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正文卷 第一章 杨晓峰葬礼,凌云容初入杨家   二月底,料峭的春寒稍有了偃旗息鼓的意思,卜扶城外的杨柳仍是光秃秃的一片。今日微雨,人际少至的郊外一片雾蒙蒙,绵细的雨在风丝的助力下无孔不入,偶尔一两个路过的行人也是步履匆匆,缩着背将自己捂得严实。   几缕唢呐的声响穿破迷雾,由远及近而来。两方人同时掀开了雾帘子,对立着出现。一方白衣白饰,男女老少都哭丧着一张脸。另一方,已经漆好的楠木棺被四个人抬着,红的灼心。   “我的儿!”一妇人摆开左右的搀扶,踉跄着跑上前,趴在那棺木伤歇斯底里的哭喊:那一方棺木之中封着的,是她唯一的儿子。   卜扶城杨家祖上曾在朝着任职,书香门第,是城中大户。年前杨家三字杨晓峰不过外出游学了几月,却命丧山贼之手。消息传来,杨家一片黑白,派出了五子杨光耀去接棺椁回来,至今日,已有足足半月。   但那棺椁周围却丝毫不闻半分恶臭,究其原因,被官兵剿灭的那一处山匪窝的后山坳里,遍布着秘集的残缺遗骸,早已分不出,也拼不出来一副杨晓峰完整的躯体来。眼前杨家一众人趴在上面哭的昏天黑地的,不过一副衣冠罢了。   杨光耀一身黑衣高头大马,皱着眉头捂着自己的左臂,他的左臂在早年打猎中受过伤落下了一些毛病,一到了这阴雨绵绵的天气阵阵作疼。待众人哭的力气弱了一些的时候,他在左右侍童的搀扶下下了马,抬手命人将那妇人----杨家的二夫人搀扶到一旁,清了清嗓子扫视了周围的人一眼,道:“今日天色已经不早,夫人和太奶奶还在府里等着,我看我们还是速速回府吧。”   这杨光耀是杨家最小的嫡子,有大夫人和太奶奶护着,平素在杨家一直就是横着走,若不是前些日子失手伤了人,也不会为了躲风头而领了这份儿晦气的差事,此时他一发话,二夫人哽咽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前来接殡的人群自动的让出来了一群路,期哀的唢呐声再次响起,一路寒人心神,纵穿了大半个卜扶城,未了随着黑的夜一起融进了乌云渐浓的杨家。   灵堂设在二夫人的馥院,太奶奶亲自来过,长叹一声天妒英才后萧然离去。杨家老大去的早,杨晓峰虽是三子,但颇有打理族中生意的天赋,自他加冠只后杨家的大部分铺子都是他在打理,如今他突然撒手人寰,且不说偌大的家业一时难以找人接手,对杨家而言损失的,还是下一代的执掌人。月底将至,铺子里落账及大小事情都要有人来拿主意,太奶奶与族中其余分支长辈们商议之后,决定将一应事务暂时交给大夫人管理。   大夫人,三夫人还有杨家的一众少爷小姐们也来走了走过场。微雨未歇,寂静的夜色中,灵堂闪着昏黄的烛灯,二夫人素衣跪坐在灵前,一簇簇的火苗随着她扔纸钱进火盆里的动作蹿的高高,映出一张惨白衰伤的脸,杨家老爷去的早,她妾室之身又失了孩子作为依靠,不用多想也看得到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祭拜过后,大夫人的慧院。   大夫人进门之前就褪去了外衫,命下人替自己熏了好几次艾叶才舒展了眉头,“上天有眼,总算是收了杨晓峰这个妖孽,三房那边唯唯诺诺翻不起什么风浪,耀儿,你是嫡子,只要这个时候抓紧表现,日后执掌人之位一定是你的。”大夫人坐在上位,喜笑着拨弄着茶盖儿,亲眼目睹过二房伤心欲绝的样子后,她感觉浑身都舒络了不少,   杨光耀这会儿换上一袭暗红色的长袍,整个人慵懒的坐在下方,“我知道。”他的表情很是不屑,就算杨晓峰没有遭逢意外又怎么样?他是嫡子,日后的家业自然都是他的,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亭下点着的灯被风吹的左右摇摆,时明时暗中一道身影闪进馥院,探出半个脑袋打量着室内的人,神色复杂。   “是谁在那儿?”前来给二夫人添衣的婢子撞见,打量着上前问着。   闻声,那身影迅速闪进了身后的黑暗中,待那婢子上前查看的时候,从暗中走出来的却是杨光耀。   婢子微屈了屈膝,道:“五少爷。”   杨光耀瞥了她一眼,一言未发转身便离开了。那婢子不敢多言,低头捧着外衣进了灵堂。   慧院,杨光耀拉着一人的手一进了屋子就立刻慌张的将门关好,道:“你疯了不成?我说了等过几天就会问母亲给你要一个名分来,你瞎跑什么?”   一个仆从打扮的女子笑了笑,方才在慧院的人就是她。她满不在乎的转身坐在软凳上,悠闲的倒了一杯茶,道:“这不是没被发现么?”说罢,她抬眼看了看杨光耀。那大抵是天底下最美的一双眼了,明明深邃却总透出一种纯洁清澈。   杨光耀被她那么一看,立刻沦陷了,撩衣坐在她对面,抓着她的手道:“你才进府,我这不是怕你走丢了么?再说那馥院可晦气的很,爹就是殁在那儿,母亲和太奶奶都不喜欢那里,你还是少去为妙。”   那女子不动声色的收了手,懒散的道了句:“知道了。”见杨光耀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弯出一抹媚笑,围绕着杨光耀转着,食指划过他的腰间惹得后者全身一阵酥麻,她附在他耳边,呢喃道:“你们男人就是坏,我可不会轻易上当,给不了我名分别想碰我。”说罢,手腕子一用力,便将杨光耀推了出去,临关门之前还露出狡颉一笑。   这女子唤做凌云容,是杨光耀去山匪窝的途中遇见的,她不肯透露自己的来历,一副楚楚模样,一双秋水明眸,杨光耀立刻便决定带她回府。“小妮子,敢这么对爷,等爷得到你了有你好受的。”他笑着,一派坚定的样子。屋里的人关门转身的一刹那便撤去了所有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满眼鄙夷:杨光耀好色又自以为是,若不是一些事非得来杨家才能查出个结果,她八辈子都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阿丘,你到底去了哪里?”凌云容倚在床边望着月光:“你不是说二夫人有恩于你,你把她当做最亲的人么?怎么在这里也不见你的踪影?”她的眸底泛起失落,低头掉落的一滴泪在地上摔成了花,再想起往日的相拥誓言,抬眸的一瞬间,凌云容又努力着聚起了希望。   洗了好几遍手之后,她才熄灯入睡。   杨晓峰是在三日之后下葬的,七日后杨家的丧制也尽数撤去。   这日天朗气清,凌云容正温婉的修着屋里新送来的西府海棠,杨光耀便来了。他穿着一身海蓝色的长袍,腰系玉带,一派相貌堂堂。凌云容瞥了他一眼,暗叹着“可惜败絮其中。”她可是听说了,没来的这几日这位五少爷可是没少出入城中的风尘之所。   但是就好像大鱼大肉惯了也偶尔的想吃点素的,杨光耀见了太多上赶着想要爬上他的床的女人,这几日纵然有极品在怀,也总是会偶尔惦念起还未得到的狡颉特殊的凌云容。   杨光耀很是得意的样子,他今日是带着裁缝来的,等赶出几套衣裳来,便能带着她去见母亲了。凌云容闻言,扫了一眼裁缝,道:“何须如此麻烦,进府那日我见街边有好几处不错的成衣铺,去买几件来不就行了?”   “对啊。”杨光耀转了转眼珠子,道:“这卜扶城几乎满大街的产业都是我杨家的,走,看中了什么爷给你买。”   凌云容挑中的都是正色的衣衫,正红,正蓝居多。杨光耀在杨家见到的女子,多穿素色,显得清汤寡水的,这会儿见到凌云容浓墨重彩的一笔,倒再有一种颇为天人的感觉。   “哟,老二你今日怎么来了兴致到这铺子里来转转?”两人再进了一家首饰铺子的时候,正巧杨家二子杨荣默在里面与掌柜的交谈着说些什么,凌云容觉得这人有些眼熟,杨光耀率先开了口,音腔怪调的颇为不善。   “五弟。”杨荣默放下账本儿转身,一身水蓝色长袍上绣着几簇丛竹,生的如女子般面若粉黛就罢了,偏又是一副如山泉叮咚般沁人温润的声音,他朝着杨光耀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而后看向了凌云容,问道:“这位是?”   “你管的也太宽了。在杨家你不过是个小角色,管好你草场的那些事,别以为杨晓峰死了你就能爬到我头上来。”杨光耀好脾气的隐忍可仅限于与凌云容的调情,他恶狠狠白了杨荣默一眼,擦身而过的一瞬本想狠狠的撞击他,被他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杨荣默再看了一眼凌云容,像是在回想着些什么,想起来后,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作品正文卷 第二章 偶遇故人,凌云容受辱   凌云容也想起来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他了,是在草场!她的心霎时就提了起来,脸颊也变得绯红,像是被灌了几乎浊酒看不清这迷离的世界一般:她与杨荣默有过几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她还是一个低贱的草场农奴,杨晓峰还没有死,她也不知道杨荣默的真实身份。   现在她知道了。杨荣默却看不透她了。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杨荣默察觉凌云容的窘迫,沉眸说着,作势便要迈出门去。   杨光耀见状,一个疾步上前抓住了他。   “还有事?”   “杨荣默,虽然你有个卑贱的娘,但怎么说也是杨家的儿子,又跟着杨晓峰在打理杨家这么多年混到了副理事的位置。”杨光耀说话间,泛起来了凌云容才歇的心悸,也痛剜着杨荣默的隐伤。“有话不妨直言。”后者不悦开口。   卜扶城有两大世家,一是杨家,另一个就是卜扶城的官衙李家,两家祖上都曾在帝京身居高位,现在两家相当于卜扶城的皇帝,二分天下,明争暗斗数十年来从未停歇,杨家这边的后辈中杨晓峰是理事,杨荣默是副理事。而李家那边,家底是不如杨家厚,但朝中人脉甚广,亦不可小觑,先前领兵去剿了土匪窝的,正是李家大公子李卓正。话归正题,一盘下了数十年的棋,可是被杨晓峰的突然离世给打了个凌乱。   “所以呢?”   “我这美人……”杨光耀搂住凌云容的腰肢,将她的魂儿拉了回来,道:“今日本少爷出门的急,即是自家兄弟,这笔账不如你帮我消了?”   “自然。”   ……   杨荣默一走,凌云容便再无心思挑选首饰,她随便邹了一个由头离开,从后门遁出朝着杨荣默走的方向追了去。   他竟然是杨家的二少爷,凌云容脑海里像是被丢了炸弹一般战火纷飞,她现在很乱,嗡嗡的声音在她耳旁回响个不停。四个月前,四个月前和阿丘一起出现在草场的人分明只是草农阿默,怎么变成了杨荣默?那她的阿丘呢?他会不会也向自己隐瞒了身份?所以她才会怎么也找不见他?   “杨荣默,你给我出来!”她一直跟着那若有若无的水蓝色长袍转了一大圈,最后竟又回到了铺子后面的小巷子里,心急则乱,凌云容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耍了,霎时怒火中烧。她提着一身正红色的衣衫,沉闷的低吼中该有的怒意和焦急可未放低半分,叫喊着:“出来啊,你给我出来……!”   唤了好一会儿仍未有人回应,凌云容红眼眶中蓄着的泪滴终于是落下。“杨荣默,你出来,你把阿丘给我弄到哪里去了?你把他还给我,你给我滚出来……”一袭红衣比过了将半边天烧出通火的残阳,她蹲了下去,极度委屈之下深蹙的眉和脖间泛起的粗筋,可怜惹人心疼又冷漠拒人千里。   杨光耀派来寻她的奴仆的叫喊声在渐渐靠近,她缓缓起身,木讷拭净泪痕:阿丘,杨荣默。你们是在躲着我么?那我一定会将你们剜出来,哪怕背叛我们曾经的约定,哪怕助纣为虐哪怕伤筋动骨!   “凌姑娘,您怎么在这里,可让小的好找。”赶来的仆人喘着粗气儿,道:“天马上就黑了,府门要落锁的,五少爷崔您了。”   凌云容正眼都未瞥过那仆人,冷冰冰阴着眸道:“知道了。”   一行人离去后,自一处房梁上才现出一道人影,他的左半边脸带着银色面具,目光尾随着那一袭红衣,疼惜渐浓。   凌云容似有所察觉,猛然转身之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夜里的时候杨光耀来过凌云容的房,但后者正沉浸在寻阿丘不得和被人蒙骗的痛苦之中。哪里有心思搭理他?所以将人轰了出去,杨光耀何时被这样对待过?