声音,只要是青春少女听过一次,绝对不会轻易忘记。)他说道:“姑姑免礼。请问姑姑刚才可有遇见忠义王?” 莫璃欢快的回答:“有啊!就在靠近云影园旁边一棵石榴树下,奴婢看见过忠义王,他还跟奴婢说过话。” “多谢姑姑!”客气有礼的说话,比之刚才忠义王的姿态这个王爷就讨人喜欢多了,他明显的对莫璃身后的千颜视而不见,就连眼角的余光也没有略一掠。 千颜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对这声音十分好听的王爷心里充满好奇,终于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但见仁亲王丰神俊朗,五官跟忠义王有几分相似,但忠义王偏阴柔,仁亲王更阳刚,眉挺鼻直眼睛亮,全身上下写满了阳光明朗,别有一种凛凛风骨直指人心。 似乎是感觉到了千颜在偷看,仁亲王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这是表达了他对千颜厌恶的心态,他还是没有朝千颜看上一眼,转身飞快的朝千颜的来路走去。 千颜的头低的更厉害了,跟在莫璃身后默默的走。 莫璃看见仁亲王走远,估计他听不到这边的说话声,八卦的透露:“你一定不知道,你今天有多么的荣幸,居然一天之中连着看见了两个王爷,而且还是隆昌皇朝最得宠,最有权势的王爷。仁亲王为人不知道有多八面玲珑,文武全才,生的又美,他可是太后的心头肉。” 千颜第一日入宫,不明情况下,不敢胡乱附和发言,生怕被有心人误会。只是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莫璃许是看见仁亲王,又得以跟王爷面对面说上话,自觉荣幸无比,不由就多说了几句心里话:“你别看这仁亲王生的这么美,可是却不知道有多么的痴情。自从三年前他的心上人陆绮霞死了。他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侍妾,更别说是娶王妃。那忠义王就完全不一样,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王妃侧妃侍妾的满满一王府,风流之极。这还不满意,得空就往后宫里来搜寻美人。他眼神又差,往往一个一般模样的也给他看成国色,弄回王府去不上几天就生厌。直到现在,总还没有寻到令他满意的美人······” 莫璃话未落音,就看见忠义王如风一样飞速奔至,嘴里大叫:“让路,让路,有刺客······” 莫璃正讲着他呢,看见他如飞而至,没有听清他嘴里说着什么,还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顿时目瞪口呆,魂飞魄散,呆立当地。 忠义王南宫修武不防路遇这么笨的宫婢,虽然老远就叫嚷着要她们让路,却是到了面前,这宫婢还呆若木鸡不知避让,他本来以为自己老远就开嚷,听到的人自然老早就让开了路给他跑,全然没有想到要是有人不知避让怎么办? 南宫修武本来反应就有点慢,这时候反应不及,眼看就要跟莫璃撞上,他心急火燎,血气上涌,恨不得一脚踢死这挡路的宫婢,脸上神情发怒可怕。 作品相关 前传二 千颜在听到南宫修武说有刺客的话时,就已经拔腿跑了,回头一看莫璃还愣在当地,眼看要跟南宫修武撞上。她的手脚反应一向比大脑快,立时回身一把拽住莫璃往后一拉,堪堪在两人快要碰上的瞬间拉开。 莫璃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很是不明白就算自己八卦王爷不对,王爷也犯不上跟自己拼命呀! 南宫修武怒急:“刺客来了,大家快逃命啊!都快逃啊!不要停留在原地挡路啊!” 当时顾不上说点别的话,道路一畅通,他就如飞而去。 莫璃这时才听见刺客这个可怕的名词,她顿时被巨大的恐惧感笼罩住,颤抖着声音问千颜:“你知道······刺客······在哪里吗?······” 她本来是想说,你这会还头脑清醒弄的清楚刺客应该是在那个方位,我们应该从哪里逃才不会恰好撞到刺客?但因为恐惧而说不清楚,表达不出自己清晰的想法。 但千颜五感超常的灵敏,察言观色判断力极其准确,已经知道她的意思,拉住她说道:“别怕,我知道方向,你跟着我走。” 千颜手脚极其快捷,要是没有莫璃在,她一分钟之内就已经逃开了老远。莫璃是典型的外强中干,没事一脸精明强干,遇事就手足无措,此时手软脚软,逃命也难。 千颜生来就心善好为人着想,生怕辜负身边的任何人,这时遇上危险,她本来能够轻易逃开,她却不忍扔下莫璃,拼命的拉着她,给她打气:“别怕,别怕······” 莫璃偏偏吓得脚软,拖也拖不走。 于是,追随南宫修武而至的刺客正好撞上还没有逃到安全地方躲避起来的千颜跟莫璃。 莫璃看见刺客如飞而至,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可怕的惨叫:“啊······”就此晕倒。 千颜傻眼,她反应很快,手脚更快,抓起莫璃的绣鞋隔空对着刺客就抛,然后俯身背起莫璃拼命奔跑。刺客被千颜扔的绣鞋吓了一跳,来得太快,不敢断定是不是暗器之类伤人的东西,所以小心的挥动手里的武器击落,待看清只是一双绣鞋时,大怒,飞脚踢起几个石子,一个石子打中千颜的左膝盖,一个打中右膝盖,还有一个打中脚心。 千颜本来就没有武功,怎禁得刺客如此厉害的招数,顿时双膝麻软,脚心刺痛,再也迈不动脚步,向前摔倒在地。莫璃随之被她摔落下来。 刺客本来只是想逮住千颜问问南宫修武的去向,并没有杀死千颜的打算。 奈何千颜少年,入宫第一日,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还以为但凡是刺客,必然是见到一个人杀一个人,所以是拼命的逃跑,不作他想。 刺客蒙面,杀气弥漫,被千颜摔醒的莫璃看见刺客走近的身影,再次发出恐惧的叫声而昏迷。若非亲耳听见,千颜很难相信在莫璃这样娇小的身躯里面可以发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响。 刺客的声音十分沉重,似乎是在极力压抑掩盖本来的声音,这个千颜可以理解,他首先问千颜:“她怕成这样,你难道不怕?” 千颜不习惯面对一个蒙面手里拿着威胁自己生命的武器冷冰冰看不出表情的脸,于是低头:“她怕成这样,我再跟她一样,岂不是白白等死。” 刺客理解,再问:“只要你指出忠义王逃跑的方向,我就放过你。” 千颜想也没想:“我不会指的。” 她不说我不知道,而说我不会指,就是告诉刺客我知道,但我不会说。 刺客挥舞着手中的一把超重的大锤,警告:“你不怕在这锤下被我砸成肉饼?” “怕的,但我更怕因为我的指路,忠义王遭遇不测后我的下场。你给我一锤是我一人死。皇家给我定罪却是我全家死。”千颜飞快的回答。 刺客脸色微变,眼睛在千颜的脸上看了几个来回,忽而举起手中的大锤,威胁道:“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不说?不说,我砸了!” 