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正文 第1章 大隋第一美女 隋大业十二年,一场秋雨将天空洗的湛蓝。 洛阳城外十里,一座农庄炊烟袅袅。周成坐在交椅上,神态悠然的看着枝头。那里有只杜鹃鸟,正迎着夕阳光辉,肆意卖弄着凄凉的声线。 终于,扫地的清秀少女被惹恼了,抓起把石子朝上狠狠扔去,虽然准头有所欠缺,但杜鹃鸟还是被吓到,尖叫着拍动翅膀,眨眼便逃得无影无踪。 周成苦笑着收回目光。 他知道少女烦躁的原因,事实上换成谁被派来伺候个废物姑爷,心情多半都不会好到哪去。更何况,她还是宇文明秀的贴身侍女。 作为当朝许国公嫡孙,堂堂左骁卫折冲郎将宇文化及的女儿,宇文明秀嫁入豪门世家几乎是必然之事。而按照隋朝风俗,只要主人过门,陪嫁的贴身侍女多半会成为侧室,从此奴凭主贵享尽荣华。 可现在,偏偏就是这必然之事出了纰漏。 家世显赫,样貌出众的宇文明秀,不知犯了什么魔怔,竟对个流民一见钟情,为此甚至不惜和宇文化及翻脸。虽说两人现在还没成婚,但这件事在洛阳已被吵到沸沸扬扬,就算最终能被平息下去,短时间内,恐怕也没有门阀世家愿意迎娶宇文明秀过门了。 如此一来,少女鱼跃龙门的希望自然落到空处。 而想到这里的周成,也是不禁暗叹口气。 没错,他就是那个流民。 身体前主人被敲闷棍死去后,他不仅继承了对方的身份记忆,还接来了一个天大麻烦……给宇文明秀当假夫君。 也许在食不果腹的流民眼中,这是生活下去的唯一出路,但在周成看来,这却绝对是坑。 姑且不论洛阳城里,那些将周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门阀子弟,单说宇文明秀!一年半后他老爹宇文化及便会在江都勒死杨广,继而带着十万隋军东征西讨,虽勉强称帝,却还是难逃身首异处的下场,最终不仅自己脑袋被送去草原,连子嗣后代都让人杀的干干净净。 在这种情况下和她有所瓜葛,除非自己嫌命太长。 周成轻吁口气,一道淡淡白烟若箭矢般从口中射出,直至半米外方才渐渐消散。 前世他六岁进入西伯利亚训练营,十二岁出道执行杀手任务,十余年间,从未失手,靠得就是这无名内功。这种奇妙功法,不仅有着疗伤效果非凡,每修成一层,便能突破一次人体极限。周成在穿越前,已经将这功法练到第六层。如果不是他以一己之力,覆灭整个杀手集团,大仇得报下心神松懈,也不会被炸弹炸死,回到这隋唐年间。 “可惜,现在还走不了!这具身体实在太弱,就算我重修无名内功进度非凡,可调养月余也只是堪堪恢复到普通人水准。想在这乱世拥有自保力量,恐怕还得过段时间。” 周成摇摇头。 如今正值隋末,三征高句丽失败,加上大修运河劳民伤财,曾经盛世帝国已然日暮西山,百姓不凡重负纷纷揭竿而起。神州大地,烽火狼烟,在各地作乱的义军匪贼,大大小小不下百只。以他现在的情况,离开洛阳后能不能活着走出两百里,怕都是个未知之数。 “所以,还是要等啊。” 周成自语呢喃。 就在这时候,木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在两名甲士护卫下施施然的出现在眼前。她面若桃花,眉宇如画,镶嵌金边的浅红色华服在尽显高贵同时,也将其婀娜体态凸显的淋漓尽致。 “不愧是大隋第一美人,这宇文明秀即便放在后世,怕也有艳压群芳的资本。” 周成眼底闪过抹惊艳。 因为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流民,相处时根本不敢正视宇文明秀,所以直到今天,他才算真正看清这个记忆中美艳绝伦的女人。 当然,这里面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这月余时间里,宇文明秀从没有来过这处庭院。 “夫君……” 清脆的声音传来,犹若黄灵婉转,却带着说不尽的疼惜幽怨,加上那副泫然欲泣的神态,即便是以周成坚定的心智,此刻也忍不住心中哆嗦,暗道果然是个演技出众的妖精。 其他不说,凭这一声呼唤,不知道的人看在眼中,就定然会以为两人感情深厚,可实际上呢?周成能清晰回忆起两人独处时,她高高在上的轻蔑眼神,和后世白富美看屌丝简直一模一样。 在周成发楞时,沁人心脾的香味迎面而来,宇文明秀竟直接扑进他怀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你知不知道,这月余时间,秀儿在深山里寻找续命灵药,日子过得何等煎熬,每每想起夫君,都是以泪洗面,恨不得立马回来侍奉左右……” 周成回神,忍不住撇了撇嘴。 撒谎都能撒的如此情真意切,这女人果然是天生的演技派。如果不是她看似扑在自己怀中,实际上却有意在两人间保持着微小距离,自己恐怕还真以为她转了性子。 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涌起股不甘,周成下意识搂住宇文明秀,将她用力往回一拉,登时间温香软玉扑得满怀。 “秀儿不哭,我这不是没事了嘛!” 周成笑眯眯的轻抚女人玉背,心知刚才怒火,多半来自于身体前主人弥留的意识,不过,也无所谓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反正他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宇文明秀轻轻嗯了声,看着好像没有什么异样,可周成却能从她紧绷的身躯中,感受到阵阵怒火。果不其然,在两人进屋反手关上房门后,宇文明秀俏脸登时变得阴沉无比,“居然敢碰我?你好大的狗胆!” 她声音虽然不高,可目光中蕴含的凌厉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 若是换成那流民,这会儿多半已被吓到双腿打颤了,但周成是何许人也,堂堂传奇杀手,什么凶神恶煞没有见过,他微微一笑,便若无其事的跪坐到矮桌旁,“这事不能怪我,是你说要在人前全力配合的。” 宇文明秀柳眉一皱,就没想到对方竟是这个反应。停了半晌后,她才冷冰冰道:“我是说过不假,但全力配合,并不代表我允许你如此放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按照大隋律,贱民亵渎权贵,可是要被砍去双手,徒刑三千里。” 第一卷 正文 第2章 静静看着你们 “宇文姑娘,这就是你不讲道理了。” 周成叹口气道:“试想刚才情形,你都投怀送抱了,我若还跟个木头桩子般杵在那没有反应,别人不有所怀疑才怪。” “这么说来,我倒是要感谢你了?” “你能有这种觉悟,自然最好不过。” 宇文明秀先是一怔,继而心中泛起滔天怒火。 她万万没想到,这贱民被敲过闷棍后竟变得如此胆大包天,话里话外,竟开始挤兑起了自己。在这一刻,宇文明秀差点忍不住拔剑杀人,不过想到随后安排,她还是生生压住愤怒,“废话少说,速速换身衣服,陪我去赴重阳夜宴……” 重阳夜宴,乍听起来逼格挺好,可实际上也就是群权贵子弟的饮酒作乐聚会,只不过因为重阳节的缘故,规模比平时大了许多。 只见运河中央,数十丈长的巨舫张灯结彩。船上百余名姿色俏丽的婢女来回穿梭忙碌着,不时间,还能看到几个艳美舞姬挽着云袖于甲板匆匆步入底仓。跟着宇文明秀走进阁楼后,饶是以周成见识,也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这处明显被改造过,用以充当宴会大厅的地方实在是太奢华了。烫金雕柱嵌满宝石,在通明灯火下泛着七彩光华,地上是熊皮制成的毡毯,纯白颜色竟看不出任何拼接迹象。此时场中,数名衣衫薄如蝉翼的舞姬,正绕着座紫金檀炉轻歌曼舞,袅袅香烟,配合上动人舞姿,直让人有种恍入仙境的错觉。 “哟,这不是宇文妹子嘛。听闻你跋山涉水,去寻那续命还魂的天才地宝,不知这月余功夫下来,可曾有所收获?”一声轻笑突然传来,周成侧头看去,就见个体态妖娆的美妇,正笑意盈盈着望向两人。 