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火刑 “啊——” 妖冶的火舌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摇摆不定妖妖娆娆,但是在身处火堆之中的谢夙卿却丝毫感觉不到这炽烈的美。 她痛苦大叫道:“救命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我不是绾妃!我不是绾妃啊!!!皇后娘娘!放了奴婢吧,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女官啊!” 太子微微皱眉,向皇后投去询问的眼神。 皇后娘娘哪能不知道其中内情?不过是此时到哪里去找绾妃?时辰早已经到了,怎么能误了吉时? 在西楚国,向来以贞洁烈女焚身祭天为最大祭祀之典,在开国初期时往往都是用于祈雨祭天所用,却从未有过先皇驾崩之时,对于皇后而言,这无非是最大的荣耀。 所以此时皇后只是冷着脸道:“来人,去把绾妃的嘴堵住。只怕她是烧糊涂了,竟然开始说胡话了。这可不行。” 看见那丰神俊朗的太子向皇后询问的时候,谢夙卿原本还是有一些期待的。谁知皇后这般生硬地就要将事情掩过去,谢夙卿连忙叫道:“太子救命!我……唔!” 皇后冷淡地说:“有些人总是喜欢垂死挣扎,混淆视听。” 太子无意夹杂后宫事务之中,冷冷地望了皇后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被堵上嘴的谢夙卿连叫喊的资格都被剥夺,哪里还有精力去管皇后和太子之间的不睦? 灼热的火舌瞬间将她吞没,她痛苦地在喉间发出呜咽声,眼前明亮的火光把她的眼睛刺激得不能睁开,燃烧着她的头发,她的皮肤,她的全部。 究竟是谁这般害她?她还记得自己不过是给绾妃换个衣服,门外还守着邱赫。原本应当参加这场祭祀的人是绾妃,怎么会是她这么个小小的宫女呢?是绾妃!绾妃这般狠辣的女人!! 她十四岁入宫以来处处小心谨慎,一直小意讨好于上位者,却从来不曾得过一个青眼。她起先只当是自己不得其法,没能伺候得好人,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自己那位名满京城的好嫡姐早早地派人在宫中打点了,要的就是她没有好日子过! 这位嫡姐在京中素来是好名声的,温柔娴雅不说,还是个极为聪慧的才女,究竟为何要与她过不去! 于是她不得不去侍奉并不算特别受宠的绾妃,一直以来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因为绾妃几句温柔的言语,她就欢欣鼓舞好像得了什么稀世珍宝! 可如今呢?如今!绾妃却亲手将她本来应当承受的命运,一股脑儿地推到了谢夙卿的身上!而旁人,为了避祸或是自己的面子,一个两个统统选择装聋作哑!!! 绾妃究竟是何其的心肠毒辣啊! 当时选择祭祀的人分明是绾妃她自己,何曾有过人逼她!当时谢夙卿还暗自赞叹于绾妃的胆气以及忠烈呢,谁知那时她便已经做好了这一手准备了! 谢夙卿狠狠地睁开眼,喉咙里发出鬼魂一般可怖的吼叫。 突然之间,她看到了在旁边冷静围观的邱赫。 皇后,太后,太子,一干达官贵人之中,有那么一个邱赫在。 邱赫……他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旁人装聋作哑,为何他也要装聋作哑?难道是为了避祸?不,邱赫不会这么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猛然间她触及了邱赫的眼神,那分明是怜悯而带着同情的,可是他的神情又偏偏是那般的冷静…… 她忽而明白了过来,今日在给绾妃更衣之前,只有邱赫近了她的身。可是她之后却莫名其妙地昏倒了,若说这其中没有丝毫关系,她怎么能信?! 雨天里两人并肩撑起的雨伞,烈日骄阳下递来的那片冰薄荷,匆匆擦肩时交换的带笑的眼神……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化为乌有了吗? 她想大声质问邱赫,为何要这般待她! 可是嘴巴被堵住了,只有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她不相信!