本想直接冲进去用强的,但再转念一想又不大愿意坏了日后真正得到之时的兴致。一番闷气无处发泄,回慧院的途中又被从馥院出来拉着苦瓜脸的婢女所冲撞,一怒之下将人给绑回慧院用以发泄给玷污了。   夜正浓,杨光耀的怒气才消,大夫人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明日李家的老夫人在城郊的宅子里摆了精致的春花,邀城中一众贵人前去。怎么说那李家老夫人也算是卜扶城中最尊贵的女人,杨家再不乐意也不好明着拂了面子,二房才出了晦气的事,三房的出身又是上不得台面,虽有杨荣默打着杨家暂理事的由头去,但还得由慧院的人去撑场子。   “知道了。”杨光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着人将那婢女扔回了馥院后又派人去了凌云容的住处告知见她见大夫人的时间推迟,果然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按着凌云容展现给杨光耀的性子,杨光耀知道她平白的被放了鸽子定然是不肯罢休的,所以他在凌云容亲自杀到慧院的途中就把人给拦截下来了:女人嘛,该搓一搓锐气的时候还是得下手。   “我要钱。”青黄不接的杂草和枯树围绕着的亭子里,凌云容的面色很平静,平静到让人丝毫揣摸不出她现在倒是是怎样的心情。   当然,做贼心虚,在杨光耀看来这只是她要的补偿,但既然现在她有了所求,那他岂能轻易的放过她?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是本少爷带进来的,凡事自然得按照本少爷的规矩来。”   “你想怎么样?”凌云容眸底划过一丝鄙视。   “看你的表现了。”早有下人搬来了软椅,杨光耀半瘫着倚在上面,轻佻笑道:“若是不愿留下,你现在就可以走。”   凌云容的眼底仿佛韵着巨大的怒火,随时都会喷发出来,杨光耀这是在挑战她的底线。他想要征服她,既然肉体不行,那就精神。他倒要看看若是她的骄傲被自己狠狠的踩在脚下,那时她还有什么招数,装什么清高?   换作以往,凌云容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甚至会出手教训他。但现在不行,她方才收到信,草场那边十万火急,她必须尽快带着钱赶回去。杨荣默在有意避着她,现在能帮她的只有杨光耀了。   下一秒,凌云容挪动了脚,但她不是离开,而是俯下身子迎上了杨光耀的唇,主动献媚。这一刻,她苦苦遮盖着的某处心田里,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但她不能退缩。   “这就完了?”杨光耀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在回味那个吻,片刻后又看向了双眼憋得通红的凌云容,轻佻问道。   “杨光耀!”凌云容咬着牙低吼出这几个字,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扑上前去掐死他。   “罢了罢了。”见她这般,杨光耀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一把揽过她的腰肢,迫使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另一只手不安分的在她的脸颊上游走,故意润着嗓温柔说道:“同你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当真了?本少爷不过是要你知道,你再美艳特殊,也不过是本少爷的玩物罢了,既然有攀龙附凤的打算,那些欲拒还迎故作高冷的手段,还是掌握着些分寸好。”   凌云容的浑身都在发抖,杨光耀说的没错,她以前是最看不起这一类的人的,现在她自己都想唾弃自己,可既然已经迈出这一步,她不能轻易放弃。她早知道顺着杨光耀这条线进杨府一定不会容易,但没想到一切羞辱竟来的这般快,某个人影在她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往往被伤的最彻底的是心底有一个虚无的依靠的人。因为虚无,所以明明有支撑,却在关键时候半点作用都起不到。   她在心底发誓:此仇必报。   “好了,去给凌姑娘取一百金。”杨光耀心情大好起身,将凌云容整个人甩在软椅上,高傲离去。   谁人云端,谁人泥泞?   杨家的大门夜里落锁,凌云容找了一处较矮的地方翻了出去。   竖日的李府之约,出发的一行人迟迟不见杨荣默的身影,才知他临时有事去了草场。   “终究是小家子气,草场的都是贱骨头能出什么事?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出。”大夫人听了回报,阴了三夫人一眼,恶狠狠淬道。   凌云容一路疾行,在她的身后,杨荣默和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的跟着。   “杨荣默,昔日在草场与我认识的是草农阿默,而不是什么杨家的二公子,我今日回来是为了凌家的事,而且我也有本事护住凌家,若你也是为此事,那大可不必。我只问你一句,肯不肯告诉我阿丘的下落?”草场外,凌云容翻下马,朝着身后的一片漆黑问道。   杨荣默牵着马,一身华服从漆黑里渐渐现身,道:“我答应了他,不能说。”    作品正文卷 第三章 重回草场   “那你可以走了。”凌云容扭过了头。   “我也答应了他,要护好你。”杨荣默低着头说道。   护着她?那为何今日不肯与她相见?她受辱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那你好好听着,今日我来不是以凌云容的身份,而是杨家五少爷的相好。”她这话虽是气话,但是事实,刺的杨荣默的心底有些难受。   “谁在那儿?”凌云容话音才落,草场外的巡卫便发现了她,她看了杨荣默一眼,也不反抗,任由那些将自己扭到了营帐里。   “凌云容?你还敢回来?”营帐中,脚搭在桌子上打盹儿的工头一见了凌云容,瞬间瞪大了眼。   “怎么?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我回来了不是正合了你的意么?”凌云容现在很愤怒,但她满腔的怒火和屈辱并没有泼天的发泄出来,而是化作为一股子幽幽的凝视。她没有采用有了一定底气之后一股脑儿的威胁恐吓,而是想要看看这些平日里气焰嚣张的人在遇见了绝对尊崇的权力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显然,后者也察觉到了这些。   那工头斜着眼起身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分明就是凌云容,但又多了一股子霸气的气场。不对,那工头很快晃过神儿转回来了念头:凌云容只是一个在草场人尽可欺的小角色,自己逃跑出去又害怕所以回来了,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吭…”他清了清嗓子,随手从左右的手中接过一条软皮鞭,在凌云容的眼前挥舞着,恶狠狠道:“你这个臭丫头,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逃走?你不知道那是死罪?看来你那个废物老爹还是有些用的……”   话至此处,凌云容骤然抬眸,迅速利落的夺过那工头手中的皮鞭,直直的凝视着他。她阴着脸,眸中一束火光已经蹦了出来:她可以承受一切,但是她爹爹已经很苦了,她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   “你…,你?”那工头显然是被震慑住了,磕磕绊绊着后退,道:“你要造反不成?”凌云容不一样了,他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凌云容步步紧逼,她眼神疏离,笑的很温婉,道:“怎么?你怕了么?这个鞭子上,有草场那些畜生的血,有草农的血,有我的血,有我娘的血,你用这把这把鞭子打过这么多人,应该还没有尝试过打在卜扶城最优质的石榴坊的新裁的华服上的感觉吧?”说着,她一把抓住那工头的手,将那鞭子又塞到了他的手中,往后退了几步道:“来吧,只要,你的命够硬!”   “你……?”工头拿鞭子的手在颤抖,是他忽视了,凌云容进来的时一身正红看上去就价格不菲,“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终于问了出来。   凌云容敛起了笑,压低了声音道:“我是凌云容,爹爹世代是草农,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的唆使下草场之中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打骂过我。这些你忘了不成?”她走上前,蹲在那工头面前,作状恍然大悟道:“或者,你问的是我如今的身份?”   纵然凌云容没有接着往下说,那工头也猜到了几分,卜扶城石榴坊中的成衣可是他们的东家名下的产业,深受城中贵人追捧,只要是个穿着那里衣裳的人,都不是他们这种人可以惹得起的。   “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工头瞬时崩溃,丝毫不复往日的嚣张气焰,伏在凌云容的脚边。账内的其余两人原本还想着等工头收拾完凌云容之后再好好踩她几脚奉承工头几句,这会儿也被吓得完全禁了声。   所谓成王败寇也不过如此吧?凌云容再次走近,冷脸垂着眼帘打量着地上的工头。昨日如狼,今日似狗,为了求生可以放弃一切尊严,真可谓是彻头彻尾的卑贱之人。一股子得意和失落同时占据了凌云容的心,她快感于终于翻身出头,可笑于她过往竟然被这种人踩在脚底,今日又是通过卑劣的谄媚得到这一切。看似春风洋洋,但她感觉恶心。   “工头,二公子突然来了……”火急火燎闯进账内来报消息的人一看见里面的场景,后半句话顿在了嘴边。杨荣默掀起帘子进帐的动作很是儒雅,他看着凌云容,再看看狼狈跪俯在地上的人,就知道她已经可以了。   “二爷,二爷救小的。”工头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膝行上前,与凌云容擦身而过的瞬间染了她半身灰尘,惹得后者黛眉微蹙。   但杨荣默并未搭理他,只是走向了凌云容,问道:“你没事吧?”说着,他抬手搭在了她肩膀上。凌云容感觉不适想要挣扎,他却箍的更紧了,附耳在凌云容的耳边低声道:“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想让他去杨光耀面前说些什么么?”他的意思很明显,要凌云容假装是他的人。   凌云容没办法拒绝,她的身份迟早有按不住的一天,现在有人肯替她打掩护是件好事,但她仍旧觉得屈辱,她推开了杨荣默,问工头道:“我爹呢?”   工头见两人亲昵状,自然而然想到了该想的地方,凌云容突然发话,他急忙起身回话,道:“在,在圈里,我这就带您去。”   杨荣默想要迈步一起去,但凌云容拉住了他。工头说的圈里可不是指羊圈那么简单,而是羊粪圈,她是要去接自己的父亲,但他没必要。   今夜的草场上很寥落,星空繁繁,不是很强劲的风吹来,夹杂着丝丝冷意还有臭臭的味道。凌云容的意思,今夜并未惊动太多的人,这会儿跟随着前后的,不过是工头帐中的几个侍从。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她和阿丘就是相遇在这片草场,她生长在这片草场,她熟悉这里的一切,熟悉这里的人和这里腐烂悲怆的可怜的理念。在杨家的时间以来她想了很多事,这里也是她腐烂凄凄的过往的埋葬地,她曾天真的幻想这里是一处世外桃源,但很可惜,那只是诗人笔下虚无的美好,人人自危,为了一些星点的小事彼此红脸,犹如最原始的搏杀的兽畜,强权者肆意欺凌,弱小者自舔伤口。   她走神的空档,一股子恶臭已经越来越近。周围的人点着火把,喝退了看守的人。   