一路上面沉如水的宇文明秀,不知何时已变得笑靥如花,“小妹运气不佳,吃尽苦头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幸好我夫君福大命大,硬是挺了过来,到是让独孤姐姐失望了。” “呵,宇文妹子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周公子能康复,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失望呢。”美妇掩嘴打个哈欠,风情慵懒的模样,让周成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而就在这时,坐在左侧矮桌上的青年突然开口了,“明秀,你还未曾成亲,便一口一个夫君叫着,于理于法,怕是都有些说不过去吧。” 这青年面如冠玉,丰神俊朗,虽跪坐在地,但身上气势却犹如出鞘长剑,极其逼人。随着他话音落下,大厅瞬间变得安静。 独孤阀虽不如文献皇后独孤伽罗在世时那般权倾朝野,但也是天下有数的世家豪门,若非必要,没人会轻易得罪。 不过,宇文明秀却是个例外,她淡然一笑,压根没搭理青年,挽着周成便作出副亲昵模样轻声耳语道:“这是独孤忠,独孤家的嫡长子,近年来借着平叛机会混了个兵部侍郎的官职,前些日子下黑手的人多半就是他,你一会儿过去,千万忍让,免得他找到机会趁势发难……” 隋朝男女之防虽没后世明清那般变态,但公开场合的宴会,男女还是分区落座。 周成心想,你还不如不说呢,当着这么多人秀恩爱,得给哥拉来多少仇恨啊。 果不其然,原本故作淡然的几个权贵公子,这时也开始目露凶光。至于独孤忠,被宇文明秀当场无视后,俊脸几乎变成铁青颜色,闷声喝了好几杯酒水,才勉强镇定下来,对着边座胖子打个眼色。 胖子会意,当即笑容满脸,热情的招呼起周成,“早闻周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人中龙凤,来来来,这边落座,既然出来享乐,何必如此拘谨?大家都是自己人,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哄笑声中,早就看周成不爽的权贵公子们也纷纷附和起来。 周成暗叹口气,哪能不知他们打得什么注意,可宇文明秀不开口,他也没办法离开,无奈只能上前,而果然不出所料,不咸不淡的几轮问候后,就有人迫不及待提出行酒令。这玩意儿从汉代时期便已出现,发展到隋朝,早就成了上流宴会场中必备的助兴游戏,简单点说,就是推举一人为令官,其余人听令轮流对诗词,联语等等,输者要被罚喝酒。 而在重阳夜宴这种档次的聚会上,被罚喝酒可是很伤面子的事情。毕竟行酒令判定胜负的依据是诗词联语,你输了,岂不说明自己文采不如他人? 看着这帮跃跃欲试的公子哥们,周成不由大感无聊。 “我就是来打个酱油,你们这样有意思吗?就算最后把哥踩成渣渣,那娘们儿也不会高看你们一眼。”心中想着,游戏已经开始。也不知是存心想在女眷面前表现,还是隋朝风气本就如此,反正只要是参与行酒令的公子哥,个个都跟打了鸡血般,思如泉涌对答如流。 周成懒得费神,本着“静静看你们装逼”的想法,悠然自得的坐在那里,轮到他时,也不犹豫,直接仰头喝酒,结果十几轮下来后,别人酒杯都没动下,他已是喝空两壶美酒。 “呵呵,周公子还真是好酒量啊。宇文妹子,他平日在家中,也是这般喝法?” 美妇笑着捻起颗葡萄,优雅剥皮塞进口中。 旁边几个华衣少女对宇文明秀嫉妒已久,如今有人率先开炮,自是果断跟上。 “酒量是不错,可惜文才实在低劣,刚才的飞花令何其简单,便是六岁稚童都能轻易对上,他居然被罚酒了,想想还真是好笑。” “哎,别这么武断嘛。说不准是人家觉得酒水味美,故意想多喝两杯呢?” “也是,宇文姐姐眼高于顶,她找的夫君怎么可能会是废柴。必然才高八斗,武力卓越嘛。宇文姐姐,不如你跟周公子说说,让他来首惊世之作,也好让姐妹们开开眼界……” 宇文明秀虽早有心理准备,可被众人明里暗里的损着,脸色也不由渐渐阴沉下来。 “好了,你们也别为难她了。这周公子不过是个流民,家乡遭兵乱,才北上逃难,大字都不识几个,就更别提作诗作词了。”美妇看似好意解围,实际上却是在讽刺宇文明秀没有眼光,宇文明秀听在耳中,手指不由攥白。 叮!就在这时,丝竹管弦,乐声响起。一群舞女摇曳着身姿出现在场中。为首领舞者,是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她明眸皓齿,身姿欣长,长袖舞动间柔软体态犹若无骨,一个个高难度的舞姿,被她完美演绎出来,惹得众人轰然叫好,连行酒令都暂时停了下来。 第一卷 正文 第3章 去吧,水调歌头 “这是两淮有名的清倌聂无双,本公子以百金将其带回洛阳,各位看看,值否?” 一个身材消瘦的公子扬声说道。 “如此姿色,如此舞技,别说是百金,便是千金也物超所值。更何况,瞧其眉宇未开,显然还是处子之身……”淫笑声中也不知是谁开头,众人竟纷纷出价,想要从消瘦公子手中,将这少女买下,消瘦公子是个附庸风雅的主儿,虽看不上钱,但也架不住众人怂恿,“罢了,既然各位高兴,我今天就破例割爱,咱们以重阳和酒为题,各自赋诗一首,谁作的好,无双就归谁所有,如何?” “可以。反正总是一个人喝,这行酒令看都看得让人腻歪,不如以诗词博取美人,传出去也是段佳话。”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开口说着,目光丝毫不掩鄙夷的扫过周成。 他不是宇文明秀的追求者,所以一开始对周成并没太多恶感,只是,一番行酒令后,他就看不起周成了,没有文才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认为周成太软,明明知道人家在戏耍自己,却还默默忍受,连半点忿然都不敢显露。 “好,既然各位都没有意见,那便开始吧。谁先来!” “我先!” 黝黑青年当仁不让,一边酝酿腹稿,一边迈过矮桌。别看他长相不怎样,但胸中却颇有墨水,不过片刻过后,一首七言律诗,便被抑扬顿挫的吟出。 “没想尉迟兄竟有如此文采,月笼大江,气势澎湃,好,当真是难得佳作一篇。” 消瘦公子大声赞叹。见头筹被人拔走,其余人自是不甘示弱,纷纷将开口言诗,另一侧女眷们也没闲着,不仅找来笔墨,将篇篇文章记录在案,还对其品头论足,遇到好的不吝赞美之词,遇到差难免掩嘴轻笑,时间流逝,很快十余首诗词问世,虽都对仗工整,颇有意境,可比起黝黑青年,却还差了些许。青年眼看着胜利在望,嘴角不由挂起抹笑意,但就在这时,独孤忠起身了。 仰头将杯中酒干尽,他以手扶剑,傲然踱步走至场中。 “时菊凝晓霜,露华滴秋湾。仙人酿酒熟……” “醉里飞空山!” 锵!长剑出鞘,寒光掠空,跳舞少女头上的坠饰,被斩成两段落在地上。她脸色霎时苍白,后退两步,瑟瑟发抖的垂下颔首。 “独孤将军果然是文武全才,不仅剑法精妙,诗词作的也是仙气缥缈,出尘脱俗。” 女眷中响起声赞叹,紧接着附和声纷纷传来。如今距开皇盛世并未过去太久,隋朝的权贵子弟,虽贪玩享乐,但其中有不少真才实学之人。自然独孤忠的诗篇,无论遣词造语,还是意境深远,都虽比前面几人高出许多。 “看来这美人,今天要归独孤兄所有了啊。” 消瘦公子笑着说道。 黝黑青年冷哼一声,虽说心中不爽,但技不如人,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闷闷不乐坐回到矮桌后。 见他都不说话了,众人自然更没意见,纷纷举手恭贺独孤忠。 独孤忠文压众人,脸上却没什么喜色,随意点点头,便将目光放在少女身上,“聂无双?哼,明秀在此,你也配称无双!来人啊,将此女束缚手脚,扔进运河,免得留在这里,污了我的眼睛。”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谁都没想到,独孤忠竟会做出这种决定。 “这,独孤兄,如此美人,淹毙在运河内,未免太可惜了吧。”