这让她怎么相信!在这凄清苦楚的后宫之中唯一能够温暖她的感情,被命运用最惨烈最直白的方式告知,那统统都是假的!!! 昔日的情郎,今日的屠夫。 她自问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旁人的事,更别说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可是皇后妨害后宫子嗣,绾妃也做了那么多的腌臜事,凭什么这些恶人能够逍遥自在,偏偏她却要为了这些恶人付出自己的生命!!! 凄美的血泪划过她的脸颊,谢夙卿仰天长哭起来。若有来世,她宁愿负尽天下人,也不愿再被人所负!她不愿!她不愿!!! 正文 第二章 重生 马车的轱辘声犹在耳畔,颠簸中,谢夙卿才缓缓醒过来,还未全然睁开眼,便听见身旁有人在絮叨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侯爷硬是要把这个庶出的女儿给带回去,这咱们也怠慢不得,这还病着呢,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听这声音,好似是自己方及笄时在乡下一直和她一同每日幸苦劳作的冯氏,虽然不算是厚待于她,但也没有落井下石,终究是个心软的主。 “哪里用得着你可怜,到了侯府,可有她受的,别说是这小风寒了,就算是断胳膊断腿量她也不敢怎样,你若是实在心疼她,那就和她一起去啊,省的浪费我的银两。” 这股子蛮横劲,除了晋安侯府王管家的远亲王戋的娘家马氏,还能有谁? “婆婆说的是,只是……”冯氏似乎还是很担忧依旧昏睡不醒的谢夙卿,欲言又止。 马氏突然就有些不耐烦了,推了一下冯氏的身子,恶狠狠地道:“你担心什么?再怎么也是侯爷特意寻回去的女儿,就算是个庶出,也算是个小姐吧,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而后嫌恶地看了谢夙卿一眼,唾弃道:“这死丫头也是个祸殃子,这会儿给我着了风寒,托了侯爷的福还能坐马车,哪家小姐像她这么娇气的,看着就烦,扔出去就清净了!” 冯氏猛地一个寒噤,看了看飘雪的天气,怯怯地开口道:“……婆婆……这外面……可是下着大雪啊……” “就是把她给冻醒了才好呢!”马氏越想越气,就因为这个死丫头,还要在数九寒冬里大老远去晋安侯府,于是一脚踢在谢夙卿的小腿肚上。 这一脚力道十足,直让谢夙卿猛地直起了身子。 方才迷糊中,谢夙卿一直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哪里,方才睁眼的一刹那,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轮回,又或者早已化作鬼魂。 但冯氏与马氏的对话,让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又再次回到了十年前,被侯爷接回府的时候。 坐起时,方觉脑袋猛地一阵晕乎,按照回忆中的来,的确自己这次回府的途中染了风寒,然后是在晋安侯府中,得以医治好的,但却是拖了许久的病根,由于自己处处忍让,从未敢在人前言明。 思及此,谢夙卿猛地就着马车颠簸的方向一倒,将被踢的小腿向后挪了挪,想要抓横梁的马氏一下子扑了空,反而前倾的头狠狠地撞在了车窗棱角处,硬生生地撞起了一个大包。 马氏龇牙咧嘴地捂着头“嗷嗷”地叫着,而此时此刻的谢夙卿眨了眨眼,眼泪便流了下来,小心地护着头,俨然一副受伤的模样,马氏自然想不到是她做的手脚,只是斥骂着车夫。 见谢夙卿揉着后脑勺,眼底一片清明,冯氏不禁开口问道:“你的风寒好了?” 谢夙卿含笑点头,低眉顺眼道:“是的,好多了呢。” 马氏轻哼了声,刚准备开口说话,猛地一阵寒风吹进车帘,直直的灌进了她的嗓子眼,让她好一阵噎,冯氏见状忙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谢夙卿却再次阖上了眼睛,脑中虽昏昏沉沉,但心里却一扫尘埃一般的清晰。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自己竟然一朝回到十年前,这之后在侯府度过噩梦般的五年后,自己方才入宫当宫女,这五年说长却也不长,每天似乎都过着相同的生活,受辱,忍耐,再受辱,再忍耐,苟活于世,如此而已。 