隐约之中可以看见一个蜷缩着的身影,一身麻布黑色衣衫破烂不堪,尽管已经尽量的远离那些粪便,但他的周身还是散落着一些。从那蜷缩的姿势来看应该是被人直接扔进来的。   明明都是人,却要被如此不同的对待。   凌云容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揪住工头的领口,泄愤着将人一把丢了进去,她在发抖,怒意漫出华服弥散开来,震慑的周围的人皆缩着身子后退,大气儿不敢出。   不大一会儿,工头终于扶着一个人出来。   “江照?”凌云容问道,“怎么是你?”   江照唯一一个在草场中没有欺辱过凌云容反而护着她的,这会儿他浑身都是伤,面色憔悴。   “阿容?”江照想要上前,但寸步难移。   “我爹呢?”凌云容再问道。   “被他,被他藏起来了。”工头扶着江照,承担了他身上的大半重量,平素里他又好吃懒动,这会儿已经开始冒虚汗。   “还愣着作甚?快去请大夫。”凌云容吼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欲上前去搀扶着江照,他却后退了。他从来观人与微,凌云容能这般威风的来,他就知道此时的她已经不是此时恶臭不堪的他可以触碰的了。   凌云容有些被刺痛,却也没有再上前。   工头带着江照回了营帐,凌云容按着江照的指引去草场边缘的几剁丛草,她的爹爹正睡着,两条腿毫无生机的软瘫在地上,上半身以一个看起来就不舒服的姿势躺着。凌云容鼻头一酸,当日她不得已丢下爹爹出走,害他沦落成了这幅模样,但若是今日她带他离开,她日后的路能否走下去都还是未知,若是带着爹爹只怕会殃及。思及此,她起身离开。   杨荣默就在营帐里等着她,他的神情不大好。方才有一个蒙面人闪过营帐外,那人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他有一种感觉,或许他没有死。那样的话,棋局可就更有意思了。    作品正文卷 第四章 多谢二哥   工头不敢进去,唯唯诺诺的在账外候着。见凌云容到来,连滚带爬的扑倒在她裙边,呜咽着道:“凌姑娘,以前是小的有眼无珠,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的吧。”   自来到此处到现在,凌云容可是一句兴师问罪的责罚之语都没有说过,但正是因为她没有明着发泄出来,才更惹得人恐惧。这说明每个人关于自己做过什么事,做过的事是对是错,是有判断的,可惜在做的当时他们被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所左右,与自己的判断背道而驰。凌云容厌恶的看了那工头一眼,道:“我不是什么大度善良的人,就算曾经是,现在也被你们杀死了。我的母亲间接死于你手中,你要我怎么原谅?”   “不是,不是我。”工头鬼叫着,“下令的不是我,我得知消息赶到的时候,那些人下手没轻重的贱民已经打死了人。害死你母亲的,是那些贱民。”   凌云容双拳紧紧攥着,上天今日给她的打击还真是不小啊,若是当年她听从母亲的话算计上位,哪有今日之祸?   “贱民?若我没有记错,这草场中的草农大多都是卜扶城普通人家的孩子,你也是。他们是贱民?那你是什么?”   “小的口误,该打,该打。”   工头低眉讨好的模样看的凌云容愈发扎心。“滚。”她丢下了三金,道:“自今日起,你就滚去打扫圈里。”   “是,是。”工头保住了命,又拿了金子,不敢再多待一刻。   “你回来了?”杨荣默掀开帘子出来的时候,面色更加的温润了,问道:“怎么不见令尊?”   “收起你那套尊称敬语。”凌云容白了他一眼。   杨荣默也不怒,问道:“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两人是在拂晓时分离开草场了,杨荣默把江照提升为了草场的工头,凌云容去看了他,给他留了五十金,他新上工头,没有钱是万万不行的。她将自己的父亲交托给了江照,未敢相见,嘱托他就说一切都是二爷的恩情。   草场这边有备用的马车,杨荣默邀请凌云容与他一起乘马车回去城中,凌云容顿了顿,答应了。   马蹄缓行伴着西沉的残月,车辙有规律的颠簸之中,凌云容不知何时合上了眼。等她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杨荣默的长衫,杨荣默则倚在马车壁上微憩,车身一颠一颠的,他的头也是一晃一晃的。凌云容将衣衫给他盖了回去。   “看吧,我就知道你还是念着我们以前的情谊的。”杨荣默适时的出手握住了凌云容的手腕,像一只狡诈的老狐狸般问道。   凌云容猛地一用力,手腕挣脱开来,道:“我何时说过我忘记了?”   杨荣默问道:“那你为何去找了杨光耀?”   凌云容抬眸,一双纯澈的眼睛盯着他,良久开口问道:“你们对我隐瞒了真实的身份,不是么?”   “我们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对,你们有苦衷。”凌云容扭了扭头,恨笑道:“对你们这种富家公子来说,不得不防着有人为钱财为名利接近你们,你们微服私访,打着体验民间疾苦的幌子来感受一下傻的天真的情谊,待到玩腻味了便恢复真实身份,如同扔掉一件废物一般舍弃掉过往,而那些在你们体验快乐的过程中付出过真心的人,根本不值得一提。”   “不是这样的。”杨荣默正色,垂眼解释道。   “那是什么?你与阿丘同时失踪,如今又不肯告诉我他的下落,你要我如何说服我自己?”   “对不起。”   这是最无用,也是最让人无力反驳的三个字,尤其是对凌云容而言,眼前说出这三个字的还是才帮助过自己的人。“不用。”她唤住了驾车的车夫,道;“昨夜之事,还是我要多谢二哥才是。这份恩情我记着,日后定会报答。”   她称呼杨荣默二哥,这称谓可真是亲昵,也真够绝情。有时候,难以忘记才是最残忍的折磨,因为记得,所以反差之下痛的更加窒息,思念更浓,愤愤的难以触及更加骚动。   杨荣默还要急着赶去李家参加第二天的宴会,便没过多的纠结,先行一步走了。凌云容在路边寻了一处石墩坐下,静静的等着天大亮的时候拦一辆进城的马车。她低着头数路面的蚂蚁思量着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胸前的什么东西硌得生疼,她转换了下姿势,明明不疼了,她的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样东西的样子和送给她的人,干脆又拿了出来。   那不过是一块白色的鹅卵石,唯一不同的地方仅在于它的形状很是奇特,像是一只鸟。那是阿丘送给她的,他为那只鸟点上了眼睛,像是给了凌云容信任的希望,之后的消失又像是亲自掰折了她的翅膀。   “阿丘。”凌云容看着那块石头,唤出来了声音。路旁古树后的身影微微一颤抖,探出半个身子盯着她的背:难道她发现了?   “阿丘,我恨死你了。”凌云容哭了,道:“你才是天底下最坏的人,为什么一言不发的就走了?你不是说杨家二夫人是你的大恩人么?为什么在那里也没有你的踪迹?你去了哪里?”   那道身影缓缓又隐回了树后,眸中凝泪。   晨光微熹,路旁晨间的露珠紧抓着草径不愿离去,看似痴情,却终究是粘在了他人的裙摆上。   凌云容等到了一辆马车,看上去很是奢华讲究。车主人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她表明想要搭一截车,才拿出了金子,伸出的手就被那姑娘又摁回了怀中,对方很是爽朗道:“何须如此客气?我能帮你说明是你我有缘,快上来吧,早间湿冷,潮气还未完全散去,莫要着凉了。”   凌云容也不再多客套,微微颔首算是致谢,上了马车。   那辆马车最后停在了李家城外的宅子附近,凌云容自己走回了杨家。进入杨家之前,她再次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猛然回首却只是满街来往的人,并无熟悉。   大夫人不在,府中的下人们也松懈了不少,凌云容回房稍事休息后换上了一身正蓝色的轻薄一些的衣衫,午饭时分正是府中人流来往最是频繁的时候,借着晃动的人影,凌云容闪进了馥院。   这里伺候的人本来就少,丧事之后又被大夫人调走了一些人,与凌云容一路走来看见的人流相比,有几分清冷。二夫人的胃口不好,凌云容进了屋子的时候正看见有婢子们将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端了出来。   凌云容有些心疼,出言道:“逝者已逝,还请夫人多加保重自身才是。”   “你是?”二夫人挥挥手示意婢子出去。   “我是铺子里的人。”凌云容屈了屈膝,道:“今日来府中报账,逾矩来见您,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他对我很重要。”   “说吧。”二夫人叹了声气,挥挥手示意她起身说话。   “他叫阿丘,是草场的人,曾经因冲撞大夫人险被打死,您救过他。”   “阿丘?”二夫人默念着,尽量回想,却是一片空白,道:“没印象。”   “哦。”凌云容眸间覆上失落,她原本是不想这么冒冒然的跑来的,但没办法,她在杨家明里暗里的打探了已经有些日子,毫无进展。   二夫人并未对这一个匆匆来客留下过多的印象,凌云容告辞后她便午睡去了。   凌云容临走之前,发现一个婢子鬼鬼祟祟的溜出了馥院,她跟了上去。   后院的某一处偏远之地,那婢子从腰间拿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面色如土,嘴里呢喃着些什么,而后仰天便欲吞下那东西。凌云容见状不对,急忙上前打翻了那东西,仔细检查了之后,那东西竟是鹤顶红。   “你疯了不成?”凌云容甩手将剩余的药也扔掉,怒喝道:“你的爹娘把你生出来,就是这般让你轻践自己的性命?”    作品正文卷 第五章 今非昔比      那婢女饮药自尽怕也是冲动之下才有的举动,这会儿被打断,惊吓过度的瘫倒在地上,脸色苍白,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落。   凌云容放缓语气蹲下了身子,问道:“你叫什么?为何要做这般傻事?”   “我叫彩瑶。”那婢子说着,又开始哽咽,压低声音道:“我清白之身被人毁去,没脸再见人。”   凌云容扶起了她坐在一旁的凉亭上,女子被玷污是奇耻大辱,凌云容遂未再追问她其他,只是给了他一些金子,好生安慰了一会儿,见她已经打消了做傻事的念头才离去。   杨光耀和大夫人一行人是在晚上回府的,舟车劳顿,杨光耀没顾得上来找凌云容,她倒也乐的自在。   “你的眼眸是这世间最美的星,你是我此生最大的风景。”沉梦中,凌云容又梦见了阿丘,月下他拉着她的手轻声耳语,然下一秒,他的身影开始虚化,一点一点的融进皎洁的月中,她想要伸出手抓住他,可惜只是徒劳。   “阿丘!”凌云容猛然惊醒,才察觉早已湿了半边枕。她无法割舍,更难以忘记。   窗外似乎有动静,凌云容推开窗,几个人影蹑手蹑脚的穿梭过才有新芽的滕树,在不远处聚集起来,交头接耳的在说着些什么。这其中有一人,凌云容见过,经常出入草场。但自从一个月前草场出了那档子事之后,他几乎就人间蒸发了一般,今日竟然又出现在了杨家。   凌云容整好衣裳,跳窗而出隐在了密集的枯枝后,侧耳听着。   “二爷那边又催促了,你到底是行不行啊?”有人焦急的询问着。   “我正在想办法,上次死了一只后那边闹出了不小的举动,这些日子查的又很是严,我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找不到也得找!郡公夫人再有几天可就到了,到时候东西赶不出来上头怪罪下来,你们的下场可会比我惨。”   “小的知道,知道。”回话的这人,是往草场送草料和运送废物的车队负责人,人称皮老五。他们话间说的,是关于偷猎杨家草场新培养出来的珍贵粗尾小羊一事。这粗尾小羊可不同于一般的羊,皮质好,制出的大氅防风防水,深得帝京之中的贵人青睐。但培养极其不易,杨家草场费尽了千辛万苦引进也才成活了那么几只,是打算制成大氅等清明时分帝京里的贵人来卜扶城祭祖之时当做礼物送出的。   