消瘦青年犹豫道。 “杨兄说了,谁胜出,此女便归谁所有。我既是她主人,想杀想埋,自是由我所愿。” 独孤忠随意说着,双眼却盯着不远处的宇文明秀。显然,他想借此机会让对方开口。可惜,宇文明秀只是皱了皱眉,便又浅笑着抿起美酒,仿佛在她眼中,少女死活与自己根本没有丁点关系。 独孤忠见状,心中越发愤怒,长剑归鞘,便冷冷看向侍卫,“你们聋了?听不见我说话?” 两个侍卫身躯一震,哪里还敢怠慢,上前两步便左右架起少女。 “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了……”少女终于回神,惊叫哭泣着奋力挣扎,可惜她一个女孩儿,哪能从侍卫手中挣脱,清秀小脸哭的妆花,也没有惹来半分同情,反而有几个公子哥,嬉笑着结伴起身,准备去看看活人溺毙时的场面。 少女绝望了,泪流满面被拖行至门前。那哀怜的眼神,让周成心中一跳,忍不住叹口气,道:“住手!有什么不满,大可当面说来,何必去为难一个无辜女孩儿。” “嗯?”独孤忠豁然转身,双眼寒光大胜,“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替她求情?” 花厅内再次变得针落可闻。 一道道目光,聚集在周成身上,有不屑,有鄙夷,也有诧异和疑惑不解。 宇文明秀饮酒举止微微一滞,虽不满周成没事找事,但打狗也要看主人,独孤忠将话说到这种地步,她不开口,难免弱了宇文阀威势,“独孤忠,注意你的言辞,周成是我夫君,也是宇文家的姑爷,他不算东西,你难道就算个东西?” “宇文明秀,你……” 论起斗嘴,一百个独孤忠加起来,也未必比的上一个宇文明秀,眼见自家弟弟被气的怒火冲天,美妇也放下酒樽,冷笑道:“宇文妹妹好大的气性,舍弟就算口无遮拦说错话语,那也是事出有因。论及到底,还是这位周公子先坏了规矩,插手别人家务。” “何为家务?”周成眉头微挑。 “处理家奴,即是家务。”美妇瞥眼他道。 “这个女孩儿,是你独孤家的家奴?” “呵呵,看来咱们这位周公子,不只是文才差劲,连记忆都不怎么好啊。” 美妇弹弹衣袖,在一片哄笑声中,不咸不淡道:“刚才舍弟以一诗侥幸胜出,按照约定,这少女便归他所有,周公子对此难道有所异议?” “当然有了。”周成撇撇嘴道:“我还没作诗词,现在论胜负,也未免太早了吧。” 话音落下,哄笑声越大。不仅女眷中有人笑的仪态尽失,就连宇文明秀都忍不住瞪大眼睛。 “我没听错吧。这飞花令都对不上的废柴,竟然也想作诗词?” “难道是被美色冲昏头脑了?看来宇文明秀的魅力,也不过如此嘛。找来的男人,居然看上一个卑贱舞姬……” “要我说他就是不自量力,独孤将军的诗,放眼大隋近百年间,怕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他个小小流民,连书都没读过居然还妄图超越,我倒要看看,他今天如何收场。” 周成面色如常,淡淡听着周遭议论嘲讽,直到声音落下,才端着酒樽,一步踏进场中:“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众人神色一楞,下意识禁住声音。真作诗了?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句词出,美妇眉头皱起,宇文明秀则是眼神惊讶,下意识坐直身姿。 周成才懒得去看他人反应,将酒水仰头喝尽,声音低沉悠长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吟到这里,场中已是鸦雀无声,众人无不吃惊的睁大眼睛,目光中透着难以置信。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周成将酒樽轻放在矮桌,继而转身走到少女身前,伸手拭去她脸上泪珠,温和笑着,吟出最后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一卷 正文 第4章 她是只河东狮 少女痴了。脸颊带着羞红,怔怔看着周成。 咣当! 消瘦公子的筷子落在盘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这是词?没想到天下竟有人能将词写的如此惊艳绝伦。开眼界了,真是开眼界了,这般水准,别说前无古人,就是往后百年,怕也没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词在隋朝兴起,定型于晚唐,直到宋时方才兴盛,而周成吟的这首水调歌头,正是北宋词人苏轼的名篇,用它来和隋朝权贵子弟斗文,这就好比有人端着机枪回到古代战场,不大杀四方才是怪事。 女眷中一片沉默,不少人双眼微红,显然被词中意境打动。 美妇脸色难看至极。深吸口气,目光阴郁的看向宇文明秀。周成背景,她早已调查清楚,所以她绝不相信,对方能作出如此传世佳篇。所以,这一切必然是宇文明秀提前安排。殊不知,宇文明秀此刻也是满心震惊,完全想不明白,一个贱民为何会有这般惊天文采。 “现在,能放开她了吗?” 这时,周成话声响起。 独孤忠蓦然回神,万万没想到自己风头,居然被个泥腿子压过。一时间,他脸色阴沉无比,抿着嘴唇,不知如何开口。但他不说话,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会沉默。见独孤忠被人当场打脸,黝黑青年顿时心神大爽,狂笑着踹开两名护卫,便大声道:“周兄这首词,放眼天下怕都无人能及,赢个小小舞姬自然绰绰有余!你们说,是也不是?” 几道附和声先后响起,他们对宇文明秀没意思,又看独孤忠不顺眼,如今有人带头,当然乐得落井下石。 “你们,很好!” 独孤忠大怒,但碍于身份,又不能当场发作,只得寒着脸回到座上。看他心情不好,周围狐朋狗友自然不敢放肆,纷纷闷头喝酒,使得场面冷清至极。相比下,周成所在区域到是热闹许多。 “无双姑娘还愣着干嘛,快点谢过周公子啊?” “哎,秦兄此言差矣,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的恩情,光是道谢哪能行?必须来个香唇献酒才说得过去嘛。” “好主意,重阳佳节,美人允酒,传扬出去必是一段佳话。就是不知周兄意下如何?” 黝黑青年带着几个公子哥,你一言我一语,直将少女羞的双眸含水,葱白脖颈都染上淡淡红霞。 眼见众人看向自己,周成不由砸吧下嘴,“按理来说,这等风雅事小弟本不该拒绝,可无奈家中河东狮实在太过彪悍,若真做下,小弟今夜怕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河东狮?”众人神色一怔。 周成这才想起,河东狮典故出自北宋,也难怪这帮家伙满脸懵逼。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将典故讲出,临了还顺道将苏东坡的打油诗剽窃过来,“龙丘居士亦堪怜,谈空说有夜不眠,一问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原来如此!周兄真是大才。这河东狮的说法,简直贴切至极。”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将古怪目光投向宇文明秀。 大隋第一美女,居然是个悍妇。这可是茶余饭后诺大的谈资啊。 “来,周兄我敬你一杯,恕哥哥眼拙,竟没看出你是个深藏不露的血性汉子。” 这时,黝黑青年爽朗笑着举起酒樽。 “不敢不敢,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周成客气点头,等听到对方回应,自称是尉迟恭后,顿时肃然起敬。原来这就是唐朝名将尉迟敬德,日后在民间广为流传的门神之一……难怪长得这么丑。 尉迟恭可不知周成心中所想,见他爽快饮尽杯中酒后,笑容不由越发亲切,“难怪宇文姑娘对周兄情有独钟,且不论那惊天诗才,单是这豪爽饮姿,便有古之名士风范呐。” “尉迟兄过誉了。