千颜眼睛飞快的瞥了刺客一眼,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眼睛居然对接上了,千颜最长与察言观色,这时候,心中一定,本来恐惧的心情缓了一缓,她从刺客的眼睛里面看见了欣赏。 而且,她自从看见这刺客,心里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似乎这刺客身上没有那种很危险的气息,这很值得怀疑,一个刺客,怎么可能对敌人没有威胁呢? 刺客眼见千颜的神色松弛了下来,心知自己的想法被对方洞悉,只得哈哈干笑两声自找台阶下:“算了,看在你如花妙龄,我又跟你毫无冤仇的面上,还是饶你一命罢。” 说完,纵身一跃而去,所行的正是南宫修武飞奔而去的方向。 千颜眼见他走对了方向,快速提醒他:“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好人。为了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请你从西边走吧!或许好运在哪里等着你呢!”若果他听信千颜的话走去,只会离南宫修武越来越远。 刺客的身子在听到千颜说话时一凛,硬生生的从空中落下来,转身饶有兴味的看了千颜一眼,眼珠转了几转,狡黠的一笑:“为了姑娘全家的命,我想我还是从这个方向走比较合适。”说完,再不迟疑,朝着南宫修武离去的方向而去。 千颜傻眼······ 千颜迅速的回过神,万一南宫修武真的不幸遭遇不测,太后震怒的情况下,自己遇见过刺客,没有拼死阻拦是一罪,没有让刺客走错路又是另一罪。到时候自己说没有给刺客指路谁会相信? 她眼睛一亮,朝着刚才南宫修齐走去的路上飞跑。 果然,南宫修齐已经听到动静,飞速跑了过来,正好遇见千颜,千颜赶紧求救:“不好了,王爷,奴婢刚才看见一个刺客紧追着忠义王而去。奴婢拼死阻拦不住,你快去救救忠义王。” 南宫修齐审视的看了看这个陌生的宫婢,规规矩矩的低着头,容貌平常,因为适才慌着逃跑,发髻歪倒,衣衫不整,脸上因跌倒在地沾上了灰尘,十分的可笑。 南宫修齐安慰她:“别怕,本王这就去救忠义王,他武功很厉害的,你不用替他担心。你快回去换洗一下,省得给你的主子看见了骂你仪容不整。” 千颜这才放下了一颗咚咚乱跳的心。转回去的时候莫璃已经清醒过来,这时候,她看千颜的神色跟刚才明显有所不同,亲切和蔼了许多。 千颜跟她说了事情的经过,莫璃连声说:“阿弥陀佛。”顿时对这小小宫婢的处变能力刮目相看。 千颜跟随着莫璃来到了雀阳宫,这是一个不大的宫殿,看来住的也不会是得宠的嫔妃。一进门,千颜眼睛就一亮,脸上浮现出明媚的微笑,几乎冲上前去抱住金芙蓉:“芙蓉!”她的声音脆生生如铃铛在风中飘摇撞击所发出,令所有听见的人心情都愉悦起来,然她冲了一步,就怯怯的止住了。 金芙蓉以凌厉而冷漠的神态看了过来,那神情就算不说话,也表明了我不认识你的姿态。 千颜遭遇金芙蓉如此冷待,犹如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百思不解,她跟金芙蓉是同乡,幼时玩伴,只不过金芙蓉比她早两年入宫。 金芙蓉看了看千颜,不屑的皱了皱眉,转身自顾进了内殿。那里面,住着雀阳宫殿最有发言权的主子江丽媚美人。 江美人年纪不大,容貌妍丽,善嫉妒而不能容人。此时坐在椅子上逗弄着心爱的卷毛狗,问金芙蓉:“看见新来的宫婢没有?” 金芙蓉回答:“看见了。娘娘,说起来您一定不肯相信。这新来的宫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长得真的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天上有人间无,真不知怎么没有让皇上看见,居然就委屈她做了宫婢。” 江美人心里顿时忍不住喝了一坛子醋:“居然有这回事,叫进来让我仔细瞅瞅。” 金芙蓉:“娘娘,奴婢斗胆还要多说一句。这宫婢奴婢自幼就认识,她的容貌那真是美得很。但奴婢今天看见她,却也只是平常的容貌。幸亏是奴婢以前的旧识,不然就给这狡猾的宫婢糊弄了过去。娘娘您想,她明明生的美貌,偏偏要扮作平常,一定是包藏祸心,另有图谋。娘娘还请千万不要被她的表面模样迷惑。” 江美人更加的对千颜感了兴趣,大声吩咐:“带新来的宫婢进来。” 莫璃在外面正等着宣召,赶紧带着千颜走了进来。 千颜刚才在路上弄乱了发髻,脏了脸,因为不敢再多耽误,虽然说路上遇到了刺客,但这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怎敢大张旗鼓的拿来作迟到的挡箭牌,是以只是找到有水的地方洗了洗,对着水重新理了头发,但衣服上的皱褶却没法理平。终究还是看起来有点儿不够庄重。 作品相关 前传三 莫璃以为不过是一个宫婢,就算有点不妥,也不是回事,是以根本就没有当回事。 江美人心里却有了计较,认为千颜就是故意如此,好掩盖她本来容色倾城的事实。 江美人盯着千颜看了半天,见她眼睛亮晶晶异于常人,更加相信金芙蓉的话。江美人看着千颜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过来,替我抱着狗。” 千颜赶紧上前,江美人的手往前一松,千颜伸手去接,江美人忽然:“啊!我刚才想起来,还没有喂狗吃饭,还是等一会儿再给你抱。”千颜闻言,收回手。 江美人忽而说道:“咦!你怎么把手拿回去了。我说了让你拿回手的吗?” 千颜依照规矩跪在地上磕头认错请求江美人开恩。 江美人诧异:“就这么说说,就认错了。我又没有说你做错了。起来,给我抱狗。” 千颜闹不清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只得站了起来,伸手再次来接。 江美人的手递了出去,忽而又说:“等一等,它好像要尿尿了。” 千颜听说又把手收了回去。 江美人抱着狗看看,再次递出去:“把狗抱着。” 千颜赶紧伸手。 江美人却又想起事来。 如是者数次。 千颜最后看见江美人直接把狗摔到了地上,在离千颜手只有不过半寸的地方,在外人眼里,那就是江美人递狗,一个递猛了,一个伸手接慢了,所以狗落到了地上。 然后,江美人指着千颜大骂:“贱婢,连一只狗都伺候不好,何谈人。莫璃,你亲眼看见了,这奴婢粗心大意,我不敢受用。一事不烦二主,还是烦请你直接把她送到浣衣局去吧!” 莫璃在皇宫里面呆了多年,江美人这点儿心机手段还是看得清的,却只能点头应是。上前拉了满脸惊愕的千颜手,跪下磕头请罪问安,全套礼仪做足这才退了出去。 千颜沮丧无比,进宫第一日就遭主子嫌弃,被撵了出来。而且,她之前求了分配事情的大太监才得以跟金芙蓉在一个宫里面,谁知道,一日也没有呆在一起过,就这么被发配到了浣衣局。 千颜知道浣衣局是宫里面最最辛苦的地方,只要是进了浣衣局的宫婢,就是宫里面最最卑贱的宫婢。 路上莫璃叹了口气:“本来今天应该是雀阳宫的姑姑去领你,她因为临时有事,所以拜托我送你去。谁知道,这一送,竟然把你送到了浣衣局。看来还是我跟你的缘分。” 原来这莫璃就是浣衣局的主管姑姑。 千颜被分到了一间有四个床铺的房间。 卧房干净整洁,摆设简单,只有一应日常生活用品。 屋子里面的床上已经坐了三个少女,三个人头挨着头,在低声说着话,看见人来,一起用眼睛打量了过来。 