前些天,草场突然死了一只羊,当时的工头大怒,还打死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凌云容的母亲!   “原来是你们这些杂碎做的好事!”凌云容手紧紧的抓着那一支藤蔓,眸光似刀朝着那几人投了去,粗尾羊一事她也知道,没想到竟然是这些人在背后动的手脚,得来全不费功夫,倒是省的她再查了!她记下另外一人的长相,便又悄默声儿的回了屋子。   杨光耀一觉睡到了次日的晌午时分,醒来后直接来了凌云容这边吃午饭。   “我听说,草场那边进献的礼物出了岔子?”凌云容给他乘着汤,问道。   “什么礼物?草场一直是老二管着,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杨光耀打着马虎眼儿。   “我既是要铁了心嫁给你的,自然得为将来考虑,一些事你不用瞒我。”   “好啊。”杨光耀直起身子,拉着凌云容的手道:“那你把你的来历讲与我听听?”   “都是些过去的事,提它作甚?”凌云容抽回手,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自己昨日才点上的鲜红的朱砂痣,道:“你看,我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与你而言,这不就够了?”点朱砂痣守身在卜扶城中很是常见,但在四季繁忙的草场,却并不多见。况且,凌云容只愿为一人守身。   “这倒也是。”杨光耀又拿起筷子,道:“那你想怎么做?”   “让我去查,对外就说我是铺子里的人,等办妥了这件事,我再去见大夫人,也算是有了投名状。”凌云容坐在了他身旁的凳子上说道。   前日在李家的宴席上,李家那老夫人张口闭口的门当户对,出身名门,大夫人怎么听着都是在嘲讽他们杨家如今只是一身铜臭的商人,所以便对着杨光耀耳提命面,玩可以,那些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万万不能领进家门。   杨光耀正苦恼呢,毕竟看得到吃不到着实惹人恼。凌云容今日这般反应,倒很像是提前知晓了一般十分应景。杨光耀自然而然的就与那一夜他的征服联系到了一起。“怎么办?本少爷好像更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了。”他放下筷子,歪着头倚在桌子上盯着凌云容。   “那我就放心了。”凌云容也不掩饰,挤出一抹得意的笑。   “哈哈哈。”杨光耀大笑着,从腰间拿出一块腰牌扔给凌云容,道:“有了这个你便能自由的进出杨家,姑娘家家的,总翻墙也不好。”   “你跟踪我?”   “恰巧碰见而已。”杨光耀耸耸肩,转身欲走。   “你去哪儿?”凌云容故作上前半步的姿态唤住了他问道。   “怎么?舍不得本少爷?”杨光耀转过身子,渐渐凑近她。   “不是。”凌云容又退了回去,草场里有不少的女子想要凭借着一身的本事嫁给一个稍有权势的男子来交托自己的下半生,这些本事,凌云容见得多了,自然也学到了几分。   “那是什么?”杨光耀凑近,在她的脸颊边故作魅惑说道:“本少爷自然还有杨家的事要处理。”说罢,他便离开了,临出门前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道:“缺少什么东西就去找管家。”   凌云容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她可不是什么纯情的小丫头,没那么容易被骗。杨光耀一身的本事不知道沦陷了多少风尘女子,没有得到之前他有多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得到之后他的抛弃就会有多狠绝不留情。   但无论如何,今日的事,总算是遂了她的愿了。   皮老五。凌云容念着这个名字阴笑着,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谁人都不能例外。还有那个他们口中的二爷。凌云容当然不会怀疑是杨荣默,杨家自归隐后就只想着维持曾经的交好大臣关系,不会想着给什么郡公夫人送礼。也就是说,是李家。   李家老夫人尚健硕,孙子辈只有一子一女,子就是李卓正。倒是儿子辈,长子如今是卜扶城城主,掌管城中大小之事,凌云容记得在他之下,好像还有一个弟弟,人称李二爷。   她把目光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无拘无束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凌云容换上了一身绣着暗纹的正蓝色衣衫,墨发全部用玉冠束起,发前额间垂着一滴珠玉装饰,整个人看上去英气勃勃,像是一个铺子里的人。她用杨光耀的令牌调用了一辆马车。她在城中跟随着皮老五和另外一人转悠了几天,发现了几家他们联络之时的铺子,之后便再出发去了草场。   上一次她来的时候是夜里,大部分草农都已经回去歇息,但这一次正是上午,所有人都在劳作。为了避免被认出来,凌云容去找江照之前戴上了蓝色的面纱,更显得神秘。   她的所过之处,劳作的众人纷纷直起了身子侧目,他们没有人见过这么高贵美丽的人来草场,却每一个都想成为这样的人,但他们不会想到,面纱之下的那张脸,一身华贵外皮下的那个躯壳,就是他们曾经肆意欺负的凌云容。那时凌云容不愿还手,是相信人性未泯,但现在来看,似乎有一种更加快速便捷的方法。纵然这是一种她曾经极度排斥的方法,但现在她正在切切实实的享受这个方法带来的荣耀。世间之事总是难料,然更难的,是世间之人要应对无常之事。   凌云容加快了步伐来到营帐,账外看守的人都没见过她,却没一个敢拦着。江照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就已经开始着手接管草场的大小事宜。   “这样看来,让你接管草场倒还是害了你了。”凌云容进了营帐的时候,江照就披着一件外衣,在拨弄着算盘查账。   “你怎么来了?”见是凌云容,江照急急忙起身,两人坐在了两侧的椅子上,江照摆摆手示意左右退去,道:“上次你来去匆匆,我都没来及问,你离开草场之后去了哪里?怎么会和二爷在一起?”   “我爹怎么样了?”凌云容不想提起,岔开了话题。   “我安排了凌老爹在后山的草屋里休息。”   “那就好。”江照办事凌云容是放心的,草场的后山是为杨家偶尔来了贵人安排的住宿,除了工头没人敢轻易进去那里。   “你这次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上次死的那一只粗尾小羊,我有线索了。”   “当真?”江照情绪波澜之下站起了身。   “皮老五和……”凌云容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说出了自己查到的东西,平静的让江照有些担忧她。他是知道的,凌母以前对凌云容很是严厉,凌云容也很怕她,但终归是骨肉至亲。   “你还好么?”   “无妨。”凌云容深吸了一口气,将眼泪倒了回去。她不是在悲伤母亲的离去,人迟早有一死,她悲伤的是她的母亲一生高傲,最后竟是为一只羊偿了命!   “我这边也有一些发现。”江照换回了严肃的神情,起身拿了账本儿递到凌云容面前道:“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二爷的,近些年来,草场的一些帐根本对不上,甚至有一些物资最后竟是进了李家的囊中。”   “给我看看。”   凌云容之所以选在今日来草场,并非只是随意,而是她得知皮老五今日也要来这里。从先前他们的对话中可以推断出来,他们的时间很紧,所以今日一定会做出举动来。   “这样,你去把……”凌云容示意江照低头,凑到他的耳边说了自己的计划,她现在的身份特殊,不适宜在草场四处走动,所以干脆待在营帐里等着天黑。   众人散去,账里死透了一般的静,静到凌云容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上了年头的木质桌椅偶尔的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在提醒着她一些什么。这种静谧之下的等待总是使人心慌的,凌云容坐了一回儿,又站了一会儿,后来还是带好面纱推开帘子走了出去。   不远处的山丘的另一边,草农各自低头忙着手中的活计,近在咫尺却都功夫说上一句话。凌云容站在山丘上,江照在下面安排着些什么,一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本该是多么纯粹美好的生活,可惜当自己的性命还不如一头牲畜来的珍贵,当欺压围绕身边的时候,没人能再顾得上恬静。日落时分,半边的天被晕染成了粉红色,凌云容蓝色的身影映在那一片色彩之中,有几分扎眼,但又是那样的鲜明。江照抬头看见盯着他的方向发呆,一瞬间,他也呆住了。   他早察觉到的,凌云容和他们不是一种人,她迟早有跃过龙门的那一天。虽说在草场里也流传着几个女奴翻身崛起的戏本子,但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有勇气和毅力打破命运枷锁的人,若非先天便是不服输的性子,便是后天被种种残忍所压榨之后的绝地反击。而凌云容是属于两者的结合,她有过不服,但仍期冀,可惜期冀破灭了。   她终于离开了,但她还在留恋。   她与阿丘的事,江照也知道一些,她回来过两次都没有提起,应该是出了什么事了。他揣测,凌云容应该是下定了决心要做什么事,但仍是有一些犹豫不决,所以她现在不快乐。   夜幕垂下,偌大的草场在星的点缀下更加的广阔,凌云容没心情吃饭,她坐在营帐外的板车上一言不发。江照走出来,道:“皮老五的车队已经进来了。”   “那走吧。”   “嗯。”   今夜跟随皮老五来的,还有先前凌云容在杨家见的那人,只不过他换上了车队的衣服。   “都抓紧时间啊,动作麻利些。”皮老五扯着嗓子朝着后面装卸车的人吼着,转瞬嬉笑着一张脸塞给看守草场的人一个小荷包,放低了声音道:“一点小小心意,请兄弟们喝喝酒。”   “你小子,又憋着什么坏呢?”   “我那个相好。”皮老五凑的更进了一些,腆着脸道:“前两天一直嚷嚷着想要胭脂,我这好不容易搞到,来一趟也不容易,您看,就通融通融小弟吧。”   “动作快点儿啊。”那守门转过了头,开始巡向别处。   “快,这边。”皮老五打点好这边,朝着那人招了招手,两人拖着一个大的蛇皮袋子,借着夜色的掩映鬼鬼祟祟的消失了。   “都打点好了么?”待两人消失后,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凌云容和江照出现在了一处营帐后。   “嗯。”   从粗尾小羊被引进至今,共丢了两只,死了一只,按着做一般规格的大氅来算,他们再得手两只,便足够了。这皮老五也是个会生法子的,为了防止羊发出声音惊动,又不便直接杀了,血迹不好处理不说还容易污染了皮毛,所以是用蛇皮袋子先闷死,再拖走。   江照提前打点好的缘故,皮老五今夜之行格外的顺利,但在他们出了草场后,立刻就有人尾随而上。虽说捉贼要拿赃,但凌云容现在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皮老五,而是要连他们的幕后主使一并挖出。   派出去的人是天亮回来的,皮老五进了城中西南街的皮草铺子。   “已经问过了。”江照端着一些粥进来,道:“按着上一届工头的说法,皮老五过往里也就是暗地里买卖一些草场没有的东西赚点儿差价,关于李家,他是真的不知情。”   “知道了。”   杨荣默是在凌云容吃完早饭后来的,他的衣衫有些潮,看来是天不亮就急忙赶来的。   “你在查草场?你究竟想做什么?”果然不出他的意料,凌云容真的在这里。    作品正文卷 第六章 琢磨不透,局中局   “你先出去。”凌云容并未起身,对江照说道。   “你想做什么?”杨荣默似乎有些怒,双拳砸在桌子上,再次质问道。   “如你所见,我在查李家的手究竟审了多长,算是在帮你。”草场向来是杨荣默打理的,若是出了什么事,他定然逃不了责任。   “杨家的事我自己会查,清明将近你纵容他们一下掳走两只粗尾,届时若是凑不齐数,谁来担这个责任?”   “杨荣默。”凌云容冷了眼,站起来走到门口,背对着他道:“你当真是枉费了满腹诗书。我早掉了包,他们掳走的不过是普通俗物。”说罢,她便走了。她的心透着隐隐的难受,她没想到,她认识的那个杨荣默竟然也会为了两只畜生而发怒。又或者,他为的不仅仅是畜生。   “啪……”这厢,皮老五被强有力的一巴掌直接打倒在地,眼冒金星。   上者怒意滔天:“敢用这种东西来糊弄我?你活腻了?”   皮老五摇了摇头,迷迷糊糊的才看清那竟然只是两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畜,当即脑袋里一片空白……   “你怎么确定他们会再来?”凌云容来了养着粗尾小羊的地方,正发着呆,江照突然出现在了她身后。   “连杨荣默都来了,李家怎么会轻易放手?你指派一个人帮我走一趟吧。”   “去哪儿?”   “去找杨光耀。”   “杨家五少爷?找他做什么?”   凌云容沉默了,西南街的皮草铺子明面上是杨家,但李二爷却能自由的出入并在那里进行交易,里面绝对有猫腻,还有那个与皮老五一起的人,应该就是李家埋在杨家的眼线,这些都需要有人查出来,她原本是想这个人是杨荣默的。江照也察觉或许是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转了话题道:“二爷还在账里,你还是被让他等太久。”   凌云容料的没有错,皮老五果然在第三天晚上又来了,至于是不是他自己想来的,这不重要这一次他提前摸清了粗尾羊的位置,也懒得再做什么表面功夫,直接一袭夜行衣就闯了进去。然,他才进去周围的光霎时就亮了起来。   “恭候多时了。”江照一声令下,便有人上前将他制住,人扭到大帐的时候,里面只有杨荣默。   “二爷,二爷饶命。”皮老五见情势不容再狡辩,急急忙叩头求饶。   “吃里扒外的东西!”杨荣默这一次也是真的怒了,甩过一记白眼便将皮老五的心给凉了个大半。他问道:“说,李家究竟给你了你什么好处?”   “爷,小的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才想着偷几只去卖钱,万不敢和李家有什么勾当啊。”   “呵,还嘴硬。”杨荣默怒气更盛,道:“看来不上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他话落,江照便命人将大小刑具抬了上来。   “别,小的说,小的都交代。”皮老五做得出背主求荣的事,全身又岂会有一块硬骨头?当即全部交代了:李家在朝中关系甚好,虢郡公夫人年下回娘家探亲,回程之时要经过卜扶城,李家二爷的夫人曾与这郡公夫人有缘说过几句话,遂命人递了帖子请来李家做客,郡公夫人答应了,帝京中尚流行粗尾羊袍,所以李二爷才盯上了杨家草场,他应允皮老五只要事成,便许他十金。   “区区十金便能买你昧着良心做事,你可知你对那些粗尾羊下手可是害死了一条人命!”江照听言怒意渐盛,扬鞭便要落下。   “江爷饶命啊。”皮老五忙扬起胳膊阻挡,道:“为万无一失,李二爷派了武行在草场外接应我,若是再有一刻我不出去,他们便要潜进来硬闯。”   “什么!?”杨荣默起身,问江照道:“凌云容呢?做什么去了?什么时候走的?”   “她下午去了后山看望凌老爹,听她说,之后好像要连夜赶回城中,但她一定是看着我们抓了皮老五才离开的。算着时间,这会儿应该刚出草场不久。”江照说着,心渐渐悬了起来。   “召集所有护卫,跟我来!”杨荣默连外衣都来不及披,面色凝重便往草场外赶去。   此时的草场外一片寂静,凌云容的马车就停在那里格外显眼,一群拿着棍棒的人围在马车周围。车夫早已被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连赶车的鞭子都掉落在地。   “二少爷,何不出来一见?”有人朝着马车里叫喊着,看来他们是将车里的人当成了杨荣默。   是祸躲不过。   凌云容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车帘子。   “怎么是个女人?”那些人也很是错愕。   “管他的,能乘坐这种马车必然不是一般人,先劫持了再说。”另有一人发声,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   凌云容眯眼聚起怒气杀意,车夫被人一拳打晕,她随手抄起车旁一根手腕粗的棍子,胡乱的在周围挥舞着,有几个人壮着胆子想要上前,都结结实实的挨了棍子。再怎么不济,凌云容也是自小干惯了粗活的人,力气大身体灵活自然不在话下,但现在她需要临危不乱,久战不是法子,她得想办法脱身。   约定的时间渐渐逼近,皮老五仍不见踪影,那些武行便知道是出事了,遂一拥蜂而上,凌云容强行的抵抗如螳臂当车,有人绕到她身后一棍子挥下,凌云容便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但就在那些人想要进一步上前的时候,突有一个蒙面人自树间飞跃而来,落在了凌云容的身边。他手中的剑影明晃晃,几个漂亮的剑招秉散开了围着的人。   “你是谁?”   那人回眸看了他们一眼,犹如地狱归来的恶魔一般嗜血的眼神让人颤栗。“你们敢伤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紧接着,他起身执着剑,一身黑袍衬的身材精瘦,横着的面纱之下左半边脸带着银色的面具,周围更静了,所有的活力似乎都被他的气场所吞噬。   武行们面面相觑,道:“一起上。”   武行们拿的是棍,黑衣人的剑很锋利,凡过之处棍都被劈成了两节,他虽然很怒,但仍控制着分寸。   “在那里。”杨荣默带着人匆忙赶到,循着声音找了来。   黑衣人当即不再逗留,最后瞥了一眼凌云容后,提了一口气跃起,最后隐在了林间,一如来时,无影无踪。   “凌云容。”江照发现躺在地上的人,急忙跑过来将人扶起,急迫的摇晃着道:“你怎么样?醒醒。”   那些武行很快被杨荣默带来的人制服。   凌云容再次醒来是在草场,但守在身边的人却是杨光耀。她下意识的检查自己的衣服,发现没被动过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杨光耀见状白了她一眼,道:“本少爷是喜欢用强,但也分人。”   “那我可就理解为我赢了。”   “随你。”杨光耀命下人给她倒了一杯水,凌云容接过一饮而尽,问道:“对了,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人跑了,没抓到。”杨光耀瘫了瘫手。   “你说什么!?”凌云容条件反射一般想起身质问,被脖颈后传来的痛又拉回了半躺着的姿势。   “不能全怪我,是你没及时赶到。”   凌云容先前给杨光耀的信里已经写得很清楚,人赃并获才能摒绝李家翻身的机会。她没想到自己只是没能及时赶到指认杨家内鬼,杨光耀竟然就办砸了,真是阿斗。   “不过也不是完全失败。”   “哦?”凌云容又有了希望。   “我在那间铺子里找到了两匹处理好了的粗尾羊皮。”   “滚出去。”凌云容这次是发自内心的吼人。   “你说什么?”杨光耀扑了个空,心情本就不大爽,凌云容一吼他立时感觉到自己受了极大的侮辱,这个女人的记性是问鱼借的么?这么快就忘了先前的教训?那不妨就再来点儿教训。   他走到凌云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着她抬头,他是知道的,那样会使她后颈的伤更疼的,他的脸凑得很近,进到鼻尖几乎要贴在凌云容的鼻尖上,压着腔调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敢吼本少爷?本少爷乐意哄着你可以过界,但本少爷不乐意,你不过是一个来历不明的贱丫头,你最好记着这一点。”   凌云容的后颈疼,很疼,但让她眼眸里蓄起泪的不是那疼痛,而是面前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她想控制,但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划了下来,饶是如此,她的的眼睛也在奋力的瞪着,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她的骄傲已经被踩碎过一次,这一次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再被践踏。   “没分寸的女人。”场面一度僵持,最后是杨光耀先松了手,他愤愤的淬了句后骂咧咧的离去。   凌云容这才伸着胳膊去揉自己几近麻木的后颈。   “我以为,你是和二爷在一起的。”江照端着饭食进来,低头失落的说道。   “那只是你以为的。”凌云容收手活动了活动脖子,疼痛减轻一些后下了床自己开吃,好像吃的很香的样子。   “杨光耀劣迹斑斑,你何苦……?”   “你若是看不惯,远离我就是,或者直接去他面前拆穿,我不会怪你。”凌云容停下了手中搅动着粥饭的汤勺,道。   “二爷押着那武行去城中了,杨光耀也刚走,你先安心养伤。”江照说着,拍拍手,便有一个约莫十三四岁左右的男童进来了,他说道:“他叫丁希,是草场护卫精心培养的,是个练家子,你带在身边,发生突发状况时也好自保。”   “哦。”凌云容没有拒绝,事实是她经历昨夜之事,她意识到自己确实是需要一个两心腹。   江照未多做停留,他走后,凌云容一口也没再碰那些饭食,闷头又开始大睡。   此事一出,卜扶城中可热闹了。   那些武行根本不承认是李二爷派他们杨家草场的,杨光耀又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所以那些武行只是被收押,但城中谁人不知入了狱中便是李家的天下,与那些武行而言不过是换了个休息的地方,只是众人敢怒不敢言罢了。真正遭殃的只有皮老五,他叛了杨家被扭送官衙,李家那边正好有怒意没地方发呢,遂用了重刑,最后在牢里断了气。这样也好,省了凌云容再动手了。   同样热闹的还有杨家,草场接二连三的出事,大夫人在太奶奶的耳边吹了几股风,杨荣默便被暂时赋闲在家了,改由杨光耀接手草场,那批粗尾小羊算是现在草场最重要的东西了,大夫人再三叮嘱过万不可出什么差错,杨光耀不耐烦的应了下来,当日便派了人去那里督查。   慧院,大夫人的密室里正躺着一个被打的浑身是血的人,若是不细看根本认不清他就是和皮老五一起背叛杨家的那人,那一夜杨光耀虽然失手被他逃了,但他却没能逃过大夫人的眼线,这些天一直被囚禁在这里遭受毒打。   大夫人再来的时候,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前者的表情瞬间精彩,道:“果然贱人就是命硬,这都还没死?不过像你这种连狗都不如的下贱东西,就这么死了,也算是便宜你了。”   “水……,水,求你,当过我。”那人一息尚存,苦苦挣扎,凄凄哀求着。   但回应他的只有冷漠。俗语常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是亏了他现在嗓间发不出声音来,若是能,他定然要诅咒面前这个狠毒如蛇蝎的女人,定然要哀叹自己可怜不堪无力反驳的下场。不是战乱之年,却有冤魂难宁。归根结底,不过是权势之家在滔天无拘束之下衍生出来的扭曲现象。   今夜有些冷,月周围泛着光圈,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徘徊枝头无家可归。两个黑袍之人的碰面惊走了它们。   “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我怎么知道?都已经提供给你了那么多便利,你们竟然还是失手了!”另一方的语气很是失望。   “可总不能就此放弃吧?”   “不放弃还能怎么样?”   “你…!你别忘了,你杨家的粗尾小羊能存活,可离不开我的帮助。”   “我知道!”