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宫女难当 第1章 进宫   景元三十二年,八月二十五日,太阳明晃晃的照着大地,树影里,闪出一片片金黄的光晕。   毓华宫里,院中十人一排,站着三排容貌清丽的待选宫女。   门口放着一个雕着吉祥如意云纹的深红木椅,一位年长的姑姑端坐在上面,她觀骨很高,脸型修长,面容严肃,此刻正在训话.   “既然进了宫,就要守宫里的规矩,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能有丝毫的差错。你们这三十个人,是经过层层筛选挑出来的,只要再学习一个月的宫规,便可分往各处主子宫里,伺候好了主子,将来有的是前程。知道了吗?”   底下一众待选宫女低头齐声称“诺”。   冯姑姑满意的点了点头,“如今已过了午时,太阳不算毒辣,你们且在院中站上两个时辰,不许乱动,若是撑不住的,即刻收回赏银,赶出宫去,听懂了吗?”   底下有片刻的沉默,冯姑姑语气又凌厉了几分,再次问道:“听懂了吗?”   “诺。”回答声七零八碎。   冯姑姑沉下脸色,有些不满道:“看来,今日的晚饭,你们是不想吃了,很好,再加一个时辰。我再问一遍,听懂了吗?”   “诺。”这次的声音回答整齐响亮。   冯姑姑站起身来,吩咐手下的一个小宫女道:“皇后娘娘那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去操办,你且看着她们。若有不合规矩的,不许给晚饭。”   “诺”小宫女福礼轻应。   冯姑姑朝着底下众人威严的扫视一眼,便离开了,却不知她那句“皇后娘娘”引得安锦如心思涌动,心里的计划也在慢慢勾画。   小宫女并不敢坐在椅上,把深红木椅搬了进去,只在门口阴凉处,随意站着,看着底下的待选宫女。   安锦如身材高挑,相貌清丽,因而被安排在第一排排首。   此刻,她规规矩矩的站着,不敢有任何的差错,这是她唯一能够接近仇人,能够查真相进行报复的机会。   幸好,太阳逐渐偏移,院中一棵槐树落下一片斑斑驳驳的光影,让她不再那么炎热,额头上的汗,也总算少了一些。   早在昨天她还不敢相信,她居然活了过来,成为京郊一个小户之家的独女。   父亲中过秀才,连续五年科考,都名落孙山,便不再有入仕的心思,当了教书先生。母亲则是专为大户人家做事的绣娘。   凭着记忆她晓得,虽为小户之女,可她针织女红、诗词歌赋皆受父母影响,都还不错。   若不是父亲教书回来,被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撞死,母亲忧思过度生病去世,她一定能嫁个不错的人家。   可父母双亡,她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抵不过叔伯强索。   叔叔霸占她的家产,听到宫中小选,凡是留用入宫的,皆可得二十两银子,便托了主簿,把她送进宫去。   临进宫前,叔叔对她说:“若你能留用,更好,若是不能,被人赶出来,说不得随便找个人家,把你嫁了。总之,我是不管的。”   安锦如想到这些,心里就有了一丝庆幸,庆幸原主喝药明志,让她这缕不忿游魂有了机会重生。   入宫?   这就是她的机会,可以报灭门之仇的机会。   夕阳西沉,即便双腿都有些酸痛,她也站得稳稳妥妥。   也不知站了多久,一些宫女腹中饥饿,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小宫女显然也听到了,抬头看了看夕阳,又看了看一众面色疲倦的宫女,终究有些不忍道:“快到晚膳的时辰了,我去问问姑姑,你们且在这里等一会儿。”   没有人守着,一下午雅雀无声的宫女们,此刻也终于能发出一些轻微的声响,多是叹气打哈欠。   安锦如也赶紧趁着机会伸了个腰,耳边传来柳卓然的轻声抱怨:“累死了。”   她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往外一挑,示意她不要说话,柳卓然撅撅嘴,无精打采的点着头。   正在此时,小宫女回来了,“姑姑吩咐,让你们去前面用饭,之后便歇了。明日起,正式学习宫规。”   一众宫女井然有序的跟着小宫女来到前面,正殿里放了几张四方桌子,宫女们跟相好的在一处坐了。   