马车的颠簸愈渐平稳,谢夙卿清楚的知道,离侯府已经不远了,很快就要与大夫人和姨娘们见面了,当然,还有那个被众人当做心头肉的大小姐——谢云婧。从前,自己只不过是她眼里的一个软柿子,如今,她亦会尽数接下她们抛来的利刃,只是不会再独自吞下了…… 正文 第三章 晋安侯府 晋安侯府坐落于晋安城繁华地带的中心,晋安依山傍水,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只是谢夙卿对这个地方基本上没有任何好感。 她犹记得大夫人和几个姨娘是如何刁难她,硬生生地逼得她将自己越藏越深,越埋越低,在这个侯爷府里,她一点地位都没有,连一个家仆都不如,这一切,他们全都是仗恃着自己是个……没有娘的庶女。 晋安侯再怎么说也是先皇亲封的侯爷,其位与当朝宰相旗鼓相当,面子上自然做的足些,晋安侯不在,那些熟悉的面孔尽数迎了出来,这场面,何其壮观。 在外人眼里瞧来,是晋安侯府的夫人们颇有气量,不仅容得下一个青楼女子生下的庶女,还与之以情相待,仿若亲生女儿回来那般浩大阵势。 起初自己也是这般想着的,以为自己毕竟是晋安侯的血脉骨肉,再怎么也算得上是个小姐,心中只有欣喜,欣喜自己终于摆脱了乡下的穷苦生活,殊不知进府后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什么。只是现如今,她不会再任人欺凌了。 但此时此刻,谢夙卿在冯氏的搀扶下,徐徐走到了气派十足的晋安侯府前,微微屈膝道:“给老夫人,大夫人和诸位姨母请安。” 众人均是一愣,没有想到一个乡下来的粗鄙丫头礼数这般周全,虽然只着简单的粗布衣衫,豆蔻年华却不染粉黛,看似柔顺恬静的模样却在一个颔首屈膝间尽显雍容清雅之姿,实在不像…… 这般想着,四姨太心直口快地呢喃出声了:“实在不像……” 老夫人猛地一个抬头,淡淡地扫了一眼四姨太,眸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四姨太连忙噤了声,老夫人冲着谢夙卿轻声道:“外头风大,先进来吧孩子。” 老夫人发话了,谁还敢说些什么,。 在与众夫人的寒暄中,谢夙卿很快的和马氏冯氏告别,抬脚跨进了晋安侯府那高高的门槛。 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那份热情蓦地就降温了。 但再如何,还有老夫人在,大夫人便发话了:“孩子,这些年在乡下你也受苦了,一届小姐,哪里经得起乡下那种折腾,一路舟车劳顿了过来,得给你好好补补才是。” 说着便命家仆下去准备一顿丰盛的家宴,温柔若慈母,这番包装当初真真是骗到了谢夙卿,以至于满肚子的酸楚就在这时尽数吐露了出来。 温暖如春的大堂里,众夫人神色相似,却心思各异。 碍于老夫人在,众夫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夙卿闲聊着。 大夫人沈氏眉眼温存间,伸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摩挲几下不禁蹙起了眉,满心担忧道:“你这孩子,手怎么恁的冰冷,刘妈,快去给二小姐拿个汤婆子来。” 谢夙卿面露感激之色,有些诚惶诚恐道:“不碍事的大夫人,方才马车上也不冷,现在在这温暖的大堂里坐了这么久,卿儿满足了。” 大夫人倒是聪明,方才进屋每个人抱着一个汤婆子,唯独没有给她,现在在老夫人面前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她怎的会让她得逞?她这一番话,要让大夫人的深情戏码变成司马昭之心。 果不其然,老夫人不满的皱了眉,虽没有直说,也是断了这个话题。 “好了,别折腾了,马上要吃午膳了,抱着个汤婆子怎么用膳?” 刘妈本来走到了门口,听见这话,便低头应了,觑了眼大夫人,默默地回到了原位。 正文 第四章 乡下丫头 一餐饭吃的谢夙卿很是满足,记得当初的自己,唯唯诺诺,生怕自己哪一个动作不符合规矩,惹得众夫人和老夫人不开心,都没能吃饱饭,而这次,谢夙卿只管努力地埋头吃饭,像晋安侯府这样的名门望族,吃饭从来不会听见半点说话的声音,这一点的确有助于谢夙卿吃一餐饱饭。 