这一方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道:“你现在还是先擦干净自己的屁股吧,草场不是还有几只,等最后制成品的时候我再想办法。”   “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踏月归来,悄无声息的散去,除了枝头不见的鸟儿似乎再没有能证明他们来过的东西。然,一切的发展并未遂了他们的愿,两日后,杨光耀亲自到达草场查看,那些粗尾小羊却突发急病,他发动了草场的所有兽医都无济于事,最后只能看着它们死在自己的面前,连最后的希望也破灭。    作品正文卷 第七章 教训嚣张   兽医说,粗尾小羊本就不是本地的物种,强行引进自然会有诸多不适,加上进来天气变化,所以才出了事。这也免去了江照的一顿棍棒之灾。   杨光耀才接手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杨家震惊。奈何又只是因于天气地质缘故,也不好去怪谁,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下去。   凌云容的伤好一些了,丁希守在账外,她正在账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江照又来了,这一次他是来为凌云容送别的。“你前几天去过那里?”他无意识的问着,语气里却已经充满了肯定。   “嗯。”凌云容没打算瞒着。   “那与你有关系么?”   凌云容顿了顿,没有回答,问道:“江照,被囚在圈里的究竟是羊?还是人?你分得清么?”   “分不分的清如何?”这下换江照愁眉苦脸的了,转瞬他又换上了另一幅略微豁达的表情,道:“那夜你出事的时候二爷很是着急,若是有可能,我是说有可能的话,你还是再想一想吧。”   “知道了,我走了。”凌云容拍了拍江照的肩膀,她这一走,只怕日后与江照就会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草场这边我会盯紧的,那些流入李家的东西我也会慢慢查出来。”凌云容掀开营帐帘子的那一瞬,江照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急迫的朝着她说道。   “那边辛苦你了,多加保重。”凌云容脚下顿了顿,说道。   有言说好事多磨,于凌云容而言在杨家拥有一个身份不知算不算的上是好事,却是一波三折。她从草场回来的那一日,正好到了太夫人去城外礼佛的时候,大夫人为表孝心也跟着去了,杨光耀没有过多的解释,凌云容也“知趣儿”的没有逼问。   倒是馥院那边近来越发的安静了,二夫人几乎已经到了避世不出的地步,怎么说她也是对阿丘曾经有恩的人,凌云容不放心,便又化作铺子里的人前去探望,这不看不知道,看了才知道原来是病倒了。可怜诺大的杨家,仆从成群竟没人去给请个大夫来瞧瞧。   “彩瑶?”凌云容正欲离开,看见了那日救下的婢女,便唤住了她。   “姑娘。”彩瑶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朝着凌云容微微屈了屈膝。   “馥院里服侍的下人呢?二夫人病着怎么身前也不见个服侍的人?”   “姑娘有所不知啊,不是婢子们偷懒,而是夫人整日整日的将自己闷在屋子里,我们想上前与她说话解解闷儿,但夫人嫌我等聒噪,所以便下令让馥院里的人自由行事,只要不去打扰她。”   “痛失挚爱之伤,着实是非一般的痛。”凌云容失神道了一句。   “姑娘说什么?”彩瑶有些没听清楚问道。   “没事。”凌云容拉回思绪,道:“你先去夫人房里侍候着,我去请大夫,很快回来。”   “是。”   “你说的那个阿丘,这些日子我又回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印象。”大夫给二夫人把着脉的时候,她突然看向了凌云容说道。   “当真?”凌云容情绪所驱使上前一步,满脸写满渴望。   “大约是三月前,他倒是又来见过我,说是要出去远游一趟。”   “对,就是那个时候。”凌云容更加急迫,问道:“那他可有对您说明他要去哪里?”   “这个他到没有说清楚。只说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期待许久的心突然被燃起又瞬间被浇灭的感觉,不亚于从云端到泥泞,凌云容失落的应答勾起了二夫人的好奇心。“你与他是什么关系?你先前说他对你很重要?”她问道。   “很重要。”凌云容失神自语着,道:“他曾是我全部的希望。”   “你也是可怜之人呐。”二夫人道。   “好了,您先休息吧,我随大夫回去给您抓药。”凌云容亦察觉自己今日有些失态了,找了个由头便走了。   “彩瑶,这位姑娘你可见过?”她走后,二夫人的眸间霎时燃起精明。   “回夫人,不曾。”彩瑶服侍着她起身,道:“夫人为何这般问?”   “觉得有几分亲切感罢了。”她打着呵欠来掩饰自己的心疼:这个女子的身上有一股子隐忍,很像她的晓峰,她想起来她的晓峰以前也是这般的沉闷,大的小的,急的轻缓的,诸事都爱闷在心底里,谁也不肯说。他总是独自承担所有苦楚,好比吃了黄连的哑巴,只不过哑巴是不能言,而他是不想说,因为他怕说出来让自己在意的人难过。   “走了也好,也好啊。”二夫人呢喃着这句话,眼泪又开始噗噗的往下落:走了便再也不用承受那诸多辛苦了。   “夫人,您这又是怎么了?”彩瑶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上前安抚。   这一厢,凌云容拿了药,散漫的往回走,这会儿她已经冷静了一些,摒开阿丘的下落。她有一种感觉,一种二夫人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的感觉,细细想来,方才不是她在问问题,倒是被问的那个,好像二夫人就是在等着她来一样。   “啪…”她走神的间隙,有一人擦肩而过,凌云容没注意被撞得后退了几步,手中的药也洒了一地。好在丁希及时出现扶住了她。   “没事儿吧?”他问道。   “没事。”凌云容朝着与她相撞的那人颔了颔首算是致歉,而后蹲下身子检查药材,有一包破损严重,洒了大半包,看来是得重新再去买了。   “喂,你这个人走路不长眼啊。”头顶传来蛮横的声音,凌云容抬头,是一个年级略大她一些的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长裙,也是石榴坊出产的,手腕间戴着的是上好的羊脂玉,一看就是贵女出身,只可惜长得尖嘴猴腮的很是消瘦,偏偏又往发髻上插满了珠玉,不协调不说,看上去让人感觉脖子疼。   “抱歉。”凌云容不想生事,又好脾气的道了歉。   “贱人。”那女子愤愤白了她一眼,故作高傲的抬起头,再次擦身而过的时候狠狠的一拂手,便将凌云容手中才捡起的药又打落一地。   欺人太甚!   “站住!”凌云容可不是软柿子,尤其这种自以为是的贵女,简直是在糟蹋侮辱她方才的忍让。   那女子没听见一般,仍高傲的往前走,倒是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子和两个护卫,转过头一脸警告的看向凌云容。   “我家姑娘说让你站住。”四人看向凌云容的时候,丁希已经到了那女子的跟前,他虽年纪小,但个头已经不低,伸出胳膊拦住了她的去路。   “好狗不挡道。”那女子白了丁希一眼,头也不转不屑的抬抬手示意身后的仆从解决了凌云容。那两个仆从虽不如武行壮硕,但凌云容一届女流,抵挡还是有一定的困难的,丁希时刻谨记着江照与自己说过无论何时都要护着凌云容的话,三步并作两步折返回来,两招格挡,三招出击便将那两人摔倒在地。   至于剩下的两个婢子,凌云容还是有把握对付的,她们拦不住她。   “你个贱人,您想做什么?”凌云容收拾了那两个婢子,步步逼近,还未怎么样,那女子又开始乱叫。   “啪。”凌云容甩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直接将人打蒙了,她说道:“看你穿着不凡,想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怎么令父母就是这般家教,教你出言不逊?”   “你,你……,你竟然敢打我?”女子回过神儿来,一手捂着自己的脸,吼得更加歇斯底里:“我要杀了你这个……!”   最后两个字她还没有说出来,凌云容上前一步射过去一道警告威压的目光,女子瞬间刹住到了嘴边的话。自己竟然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给镇住了,那女子霎时感觉围观众人投来的都是嘲讽的目光,羞愤难当之下,随手抄起路旁摊贩的白菜西红柿一类,一股脑儿的朝着凌云容的方向砸去,也不管自己的那两名婢子还在那边。   “小心。”丁希顺手扯开半匹布,眼疾手快的甩出,凭着惯性展开在凌云容面前,护住了她。随后,他反手再一抖,布上残余的菜渣便尽数又朝着那女子的方向反了回去。   “啊……!”杀猪一般的声响回响在整条街道上。女子气急败坏,正欲在出手,自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清脆又不失霸气:“住手!”   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了一条路,七八个穿着官差服侍的人先行辟出来了路的两侧,紧接着,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衫,外罩薄纱的女子走上前来,她生的很美,头发随意编起,只以星点珠翠点饰却不失灵巧,耳鬓旁的两缕碎发长长轻轻垂下,随着她莲步微动而起伏,这般打扮,怎么看着都是一个俏皮的小姑娘,可来人扫视了一圈地上的狼藉,开嗓一句:“这是做什么呢?反了你们了?这可是我的地盘儿!”   可谓是应了先前的那句霸气的声音。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你来做什么?”挨了打的女子见到来人之后,嚣张气焰压下去了几分,发问的语气却仍旧不屑。   “哟?是你啊?”岂料来人看见她那般模样,先是错愕几秒,而后迎天大笑几乎要直不起腰,好一会儿才随手拭去笑出来的眼泪,道:“在这卜扶城中还有人能把你弄成这幅模样的?说说,是何方高人啊?”   “李源!”女子听得出她话里的讽刺,咬牙切齿道:“今日动手打人的可是她。”说着,她指向了凌云容。凌云容也不退怯,就那样一袭红衣站在那里,鲜艳似火:这种人她打就打了,绝不后悔!   来人唤做李源,是城中李家的千金,年幼时听闯荡江湖的戏本子多了,有一颗大侠心,也不乏江湖儿女的快意恩仇。因父兄都是衙门里的人,便时常跟随着巡视的官差狐假虎威匡扶正义。   “那又怎么样?”李源看向了凌云容,错愕了几秒后认出了她来,便走过去挽着她的胳膊道:“我又不在官衙的编制之内,你要告状找他们几个去啊。”她朝着官差的方向努了努嘴,道:“不过衙门办事是讲证据的,说她打人,你有什么证据?你们谁能为她作证?”她又环视着围观的人,一听言作证,围观的人立时散去。   这两位姑奶奶已经在卜扶城中斗了多年,他们可不想牵扯进去,便顺时散开。   “他们,他们可以为我作证。”女子指向了自己的婢子和护卫。   “他们啊。”李源拖着老长的调子,道:“他们可都是你的家仆啊,自然是向着你的,他们作的证怎么能算数?”   说罢,她拉着凌云容便走了。丁希正欲再拦,凌云容从朝他使了个眼色,方才她也认出她来了。她第一次去草场回城途中搭乘的马车,车主正是李源。    作品正文卷 第八章 初见李卓正   “你真是你太酷了。”两人走出不远,李源放开了凌云容的胳膊,几乎要跳起来,道:“我叫李源。”   “我知道。”凌云容笑笑,道:“我叫凌云容。我本来不想动手的。”她解释着:“可她出言伤人,我没忍住。”   “那有什么?”李源豪气的把胳膊搭在凌云容肩膀上,她还真是自来熟,道:“你要是没揍她,我还不怎么佩服你了呢。”   还有这种道理?凌云容有些哭笑不得,问道:“她很厉害么?她是谁?”   “她是……”李源话到一半突然顿住,转了话锋道:“这都不重要了,你是新来卜扶城的吧?