自古名仕,都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高人,我这点水平,哪能跟他们相提并论。到是尉迟兄,虎背熊腰,气势非凡,必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悍……”周成神态真挚,侃侃而谈。 酒桌上嘛,说好听点是花花轿子众人抬,说难听就是互捧臭脚,大家开心就好。于是乎,三巡酒后,不仅尉迟恭乐的眉开眼笑,就连周围几个公子哥,都被周成忽悠的飘飘欲仙,拍着周成和他称兄道弟,许诺日后遇到麻烦,千万不要客气之类云云。 最后周成实在受不了了,寻个借口走出花厅,这才长出口气,抹去头上汗水,“玛德,没想到古人还有这毛病,说话就说话,在老子身上摸个什么劲儿。” 这时宴会已进行过半,甲板上除了站岗侍卫外,在无他人身影。周成绕过楼阁,正想找个地方放水,一阵浅浅的脂粉香味便顺风飘了过来。 “咦,这小妞什么时候溜出来了?”只见船尾处俏丽着道婀娜身影,虽明月隐在云后,夜色有些黑暗,但以周成眼力,还是借着昏黄灯火,认出对方正是宇文明秀。 她在这干嘛?难道跟我一样,也是来放水的? 周成心中转着猥琐念头。 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突然跃上船舷。这是个身材修长的男子,装扮和甲板上的民夫相若,见到他,宇文明秀明显变得激动,竟上前两步,直接扑进对方怀中,“李哥……” 听着那娇滴滴的声音,周成眼皮狂跳,忍不住暗骂声卧槽。 “秀儿,你清减了。”男子声音满含磁性,一边疼惜说着,一边俯首吻向宇文明秀。 宇文明秀眼神大羞,慌乱退后半步,“别这样,大事要紧。” 见男子面露失望,她似有所不忍,又捻着衣角补充道:“你和我,时间还长着呢。” “对不起秀儿,是我孟浪了。”男子很快调整好情绪,“如今万事齐备,半柱香后,我便会发动袭击,你要小心,千万保护好自己。” “好的,你也注意安全,这柄匕首是我贴身之物,削铁如泥,你且拿着防身。” 两人又说几句,便各自散开,男子重新跃下船舷,宇文明秀则是整了整鬓发,才转身从另侧步入花厅。等两人全都离去后,周成才若有所思的从黑暗中走出。 第一卷 正文 第5章 阴的就是你小情人 “难怪宇文明秀执意参加重阳夜宴,原来是想给她这个小情郎当策应。嗯……不对!如果仅仅只是策应,凭她自己又能有多大作用,以身犯险完全是得不偿失。所以,她最有大的可能,便是想借此机会将我除去。” 周成双眼微眯,越想越觉得可能。 在被敲闷棍前,宇文明秀已带着他在各大场合频频露面多回。既然推出挡箭牌的目的达到了,又何必非要自取其辱,再来参加重阳宴会? 进一步推断,如果自己在这次袭击中被杀死,那以宇文明秀的演技,装出副痛失挚爱的样子必然是轻松至极。到那时别说不会有人怀疑她和此事有关,就连前来纠缠的公子哥,她也有足够理由推却对方。 “怪不得这小妞被沾便宜也没追究,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嘀咕什么呢!” 突然,一只手拍在肩头,尉迟恭神不知何时,竟来到周成身后,“不进去喝酒,一个人躲在这吹凉风,难道是背着宇文明秀,约了哪家姑娘?” 周成翻翻白眼,心道哪是我背着她约姑娘,明明是她背着我偷汉子啊! 当然,这种话他是不会说口的,扯扯嘴角,便道:“尉迟大哥说笑了,我这条件,就是想约姑娘,怕也没人能看上吧。” “兄弟不可妄自菲薄,以你的文采,日后必然前途光明……” 说到这里,尉迟恭叹了口气,“可惜啊,如果你不是宇文阀的姑爷,我明日就能举荐你出仕,高官不敢说,下去地方当个县令,绝对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见对方神态认真,不似酒后胡言,周成眼中不由闪过抹异色。 隋朝有察举制不假,可举贤入仕也不是件简单事情。其过程之繁杂,经手之人多,绝非寻常人所能操纵。而尉迟恭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朝散大夫,他凭什么如此笃定能将自己举荐出仕? 想到对方在宴会上,全然不惧独孤忠的事情,周成就突然觉得这尉迟恭并非历史中描述的那般简单了。 “奇怪,宴会都快结束了,为何还有如此多的民夫运送物资?” 就在这时,尉迟恭疑惑的声音再次传来。 周成心中一跳,连忙抬头看去。原来不知不觉中,两人已回到前船。而这时,搬运物资的汉子,已从刚才的寥寥几人增加到十余位。 毕竟不是后世,这船面积虽大,可载上三百余人后,吃水也到了标准线上,为避免风险,只能将果蔬美酒等物资放置在随行的数艘小船上。 这些汉子,应该就是从随行小船上上来的。 周成皱皱眉头,目光飞快扫过现场,很快便落在数步外,一个正在和侍卫交谈的青年身上。 “这家伙难道是属猴的?才从后面跳下去,就又从前面爬上来了!” 虽然对方脸上抹了灰土,又有意佝偻腰肢,作出副谦卑姿态,但周成何许人也,这点伪装在他眼中根本就是小儿科,几乎一瞬间,他便认出对方身份,正是那名在船尾偷会宇文明秀的男子。 “身先士卒?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周成弯起嘴角,他本来还在发愁,袭击开始后该如何脱身,不料对方竟送上门来。 “尉迟大哥,那家伙好像有点不对啊。”反正宇文明秀过河拆桥在先,如今阴她小情人一把,周成也没啥心理负担,当即故意做出副疑惑模样,便压低声音道:“一个常年在运河上讨生活的民夫,脖颈和双手肤色,竟比寻常女子还要白皙。还有,他说话的时候,右手为何总是掩在胸前,难道是衣衫里,藏着暗器兵刃?” 尉迟恭先是一楞,继而眼神微凛,“这人的确有些形迹可疑,兄弟且往后退些,我现在就上去,将他拿下盘问。” “别冲动,他恐怕不是一个人。” 周成摇摇头,指着周围道:“那些民夫,看似在搬运物资,可所处方位却与船边侍卫极近,若暴起发难,恐怕一个照面,就能将侍卫斩杀殆尽。” 尉迟恭黑脸一抽,双眼飞速扫过甲板,“我说为何突然多出这么多民夫,原来全部都是刺客。这下坏了,船上侍卫只有十人,而里面那些家伙,真顶用的也就独孤忠一个,若乱战开始,我们根本难以顾及他人,万一对方再有后援……” “呵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拿下这些上船的刺客。” “周老弟有办法?”尉迟恭眼睛一亮。 周成嘴角微勾,笑容带着丝阴险,“我记得刚才饮酒时,那位孙兄似是对迷药情有独钟,既然有现成的生化武器,我们不如这样……” 李承铉猛地打个寒蝉,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远处漆黑河面。如果所料不差,自己的人应该已经抵达埋伏地点,现在剩下的就只有等待了。 李承铉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不安。可就在这时,一个嚣张至极的声音突然响起,“都给本少爷过来!今儿个咱高兴,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通通赏酒一碗,铜钱半串。” 只见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带着侍女,大摇大摆走到甲板中央。他身穿褐色缎袍,腰系花鸟玉带,微扬着下巴满眼尽是倨傲。 李承铉双眼一眯。 因为宇文明秀提前透露过装扮模样,所以他很快就辨认出对方身份,“周成!哼!区区一个流民泥腿,也敢在本公子面前耀武扬威,等会事起,我先拿你来祭刀。” 心中想着,脸上却挤出个谦卑笑容,“这位公子爷,您的好意小人们心领了,只是如今还有活计在身,若是吃醉了酒,恐怕……” “怕个屁!”周成眉头微挑,不等他说完,一个大耳刮子便狠抽上去。 李承铉瞬间懵逼。