茶余饭后,往往是最磨人的,当初自己无比稚嫩,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完全没有半点心机,很多时候都会在不经意间遭人取笑,更显难堪。 但此时的谢夙卿,的确让众人刮目相看,一向性子直的四姨太又开口了。 “这个二小姐完全不像是乡下来的粗鄙丫头呢,说的话也恁的舒心呢。” 这句话倒是实在话,老夫人的脸上添了一抹薄笑,大夫人见状赶忙接下话茬道:“那是,二小姐好歹是我们晋安侯的一处血脉,赶明儿老爷回来了,见多了个懂事的女儿,可得开心了。” 谢夙卿抿唇笑笑,并不言语。 小姐身旁往往都会带着几个丫鬟,大夫人的千金大小姐随身便有四个丫鬟,更不提屋里伺候着的了,在谢夙卿的推辞下,大夫人便给了她两个丫鬟,云烟和彩月。 上一世的自己以为丫鬟越多越好,不料却往往是中了几个丫鬟的圈套,人多是非多,为的都不是伺候她,而是变着法儿的刁难她,落井下石,通过她之前的经历,她知道只要云烟和彩月背景还算干净,不大会使坏,便只要了她俩。 住的地方却较为偏僻,按照大夫人冠冕堂皇的话来说,二小姐好静,以免被闲杂事情打扰,况且侯府没有多余空出来的厢房了,倒是这地方也是个干净地方,稍加打扫便可以入住了。 谢夙卿恬静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满,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因为她早已知道如此,不仅如此,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还会发生更多的事情,她亦是需要这个地方,来摆脱从前的自己。 既然一切都从头开始,那么从一开始,她就不再做以前那个为了能存活下去而隐忍怯懦的侯府二小姐了,这个身份只不过是暂时的,她会亲眼看着侯府里的那些人逐渐被蚕食之后,登上比以前更高的位置…… 至于那些曾经伤害过她以及背叛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眸光忽而一闪,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熟悉的脸庞,邱赫!虽然最后她想要的他这样狠心背叛自己的缘由,但却有一点始终想不通,冥冥之中,似乎和侯府有着莫大的关联,也许正是天意,让她重新回到侯府,只有顺着一切正常的发展,她才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的人,也许邱赫并非一己念头而已…… 不过无论如何,这侯府还得和从前一般呆下去,直到入宫之前,她定会把那根看不见的暗线给挖出来。 她,会赢到最后。 夜,渐深了。 铜镜前,一个绝色女子缓缓用象牙梳梳着乌黑及腰的发丝,如琉璃般的美眸隐隐得色。 “这谢夙卿,模样如何?” 大夫人轻轻一笑,略带不屑,犹自赞叹着镜中的女子,冷道:“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罢了,能有什么能耐,以后什么事情依旧是同往常一样,是你谢云婧,嫡出女儿袖手天下!” 正文 第五章 土方子 秋水苑。 正是谢夙卿居住的院子,院如其名,如秋夜池水一般的宁静萧瑟。 扳指数来,竟在这晋安侯府住了大半月,但她的风寒却仍不见好转,甚至俞渐恶劣,但她知道,这个消息,不能忍任何人知道,她必须靠自己不动声色的好起来,才有力气对付姨娘们和姐妹们。 好在她早已熟悉周遭环境,就在秋水苑后就有一个后山,不出意外,去那边应该会采到一些草药。 后山虽是一处清净之地,但侯府中夫人众多,也不乏有喜欢到清静之地赏花之人,偏巧今日谢夙卿碰见的是最为刁钻刻薄的六夫人。 上一世的她,被这个外表美貌内心蛇蝎的女人几度陷入危险之中,可偏偏六夫人是晋安侯最宠爱的夫人,她忍辱受着,可这一次,她却着实不会再像从前那番软弱可欺了。 六夫人扭着蛮腰走向弯着腰采药的谢夙卿,眼神中满是戏谑,娇声道:“哟,这不是乡下来的那丫头吗?果然也是摆脱不了农村的生活啊,在咱们这气派的侯府也不忘记干老本行啊。” 六夫人身旁的丫鬟环碧也狗仗人势地嚷嚷起来:“你这村姑,是没看见姨娘吗?” 谢夙卿敛了眸,心头冷笑,拍了拍沾满泥土的手,转过身来颔首道:“夙卿见过姨娘,给姨娘请安。” 