有没有住的地方?”   “嗯。”   原本凌云容是要再去买一份药给二夫人送回去的,但架不住李源太过热情非要带着她去自己家里说话游戏,她没办法,只好亲自买了药让丁希送回去。   李府。威严恢弘的大门左右矗立着两只比人高的石狮子,门的正上方两个烫金大字很有气势,却灼得凌云容的心烫到起泡儿。她没想到,李源竟是这个李家的千金。   “怎么了?”李源察觉到凌云容的不对劲,转身询问道。   “没事。”凌云容挤出一弯笑,提着裙摆跟了上去。   李家是官宦世家,又是卜扶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府里的装饰构造虽不如杨家那贵气,却很是雅致讲究,一亭一阁错落有致,遥相呼应。   穿过几道长廊,又转过了几处拱门,两人才来到李源的园子里。   新黄压旧绿的翠竹林立着占了半个园子,几条幽静的小路伸出来饶过中央的石潭又铺进去,竹子之后便是李源真正的住处。   “你看,我说的吧,我们是真的有缘。”进了屋子后她大咧咧的半倚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倒着水,朝着凌云容笑笑,道:“我这人随性惯了,你随便,不要客气。”   她与那些人不一样。   这是凌云容的第一感受。   她笑笑,松了些拘谨坐下,环视着四周,布置的很素,却很有隐世风范。   “后天在我家里有一场聚会,我父亲硬要我参加,打着的是让我多结识一些人的幌子,但我知道,他这是在变相的想要我尽快嫁出去呢。”稍坐了片刻后,下人们送上来了些点心果子,这一件烦心事涌上了她的心头,她便说了出来。   “多结交一些人总没错。”凌云容可不似他那般洒脱,客套的敷衍了句。   李源看了看她,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认真道:“整个城中就那么些人,一个二个的见我了都是唯唯诺诺的,唯一敢和我叫板的还是今天你打的那个,凌云容,我能感觉到你不一样,在你的心里,对我虽然有客气疏离,但我们是平等的。也只需要这份平等就够了,我想和你做朋友。”   她的这份豁达,对凌云容倒是颇有触动,她站起来了身,道:“但你我终究才见过两面。”   “还会再见的,不是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们有缘,今日不就又再见了?后日的聚会你也来,相处的多了,总能消除疏离。”李源的眼里满是真诚,真诚到在凌云容看来有些沉重,沉重到她无法拒绝。“好。”后者都不知道自己的是怎么从嗓间闷出这个字的。   “那就好,我们可以……”   “我听说你今日又去瞎闹了。”李源话至一半,竹林间便传来了清爽的男声,她的脸立刻就虚了。“我哥来了。”她看向了凌云容,做出一个半是愁苦半是得意的表情。   “跟你说过这么多次你都不知道收敛,看我收拾你!”门外的人进来的时候作势卷着袖子,李源灵活的往凌云容身后一躲,似是提醒一般唤了句:“哥。”   “有客人在?”来人瞬间偃旗息鼓。   凌云容起身,只见来人一身祥云繁绣月白色的长衫,很是儒雅,发半松松的半挽着,轻盈的发带随风而动,最吸引凌云容的是他的脸,那一张似是精雕细琢之后棱角分明,五官清秀又不乏刚毅的脸,他笑起来的时候与阿丘有几分相似,右侧脸颊上有一弯浅浅的梨涡,那梨涡似是要将凌云容的魂儿给吸进去。   “在下李卓正。”   “凌云容。”李源轻轻戳了戳她,凌云容的魂儿才又回了来。   “哥。”李源见李卓正佯怒已消,上前很是亲昵的挽住他的胳膊,道:“她是我新结交的朋友呢,我邀请了她参加后日的聚会。”   “哦。”李卓正似乎有些失魂。   “哥,你怎么了?”   “我与这位凌姑娘,似乎见过。”李卓正盯着凌云容打量着,半晌才出来了这句话,霎时就局促了凌云容的心跳,她的脸颊有些绯红,但她完全可以确定,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位李卓正。   有人说,有些缘是命定的,是前世不止的爱与纠缠,是抵抗孟婆汤之后残余的记忆,所以才有了一见钟情。   李源拉着凌云容在府里转了转,夕阳垂下的时候,李卓正提出要送凌云容回家,被她婉拒了。   丁希在离杨家不远处的巷子里接她,确定了没人跟着后两人才进了杨府。   “二夫人怎么样了?”凌云容很累,几乎是瘫在软塌上问道。   “喝了药已经歇下了。”   “哦。”凌云容点点头,道:“我后日要……”   “凌云容!”杨光耀怒意十足的声音自门外传进来,凌云容起身才要望去,耳边清脆的巴掌声传来的时候,她眼前出现了杨光耀渐渐被放大的五指。   “丁希!”凌云容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的整个人都伏在了软塌上,她低着头喝住了正欲还手的丁希,道:“你出去。”   “你可知道,你今日在大街上打的那人是谁?”杨光耀攥着双拳站着,黑色的衣袍下胸脯一起一伏,似乎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些什么。   “看你这滔天怒意,该是你心尖尖上的人吧?”凌云容柔声细雨,毫无表情的说道。她的发髻给杨光耀那一巴掌打的有些散了,几缕垂在脸颊旁,被她起身时不经意的动作随意别至耳后,惹人遐想。   “凌云容。”杨光耀被她的话激怒,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人甩起,道:“给本公子收起你这幅故作高傲的样子,你今天打的人,是我的亲姐姐,杨家四小姐杨温珏!”   杨光耀的亲姐姐?这倒是凌云容没有想到的,不过再一细细做想,两人的脾气秉性和处事方式,倒还真对得起一母同胞。   “所以呢?你要扭了我去谢罪?”凌云容不再挣扎,而是正正的对上了杨光耀的眼睛,道:“她今日公然羞辱出口伤人的时候,可没有想过我的身份是什么。”   “你进府一事至今都是秘密,她不知道。”杨光耀更加暴躁了,他甩着双手原地呼喝着。   “那我知道她的身份?”   凌云容不轻不重的一句反问,杨光耀瞬间冷静了下来。   其实若是认真追究起来,双方都有过错,只不过要看谁的大一些罢了。但在杨光耀心底作祟的,始终还是那一份高贵与低贱的区别,他阴着凶狠的眸子冷冷看着凌云容,步步紧逼道:“你凭什么和她相比?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女人,也敢与她相提并论?”   他的紧逼没有迫使凌云容后退,后者无动于衷,前者便只能再他们身体完全碰撞之前停下来。“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   凌云容不屑一顾的扭过了头,那一瞬间,犹如一只进击的猛兽,杨光耀双手死死的抓住她的脖子,不论轻重的就咬了下去。脖颈是人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凌云容几乎要下意识的滑出藏在袖中的刀,但现在不行,她要做的事还没有做成,还不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咬下去的一刹那杨光耀的怒意就减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他在伤害一个他不想伤害的人的感觉。   “她高贵?那我算什么?”凌云容适时的滑落一滴泪,杨光耀的心霎时便软了。“我一会儿安排管家送你去铺子里住。”丢下这句话,后者顿了顿,转身离开。   “凌姐姐。”丁希跑了进来,扶住了指尖冰凉的凌云容。   好一会儿,凌云容才缓过神儿来,她抓着丁希的胳膊,眉头深蹙,鼻尖通红,眼里强含着泪水,逞强笑着,她说:“丁希,你看看,为了自保,我多么无耻轻佻啊。”   暮色沉沉,杨府后院的门吱呀被打开,又吱呀被关上,几个人拥簇着中间的人,借着夜的掩映,消失在了离杨家后院不远处的巷子里。   一身夜行衣,带着半边银色面具的男人再次出现在了杨家门口的枯树后,或者说这些日子他一直跟在凌云容的身边没有离开过,方才看着她受苦又倔强的样子,他的心就像有人拿着尖锐的锥子在乱捣般,他险些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带她走。   可他没有。杨荣默已经注意到了他,他费尽心力才得以脱身,万不能轻易的暴露。男子半张面具之下的眼中融入的夜色越多了,他双拳紧攥着:明着不好动手,但不代表就可以这样放过杨光耀。左右现在他已经是个不存在的人,肆意妄为几次也还是可以的,也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抵消漫满了他整副心田的苦涩。   他想接近凌云容,但自从他当时迈出离开的那一步开始,上苍就与他开了一个玩笑,一个巨大的阴谋横在了他们中间,他不能不顾一切冲过去,更难以说服自己断情绝爱。这样一来,一夜夜漫长的冰凉孤寂,就只能他独自承受。但这种苦对他而言根本算不得苦,因为他原本就是一个孤独的人啊,孤独打不败他,时不时的窜到他的筋骨里噬咬的,是他对凌云容的思念和心疼。   他是不得已才走上今日着步,可她,却是因为他被卷进来的。    作品正文卷 第九章 抓些药给他送去   被安排在铺子里也不算全是坏事,至少目前看来,她和杨家的瓜葛能少一些。   杨光耀被人寻仇,一大早出门被套了头结结实实挨了一顿胖揍的消息是在晌午的时候传到凌云容的耳朵里的。“没想到城中还有这般胆大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在对着镜子描眉,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句。   倒是丁希得知了这个消息,稚气未完全褪去的脸上掩不住喜悦得意。   “我要换衣服,你先出去。”凌云容说话的时候,丁希脸上的喜悦霎时消散,“你要去看他?”他用一种怪别扭的语气问道。   “不是。”凌云容的话让丁希放心了一些。“我去铺子里给他抓些药,你给他送去。”但前者补了这一句话之后,后者的脸又布满了不解的阴云和拒绝的愁苦。   “他把你赶了出来?”凌云容抓完药本想在城中再晃荡一会儿,但她昨夜睡眠质量真的是糟的彻底,困意来袭,她便又回了住处。结果被瘟神一般冰着脸的杨荣默在铺子外给拦截了个正着。   这个问题凌云容现在不想回答,她没搭理杨荣默,直直往里走。后者脸色不太好,想了一想自己的现在的身份确实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叮嘱铺子里的人好生照顾着之后便离开了。但细细品觉之下,他特意等在这里似乎是在等凌云容的一个反应,一个见到久别重逢的人的难以掩藏的反应。   是夜,月色黯淡,星光沉沉,西南街的皮草铺子旁,一个不大起眼的茶楼里,粗尾小羊出事之前碰面的两个黑衣人再次碰头,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在茶楼的雅间里,两人脱去了斗篷,雅间里只点了一盏灯烛,略微有些昏黄,将坐的很近的两人的影子在映的高大。   “怎么样?是他么?”一人率先开口,迫不及待。   “目前还不能确定。”另一人神情严肃,回想着说道:“李卓正率领衙役到的时候,那帮山贼逃掉了几个,山上的人质也逃了几个,他们并不认识杨晓峰,根本记不得杀的是哪一个。”   “那怎么办?他若是没死,我们的事还不得被他盯上?”最先发问的那人唯唯诺诺,胆子小到好似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破。   “慌什么?”相比较之下,另一个人就显得淡定许多,幽暗之中,他的瞳孔被渡上一层阴森绿的颜色,像极了在暗叶中伺机而动的毒蛇,他起身,遮挡住了大半烛光,道:“你我苦心经营多年,难道怕他区区一个杨晓峰?他若是死了也就罢了,若是没死,盯紧凌云容,他迟早会现身。”   “也只能这样了。”   夜依旧静的诡秘,一片漆黑之中不知埋藏了多少秘密。   