三个人俱是一样衣饰,一个年约十五六岁,大眼睛,身材丰满,肌肤白腻,眼波流转之间,生生流转出一种妖娆艳怡,满脸尽是不甘现状的表情。千颜一见,便知道她是那种自以为聪明,心无定性,最容易被人蒙骗的人。 她看见千颜,眼睛里面掠过一种轻视,嘴角微微上扬,尽是我比你强的宣告。她就是梁姝云。 千颜只当没有看见,这种自以为聪明的人到处都是,何必生气。 另一个十五岁左右,身材微丰,一双眼睛大又圆,乌黑明亮,鼻子挺直,嘴唇润泽,肤色柔腻,脂粉未施,却自有动人心处。她就是余媚儿。千颜一见就知道余媚儿是那种真正聪明却不张扬的人。给人的第一与影响是温和可亲。 看见千颜,媚儿对着千颜甜甜一笑,意思我对你没有敌意。 千颜点头微笑。 最后一个年级最小,身材细瘦,还未长成,不过十四岁左右,五官端正清秀,看去单纯直爽,毫无心机。 她是何巧巧,看见千颜,何巧巧冲上前来,热情的拉住千颜的手说道:“姐姐,你是我在宫里面见过最好看的姐姐。” 梁姝云白了巧巧一眼,媚儿抱怨的看了巧巧一眼,巧巧笑:“当然,姝云姐姐也很美,媚儿姐姐也不差。只是我喜欢这位新来姐姐的模样,清丽出尘,第一眼看去平常,第二眼看去还行,越看越美,越看越惊心动魄,夺人心弦。” 千颜想不到这看去单纯的小宫婢竟然还有如此厉害独到的观察力,在她自己,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这么优秀,她只知道,自己不丑不美。 几个人迅速的攀谈到了一起,最后发现除了媚儿,另外三个人都是平阳镇人,仔细说来,家都离得不算太远。 千颜很是纳闷,为何自己跟莫璃今天遇到刺客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其他的宫室里面居然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不仅如此,以后的数天,她存心打听,竟然也没有探到半点有用的消息,她百思不解,就好像这次遇见刺客只是她跟莫璃两人在做梦一般。 浣衣局的工作十分繁重,每天都有洗不完的衣服。尤其,千颜发现一个可怕的现实,那就是浣衣局里面不仅有好多年老色衰的老宫婢,更有许多像姝云,巧巧,媚儿一样颇有姿色的宫婢。 原来,皇帝的妃嫔虽然姿色不能太差,却也并不一定都是绝色。每隔几年,宫里面就会大肆采选一次,那些姿色好,又没有靠山后台的新进宫人多数就进了宫里面最最辛苦的浣衣局。 在浣衣局,就算你姿容再绝色,也是无用,皇帝一辈子也是不会到浣衣局去的。 千颜每日在成堆的衣服里面度日,忙得没空去想其他。 夏天的夜晚,月色明亮,千颜还在月光里面洗着衣服,她看见莫璃带进来一个熟悉的人。 千颜扔掉手里面的活,站了起来,朝着金芙蓉欢欢喜喜的喊:“芙蓉,芙蓉,我是千颜。” 金芙蓉冷冷撇了千颜一眼,嘴角微微上翘:“怎么?看见我也被贬到这里,你就如此幸灾乐祸?” 千颜根本就没有想到芙蓉也是被贬,她还以为芙蓉是来取雀阳宫洗好的衣服,她马上低头:“那个芙蓉,我不知道······” 芙蓉提高声音:“不知道就可以随意侮辱人啦!走开,好狗不挡路!” 莫璃天生就是欺软怕硬,狐假虎威的个性,眼见芙蓉如此强势,她虽然偏心千颜,却也不敢得罪芙蓉,竟然没有出声,只是默然的看着千颜委屈的低头让路,一脸失落。 每个夜晚,千颜都在浣衣局里面静默的洗衣服,高高的宫墙,遥远的家乡,明亮的月色,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盼到出宫的那一天。从进来的那天起,她就在算还有多久就可以离开。 皇宫再好,她知道,那也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遥远的平阳镇。 那天正午时分,千颜忽的听见远处芙蓉凄厉的哭声,夹杂着一个大太监严厉的呵斥声。 千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因为事关芙蓉,她总是做不到独善其身,她扔掉手中的活计,跑到了芙蓉做事的地方。 千颜看见芙蓉狼狈的跪在地上对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太监一遍遍的申诉:“奴婢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求求刘大总管饶了奴婢这一次。” 芙蓉的面前,是一堆锦绣衣服,颜色鲜亮,花色明媚,然此时那些衣服上多有了或大或小深浅不一的破损。千颜仔细一看,便知道是芙蓉大意,没有好生按照面料的材质颜色洗涤晾晒这些衣服,用了过高的水温,然后还过度暴晒,以致洗坏了这些衣服。 刘耀同情的看着芙蓉:“其实咱家也不想为难你的,可是这些衣服全是德嫔娘娘心爱,最常穿着的,你把它洗坏了,咱家也没法子替你遮掩过去啊!这样吧!你跟咱家去娘娘面前请罪,娘娘心善,最多不过打你一顿板子而已。你这样跪在这里哭到天黑也不管用。” 芙蓉听说要挨罚,顿时想到这么严重的问题,绝对不会是打一顿板子就能了事的,说不定,自己的小命此番也保不住,刹时面如死灰,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痛哭流涕。 刘耀暗自摇头,心里十分鄙夷这粗心大意干活,出了意外又拼命的想要逃避责任的宫婢。 千颜实在看不过去,抓起那堆衣服仔细看了看,然后恭恭敬敬的问刘耀:“大总管,要是能够把这些衣服修补好,是不是娘娘就不会怪罪下来?” 刘耀还没有回答,芙蓉在旁边就尖声叫道:“你这贱人,安得什么心,难道你瞎了狗眼,看不见这些衣服已经修不好了。你还跟大总管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是不是想当真让我修补这些衣服,要是补不出原来的样子,就更加的激怒娘娘,好害死我呀!”越说越气,不顾刘耀在旁边,跳起来,就要打千颜。 千颜手脚灵敏,一见不对,就躲开了。 芙蓉扑了一个空,还要再打。却被刘耀喝止:“够啦!你听她说完。咱家看她眉目之间温柔和顺,不像那等阴险狡诈之辈。你现在闯了这么大的篓子,自己不想着善后,人家想要帮你,你还要误会冤枉人家,真是愚蠢之极。” 作品相关 前传四 芙蓉毕竟畏惧刘耀,这才悻悻住手。 千颜在心里叹了口气,用不认识的眼光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芙蓉已经不是当年平阳镇上跟她一起长大的芙蓉了,早已面目全非,但是,她始终记得从前相伴的温馨点滴,芙蓉可以糊涂,她不可以,唯今之计,除了修补难道还有更好的法子? 千颜跪倒在刘耀面前:“大总管,奴婢看过这些破损之处。以奴婢的笨手,勉强还可以修补得跟原来差不多。只要大总管不说,就不会有人看得出来这些衣服原先有过破损。还请大总管垂怜。” 刘耀听完,却是看着芙蓉说话:“你可听清楚了。” 芙蓉低头,羞愧不语。原来千颜是要帮她修补好这批衣服,并不是她设想的那样恶毒。 刘耀再对千颜说道:“看在你一片善心的份上,咱家就答应了。只是时间不能超过三天,否则咱家也瞒不住。” 