六夫人神色满足,却也难免刁难,她瞥了眼谢夙卿手里抓着的草药以及树根边被挖开的草皮,轻哼道:“这也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乡下姑子,是咱们侯府没把你这个大小姐喂饱吗?居然沦落到了挖树皮的境地,这外人若是瞧了去,只怕会说我们侯府欺负你这个乡下来的庶女呢。” 说着,却也瞧不清她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只是边说便觑着。 谢夙卿见状,却是大方地抬起手来,还未完全长开的容颜尽是懵懂无邪。 “姨娘说的可是这个?”见她并没有否认,谢夙卿歪着脑袋,胸有成竹道:“这个是我们在乡下吃的一种土药,之前听村里的奶娘说,这东西吃了对女人好,夙卿还小,不过既然后山有,就打算采一些给老夫人和大夫人的。” 六夫人听到“大夫人”三个字,突然眼睛就来了神,目光烁烁地盯着她手里的“土药”,带着些许试探道:“这东西……真的对女人好?” 谢夙卿挠了挠脑袋,点头道:“对啊,听奶娘说,这土药不仅有美容养颜的功效,而且还能助孕呢!”忽而,谢夙卿猛地红了脸,羞赧道:“夙卿也不懂,只想着这东西好罢了。” 环碧忽而灵机一动,附在六夫人耳畔轻声道:“夫人,听说这土方子往往比御医开的房子有有效呢,看着丫头片子也没那个胆骗人,还不如在大夫人之前拿来试试?” 本来心中还有些踯躅的六夫人听到这番话之后,才下定决定,她蓦地就变了神情,温柔和善地笑道:“正好这会子我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呢,既然你是要献给大夫人和老夫人的,不如我一道送过去吧。” 正文 第六章 礼物 谢夙卿面露难色,揪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六夫人见状,忙又追加了一句:“这眼瞧着就要过年了,那个时候恐怕比这时更冷,前阵子我去裁缝铺订做了一件小夹袄,那人却是做小了,给你穿却正合适,不如姨娘送给你穿好了,”怕她不愿意接受,她半蹲了下来,爱怜的抚着她的头顶,“反正啊,姨娘没有孩子,你就跟我孩子一样,姨娘紧疼着你呢。” 谢夙卿轻轻勾唇笑了,伸出了脏兮兮的小手,土药赫然在目。 六夫人看着她天真的笑脸,却不知怎的,心底一阵寒意,仿佛她的笑意并未及眼底,更深处反而一片彻骨冰冷。 看着六夫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谢夙卿敛了笑意,转过身拾起方才掉包了的草药,听到六夫人声音的一刹那,她就知道,少不了刁难,若是被他们发现了自己到后山采草药,八成也会泄露出去,与其如此,不如想一个万全之策,既让她免去疑心,还可以转移注意力,至于方才那土药么,有没有助孕的功效她不得而知,但她却知道受尽宠爱的六夫人一直没能正名,只是因为膝下无所出,加上这么一句,实属锦上添花。 只是没有想到第一个栽秧的,是六夫人兰芷。这般想着,她脚步却轻快了些许,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屋子。 “小姐,方才六夫人差人送来了这鹅绒小袄,质地真心不错呢。”彩月手中捧着小袄,甚是兴奋地向谢夙卿说着。 这么快? 谢夙卿瞥了一眼那小袄,忽而就笑了,看来有些事,是宿命,躲不开,也逃不掉。 犹记得上一世,收到六夫人打发来的小袄也是这样俏粉的颜色,穿上之后越发衬得她肌肤雪白,当初自己兴奋了好一阵子,却没又想到,穿上不过两天,自己的身上便开始流脓破皮,甚是可怖,府中的人避之如瘟疫,视她为异类。 没想到兜兜转转,终究该来的还是来了。 看见谢夙卿一直怔愣着,彩月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谢夙卿回过神来,也是颇为喜爱的抚摸着这小袄,笑道:“这么贵重的礼物,六姨娘可真舍得。” “是啊,没想到这六夫人受宠却还不恃宠生娇,对刚进府的小姐还这般好,看来以后小姐不会受苦了。”彩月神采奕奕,就仿佛看到了活佛在世,那样充满希望。 不会受苦? 谢夙卿心底冷笑,却只是松开了手中的小袄,道:“拿去用茯苓加皂角洗洗,一定要每个角落都要洗到。” 彩月心下惑然,面露难色道:“这……”新袄不得洗,夏衣不得裁,这个道理谁都懂,新袄最起码要穿过一回才能洗的啊,小姐为何说要拿去洗呢? 