两人从茶楼出去后,突然从四个方向冒出来了和他们穿着一样,身形相差无几的人,六人是分开走的,散到了黑夜的不同方向里。   银色面具的男人一直蛰伏在茶楼外,见状暗叫不妙,同时盯着两个人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同时跟着六人,大罗神仙都不好办。低头沉思之后,他随便跟上了一个自己能够确定是最先的两个黑衣人中的其中一个。   那人行路的时候一直缩着身子,眼神不往前看却一直盯着自己的身后方的两侧时刻注意着有没有尾巴,但他忽略了,练过一些轻功的人可以在房梁上跟踪。他也不是青蛙,磕磕绊绊的撞了几次墙之后,终于停在了官衙李家的不起眼的一个小偏门旁,左右张望了望后,他掀下了斗篷,隐匿在暗处的银色面具男人终于是看清了他的脸。   李家的李二爷!   ……   今日是郡公夫人大驾光临李府的日子,李府从昨天半夜起就开始忙忙碌碌的布置,李卓正身为独子,一大早忙前忙后进进出出的与前来赴宴的各家公子小姐搭讪,亲自确认每一个环节不出意外。至半晌午时才有时间偷闲,想起今日那位凌姑娘要来赴宴,正担忧她会不会不适应这种氛围想要去找,就看见李源和她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宴席的场地,后花园。   “哥。”李源大老远的就扯着嗓门儿招着手,与身后的凌云容相比,着实没有半分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   李卓正无奈的走了过去,一把揪住李源的胳膊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郡公夫人可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和父亲说话呢,你注意点儿分寸。”   说罢,他抬头朝着凌云容笑了笑。今日她穿着的是一身青色的百褶襦裙,衬的整个人很有活力,她也朝着李卓正笑了笑。   李源性子活泼,虽与城中的大半贵女都不大合得来,却与几家的公子哥很是投缘,凌云容现在还不想扎眼,寻了一处较为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坐着,偶尔抬头看看虽然忙碌却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儒雅分寸的李卓正。   她在想,若是阿丘生在富贵人家,应该也会是这般模样吧?   丁希昨日给杨光耀去送药的时候杨光耀很是满意,让他今日又送。送就送呗,又不是凌云容要面对。她坐下发呆的时候,丁希也赶了来,“凌姐姐。”他才唤道,凌云容的目光就落在了一身珠光宝气趾高气扬的进来后花园的杨温珏身上,陪在她身旁的,还有杨荣默。   是她先前忽略了,即是宴席怎么少得了杨家?估摸着杨光耀是受伤来不了,来的才是杨荣默。   “凌姐姐,我们是走?还是留?”丁希抿了抿嘴,呆呆问道。   “既来之则安之。”凌云容瞥了他们一眼,这会让他们正忙着和其他人大招呼,没注意到她,她说道:“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晌午时分,春天里的阳光还不是那么毒辣,满园子的花荫遮挡下,也不觉得有丝毫热。   李家不比杨家,杨大人只有一位夫人,所以便不存在所谓的后院争夺。这会儿,李夫人一身枣红色的端正又不失亲和,她的陪同下,一位容光焕发的妇人来到了后花园,金线繁绣的樱桃红外衫将她整个人衬的十分贵气,这便是久居帝京的郡公夫人了。   园子里的众少爷纷纷起身揖礼,小姐们都福着身子。   “都平身吧。”她伸出手做了个免礼的姿势,脸上始终挂着和蔼的笑,道:“今日我客随主便,你们不要太过拘束。”   “是。”   那些时而叮叮咚咚时而流畅的乐器声音凌云容丝毫不通,欣赏不来还得装着的样子不大好受,几家的公子变着法儿的讨李夫人和郡公夫人的欢心。凌云容第一次感觉生活在城中也并非全是惬意,功名利禄束缚住了男子,琴棋书画困住了女子,这片世俗之地上,随性而活终究是奢望。   这厢她正这样想着,一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能不惧世俗眼光活着的女子就坐在了她身边。   只不过她没有面色犯难,恰相反,此时她面若粉黛,正在直直的看着杨荣默的方向。   凌云容看了看两人,好像霎时明白了一些什么。   “你喜欢啊?他知道么?”她凑到了李源的耳边,用着自进入卜扶城以来第一次发自心底轻松的语气问道。    作品正文卷 第十章 帮,不帮?   “没有。”李源轻声答着,将头扭到了一边。豪气如她,在情爱面前也是个娇羞的小女人。   “喜欢就告诉吧。”凌云容拉着她的手又将人转了回来,道:“趁你现在还能抓住,莫要等失去了再后悔。”   李源没再搭话。   任凭园子里再怎么热闹,她们二人坐着的地方好像是被下了结界一般悠然。直到,李卓正一袭长衫走了来。   “凌姑娘不太适应这种场面?”他坐在了凌云容的另一边,温言问道。   “还好。”凌云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左右两边坐着李家的两兄妹,这下就是想僻静也安静不了了。   第一道跟随李卓正的身影来到她这里的目光是杨温珏,但她第一个注意到了,却是凌云容。   她竟然还敢来这里!   杨温珏霎时坐不住,才欲起身之际却被杨荣默拉住,凌云容和杨温珏起冲突的事他也知道一些,低声说道:“这是在李家,郡公夫人也还在场,注意分寸。”   “那又如何?”杨李两家向来是对头,若是今日能收拾了凌云容,还能拂了李家的面子,那才叫好呢。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智商真的是不在线,今日若是拂了李家的面子,可就相当于拂了郡公夫人的面子。富不与官斗,这句话大夫人不是没有教过杨温珏,但这会儿怒意窜上来,她便顾不得这许多了。   “你放开。”她甩开杨荣默的手,才要起身,恰好有上菜的婢子经过,被杨温珏突然一撞,手中的热汤当即端不住,眼看着就要洒下去,那婢子急中生智,也顾不得滚烫,自己伏倒身子抱住了那汤。   “啊……!”饶是如此,杨温珏的身上还是被渐上了几滴汤水,明明不烫,她偏偏大声叫唤了出来,她的衣裳可是新裁的,平白的被溅上了几滴油乎乎的汤水,简直要恶心死了。   “姑娘恕罪。”那婢子见势不妙,急忙变换姿势跪俯在地赔罪。   “你这个贱婢,给我滚开!”好不容易有了由头,杨温珏不依不饶的怒吼着。   她的声音很快吸引来了大半个园子里的人的目光,李卓正匆忙起身来到了“事发现场”。   “怎么了?”他温言询问着。   “这个贱婢。”杨温珏指着那个婢子,将自己被油污了一些的衣袖抬起至杨温珏的面前,恨恨委屈的说道:“你看看,她脏了我的衣服。”   “脏了衣服不要紧,杨姑娘莫要连整个人品都脏了。”凌云容说道,她蹲下身子,检查着那婢子的伤势,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被烫的通红,有一些地方还起了泡,隔着衣衫的胸脯前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两者如此鲜明的受伤状况,若是身份平等,也不知该叫唤发怒的人是谁?何况,李家身为朝廷命官,自两年前帝京的圣上颁布了禁止蓄奴明令以来,他们自然是要先做表率,所以府上的许多下人都只是契约的雇佣关系,并不是谁的私物。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温珏摆开挡在身前的李卓正,低着眼看向蹲在地上的凌云容,胸脯气的一起一伏着,她就不明白了,这世间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爱管闲事的人,她教训婢子,干她凌云容什么事?   凌云容没搭理她,扶了那婢子起身,道:“还请李公子带着杨小姐去令换一身行头,我带她去上些药。”   “嗯。”李卓正侧目之间也看见了那婢子伤的不轻,答应了下俩。   “我允许你走了么?”杨温珏怒火更盛,蹭蹭的蹿上天灵盖,直接伸手就朝着凌云容的衣衫抓去。   这不抓还好。   凌云容今日穿着的襦裙固然是翩然似仙,但也是极为“不安全”,整个长袍外套仅仅依靠左侧腰间的两根丝质纱带带固定着。杨温珏的点有些高,一下子就抓住了其中一根,往回收手的间隙力道又不轻,直接将那一根扯了下来。   凌云容察觉不对,反手转身将她的手打开。   无论是在草场还是在卜扶城中,可都没有女子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能宽衣解带的开放民风。   幸而李源此时也来到了凌云容身边,她和李卓正之间的默契显然是更对得起一母同胞。几乎是一刹那,两人就站在一起“铸成了一堵墙”,替凌云容挡住了那一块缺口。而凌云容也反应迅速,她用一只手将衣服固定住,另一手随手拔下发髻间用以装饰的珠钗,利落的将珠钗插入衣服中,几个旋钮,她再松手的时候,衣服便固定如初。   竟能如此临危不乱。李卓正的嘴角溢出了一抹弧度。   “都是些孩子,难免火气大一些。”李夫人及时开口转移了郡公夫人的注意力,她朝着身边的婢子使了一个眼色,才退下不久的舞姬便又返了回来,婀娜身影遮挡住了“正热闹”的那一方“焦土”。   郡公夫人未言,点头笑笑,算是不见怪。   “你……?你想做什么?”杨温珏扯开凌云容衣服的时候,自己也被吓到了,尤其是后者一系列利索的举动下来,前者霎时目瞪口呆。   所以凌云容朝着杨温珏走来的时候,她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但是凌云容只是走向了她,伸手夺过来自己被扯下的那一截丝带,便转了身。她一个字都没有说,而是给了她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然,就是这一个眼神,再次激怒了杨温珏,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她什么意思?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用那种高冷的眼神看着打量自己?霎时感觉屈辱,一个箭步又冲到了凌云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杨温珏,你够了啊。”李源拉开了她,甩着凶狠的目光道:“这里可不是你们杨家,由着你胡闹。”   凌云容没有停留,趁着李源拉开杨温珏的间隙将那婢子带走了,她今日不想惹事动手,算是卖给杨光耀一个面子。   “杨小姐,石榴坊昨日才送来了一些上等的成衣,若不嫌弃还请去挑选一二。”李卓正无缝衔接,再拦住了杨温珏的欲追上去的路。   “好。”一看是李卓正开了口,杨温珏才肯暂时作罢,在她的认知里,李家的官位日后迟早是要由李卓正来继承的,若是她可以嫁给他,便会成为这卜扶城中最尊贵的女人,所以凡事只要有李卓正出面,她都会卖几分薄面。   “那你陪我去。”杨温珏看向了李卓正,她的退步总是要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来抵消才好。   “请。”李卓正善意一笑,向前伸出了手。   剩下李源臭着一张脸在原地。毕竟是跟着杨温珏一起来的,杨荣默不大放心跟了上去,李源这下彻底的无聊了,干脆去寻凌云容了。   那婢子的伤比较急,凌云容没有出府,丁希找来了治烫伤的药,凌云容亲自给那婢子上的药。   “多谢姑娘。”许是头一次见到愿意出面维护自己的人,凌云容包扎好后,那婢子热泪盈眶的又伏倒在了地上。   “起来。”凌云容又扶起了她,她虽不喜杨温珏那般趾高气扬的人,同样也不喜欢自己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的人,见那婢子做此状,当即阴了脸,道:“帮你是因为你反应迅速,若是早知你这般自贬,就不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