千颜面显为难之色,再求:“这些衣服件件都要耗费大量的心力,三天时间,奴婢委实办不到!那可不可以这样,奴婢尽量的修补,补好一件就赶紧跟大总管送去。这样,衣服陆续送去,娘娘既然有衣服穿,相必就不会动问。只是要求大总管多多担待。”说着,不住的磕头。 刘耀多年在皇宫练就的一双利眼,早就看出千颜不同常人之处,以他圆滑的处世哲学,怎么会不给千颜梯子呢! 刘耀走后,千颜抱起一堆衣服,对芙蓉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芙蓉后退一步,迟疑不决的口气:“那我可跟你申明,是你自己要补这些衣服,不是我要你补的,以后因为这批衣服补得不好娘娘怪罪下来,可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千颜怜悯的看了看吩芙蓉,咬牙坚决的口气:“放心,跟你没半点关系。” 千颜手脚灵敏,悟性非常的好,差不多的东西一看就知道,她自幼就会绣花缝衣服,这次要修补衣服,也是利用她绝佳的绣花技术,在残破的衣服缺口处,一针一线的接上颜色纷繁复杂的绣花线,慢慢的织缝在衣服上,一针一线务求精确。 而且,绣花线的颜色还必须跟原来的衣服一模一样,不然,一件衣服上陡然冒出一片与整个颜色不搭调的花叶,还不吓人一跳,立马就被人看出把戏。 为这绣花线,千颜求了莫璃去织造局央人找来,就为这绣花线,就费了织造局一个相熟的宫人一天一夜的时间,才算配齐。好在这宫人认为是拿来救人,是以十分尽心,没有半点怠慢。 绣花线齐备了,千颜白天晚上的干不完的活,到睡觉的时候,才能有时间修补衣服。 巧巧十分的不满,说:“你这是为什么?依我看,那金芙蓉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但凡她有半点的良心,知道千颜接下这活是为了救她的命。她就该把千颜手里白天干的活,不说全部分过去,哪怕分一点也是个心意呀!她倒好,只顾干自己的那点事,对千颜这里不闻不问。好像千颜欠她很多,活该白天干活,晚上来为她修补衣服。千颜还在这里熬夜费神,她这会不定都已经睡着了。” 千颜拈线,劝慰巧巧:“你快去睡吧!当心明早起不来。” 巧巧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语音含糊:“我早就想睡了,可是我睡了,谁帮你理线,递线?说到这里,我又要忍不住叨叨,这芙蓉的心简直就是铁打的,怎么睡得着。她就算不会补,哪怕在这里帮你递递线,理理线,你也要快一点啊!” 千颜不想提芙蓉,只有她对芙蓉最清楚,芙蓉会补衣服的,技艺虽然比千颜略差一点,但补得也算是相当好的啦。她不露面,只说明一点,就是她害怕补出来的东西,德嫔不喜欢而迁怒,她不沾这些衣服一根手指头,就是为了明哲保身。 千颜对着巧巧笑:“你快去睡吧!我马上也去睡了。” 巧巧已经撑不住,含糊点头,歪歪倒倒的走到自己的床上倒了下去,还不忘叮嘱千颜:“记得早点睡啊!” 千颜顾不上回答,一心扑在衣服上面,生怕弄错一根线,错缝一针。 千颜几夜未眠,只是实在困得不行,才在桌子上趴着打个盹。花了整整五天的时间,才算把这些衣服全部修补好了。 千颜把衣服抱给刘耀,亲眼看见刘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千颜补好后的衣服,翻来覆去也看不见一丝修补过的痕迹,实在是巧手之至。 刘耀对千颜的为人更是感叹,说她:“人家都不领情,你还这么巴巴的没日没夜辛苦,实在不值。” 千颜解释道:“奴婢自己认为值得。奴婢自幼跟芙蓉一起长大,以前芙蓉姐姐对奴婢也很好,从来都不会大声跟奴婢说话。奴婢感念她从前的好处,愿意凭借自己微不足道的一点技术免了芙蓉姐姐的危急。虽然现在的芙蓉姐姐跟以前判若两人,但奴婢为做了这件事心里很是开心。相信芙蓉姐姐总有一天会明白奴婢的苦心。” 刘耀大为感动,捧了衣服,第二天在德嫔面前反而把千颜的绣艺夸得神乎其神。 德嫔很感兴趣,吩咐:“既然这么好的技术,怎么不分在制造局,反而分到了浣衣局,简直是大材小用。这宫里面的龌龊事真是说不得。这样吧!你找机会让她给我绣些香囊,帕子,鞋面子······” 刘耀点头应下。 却说千颜送了衣服后头昏眼花的回到了住处,看看屋子里面的几个人都已经睡着了,她感觉身上疲乏之极,却又因几天的忙碌顾不上好好洗一个澡,此时心头轻松,就想好好的彻底洗洗,看看屋子里面的人睡得十分香甜,想到自己连日已经很是打扰她们的睡眠。 于是,心念一动,为了不再吵到大家,她决定到院子里去洗澡。反正浣衣局都是女人,夜深人静也并没有人会到院子里去。 她拎了所有的东西,到了井边,垂下吊桶打了一桶水起来,倒进了木盆里面。 她再次把吊桶垂下去,忽的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只觉得脚下一滑,身子居然朝着井里面栽了下去。 千颜大骇,再也想不到自己会出现如此意外,没有死在别人的暗算下,竟然意外失足坠井身亡。她本能的大呼:“有人吗。救救我!” 她的身子已经落入井中,头下脚上下坠,她的心里恐惧万分,就这样,就死了吗? 她忽的听到了男子轻微的呼吸之声,几乎是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人抓住,稳住了下坠的趋势。她简直要欣喜若狂,被救了吗? 然后,被人缓缓的从井里面提了起来,放置在地上。她大睁着眼睛,准备着看看是谁救了她,她要好生感谢一番。 但,她的失望如潮水般奔涌而来,身后居然在瞬间空无一人。 月色如水,照耀着身前身后,除了她自己,再无人影。 那个救命的人竟然连听她说声道谢都不耐烦,一语未发就飞速离开了。 千颜竭力回想,知道那肯定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从他平稳轻微的呼吸就可以判断,他身上有一种味道,像是淡淡的花香? 而且,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应该是她曾经见过的男人。 她见过的男人实在很少,不过片刻,她就恍然大悟,那种香气她在仁亲王的身上闻到过,难道说是他? 继而她的脸色绯红,差点出了一身冷汗,她想到:“好险,幸好出了意外,要不然他这么晚还在这里晃悠,岂不是正好看光我······” 崇华宫,德嫔手捧一堆香囊,荷包,绣帕,爱不释手,左看右看,个个都精巧细致,自有风格,若是再仔细看,隐隐竟然似乎看见鲜花大有缓缓盛放的意思。 德嫔对刘耀说道:“果然是巧手。你去跟莫璃说一声,把这个千颜调到我的宫里面来。” 刘耀领命而去。 千颜正在低头洗衣,莫璃带着刘耀走近,莫璃含笑恭喜千颜:“大喜,崇华宫的娘娘欣赏你的绣品,要把你调到她的身边。” 千颜看看浣衣局的天空,灰蒙蒙的,想到自己从此就可以走出去。而巧巧,媚儿,姝云,芙蓉却要一直待在这里。 她的心中忽的一阵不舍,更兼隐隐的对未知的恐惧,她内心挣扎了一番,忽然就跪在了刘耀的面前说道:“奴婢非常盼望能够到崇华宫伺候娘娘。然而,奴婢有几个同乡也在浣衣局。当初,奴婢进来时候,多蒙她们照料。