知道彩月心头疑惑,她只是笑道:“想什么呢?我只是在乡下住惯了,什么衣物都要用茯苓和皂角洗一洗我才能穿着舒服。” 彩月了然地点点头,便听命拿下去洗了。 忽而一阵芬芳传来,谢夙卿猛地想起自己几天前种下的梨树种子,也不知道发芽没有,这么想着,脚步也就轻快了些。 正文 第七章 太子殿下 迎面而来的云烟喜滋滋的看着手里的几个锦绣荷包,却没有看见谢夙卿正对着来,一下子撞到了谢夙卿的肩膀上。 手中荷包坠落地上,云烟俯身拾起,小心的拍了拍,垂首道:“云烟没有看见二小姐,二小姐恕罪!” 谢夙卿却被荷包吸引了去,拿过一个仔细看着,却发现上面绣有“雯”的字样,于是疑惑道:“这是那家姨娘的手艺?” 云烟爱不释手的摸着荷包,笑道:“这个事大夫人方才在梨园打赏的荷包,说是远西坊的东家夫人送来的,连皇宫里的人用的都是他们家的贡品,可稀奇着呢,就托了奴婢给小姐带了回来。” 谢夙卿的眼睛一直没有从那个“雯”字上移开,追问道:“那这个‘雯’字……” “哦,东家太太的名讳是董雯,所以也就纹了这个字样。” 董雯…… 这么一个小小荷包,就像一个机关,触发了她的回忆。 ……犹记得邱赫身上一直别着的荷包就是纹有这个字样的,当初自己还追问不舍,是不是哪家姑娘绣的,才这般记挂着,而当时邱赫只是神色黯然,很久之后才告知自己,这是孩童时,娘亲为他绣的,而后他便与娘亲分散,直到那时都不知生生母亲的下落。 仿佛拨云见月一般,一切都明朗了起来,但似乎又掉进了一个无边的深渊中,越陷越深…… 接连着的阴郁天气,老天终究还是沉不住气,酣畅淋漓的下了一场大雨,在雨水洗刷下的秋水苑愈发显得萧瑟,却是谢夙卿最爱的颜色。 从前,每每到了下雨的日子,就是她们这些宫女能闲下来的时候,她偏爱雨中的景色,也是因为雨,才与邱赫结了缘。 那棱角分明的脸庞总是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凝,但或许也只是因为那场意外,她才得以窥见他面具后那如大哥哥般温暖的内心,那时的她,实在天真,不知道那看似温暖的内心实则深藏剧毒,直教她至死方休。 看着淅淅沥沥的窗外,她长叹一口气,却看进云烟眼里。 冒着热气的白瓷杯递到她的面前,谢夙卿低头看,唇角添了一抹淡笑,用双手捂住杯身,轻声道:“你有心了,云烟。” 闻言,云烟却是摇摇头,她看得出二小姐眼底的渴盼和那莫名的悲凉,虽然她不知道这悲凉是为何,但却是牵绊住她的脚步的源头。 “小姐若是想要出去走走,云烟便去备好伞,虽然侯府未出阁的姑娘未经允许不能露面,但二小姐刚到及笄之年,这后山往西边走便能出府,夕阳落山之前原路回来便可,我和彩月会在秋水苑等着小姐回来的。” 云烟向来比彩月心思细腻些,所有东西总能替她先想好,总让人不觉得窝心,忽而,她释然一笑,对啊,自己现在不过及笄,有什么需要顾虑的呢。 谢夙卿走到门边,拿起青色油伞,轻叹一口气道:“我出去透透气,便回来。” 一直在谢夙卿身后的云烟与从侧屋进来的彩月相视一笑,看着谢夙卿白色的窈窕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太子,太子殿下……” 正文 第八章 初遇 那急切的呼唤戛然而止,方才还不停的追向骏马的黑衣少年在声音停下的同时止了步伐,看着马背上那少年徐徐的转身,额上不禁冒出了汗珠。 “尹禾,本公子记得,在外不要称呼本公子为太子,你这耳朵看来是不大管用的。” 鞍座上披着素色雨披的玄衣少年蹙起英挺的眉,如玉般的俊颜写满了郁郁寡欢,侧过的下颌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度,却满是倨傲。 “太……楚……楚公子,天色不早了,是不是要回……回府了?”尹禾无力地撑着膝盖,明明是腊月天,淅沥的雨中却满是汗水滑落,一滴一滴坠落在黑色的衣衫上。 楚胤轻轻一跃,跳下马背,抖了抖雨披上的雨水,走到尹禾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你是那个女人派来的奸细吗?” 这么一问,问慌了尹禾,忙俯首应答,语气却有些结巴。 “怎么……怎么可能,皇后……太……公子,不,楚公子……” 楚胤看到尹禾惊慌的模样,忍不住逗笑了,“好了好了,逗你玩的,别老提醒我回去了,宫里总是一成不变的模样,看都看腻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别让我烦心了。” 