摸着火辣辣的脸颊,目光尽是难以置信。他可是地地道道名门后裔!就算如今蛰伏江湖,那也是地位超然的人物,如今被个下贱泥腿横抽耳光,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能忍受!李承铉只觉一股热血上涌,忍不住便向拔刀杀人,可就在这时,周成又开口了。 他满脸不耐道:“让你喝你就喝,哪来那么多废话。如果不是明秀有了身孕,本少爷从今日起决定积德行善,就凭你们这些贱民,也配领我的赏赐?” “你说什么?” 李承铉脑子一懵,他和宇文明秀相识许久,却从未做过那种事情,就连动情时亲吻,都被后者屡屡羞涩躲开,可如今,宇文明秀突然有了身孕……别说是占有欲极强的李承铉,就是换成任何男人前来,怕都会难以接受。 第一卷 正文 第6章 中招了吧 “干嘛,想造反啊你。” 见对方双眼通红,气喘如牛,尉迟恭锵的一声拔出长刀。 冰冷刀锋架在脖颈,李承铉一个机灵,总算意识到现在并非发飙良机,压下心中怒火,他深吸口气强笑道:“误会,我这是替公子爷高兴……后继有人,这可是大喜事啊!小人们斗胆沾光,还望公子爷海涵。” 李承铉从侍女手中接过酒樽。若是正常情况下,以他小心谨慎的性格,根本不会喝下这酒水,可如今心神大乱,李承铉哪还顾得上多想,而有他带头,其余人自然也不会多事,纷纷仰头将樽中酒水喝了个精光。 “爽快!” 周成大笑着摸出钱袋,将里面铜钱叮叮当当洒落在地,“本少爷说话算数,先喝酒,后赏钱,一人半串,不够了这里还有,哈哈……” 如此行径,摆明就是消遣人了。十几个大汉面生怒色,下意识将目光看向李承铉。李承铉虽恨不得将周成碎尸万段,可尉迟恭在眼前,加上时辰未到,他不愿冒险,所以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率先弯腰拾起铜钱。 他决心拖延时间,殊不知周成这般安排,也是抱着同样目的。几百枚铜钱,众人才捡到一半,强烈眩晕就突然涌上头来。 “这是……” 李承铉眼皮一跳,豁然抬头,等看见满脸阴笑的周成后,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着了对方的道。顾不得去想,到底哪里出了破绽,李承铉大喝一声动手,便咬破舌尖,借着清醒功夫,悍然扑向周成。 十几名大汉反应同样不慢,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从怀中摸出兵刃,只可惜,他们高估了孙胖子的节操。 这货出身御医世家,却根本不喜欢钻研医术,平日最大爱好,就是用自己配的药去“调教”美女。而蒙汗药,不过是他百宝囊中的一味。除此外还有让人吃了便会乖乖听话的迷情散,用过后全身无力却偏偏保持神智清醒的木人丸…… 这些东西全部下进酒中,就算不会变成剧毒,发作起来也绝非寻常的蒙汗药所能比拟。十几个大汉刚刚起身,就又扑通扑通栽倒下去。 李承铉虽然修炼过内家功法,没有第一时间倒下,可面对历史上的大唐名将尉迟恭。他还是悲了个大催。宇文明秀送的匕首才刚掏出,便被尉迟恭打飞出去。 “大胆逆贼,竟敢袭击官船,我看你活得不耐烦了!” 等了半天终于到自己表现时候,尉迟恭自然不会草草收场,只见他长笑一声,身子翩然跃起,继而双腿交错,在空中踢出两道绚丽至极的弧线,砰砰!李承铉口吐鲜血,沿着甲板划出七八米远方才堪堪停住。 这边,尉迟恭轻盈落地,也不急着追击,潇洒一甩长发,顺势还弹了弹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这逼格装得到是颇高,只可惜那副黑脸实在和英俊搭不上边。 周成看得嘴角直抽,快走两步,趁势将匕首收进怀中,这才出声提醒道:“大哥速速将他拿下,免得他释放信号,引来援军。” “呵,现在才说,晚了!” 李承铉眼神怨毒,强撑着坐起身子,扬手便将只火折扔下船舷。 尉迟恭脸色微变,没敢在装逼下去,大步上前一拳将李承铉砸晕后,拽着退回原位。至于周成,堂堂传奇杀手,自然不会被猪队友坑害,在李承铉扔出火折的时候,他已缩身躲进黑暗角落。 果不其然,周围很快便亮起片片火光,十余条小舟向着巨舫飞快游来。每艘木舟上都有七八个劲装大汉,他们挽起长弓,点燃火箭,继而毫不犹豫松手射出。 下一秒,漫天火雨划破夜空。一个护卫猝及不防,直接被穿成刺猬惨叫着坠入河内。剩余九人连忙拔刀挡开箭矢,且战退到尉迟恭身旁。谁都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会来这么多人,一轮箭雨过后,除了被尉迟恭及时抓回的李承铉,先前上船的大汉已全部死去。 闹出这么大动静,花厅里的权贵子弟自然也被惊动。 七个男女很快探头走出,但就在这时,第二波火箭落下。其中六人被箭矢穿胸而过,还未倒地便气绝身亡。剩下名少女,虽侥幸没死,可也被射中左眼,四溅火油顿时将她烧的凄厉惨叫,原本秀丽面容,转瞬间就变得惨不忍睹。 “独孤忠!” 尉迟恭脸色铁青,为避免自乱阵脚,他在行动前,就偷偷嘱咐独孤忠务必稳住场面,若真有袭击,千万别让人走出花厅。却没想对方竟将自己的话置若枉然。如今,六条人命白白枉死,尉迟恭目眦尽裂,怒火中烧,几乎忍不住当场翻脸。 “自己作死,怪不得我。” 独孤忠随后出现,先是一脚将面目全非的少女踢回花厅,而后格开两只火箭,上前半步,将只圆筒掷向空中。轰!巨大响声伴随着夺目烟花在空中绽开,继而竟凝成把铁斧形状,久久不散。 周成脸色登时变得古怪。 一只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斧头帮这传承还真是源远流长啊。 “杀!” 就在周成暗自嘀咕时,一只只爪铁已钩挂上船舷,十余名大汉借着绳索登上甲板,悍然向楼阁冲来。 九名护卫迅速结成战阵。 独孤忠见状,也冷着俊脸拔出长剑,“我守左翼,你守右翼!坚持半炷香,左右武卫必能抵达……” “好!” 尉迟恭虽愤恨他先前做法,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深吸口气,便大步踏向战阵右侧。 周成将李承铉拽进花厅。这艘巨舫虽是游玩所用,但在公子哥们重金打造下,防火处理做得已丝毫不压于战船。所以两波火箭并没引发大火皮。见到周成进来,孙胖子连忙迎上前,“兄弟,外面怎么样了?” “不太妙,我们只放翻了第一波,剩下的刺客还有七八十人,单凭独孤尉迟和那九名侍卫,恐怕抵挡不了太长时间。”周成摇摇头,话音才刚落下,外面便传来阵阵喊杀声音。 孙胖子面如土色,哆嗦着嘴唇正想说点什么,宇文明秀就已快步走来,“你没事吧。”她咬着嘴唇,神态关切,看似是在忧心周成,但楚楚目光却始终落在李承铉身上。 周成见状,心中登时老大不爽。这娘们儿背地里阴自己也就算了,如今当着面竟还跟小情人眉来眼去,暗送秋波……靠!真当哥是万年王八好欺负啊! 第一卷 正文 第7章 真当我好欺负 周成眼珠一转,坏水就冒了上来。 “放心吧明秀,有你指点,加上尉迟大哥坐镇,区区几个毛贼,还不是手到擒来。” 周成笑呵呵的抓住宇文小手,一边亲昵揉捏,一边斜眼看向李承铉,“不过话说回来,这刺客还挺厉害,中了孙胖子八种迷药,又被尉迟大哥打成重伤,到现在居然还硬撑着没有昏过去……” 宇文明秀敷衍的扯扯嘴角,她现在魂不守舍,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解救李承铉,又哪心情去听周成说话。 然而,她没听,躺在地上的李承铉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当即心中疑窦丛生,指点!莫非这次行动,秀儿偷偷泄露给了这个小子?如此一想,周成抓着宇文明秀小手大肆揩油,而后者竟毫无反应的场景,立马就成了狗男女秀恩爱的佐证,感到顶绿油油帽子正朝自己飞来,李承铉登时怒极攻心,一口黑血喷出,竟直接陷入昏迷。 “李哥!”宇文明秀心中哀呼,差点没忍住扑上前去。 砰!就在这时,一声巨响突然传来。