曾经一起发过誓言,说要是有机会离开,一定要大家一起离开,绝对不可以自私自利,单独离开。如今,奴婢若是离开,显然就率先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奴婢惶恐,不敢有违誓言。更不敢不遵娘娘之意。所以还请大总管在娘娘面前美言,若是娘娘能够把她们几个全部调到崇华宫。奴婢感念娘娘的恩德,至死不忘。······” 宫婢篇 第一章 深宫寂寂日月长 从来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人如此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日日夜夜堤防着所有的认识 不认识的人. 哪怕是睡觉都要竖起一只耳朵来,生怕一个不慎,小命莫名其妙就呜呼了。 不论你说什么,总有人不满和满意,最初的时光里,千颜甚至宁愿自己是瞎子聋子, 无知无觉,就不会这么深切的体会到痛苦. 那种深深的把你骨子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部脱胎换骨,然后让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活的机器,没有自己,永远只有别人。 无数个黑夜里,千颜都竭尽全力想要把自己找到,她常常在暗夜里,自己不停的叮嘱自己,你是千颜,记住啊! 她怕啊,怕在遥远的不可预测的将来,等到她熬到可以出宫回家的那一天,她会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更不要说回家的路。 她的委屈她的煎熬,她的苦痛,连找一个倾述的人都找不到。高高的宫墙,阻隔断了她回家的路。 就算没有隔断,她也知道,没有得到允许,她是不可以回家的,否则,她的父母姐弟一家人的性命全部都会白白断送。 她更不能自尽,不能逃离,只能生生的忍受,能忍也忍,不能忍也忍。生命的过程竟然如此的痛苦不堪。向千颜如是想。 隆昌皇朝十年,帝皇励精图治,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华盛世。 朝阳初升,照耀着皇宫的宏伟建筑,亭台楼榭,花草树木,一派生机盎然的表现。 阳光刚刚照耀到的这间宫室十分的富丽堂皇,院子里面花树繁盛,鲜花沾着露珠开放得 娇艳欲滴。 一株十分茂盛的柏树枝叶斜斜的伸出来,挡住了大片的阳光,树下背阴处却是四五级台阶,台阶上一个年少的太监怀抱一把琵琶,一手慌慌张张的调试,一手急急忙忙的找最佳的抱琵琶的方式。 台阶上去是一个不大的平台,平台周围是精致的白玉栏杆,顺着栏杆走上约十步,就是三间相连的宫室,从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一个神态雍容华贵,肌肤丰美的少妇正坐在窗妆,她就是当今最最得宠的德嫔宁嫣然。 此时她的对面一个衣饰合宜的宫婢微微曲膝,双手端端正正举着一面镶金边的铜镜给德 嫔看,她眼睛盯着铜镜,一眼不错的仔细观看,生怕身后梳发的小宫婢技术不好或者偷懒胡乱给自己梳一个发。 梳发宫婢傍边依次站着的宫婢托盘中放着桂花油,金簪玉钗,胭脂水粉,帕子等物。 德嫔身后不远处坐着两个乐伎,穿戴淡雅,钗饰简单,一个怀抱着胡琴,一个手里拿着 玉箫,低头调试。 相连另一间屋子里面的宫汝太监都在忙着准备娘娘出行需要用的东西。 阳光照耀下,看得出,这些人虽然紧张忙碌,却井然有序,只见这些人手动脚动,却半 点声息也闻不见,真正是规矩合宜,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院子里面还有四个年少的宫汝,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穿得一般,每人头上不过一支极 其普通的银钗子,手腕上一支银镯子,一朵绢花也没有戴,脸上全是素净,半点胭脂水粉也未施。 两个小心殷勤拿着水壶给花草浇水。 另外两个则一个捧托盘,一个拿剪刀站在那沾着露珠的花朵面前,认真仔细的挑选最好 最大的鲜花剪下来,然后放到托盘里面。 那个拿剪刀的梁姝云似乎比这几个稍长一些,大约有十六岁左右,她有一双极大的眼睛,眼睛转动之间,带出一种妖娆媚惑不安分之态,就算不说话,那眼睛飞快的一瞥间,也可看出那里面满含的贪欲,她生的鹅蛋脸,身材高挑,最是引人注意,若是仔细装扮,并不比德嫔逊色。 另外一个捧托盘的金芙蓉不过十五岁,一双眼睛大而亮,黑白分明,眼睛的线条恰到好处,看得人心里喝彩不已,只是她的嘴唇略略丰厚一些,两颗前门牙微微前突,极是煞风景。 照理她牙齿生的不好是不能进宫的,但当年她父亲也是花了些银子,又到处求人,这才鱼目混珠的混了进来。 而宫里的人虽然势力,却也最是喜欢明哲保身,谁知道谁的背后站着谁?虽然很多人知道她的缺陷,但只要最上头的人不发话,谁也不会去告发这事。 然这金芙蓉自己平日里揽镜自照,多是照自己又大又亮的眼睛,嘴唇部分就忽略不看,时日一久,她自己心里也认定自己容貌不俗,并不比梁姝云差。更兼她比这几个都早入宫,算是宫里面的老人。认识不少的人。 更因她当日一到崇华宫,这崇华宫的大太监刘耀最最得意准备着将来好养老送终的徒弟刘元就迷上了她的双眼,对她百般迁就,千般讨好。 以致把个金芙蓉宠得不知道天高地厚,走路都是仰着头,说话都是最大声。不知道什么叫内敛,委曲求全。 尤其她看不惯向千颜那畏畏缩缩,一贯说好的做派。认为向千颜白生了一副不错的模样,白张了一双还说得过去的巧手。 本着大家都是同乡,为免将来千颜被人欺压至死,她决定自己不要名声,先要把千颜这认为所有人都是好人的坏毛病改正过来。是以,她处处挑千颜的刺,处处为难千颜。 在千颜眼里她是刻薄嫉妒不容人。在她的心里自己这是做好事。 那个拿着水壶浇水的何巧巧,生的端正清秀,眉目标致,秀色夺人,身段纤细,眉目间温存可亲,一看就是一个性软心善的少女。 另外一个宫汝向千颜,第一眼看去普通不过,但第二眼再看居然发现这汝孩子原来眉目如画,清秀可人。第三眼再看,却觉得这汝孩子原来千回百转,颇有动人心处。她却是外表软弱,内心坚强极度内敛的人,善于审时度势,玲珑剔透。 屋子里面一个宫汝走了出来,催促:“姝云,娘娘梳好妆了,你们的鲜花挑好没有。” 金芙蓉声调温柔的回答:“已经挑好了,我马上送来。”边说,边端起托盘就往屋子里面走 去。 梁姝云收起剪刀,自去放好。 金芙蓉一进屋子,看见德嫔已经戴好了头饰,正等着她的鲜花。 她紧走几步,到了德嫔身前,半曲膝弯腰低头,恭恭敬敬的把托盘举过头顶,停在德嫔 伸手可及的地方。 德嫔把手放在托盘里面,一朵朵细细看了一遍,却没有挑出一朵合意的来。 芙蓉的心跳愈来愈快,虽然是初夏,此时还是最最凉爽的早晨,她已经感觉到汗水湿透了衣衫。 她不敢说话,不敢说娘娘你高抬贵手,将就将就选一朵花戴上吧! 你花容月貌的,戴什么样的花都不会影响你的美貌啊!这些花真的是我们精挑细选一大 早上摘来的,可以保证绝对的高质量。 花圃里面绝对没有比这托盘上开得更好的花了。 