眼见着楚胤又要上马了,尹禾心下一急,便脱口而出道:“再不回去,皇太后又要责怪了!” 他觑了觑太子那毫无顾忌的张狂的俊颜,忍不住腹诽,每次责怪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太子当然感觉不到事情的重要性了。 听到“皇太后”三个字后,楚胤果然有反应,慌忙松开脚蹬,瞥了眼四周,啐骂道:“你小声一点!” 尹禾看到太子的模样,忍不住想笑,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有人能听到。 “皇奶奶那边我自会有交代,你少在这瞎操心……小鹿!”说着说着,楚胤看向不远处的梅花鹿,眼睛一亮,惊呼道:“快,快,把我的箭夹拿来!” 眼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鹿要脱离自己视线了,楚胤不禁急了,也不管尹禾那边找急忙慌的找着箭夹,一脚蹬上马背就扬鞭而去。 “诶,公子,公子!”好不容易别过来称呼的尹禾却来不及追上那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的太子殿下,他挫败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想着一会儿回宫该怎么帮太子圆谎。 心早就跟着小鹿一起飞走的楚胤哪里还顾得上那些,两脚一夹马肚子,只想着离那胡乱奔逃的小鹿更近些,而手中的剑已经出鞘,心中更是洋洋得意,这次若是捉到了小鹿,回去父皇定会夸赞他。 刚从后山坡下来的谢夙卿没有想到能看到这么漂亮跳脱的小鹿,可随着它奔逃的方向看去,却隐隐觉得不大对劲,这小鹿完全就像迷失了方向,而只是想着一味的逃命。 逃命! 谢夙卿没来由的心一惊,在抬头看时却看见了一匹黑色的骏马闯入视线里,而马背上披着雨披的少年却已经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哗—— 那剑停在了半空中,而随着剑刃而下的,是一缕飘扬的青丝,和穿刺而过的白衣…… 正文 第九章 谢云婧 马背上的少年怔怔的看着阻挡住自己的这双眸子,如望远山一般空灵澈透的琉璃珠一般,却隐藏着自己最为熟悉的倨傲抗争,柔顺的发丝滑过她樱红的唇角,心头似乎被扯到了旧伤疤一般,撕扯着愈合之处,让他都忘记了呼吸。 而看在谢夙卿眼里,这个少年俊挺如画的眉宇却与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起来,这种凌厉深处暗藏着怜悯的模样和她上一世所看到的最后一个目光是那么的相似,她忍不住闪了眼眸,似恨似空明的轻轻呢喃…… “楚胤……” 在她能存活下来的最后时刻他没能拯救她,恨亦然。 即便是即赴黄泉之路,与她从未相识过那个太子殿下,又有何义务来给她救赎,空明亦然。 而此刻不过年仅十四的太子不懂得这些,在这声呢喃后,他警惕的冷了眸,定定的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声“母后,儿臣在东宫等候您多时了”是在火焰即将燃烧前,她最后的期盼,但给了她希望却又最终化为灰烬的人,正是那当朝太子楚胤,铭刻到她骨髓里的名字。 不过,这些,他都无从知晓,谢夙卿敛了眸,轻轻跪在地上,俯首道:“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被利刃削断的秀发静静地躺在她的脚边,而剩下的那一缕断发则随着雨水紧贴在她白皙的脸颊旁。 看着这一幕,楚胤没来由的心生起一股怜悯,也忽略了她的称呼,而是跃下马背,轻轻执起方才她情急之下扔在一旁的油伞,蹲下与她齐平,将她黏湿的发丝一一挑来,轻声道:“以你的性命,换它的性命,值吗?” 半晌,谢夙卿却抬眸笑道:“不为他人左右自己的性命,才是真正的值得。” 刚刚那一剑,她亦是在赌,终究这一次,她赢过了命运,而现在这般蹲下和她说话的太子,却和当日她看到的大不一样,想起那步步为皇后所困的太子殿下,她似乎下定了决心,拿过了伞柄,却握住了少年微凉的手,两只同样温度的手仿佛在互相汲取温暖一般。 “是值得的,不顾一切也要去拼,不值得的,用尽一切也要摒弃,记住,能用你自己力量换来的,才是你强大的标志。” 似乎如释重负,谢夙卿轻轻弯唇一笑,一扫晦暗之色,转眼明丽如春的面庞在雨幕下更显动人之姿。 直到尹禾费力找来,楚胤却依旧维持着蹲着的姿势,思忖着方才那个自己还未来得及问其姓名的少女所说的话,隐隐好像知道她话中所指,却参不透话中之意。 “公子……公子?” 尹禾的叫喊声唤回了他的思绪,他看向雾蒙蒙的远方,勾唇笑了笑,问道:“尹禾,那边可有人家?” 尹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了想,而后答道:“那边是晋安侯府,谢晋安谢大人的住所。” 楚胤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牵过缰绳,笑道:“走吧,回去要告诉皇奶奶一个惊喜。” 寒冬看似很漫长,却又仿佛很短暂,转眼便到了冬末初春之际。 四夫人和三夫人的子女游学归来,老夫人甚为开心,决定设家宴,令所有府中小姐夫人都要前往。 而与谢云婧的第一次碰面,也正是在前往宴席的途中。 正文 第十章 噩梦 四夫人生了一双儿女,龙凤胎,妹妹谢夏荷却远远不及哥哥谢东临温文清雅。三夫人所出的女儿谢秋水性子随和,往往被年长一岁的谢夏荷踩在脚下,在谢夙卿的记忆中,自己入府的四年后,谢夏荷便惨死驿道,谁也不知个中缘由,这番突然撞见,眸中不禁染了几分怜悯。 “你就是二姐姐吧?”谢夏荷昂着螓首,不过十四的少女却有着非同常人的刁蛮,除了大姐谢云婧,在她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奴婢般卑微的存在,就更别提刚进府不久的乡下丫头谢夙卿了。 谢夙卿却也不畏,反而向前一步, 昂首对上她,巧笑倩兮道:“妹妹好,不用拘束,往后叫我素儿姐就好。” 谢夏荷没料到这个新来的二姐姐竟然这么热情大方,倒显得她格外小气似的,心下越发不爽了,一把甩开搭在她手臂上谢夙卿的手,甚是嫌恶道:“真难听!” 当然谢夙卿也没想她这么称呼自己,只是从前在宫里,比她年纪小的宫女们都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妹妹,怎么可以对姐姐无理?”静静站在谢夏荷身后的男子,素衣墨发,真是翩翩公子,儒雅书生的模样。 记得当初自己初见这群人时,觉得最为亲切的,就是这个玉树临风的俊俏公子,但却总是因为谢夏荷,与他有一定的距离感, 一直不能得以亲近。 “夙卿见过东临哥哥。”在这个妹妹面前,谢夙卿做好了妹妹应该做的礼仪,谢东临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亲妹妹不可理喻,侧首看向谢夙卿,硬生生地怔在了原地,这个二妹妹,眉眼如画,垂敛的眸子水意朦胧,唇不点而红,突然觉得手背微微发疼。 却来不及细想什么,便见谢夏荷狠狠地踩了她一脚,谢夙卿吃痛的皱眉,却始终不曾吭声,收了脚,抬眸看着一脸怨怒的谢夏荷,眼底出乎意料的平静。 “夏荷!” 听到大哥愤怒的叫唤,谢夏荷不以为意地摊了摊手,轻笑道:“哟,不好意思啊,刚才呢,你的脚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我不过……让它回到该去的地方。”这话里有话,而个中含义,谢夙卿再清楚不过。 不过此时,真正的主角才刚出现。 这一声温柔清丽的呼唤夺去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那水蓝色的纺纱镂织银衫翩然而出,夺去了所有人的呼吸,窈窕的身姿,玲珑有致的身段,肌肤胜雪,隐隐粉嫩,真真应证了那句话,妖娆去尘垢,清丽胜无物,娇尤染仙姿,灼灼耀其华。刹那间,仿佛天边白云都若游丝般纷飞,四周都寂静了,只余仙乐袅袅,浑浑然间,三魂去了一半儿,七魄全无。 这就是晋安侯府的大小姐谢云婧,凡是她出现,就连皇帝后宫三千均不敌她勾魂一笑,这样的魅力,是晋安侯的骄傲,却是谢夙卿的噩梦。 这样动听的声音,这样动人的美貌,只怕是神仙也要跪倒在她的裙下,也难怪自己每每都栽在她的圈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