安锦如和柳卓然没进宫前,两人是打小的玩伴,颇有些感情,入宫后,宫里再无一个亲人,两人感情更是日渐亲厚,此刻,她们坐在了一处。   饭菜也没什么好的,不过是白菜豆腐,萝卜粉条,清汤寡水,还有粗面馍馍,勉强能吃饱罢了。   一众宫女显然是饿得很了,再也顾不得形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声轻咳,一屋子人顿时心都提到嗓子眼,嘴里含着食物却不敢再下咽,屋内立刻鸦雀无声。   冯姑姑走了进来,淡淡扫视一眼,走到安锦如身边,停住了脚步,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平淡却有力:“你们都要好好修习,将来总是有造化的,切莫偷懒,错失机会。”   环顾一圈,冯姑姑又拍了拍柳卓然的肩膀,难得的笑了一笑,转瞬又冷着脸道:“饭菜如今虽然简陋一些,未来,你们有了造化,自然是要强上几分。若是不用心,不得主子喜欢,分配到浣衣局,只怕连这样的饭菜,都是吃不上的,你们小心些。”   一众宫女又应了一声“诺”,冯姑姑这才转身离去。   冯姑姑刚走,安锦如和柳卓然便对视一眼,冯姑姑一向冷口冷面,不与人亲近,如今竟然拍了拍她们两人的肩膀,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她们这样正想着,而坐在她们不远处的张雪瑶,却向她们投去了仇恨的目光。   她也是和她们二人一同入宫,自认为,她的容貌在这群人里面,属于顶尖的水平,为什么冯姑姑看中了她们二人,却没看中她?   张雪瑶出身商贾人家,只因家道中落,入宫她也自有一身抱负。   少说也要伺候一个得宠妃嫔,有些体面。   往高了想,还指望着麻雀变凤凰,宫女成贵妃呢!   然而,入宫这些时日以来,教导姑姑从未正眼瞧她,一众入宫的宫女,也未主动与她亲近。   她心里本就有些不平,如今见冯姑姑似乎有意培养安锦如和柳卓然,心里更是嫉恨! 第一卷 宫女难当 第2章 贱人使坏   一众宫女用过晚膳,便排成两队,由一个小宫女领着回房休息。   毓华宫是特意训导宫女的地方,房舍虽不多,倒也宽敞。   里面都是通铺,一间屋子里,要住六个宫女。   这一批宫女正好有三十人,因而,在后殿里,主殿的三间以及东西配殿都满满当当的住着人。   只因最近宫中不很缺人,皇后娘娘又存了自己的心思,便吩咐下来,只选一些样貌清丽,手脚伶俐的宫女进来,主位嫔妃宫中,一宫安排一两个人,也就是了。   这三十人,是从数百入宫采选的女子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模样自然都是好的,身高相仿,体态婀娜。   这些宫女能留下来,多多少少,也都存了一些往上攀爬的心思。   若是往常,采选宫女多的时候,除毓华宫外,还要在准备几个宫殿,以备训导,如今人少,故而,只开了毓华宫,也就够了。   安锦如和柳卓然回到房间,各自净面洗漱。   一道尖细的嗓音传了过来,声音中带着几分讽刺:“你们俩倒是会讨好卖乖,不知姑姑看中你们什么了,又没我长得好看。一月之后,就算捡着高枝飞去了,只怕也会惹娘娘生厌,在娘娘身边待不长久。”   酸言酸语毫不遮掩,说话之人,正是张雪瑶。   安锦如抬头瞟了她一眼,“能不能飞到高枝,能不能在主子面前待的长久,那是个人本事。若自恃貌美,觉得能一飞冲天,又何必在意别人,说这些有的没的?”   柳卓然长得不像安锦如高挑清秀,正相反,身形小巧,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此时眉眼一笑,肉扭扭的很是可爱。   她也听出安锦如暗指,接着安锦如的话道:“自己没那个命,抱怨也没用。宫里美丽女子多如牛毛,也不知你得意个什么劲。”   这话说的直白,张雪瑶咬了咬牙,冷着脸色道:“告诉你们,就算姑姑有意培养你们,也看你们能不能消受的起。”   安锦如和柳卓然不置可否,再不和她纠缠,张雪瑶冷哼一声,回床上睡了。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冯姑姑亲自教导,极为严苛,站姿,走路姿势,手帕摇摆的幅度,端茶倒水的姿态,不一而足,每一项少则练上一两日,多则练上三五日。   一月下来,宫女们个个都很疲惫,只觉得苦不堪言。   三十名宫女中,其中有三人因暑热晕倒,被遣回原籍。还有三个,因举止姿态不当,亦被遣返。   