德嫔看了一遍花儿,没有满意的,又从头再看一遍,嘴里怀疑的说道:”奇怪,这些花儿 怎么比以前小了许多。” 芙蓉不敢接话,急得脸都绿了。 她身后的掌事宫汝余媚儿殷勤带笑走上前一步,对着德嫔手上拈着的一朵石榴花夸赞起 来:“这颜色火红火红的,实在是喜庆极了,说句不怕娘娘笑的话,奴婢最爱看娘娘戴这花的模样,娘娘是水粉色的肌肤,愈加叫这火红衬得面如桃花。真正是天上有,人间无啊!”再美的汝子,都喜欢别人夸奖,何况余媚儿这夸奖实在是叫人听得舒心之极。德嫔毫 不犹豫的取了这朵石榴,余媚儿接过来,左右比划了一遍,插在了鬂边。 芙蓉看见德嫔取了花儿,松了一口气,感激的看了媚儿一眼。 却也不敢松懈,这才敢站起来,把托盘降到胸前,小心翼翼缓缓往门边倒退着走去。 嫔眼角余光看见芙蓉快要退出去,语气有些不满的说道:“怎么这几日的花儿一日不如 一日。是不是有人偷懒不好好伺候花儿,没有好生浇水施肥。虽然这天气是一日日热了起来,可也不至于会热死人啊!倒是这些花儿朵儿,娇贵之极,这么大热的天,一个不注意,花儿就会枯萎。” 芙蓉听出了德嫔话里的责怪,双膝一软,就在门边跪了下来,低头垂眼解释:“都是奴婢 的错,从今日开始,奴婢一定无比用心的给花儿们浇水施肥,绝不懈怠。” 德嫔双眼一瞪她,依旧温声软语:“谁叫你跪下的,快起来!你们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只 是负责摘花儿,可是不管浇水施肥的事。下去吧!” 芙蓉低头谢恩,站起来,低头退了出去。 临出门时,她听见德嫔在问媚儿:“那个专管浇花施肥的宫汝,长得又瘦又丑的那个叫什 么来着?” 媚儿不敢隐瞒:“向千颜!” “向千颜,扣她一个月的月俸。真是不知道这些下贱的婢汝们怎么想的,记得当初要不是 我看她可怜,把她从浣衣局里面捞出来,她这会子只怕早死了八百回。居然不知道感恩戴德,不过是伺弄花儿这么轻巧的活儿,都要偷懒。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为人偷奸耍滑,不老实本份安安心心的干活。你找个机会教导一下她。跟她说,要还是这么着,我可是实在难留 了。到时她那来的回那里去了干净。”德嫔愤愤然的说。 媚儿低头应是,不敢辩解,心里却也有了兔死狐悲的凄凉感觉,明明是一样的花儿,德 嫔不过是随口一句话,芙蓉不仅不解释,反而顺着德嫔的话说,等于就是承认了向千颜确实没有好好照顾花儿,令德嫔坐实了千颜的罪过。 德嫔一切收拾好,坐上了轿撵,在太监宫汝前呼后拥之下去给皇太后皇后请安。说起 来,她每天最重要的就是这两件事。 阳光渐渐的烧烁起来,姝云和芙蓉已经回到了屋子里面,她们主要的工作就是每天早上 挑选鲜花预备德嫔戴,然后做一些很零碎的杂活,但也很少. 因为几乎每人都有具体的事情干,人多活少,近身伺候的活又轮不到她们,剩下的时间 她们只好自己打发,做做绣活,衣服鞋子之类。 巧巧和千颜则还在院子里面不停歇的给花草浇水。因为芙蓉特意好心的来提醒过她们, 叫她们最好一整天都给花儿浇水,不然,给德嫔娘娘看见她们偷懒,那下场······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早晚给花儿浇水才是最恰当的方法。非要在正午太阳最足的 时候给花草浇水,只有加速花草的死亡。 千颜知道既要让德嫔满意,又要保住花草,只有偷梁换柱,拿着水壶,做着浇水的样 子,有人看见时,自然是真的浇水,没人看见时,则只是虚做样子。 阳光刺眼,花草渐渐低垂了头,千颜直觉太阳就在头顶,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人生最大的敌人从来就是夏日的骄阳,冬日的冰雪,永远是渺小的人类所不可以抗 拒的力量。 巧巧与千颜浑身汗透,可是谁也不敢抱怨一句,更不敢躲到树荫下纳凉。 抱怨怕被人画蛇添足的传到德嫔的耳朵里,躲在树荫下也一样很快就能被德嫔知道。 在任何时候,任何朝代,任何环境里,从来最不缺的就是拍马屁打小报告的人。 这类人最会察言观色,花言巧语,擅于拿别人不经意间的任何一句话大作文章。千颜身 边,姝云,芙蓉都是这样的人。 宫婢篇 第二章 我自隐忍风霜尘(一) 毕竟是只有十五岁的少汝,在阳光底下一分分的煎熬,力气耐心一点点的丧失,千颜的 心里,又冒出第一千次的想法来,我要逃离这里,离开这个不把人当人看待的鬼地方。 她记得,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时说过,这世上有一种人,叫侠士,他们劫富济贫,救人 于危难,他们在高墙林立的地方行走如走平地. 千颜在这高高的宫墙内,心里是万分的期盼有一天能够有一个侠士来救她脱离这种苦 难。 当然这只是幻想,在隆昌皇朝,任何一个宫汝都不许逃离皇宫,不许自尽,只有静静等 待皇家放人离开的那一天。如有违反,则拿宫汝一家的性命抵偿。 千颜纵然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想待在这里,想想一家人的性命,只得咬牙苦忍。 千颜的身体自幼都不是很好,尤其不能在烈日下暴晒。 她坚持到了午时,已经是心慌气促,头昏眼花,直觉浑身燥热,血脉逆行,顿时就从鼻 子里流出鲜红的血来。 "巧巧惊叫:“哎呀!你流鼻血了,这可怎么好?”说着,慌忙从袖子里掏出手帕给她捂住 鼻子。 千颜一手拿帕子捂住鼻子,一手在脖子后面揉掐,一边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弄脏了你的手帕,我有手帕的,只是我一时只顾用手捂鼻子,来不及掏出来。” 巧巧不以为然起身去找盆装清水来,准备给千颜洗洗干净。 芙蓉知道千颜鼻子流血后,表现的无比义愤:“这真真是个吃人的地方。好人也要给折腾 出病来,何况是有病的人,这可怎么好?” 巧巧忿然解释:“千颜从来就没有病,你听哪个御医说千颜有病啦!她不过是给太阳晒得 有些不适,流了几滴鼻血而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休息都不用,她照样活蹦乱跳。” 芙蓉讪笑:“我一着急,没有说清楚话,让你误会了。” 巧巧怒视她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颜:“没事,幸好是我,要是给别人听去,不知道怎样误会呢!崇华宫可是不会留一个病怏怏的宫汝的。”话里有话,说完脸色更是严肃。 芙蓉自是不好意思,脸上神色讪然,一时找不到话来解释。 姝云起身解围:“我们一起去看看千颜。”说着话,看着巧巧,人却已经靠近芙蓉,隔着衣袖,握住芙蓉的手,微微一捻,无言安慰。 巧巧心里没好气,看见她们二人如此亲热的神态,更是刺心想到:“还好,还没死呢?假惺惺的去看什么?" 真有那个好心,明明知道我们近不了娘娘的身边,何不在娘娘面前帮我们说上一句半句的话呢? 明明大家都是平阳镇的人,说起来,大家当初在浣衣局时,要不是娘娘看上千颜一手好 针线活,要她来。 千颜不肯来,说舍不得大家,娘娘认为千颜有情有义,于是干脆把大家一起四人全部要 了来。 