后侧墙壁被破开个大洞,一个身高八尺,肌肉发达的壮汉,狂笑着提锤跃进厅中。两个公子哥躲闪不及,竟被他一锤一个抡飞出去,等落地时,已是胸骨塌陷,脑浆迸裂,死得不能在死。 这下子大厅彻底乱了套,有人尖叫逃命,有人瘫软在地,也有人哀声求饶,结果被随后涌进的刺客直接砍掉脑袋……总之,前前后后不过几个呼吸,便有十余人殒命当场,以至于花厅糜香都被浓郁血腥取代。 “匹夫尔敢!” 就在周成暗暗摇头,叹息大隋勋贵后代还真有够废柴时,一声轻叱突然响起。先前和宇文明秀叫板的美妇,一个纵身越过矮桌,长剑若穿花蝴蝶,轻盈掠过两名刺客脖颈。嗤嗤!鲜血迸射,却未沾染到美妇分毫,只见她脚尖一点,刚刚落地的身姿便再度跃起,翩若惊鸿般一剑直取壮汉咽喉。 “来得好。” 壮汉咧嘴一笑,左手锤挡住剑锋,右手捶带着呼喝风啸,朝美妇当头砸去。这一下若是打中,别说活命,全尸都不可能留下。 美妇脸色微变,不得不抽剑后退,但这一退,却让壮汉抓住了机会。他双锤狂舞,攻势如惊涛骇浪,所过处,但凡被双锤擦到的人,无不是非死即伤。 “靠!这货简直就是压路机啊。” 周成暗暗乍舌,连忙挪动脚步免得被惹火烧身。可惜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美妇长剑终于被巨锤磕飞,它于空中划出到妙曼弧线后,锵的一声,扎在周成脚前。看着被戳出破口的鞋子,周成艰难吞口唾沫,还没来得及在心中骂娘,一道身影便踉跄撞进怀中。 很香,很软…… ……大隋朝内衣,果然比后世人性化许多……绝对能将后世设计师通通羞死在阴沟。 而这边,独孤凤受伤不假,可毕竟还没伤到失去知觉的地步……怎么可能没有反应?苍白俏脸登时变得通红,她想也没想,便狠狠扼住那只做恶的咸猪手,继而柳腰发力,准备将他过肩甩出。 只是下一秒钟,独孤凤的脸颊越发红了。原来不知何时,周成……虽平推力道不算大,可破掉过肩摔却也绰绰有余。这下子独孤凤傻眼了!隋朝还没有普及防狼术,像她这样的名门闺秀,又不可能去学近身格杀的招式,如今挣脱失败,她僵在原地倒也正常。 好在周成还有点节操,咳嗽一声,便放开独孤凤,“这位夫人,你没事吧?” “是你?”独孤凤先是一楞,继而怒火嗖嗖从心中蹿起。 长这么大,她还从没像今天这般吃过大亏。被当中落了颜面不说,如今又被这混账沾去便宜,而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叫自己夫人!这明显是在嘲笑自己嫁个短命鬼,还没洞房便守活寡啊! 其实最后这一点,她还真冤枉周成了。 可惜周成并不知道,他被瞪得一阵心虚,连忙拔出长剑,塞到独孤凤手中,“夫人,大敌当前,小心应对,有什么误会咱以后慢慢聊。” “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是有趣,慢慢聊?莫非你觉得,自己今天还能活着走出去?” 壮汉转了转双锤,狂笑着大步走上前来。 “兄台此言差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又没惹过你,你杀我干嘛?那个,有什么仇怨,你冲着她来,千万别认错人啊。”周成哆嗦着退后,顺便在后面推了把独孤凤。 独孤凤好不容易强压下的火气,瞬间被重新点燃,怒睁着双眸便愤然呵道:“混账,居然向逆贼摇尾乞怜?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不是!”周成果断摇头。 独孤凤气息一滞。她还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有心挥剑先结果了对方,却不想壮汉已近至身前,无奈下独孤凤只能先全力应付敌人。当即两道身影一退一进,壮汉招式虽然依旧简单,可带着千斤巨力的双锤,却将独孤凤衣死死压制。不片刻间,她便香汗淋漓,手指颤抖,人也被逼至角落,完全没了腾挪空间。 锵!又是一声刺响,长剑再次被巨锤扫中,独孤凤身形一个趔趄,被其上力道震的中门大开。形势瞬间危急!眼看独孤凤就要身死当场,一捧瓷粉却突然从后扬出。壮汉根本没料到胆小如鼠的周成,竟会在这时暴起发难,猝及不防下双眼中招,痛得他狂吼出声,原本砸向独孤凤的左锤也偏离方向,在木制墙壁破出个大洞。 “还愣着干嘛,动手啊!” 周成一声大喝,终于让独孤凤回神来,咬着嘴唇,一剑刺在壮汉胸前。只可惜先前较量,已让独孤凤气力不济,这一剑,虽命中心脏位置,可在刺入半寸后便被壮汉用肌肉生生夹住。 “卑鄙小人!”壮汉吃痛发狂,右捶竟想也不想便向前狠狠掷去。 独孤凤登时忧郁了。放暗器的又不是我,干嘛朝我抡锤子啊!连忙弃剑躲过锤击,结果还没来得及松气,身后又传来声轰响!不堪重负的侧墙,在壮汉两次重击下,终于崩裂开来。飞射木块打得独孤凤后心生疼,双眼顿时噙满泪水,偏偏这时,一击不中的壮汉,竟怒喝着拔出长剑,再次向前砍来。 独孤凤胸前一凉,瞬间有种日了狗的感觉。顾不得察看自己有没有受伤,她右腿猛一蹬地,身形便朝后掠去。生死时刻,独孤凤已爆发出全部潜能,这一退,当真是疾如奔雷,快若闪电,不仅声势惊人,就连力量都大的出奇,以至于溜出花厅的周成,连马步都来不及扎,就被她直接怼进运河。 第一卷 正文 第8章 好精致的凤凰 噗通!噗通! 两人先后落水。 独孤凤不会游泳,被连呛两口水后顿时慌神,扑腾着抓住周成,就像八爪鱼般死死缠了上去。 “我靠!”周成被勒得差点断气,有心揍晕这娘们儿,却无奈角度不对难以下手,只能抓住她长发用力往后一拽,“你给老子清醒点,在扑腾下去,咱俩都得淹死在这里。” 连叫了两遍,独孤凤总算镇定下来,梗着脖子吐出口河水,“松手,你弄痛我了!” “矫情,不就是拽两下头发嘛……” “贱民,你敢辱我……” “辱你妹!” 周成左手划水,右手没好气的扳着腰上两条美腿,“有种别缠在我身上,放开自己游啊。” 独孤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实在有些羞人,脸颊一红,她连忙往后仰身少许,却没想一阵冰凉突然从胸前传来。原来壮汉乱舞的那剑,已将她衣衫尽数割开,如今布料遇水浮动,顿时将大片白嫩肌肤暴露而出。 独孤凤低呼一声,下意识上前,重新贴在周成身上……独孤凤大为尴尬,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保持原状,同时暗暗祈祷,刚才那幕千万别被周成看到。 只可惜,祈祷若是有用,大隋也不会民乱四起了。独孤凤屏着呼吸还没过去两秒,耳边就响起道惊叹,“哇,好精致的凤凰!” 独孤凤嘴唇一哆嗦,羞得几乎昏死过去。 好在这时,咚咚咚的鼓声突然响起,只见远处数艘战船破水而前,船上明火执仗,赤色大旗猎猎飞扬。 “是左武卫府!”独孤凤精神一震,激动的抓住楚天耳朵,“还愣着干嘛,快往回游啊。” “嘶!放手,你有病啊!衣服破成这样,还回去干嘛……” “你……我警告你,今天的事情,绝不许传扬出去,否则我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眼看着到了岸边,双脚已能堪堪触碰到河底,独孤凤低迷气势顿时变得高昂,一把推开周成,便双眼冰冷,语气阴寒道,“别以为我是在说笑,以独孤家的实力,若真撕破脸皮,就算十个宇文明秀也保不住你性命。” “你这是在威胁我?”周成被推个踉跄,不禁大为恼火。 “威胁你又如何?” 独孤凤轻捋发丝,斜眺向周成的目光,丝毫不掩轻蔑。刚才落水,自己六神无主下才失尽颜面,如今脚踏陆地,哪能不趁机找回点尊严? 可惜,周成压根不吃这套,抱着膀子便冷笑道,“有本事现在就动手,不然等我回到洛阳城,肯定告诉所有人,独孤家有个小妞在胸上纹了只凤凰。对了,她还喜欢穿紫色心衣,用兰花香胭脂,皮肤白嫩水灵……” “淫贼!你找死!” 独孤凤本来只想警告下周成,顺便找回点心理平衡,可没想对方竟如此下贱。 紫色心衣……兰花香胭脂……这些有鼻子有眼的细节如果真传扬出去,自己还有何名声可言?