因而,一个月下来,只剩下了二十四个宫女。   等到一月过去,这一日,依旧是三排宫女,规规矩矩的站着,只不过,每排变成八人。   冯姑姑坐在深红木椅上,淡淡扫视一眼,正色道:“如今你们经过一个月的训导,想必对宫中规矩,都已经十分熟悉。明日一早,我便会过来,带着你们前往荣喜堂,几位主位娘娘宫中,会派大宫女过来挑合适人选,你们万万不可出一点差错,否则,只能去永巷当差。”   一众宫女心里又有些忐忑,面上都带着些期盼,盼着自己能去伺候高位嫔妃,若是去永巷,那真是生不如死!   安锦如绷紧了脊背,几位主位娘娘……她咬着后槽牙,竟是能见灭门仇人了么?   冯姑姑昂着下巴继而道:“当然,若是没有出现任何差错,一般都会被选走。我前前后后,也操劳过五六次小选了,从我手里出去的宫人,至今还没一人去永巷。”   这句话,给宫女们吃了一颗定心丸。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   冯姑姑又道:“今日就不用修习了,你们好好歇歇,明日一早,穿上尚宫局给你们发放的宫装,随我去采选。”   “诺”。   冯姑姑扫视一眼,淡淡道:“好了,去歇息吧。”   等到冯姑姑走了,一众宫女便四散开来,各自到自己屋中,或躺或坐,缓解这一月以来的劳累,脸上却是又有那么一丝兴奋和期待感。   柳卓然紧紧挨着安锦如半靠着坐在一处,她长舒一口气,高兴道:“可算是熬出头来,也不知,明天我们会被哪个宫里的人领走?”   安锦如眸色一闪,“去哪里,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我只希望,我们能分在一处就好,也能有个伴,若是不能在一处,只怕以后相见都难。”   柳卓然听了这话,有了一丝伤感,叹了口气,随即挽住安锦如的胳膊,安慰道:“没事的,就算不在一个宫里,闲了,我可以去找你啊!”   宫门一入深似海,刚入宫伺候的宫女,是最低等的人,只怕每日的活计,就足够累人了,哪里还能有闲的时候,即便是有,只怕也不能踏出自己宫门一步。   安锦如知道,柳卓然只是有些直白,并不是无脑,说这话,也只是安慰自己。   不过想来分开也好,自己身上背着灭门之仇,蒙受天大冤屈,她要洗冤,她要让仇人如自家一样午门斩首,中间所经历的事情定然不少。   若有万一再害了柳卓然,安锦如捏了捏柳卓然肉嘟嘟的脸,浅笑道:“明日一别,也不知去往哪里,不过,我们都要好好的,等来日,我们有了前程,自会有相见的机会。”   一声冷哼传来,张雪瑶走到了她们身边,语气仍是十分尖锐:“你们姐妹说话,还用得着拐弯抹角!柳卓然,没听清楚你的好姐妹的意思?等来日她当了贵妃,自然会让你进她宫里伺候,当她的一条走狗。”   样貌身形上,安锦如较柳卓然更易动人,而她平日又沉吟不吭声好似大家闺秀的样子,所以更惹张雪瑶计较和不齿。   安锦如皱了皱眉,怎么也没想到,张雪瑶语气这么嚣张,又是如此的不怕忌讳。   宫里人多眼杂,直言上位都能出口,这样的话她本不想搭理,偏偏柳卓然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冷声道:“若是如你所言,至少我还有这样的机会,而你,只怕到时候,只能被赶到永巷当差了!”   张雪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语气凉薄,“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在那里妄想呢。被赶到永巷当差的,还不知是谁呢。”   同屋的宫女,这一月一来,基本是沉默寡言,事不关己不开口。   反正就是同住的缘分,明日一别,各奔东西,谁又能见着谁呢?   当天晚上,一众宫女便早早睡了。   第二天一早,柳卓然下床的时候,突然惊呼一声,抬起脚来,脚上已经开始滴答答的往下滴血。   叫声引起了安锦如的注意,她看了看柳卓然的脚,又拿起鞋子,只见几根钢针,横七竖八的扎在柳卓然鞋底。   柳卓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她愤恨的看着张雪瑶,顾不得疼痛,从鞋里拔出一根钢针,就要朝着张雪瑶刺去。 第一卷 宫女难当 第3章 采选   张雪瑶早有防备,一把推开了柳卓然,两下穿好鞋子,便跑出了屋子。   “这个贱人,她要断了我的前程。”