谁知道,一到这崇华宫,初时,娘娘还是很欢喜千颜,渐渐却开始厌恶千颜。 慢慢欢喜姝云与芙蓉起来。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在娘娘面前颠倒黑白,生生把一个白 日当值,夜晚为娘娘熬夜做香囊,荷包,绣鞋,团扇,衣衫的勤劳宫汝描叙得娘娘见也不想见到。” 巧巧端起水,没好气的说了一句:“随便。”她知道,就算她说了不用去,以芙蓉与姝云的虚伪,定然也是要去做做样子的。 宫婢篇 第三章 我自隐忍风霜尘(二) 大滴鲜红的血落在千颜面前的白兰上,白色的花瓣,红色的血,直刺人眼。 巧巧一近千颜,放下盆子,绞了一个帕子,递给她。 千颜顾不上说话,只想赶紧止住血,生怕德嫔会在此时回来撞见. 在皇宫这样的地方,一大群心怀不满的汝人,而且还是闲的发慌的汝人,最欢喜做的事情就是没事找事,无事生非. 千颜拙于言辞,心知就算是没错,随便给人一说,她自己又不会辩驳,往往就弄假成真。 是以她只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般的做事。 千颜低头三下两下的洗干净了自己脸上的血迹,,然后把头后仰起来,感觉得到血液倒灌回口腔的血腥恶心,她咬住牙关,吞咽下了倒流回来的血液,自己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再恶心也比被德嫔看见惩罚自己好,德嫔一再的对自己失望之下,她必然会大发雷霆,送自己会浣衣局还是最好的结局,只怕她一怒之下,不肯留自己的小命,那才是真的可怕。 姝云在千颜身边小心的说道:“你这是干什么?不过就是流几滴血,什么大不了,我记得我母亲告诉过我,这流鼻血就是要流出来不就好了,你偏还不许流,这样损伤自己的身体,真是傻啊!当心落下后遗症。快别这样干了。” 千颜恍若未闻,还管什么后遗症,眼前这关要是过不了,命都悬于一线。 芙蓉看见千颜的动作,本来在一边发愁,听见姝云的话后,她立时上前一把扶正千颜的头,说道:“就是,我母亲跟我也是这么说的,总之,为了你将来好,就算你现在恨我,骂我,我也要这么做。” 边说,边使劲把千颜的头往下压,要让千颜的鼻血止不住又流出来。 千颜被芙蓉这一干扰,顿时感觉到已经回流的血液又从鼻腔里面奔涌而去。 她心里激动又气又恨,心跳怦怦不停,偏偏气急之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竟是气滞声阻,脸上顿时憋得通红。 千颜情急之下,再也不假思索,心说:“一定要赶紧打发走这两个,要是在德嫔回来之前,我的鼻血还没有止住,宫里面这些掌事姑姑们,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德嫔本来就最最忌讳血光之灾,要是给居心叵测的姑姑们一煽风点火,我的小命可就难保。” 当时心一狠,假作站立不稳,噔噔连连后退几步,她身后是芙蓉,芙蓉身后是姝云,姝云身后是水盆. 芙蓉未防千颜会站立不稳,顿时被千颜撞得后退,扑倒姝云,姝云倒下去,碰翻了水盆,千颜看好一块干净的地,也作势歪了下去。 芙蓉姝云跌倒在水盆边,身上顿时溅上层层水珠,好好的衣服立时因为沾上水的原因,立时染上了地上的灰尘,脏成一片。 巧巧在一边见变生突然,她也来不及去扶,就眼睁睁看见三人摔倒,她顿时急得跺脚叫道:“祖宗们,还不够乱么。娘娘马上就要回来了,还不快回去换衣服。” 芙蓉姝云都未料到会同时跌倒,一时同时想到德嫔马上就要回来,顿时色变,一句话也来不及说,从地上爬起来,就飞奔回去换衣服。 千颜看见二人离开,从地上爬起来,依旧仰起头止血。巧巧早就端起水盆,跑去拿扫把来收拾地面,务必要在德嫔回来之前把一切痕迹扫去。 千颜生生逼得鲜血回流,好不容易止住了鼻血,忙忙的又洗干净了脸,叫巧巧看看自己身上可有血迹,巧巧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摇摇头,长嘘了口气,直说:“吓死我了。” 千颜眼里一潮,泪意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她感同身受啊!要是血止不住,让德嫔撞见,会怎样?想想就不寒而栗。 那浣衣局一年的痛苦经历她再也不想重温了。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当你是人,冬天,天寒地冻,她一睁眼就在冰天雪地里洗衣服,手冻得毫无知觉,衣服却是山一样高的,总也洗不完. 幸好身边还有巧巧,芙蓉姝云,她常常想,要是只有她一个人在浣衣局,她一定是熬不下去的。 明里暗里,浣衣局的婢汝们也会互相踩踏,千颜嘴笨心善手快,活干得又快又好,只会干活,不会图表现,不管是谁犯的错,到最后都会推到她的身上。 千颜不会辩白,而且人家也根本不给她辩白的机会。千颜吃了一次又一次的亏后,渐渐明白,在皇宫里面好人是活不下去的,她为人家考虑,谁为她着想呢? 不管是做好人坏人,总得要有一条命,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好人坏人?她在宫里面学到的第一个本事就是保住自己的命。 千颜回首间,看见白兰上的血迹,她提起水壶冲刷了一遍,不放心,又仔细的把面前的所有花都用水冲了一遍,就怕自己一个不留心,在某朵花叶上留下了血迹,叫德嫔看见可就糟糕了。 巧巧在后面又检查了一遍,方放心的说:“这下可是什么痕迹也没有。” 宫婢篇 第四章 尽付宫闱一生事(一) 在两人看不见的路边,金芙蓉拿着一把剪刀,假意装作剪枯叶,乘没有人看见的档口,她飞快的用剪刀尖扎开自己的手指尖,提起手指来,快速的把鲜血撒在路边的花上面。只要德嫔高兴来赏花,就多半会发现这些花朵上面的鲜血。 德嫔最最忌讳的就是见血,何况还是把血流到她最爱的花上面。德嫔一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金芙蓉就等着看德嫔怎么处置千颜。 金芙蓉想,最好让千颜再回浣衣局去。那样,自己就有机会表现一下同情心了。最后,她利用刘元的关系再把千颜从浣衣局捞出来,那时,她不就是再也不用背负欠千颜一个人情的包袱。 德嫔的轿撵这时已经走进了院子,巧巧千颜放下手里的东西,恭恭敬敬的立在道旁给德嫔行礼. 虽然德嫔在轿子里面根本就看不见,但她们愣是从德嫔的轿子一进院子就开始行礼一直到德嫔的轿子远去,看不见踪影,她们才敢直起腰来,而且不敢抱怨半句。 在这里,有森严的等级制度,她们受到的教育就是这一切都是应该的,你受的是应该的,别人得的也是应该的. 大家只有循规蹈矩,各自在自己的圈子里,谨守各自的本分,方能相安无事。 德嫔用过午膳,睡过午觉后,直觉神清气爽,问媚儿:“这会儿院子里可还觉着热?” 媚儿一听这话,知道她是精神来了,想要到院子里面逛一圈赏花儿去,温声回道:“这会儿院子里气温正好,不觉热,正好适宜逛一圈。院子里面的花这会儿开得也好,生气勃勃的,不象中午时候热得都焉头耷脑。” 德嫔噗嗤一笑:“听听,这形容词,也就我听得惯,要是给上头那几个听见,不知道怎样耻笑呢?” 