想到这里,独孤凤哪还忍得住满腔羞怒,冷叱一声,便恶狠狠的冲向周成。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失去长剑的独孤凤,基本就是个战五渣。周成一闪,一伸腿,就将她绊倒在地,连带着被割破的紫色心衣,都是飘荡着落进水中。 周成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揣进怀里,“哇塞,打架还送福利?独孤家的人果然有够大方啊!” “无耻,你还给我。” “有本事你上来拿啊。” “你……你混蛋!”独孤凤俏脸发黑,却又不敢再冲上去,壮汉那刀砍得实在太寸了,没伤到肌肤,却将她罗裙内衫全部划破,一手捏着都有走光风险,更何况和人搏斗,刚才怒火攻心没注意到,现在回过神了,独孤凤哪还愿意被人凭白看个精光。 “你不来,那我可走了啊。” 周成暗笑不已,脸上却故意做出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挥挥手,便哼着小曲转身离去。气得独孤凤破口大骂,仪态全无。 与此同时,远处巨舫已变成修罗地狱。 大批左武卫军士结阵而行,踏着尸体血肉,将手中长枪攒刺而出。 隋朝虽然没落,可坐镇中枢的十六卫府依旧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战力,尤其是左右武卫府,其负责巡防洛阳周边,近年来剿灭叛贼数股,无论气势和战意,在十六卫府中均是名列前茅。在他们潮水般的攻势下,仓促结阵的刺客连几十个呼吸都没撑过便被杀的溃散。 紧接着,一面倒的屠杀开始了。不时就有一两个刺客被长枪挑起,凄厉惨叫着被抛向后方,等待在那里的军士,立马一拥而上,乱刀将之砍成肉泥。鲜血混着碎肉残渣横流在甲板,将原本明亮颜色涂染成渗人的黑红。 终于有人心生退意,纵身跳入河中企图逃走,可惜,此路同样不通。他们往往还没游出两丈远,就被捕鱼箭射穿身躯,哀嚎着重新拉上甲板。 约莫半刻钟后,杀戮终于停止,除了昏迷的李承铉和提锤壮汉等寥寥几人成为俘虏外,其余刺客全部成了死尸。空气中浮动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一个身穿铠甲,面色阴沉的中年将军,踏着血泥走上前,“独孤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有问你!”独孤忠长剑归鞘,目光冷的吓人,“左武卫府巡防洛阳,号称剿贼无数战功赫赫,如今近百刺客偷渡上运河,你们居然没有发现?” 中年将军眉头微皱,“如今贼乱四起,左武卫府兵力有限,自当优先巡防各县!” “好一个优先巡防,你可知道你这一句话,害死我大隋多少子弟?” 独孤忠狂怒喝道,心中却已忍不住冷笑出声。船上游玩的都是勋贵后代,其家族长辈几乎占据朝堂半壁江山。他们无辜枉死,背后家族岂能善罢甘休。所以左右武卫府洗牌几乎已成必然。若抓住机会,将这两卫兵马拿下,那独孤阀在禁卫军中的势力,便能和宇文阀分庭抗礼,到那时,自己进可登大宝逐鹿天下,退可保世家牧守一方…… “将军,情况不妙!” 这时,一个随军文士快步走来,一番附耳轻语后,中年将军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知道刺客突袭难免会造成伤亡,只是没想到,伤亡会惨重到如此地步。近百权贵子弟,竟有四十余人直接被杀,侥幸生存下来的也是个个带伤…… 中年将军眼前阵阵发黑,只觉天几乎要塌下。 第一卷 正文 第9章 你居然没有死 隋朝开国至今,还从未出现过如此恶劣的刺杀事件。当消息传回洛阳后,无数门阀世家被惊动,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运河边就聚集了数百辆车马。一时间哭声震天,叫嚷不断,层出不穷的混乱场面,弄得中年将军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把俘虏移交给刑部来人,结果还没来得及松气,就又被愤怒的王公贵族围住…… “明秀现在何处。” 远处,外表极不起眼的黑色马车上,一个男子面色平静的放下布帘。他肤色古铜,身材壮硕,只坐在那里,强悍气息便油然而生。 “这次袭击,周成意外落水生死不明。”答话的是个双鬓斑白的老者,他双手平放在膝间,微垂的眼眸锐利如钩,“小姐得知消息后,哀伤过度,几次昏厥,一刻钟前终于撑不住,乘车马回了洛阳城外的庄园。” “孽障!还在演戏!她真以为随便找个贱民,就能将婚姻大事欺瞒过去?” 男子冷哼一声,沉吟片刻道:“那个正主查到没有?” “这……小姐似乎有所察觉,前番出游江都时,把老朽派去的盯梢全部甩开了,所以直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她暗里钟情者到底是何方才俊?” “若真是才俊,又何至于如此藏掖!带回来让我见见不可以吗?难道在她心中,我这阿公还不如那些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男子忿然。 老者没吭声,心里则不以为然道:快算了吧。若真带回来让你见,怕是人前脚进门,后脚就得被套上麻袋沉尸运河。至于那个叫周成的小辈,他能活到现在,还不是因为老朽看穿了明秀的把戏,否则以你性格焉能容忍对方在女儿身边活过两月? 见老者撇着嘴角,明显识破自己套路,男子登时有些尴尬,掩饰的咳嗽两声,这才道:“不管怎么说,我宇文家如今的处境,已由不得她任性胡闹了。老唐,你抽个时间,将秀儿带回府邸。宋阀长子不日将抵洛阳,这次联姻势在必行,万万不能出了纰漏……” 夜色朦胧,烛光摇曳。 宇文明秀眉头紧锁,面色凄然的坐在书桌前。她是真的担心,只不过对象并非生死不明的周成,而是已经被移交去刑部大狱的李承铉。刺客登船后,虽然让场面混乱不堪,但自己孤身一人,根本无法将昏迷的李承铉偷偷运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落入左武卫手中。 想到大狱里的各种酷刑,宇文明秀便如坐针毡。 咯吱!就在这时,木窗被推开,一道身影跃入房中。 宇文明秀霍然起身,焦急道:“情况怎么?” “我来前,洛阳已然宵禁,不仅城内巡逻士兵增加数倍,刑部大狱也被把守的密不透风。今夜想营救公子,根本没有可能。”来人书生打扮,年纪不大却生得身材消瘦,面色蜡黄,一对浑浊双眸好似风烛残年的老朽。 “这可如何是好。李哥在大狱里多待一时,便要多受一分折磨,我……” 宇文明秀眼眶泛红,声音随即变得哽咽。 “唉,这次行动,我们在洛阳的人手几乎全都折进去了,为今之计,也只有静观其变,等教中派来好手,再看是否有机会在法场行刑前将公子劫出。” 书生叹口气,心里清楚李承铉已可能活着走出大狱。 姑且不论大隋对反叛者的态度,向来是杀无赦,单说那些死去子侄的王公贵族,他们联合后所形成的力量,就绝没有人胆敢轻触锋芒。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无论青莲教还是太原那位,想得多半都是如何杀人灭口,至于营救,普天下除了眼前女人,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一片难言的沉默后,宇文明秀显然猜到书生心中所想,她脸色瞬间苍白,咬着嘴唇,晶莹泪珠忍不住滚落而下,“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其实,还有一个!” 书生于心不忍,沉吟片刻后,还是轻声道:“但想成功,实在困难至极。” “先生教我。”宇文明秀精神大振,急忙拽住对方衣角,那感觉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弄得书生哭笑不得,劝说两句让她先行坐下,这才从怀中摸出颗药丸,“我早年游历时,从高人手中得来一枚假死药,人服用后十二个时辰内,心跳停止生机全无……” “您的意思是,用这枚假死药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没那么简单。” 书生摇摇头,“首先是时间,我们只有十二个时辰,若过后没有相应解药服下,李公子便再也醒不来了。其次,是人选。这次事件影响极大,看押李公子等人的肯定不是寻常狱卒,想要找个放心的人,将药送进去绝非易事。而最关键的,还是在这段时间内,如何将他从大狱中带出。要知那些王公贵族满腔恨意,即便人死了,也有可能被他们拖出去暴晒在城头……” “虽然很难,但终归是有了希望。” 宇文明秀长身一揖,面色肃然道:“我先代李哥哥,谢过先生救命大恩。” 书生连忙回礼,又寒暄几句后,便先行离去。而这边宇文明秀则是彻夜未眠。虽然有了希望,可具体怎样实施,她却理不出丁点头绪。要知道刺杀权贵后裔已等同谋逆,若所托非人走漏风声,别说救李承铉了,就连宇文满门恐怕都要人头落地。 至于自己去,也不可行。如此重案势必有各方关注,没任何理由便贸然前往,最终只会引火烧身。 宇文阀的敌人可没有一个善茬,捕风捉影的事他们都能大做文章,更何况自己本就和青莲教瓜葛不清…… 就在宇文明秀头痛不已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男人,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没好气回头道:“杵在那干嘛,还不快点去烧洗澡水,顺便再整点糕点过来。靠!连姑爷都认不出来,你还混个屁啊。” 说完,他抖腿甩掉两只破烂不堪的靴子,抓起茶壶咕咚咕咚狂饮一通,这才长出口气,转眼看了过来,“哎,你也在啊。啥时候回来的?吃过早饭没?” 宇文明秀睁大眼睛,呆呆看着地上两排黄泥脚印,良久后,才嘴角微微抽搐道,“你怎么回来的?” “别提了。” 周成忿然甩去长衫,“洛阳这破路,哪哪一样也就算了,居然还特么到处都是疯狗,要不是老子跑得快,明天你就能去狗粪里给我收尸了。” 第一卷 正文 第10章 独孤凤求字 “呸。” 宇文明秀轻啐一口,“我是问你在船上如何活下来的?说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 当时情况混乱,两人被分开后,她虽没在注意周成,但也隐约看见,他和独孤凤被孙霸追杀。而孙霸是谁?青莲教中的顶尖高手,一身怪力恐怖至极,在那种环境里被他盯上,别说独孤凤,就是独孤忠多半也要饮恨当场。至于周成,自然更不用说。所以见他活蹦乱跳的回来,宇文明秀不心生疑惑到才真是怪事。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帅,又有才华吧!” 周成当然不会说实话,自恋的摸着脸颊,直到宇文明秀瞪圆眼睛似要发火,这才慢悠悠道:“坐在你旁边的那个美人,拼着自己受伤,也要护我周全,最后打着打着,花厅就破开个洞,然后我就被她拽进河里,趁乱游去了对岸……” “独孤凤会护着你?”宇文明秀满脸不信。 却没想到,周成比她更惊讶,“你说啥,她叫独孤凤?” “你认识她?” “当然……不认识了!” 周成讪笑两声,心里则忍不住嘀咕:小说什么的果然都是扯淡。大唐双龙传里的独孤凤,可是独孤阀第二高手,年纪轻轻便身兼两家绝学,放眼天下都是难得的翘楚。而自己遇见的这只……啧啧,连个蛮力胖都干不过,别说放眼天下了,放出洛阳城,估计都活不过两天。 “不认识你那副表情?” “我就是觉得人家长相美,名字也美,小小惊叹一下不行啊。” 宇文明秀双眼一眯,顿时有些不快,“周成,我警告你!名义上,你还是我未来夫君,有些事情,最好想都不要乱想,若是引出些闲言碎语,休怪我手下无情。” “咦,我怎么闻见股醋味?” 周成挤着眼睛,等见宇文明秀眼神茫然,这才记起吃醋典故貌似是在唐朝,当即只能耐着性子,将这梗解释了遍,结果话音才刚落下,宇文明秀就已冷笑出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吃醋?说这些,不过是害怕你自取其辱。” “你怎么知道我是自取其辱!” 周成不乐意了,梗着脖子反驳道:“说不准人家比你有眼光,真得看上我了呢?” “呵呵,真不知道你从哪来的自信,凭那首抄袭来的破词?” 宇文明秀也不知是被刺激了,还是终于找到机会发泄心中积郁,“独孤凤再不堪,也是独孤阀的嫡长女,其身份显赫,又岂是你这种贱民所能觊觎!” “靠!你还来劲了是吧。信不信我现在甩了你去找她?” “去啊,你今天要能见到她,回来我就把这杯子吃了。” 咚咚咚! 就在宇文明秀火冒三丈,几乎口不择言时,敲门声突然响起,下一秒,少女小心探出半个头来,“小姐,独孤凤来访!” “她来干什么?”宇文明秀神色一楞,旋即冷脸哼道:“不见!” “这个……她是来找姑爷的。” “我?”这回轮到周成发愣了。话说两人满打满算,也不过昨夜见了一面,转眼今天就登门拜访,难道是……报仇来了? “她带了多少人?”就在周成琢磨着是不是该跑路时,少女脸上已不由浮现出古怪神色,“人没带,到是黄金珠宝带来好大一匣子。” 周成暗松口气,带黄金珠宝,那显然不是来打架嘛。瞥眼小嘴圆张,满脸吃惊的宇文明秀,他顿时精神抖擞,装逼长叹道:“人太出色,就是麻烦啊。坐在家里都有美女慕名上门,唉,也不知道那这杯子吃起来会不会咯牙?” 宇文明秀:“……” 盏茶过后,周成在正厅见到了独孤凤。相比昨夜雍容华贵,今日的她打扮显得简单许多。绸缎裁出的帔绵,绣着牡丹花儿披在肩头,一端束在裙间系带,另一端搭垂在左手侧,随着她起身动作飘然舞动,看起来煞是优美。 “今日贸然前来,若有唐突之处,还望周公子海涵。” 独孤凤嘴角含笑,盈盈施礼,轻柔的语调配合着优美姿态,跟昨日河边的气急败坏,全然判若两人。 周成看在眼中,不禁叹为观止。 隋朝的名门闺秀,果然个个都是奥斯卡影后啊。昨晚还恨不得杀了自己,今天就变得知书达理,完美到无可挑剔。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看向宇文明秀,却见对方笑的更加温婉灿烂,似乎刚才不快根本没有发生,上前一步,便挽住自己手臂,轻声细语道:“独孤姐姐太客气了,来就来吧,带这些东西作甚。” 说着,她风轻云淡挥挥小手,少女立马将装满金银珠宝的匣子收了起来,继而三步并作两步,消失的无影无踪。 “未下拜帖仓促登门就已是失礼,若在两手空空,传出去岂不落人笑柄。再者说,我此次前来也是有事相求周公子,区区薄礼,不过聊表心意而已。” 独孤凤端起白水轻抿一口,直接忽略了对方连茶叶都舍不得放的小事儿。反正两人撕逼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结束的,等下回自己做东,白水都没有,场子不就找回来了吗? “哦?不知姐姐所言何事?”宇文明秀好奇道。 “那我便直说了。” 独孤凤微笑道:“下月便是家父寿辰,他老人家向来喜欢舞文弄墨,对名家字画更是情有独钟。昨日重阳夜宴上,周公子一首传世佳词,震惊四座,若能当做贺礼献于家父,他必然欣喜至极,所以我厚颜前来,想从周公子这求回一副墨宝,不知周公子意下如何?” 宇文明秀眉头一皱,万万没想到独孤凤竟然是来求字。 这不扯淡嘛。谁不知道独孤家的老爷子就是个大老粗,认识的字估计还没自己阿公宇文化及多,他舞文弄墨,还对名家字画情有独钟?骗鬼去吧! 虽说暂时想不出对方目的究竟为何,但秉承着敌人想要,就绝对不能给的撕逼理念,宇文明秀果断在周成腰间拧了把,顺便丢过去个威胁眼神,其意思自然是让后者想法回绝独孤凤,但周成是什么人,堂堂传奇杀手,岂能被个小妞左右思想!原本没啥兴趣的他,突然就变得极其特请,推开宇文明秀,便笑容满面起身道,“不就是副字嘛。请独孤小姐移步书房,我现在写给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