媚儿接着说道:“就知道娘娘谦和,待人好,奴婢小时候算命的时候,那先生可是说将来命里一定有贵人,这不,娘娘可不就是奴婢命里的贵人。奴婢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跟了娘娘。奴婢睡觉梦里都欢喜得笑醒过来。” 这马屁拍得德嫔受用之极,德嫔最是相信那算命之类的话语,她摸摸自己的脸,感概的说:“我幼时每个算命的都说我命里注定富贵,看看眼下,可见那算命的实在是灵的不能再灵的······” 她笑容满溢,话却不再说下去了,富贵就好了么? 要是上头没有那么几位,岂不是更好?可见人心真的不足。千颜只想要活命就足也。德嫔未得宠时心心念念只想要是得宠就好啦。 得宠之后又妄想着要是有一个皇子傍身就好了。捎带着想些其它的······ 当今皇上虽然已经二十八岁,却是只有三个公主,两个皇子,实在是太少了些。 媚儿扶住德嫔,身后几个宫汝跟着,一起出了门,顺着栏杆走了下来,到了院子里面。院子不大不小,约有五亩地大小,种满了花树,其时,米兰,茉莉,白兰,栀子,广玉兰,珠兰,石榴,木槿,大丽花,蜀葵,半枝莲,六月雪······ 五颜六色,开得缤纷多姿,生机盎然。 其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天边一抹红艳艳的晚霞,地面上所有的花朵都蒙上了一层绚丽多姿的金色,比平时看见更要美丽. 晚风带着花香四溢流窜,一阵一阵袭人而来,德嫔忍不住夸赞道:“几日没有逛这园子,竟然开了这许多花儿。今日可要好好赏赏。” 边说边停在一株蜀葵面前,伸手轻轻摸了摸,那花儿其时开出艳艳的桃红色来,一瓣瓣的似乎就要滴出水样的娇嫩。 德嫔的手一离开,那花儿就焉耷下了,幸好德嫔已经走了过去,没有注意到。 媚儿对着身后的宫汝使了一个眼色。那宫汝急忙悄悄的把那朵被德嫔一摸之下就焉耷了的花儿摘了下来,扔到了花丛里面,生怕被德嫔回头发现. 到时,德嫔发怒,花儿无知无觉,哪怕是连根拔起也是无妨的,可怜她们大家可是人人都要受牵连的,甚至连种花浇花的宫汝儿们只怕也不能幸免。 是以她们最重要的事就是要防患于未然。 那名叫丁香的宫汝摘花时,媚儿走得离德嫔很近,用身子完全的挡住了德嫔的视线,是以身后发生的一切德嫔一无所知。 宫婢篇 第五章 尽付宫闱一生事(二) 德嫔兴致勃勃的一路赏花而来,千颜和巧巧看见她来,远远就让到了她看不见的角落。 德嫔忽然吃惊的咦了一声,媚儿心一跳,急忙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只见眼前一株六月雪,雪白的花瓣上面居然带出血红的颜色来. 媚儿直觉不对,却又一时之间说不出哪里不对,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德嫔说道:“给我仔细看看,这株六月雪怎么啦! 居然白色的花瓣上带着红色,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媚儿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她凑近那株六月雪,细细查看起来,不看还好,这一看,可是看得她心惊胆战,那花儿上面,明明是沾染上了人血,所以才会有如此颜色。 她知道,德嫔最是讲究,哪怕是在崇华宫添一个花瓶的摆设,也必要请宫内的风水师来相看一番,此番不知道是谁居然好端端的叫花儿染上人血,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叫她怎么回话。她顿时踌躇了起来。她也不敢胡说,毕竟人血染在花儿上面,怎么也只是浮在表面,又不是跟花儿本身的颜色混合在一起,令人不易察觉,仔细一看,就知道答案。 德嫔注意到了媚儿的为难,顿时起疑,更是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媚儿!”她威严的唤了媚儿一声。 通常她这样唤媚儿的时候,就代表她不耐烦了。 媚儿也要活命,那敢糊弄她,只得噗通先跪倒在地:“请娘娘先饶奴婢一命,奴婢才敢说话。”头实实的磕在地上,咚咚作响。 听的德嫔微微皱眉,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头是一定要磕的,但是没有必要磕得这么响啊!听得人心脏都跟着跳动。 媚儿不敢抬头,身子微微颤抖,煞是后悔说今天气候好,早知道会碰见这样的事,就该说园子里面热得很。 德嫔这才惊觉事情可能有点严重,点头说道:“恕你无罪,你快说。” 媚儿听见德嫔的话,依旧不敢抬头,只是竭力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那花儿上面不知道何时沾染上了人血,所以才有如此奇怪的颜色。” “人血!”德嫔大惊失色,第一反应就是问媚儿:“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谁受伤流血啦!难道是有刺客来过?” “这当然是不可能,有刺客这么大事,早就闹得全宫上下不得安宁,至于有人受伤,好像也没有听说过。” 媚儿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让德嫔悬于刺客的心安了下来,就是嘛!她不过刚刚得宠,还没有生下皇子呢! 怎么就会招人眼,惹来刺客,要是那样,可实在是太可怕了。 德嫔的心从刺客哪里放了回来,立时就兴趣来了:“起来,赶快去查,这血究竟是怎么回事?查不出来,你今天就不要吃饭睡觉。”这背后的真相可真是诱惑人啊! 媚儿苦着脸应声不迭,因为知道自己脸色难看,她始终趴在地上,没有抬头,就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也是垂着头离开的。倒霉啊!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呢? 德嫔赏花的兴致顿时消散,她扶着丁香百合的手走到亭子里面坐了下来,吩咐丁香:“你去探听皇上今晚翻谁的牌子。” 丁香应了,快步去了,生怕走慢了被她斥责。百合立在德嫔身后拼命的给她扇风,自己脸上却已是汗珠滚落,乘着德嫔没有注意时,她才敢拿袖里的帕子抹了一把汗。 另外的一个宫婢睡莲看见她如此情景,忙上前接过她的扇子替了她,让她休息一会。百合哪敢休息,上前轻轻的拿美人捶给德嫔捶背。 还有一个宫婢凌霄则给德嫔轻轻的捶着腿。德嫔娇声娇语:“这园子真大,走得本宫腿酸脚软,都还没有走到一半。” 凌霄难得媚儿不在,德嫔一向是只跟媚儿说话,甚少搭理她们几个的,赶快接上说道:“娘娘要是觉得园子大,下次叫人抬着逛可不就好了。” 德嫔斜睨了凌霄一眼,没有说话。凌霄还待说上几句,睡莲轻轻踢了她一脚,她看看睡莲,忽的看见德嫔脸色,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再也不敢说话。专心一意的捶起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