柳卓然忍不住骂道,“我要去告诉姑姑,她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让她顺利入选。”   安锦如皱了皱眉,“咱们没亲眼看到她做歹,她死不承认,你告诉姑姑,姑姑不一定会处罚她,就算处罚了,但你的前程就彻底毁了。姑姑不可能为你一人,耽误了采选,到时候,情况好点,你被遣返原籍。情况不好,姑姑可能直接把你安排进永巷了。我劝你,且撑一撑,以后日子还长,别为了眼前一时爽快,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柳卓然愤愤的喘着气,听安锦如的劝说,也知道,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咬牙想在脚上缠几圈纱布,却被安锦如拦了一下。   只见她蹲下身,也不知道怎么揉的,倒真不怎么疼了,穿好鞋子后,慢些行动,还真没什么事。   柳卓然惊喜极了:“真是神了!”   安锦如抬手掩了一下她的嘴,上辈子作为御医之女,她最爱跟着爹爹修习医术,这些不过随手,却不愿柳卓然多说:“咱们俩走在最后面,你撑不住的时候,扶我一下,只要熬过眼前这一关,以后的日子,就好多了。”   柳卓然点了点头,勉强平复了心情,走出屋里的时候,冯姑姑身边的小宫女已经来喊人了,她环顾四望,看到张雪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张雪瑶柳叶眉一挑,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小宫女再三催促,宫女们站在两排,跟着小宫女出去,安锦如和柳卓然走在最后。   一行人走出后殿,冯姑姑已经在前头等着了,见两排宫女,走路姿势还算平稳,神色缓和了些,又嘱咐道:“一会儿,到了荣喜堂,切莫左顾右盼,只需站在那里,保持稳重即可。若是有人问话,要微微颔首回话,声音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听懂了吗?”   “诺”。   冯姑姑在队伍里扫视一眼,见安锦如和柳卓然站在队尾,皱了皱眉,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道:“跟我走吧。”   走过很长一段路,又绕过许多宫殿,才到了荣喜堂。   柳卓然一路上,走路还算平稳,遇到不好走的路,安锦如便搀扶一把,二人除了走的慢了些,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冯姑姑带着众人进去的时候,早有一些穿着时新宫装,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站在堂前等候。   这些人,便是各个主位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了,安锦如有些失望,是她想得多了,不过采选宫女,那些主子娘娘怎么会将位出现,想着自己的计划,她强提着精神。   每逢挑选人的时候,各个宫里的大宫女,总要盛装打扮一番,不想让自己被其他宫的大宫女压一头去。   而主位娘娘,也会多加赏赐。   因而,安锦如和柳卓然虽然是排尾,也能感受到各种闪着光的珠宝首饰,在这些大宫女头上,烨烨生辉。   荣喜堂屋内宽敞,宫女十二人一排,整整齐齐站了两排。   其中一个大宫女笑着走向冯姑姑,带着一丝讨好的语气道:“姑姑好,不知皇后娘娘那里,可缺人手,若是有中意的,自然是姑姑先挑好了,我们再挑。”   安锦如吸了口气,眼神不由自主的看向冯姑姑。   大宫女的话还算顺耳,冯姑姑便笑道:“若说缺人,倒也不算缺,只是茶水上的丫头,到了年纪,年底就放出去了。因而,我挑了两个茶水上的丫头,余者,你们看着中意便好。”   冯姑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安锦如和柳卓然身边,指着二人道:“你们两个,一会儿,跟我去皇后宫中。”   柳卓然喜得看了安锦如一眼,没想到竟然能去皇后宫中伺候。   狂喜之下,连忙谢礼道:“多谢姑姑。多谢皇后娘娘。”   安锦如跪在地上,眼眶微红,只当老天垂帘,竟让她如愿了。   一众宫女心里对她们二人,既羡慕又嫉妒。   谁不知道,皇后宫里,是最好的去处。且不说别的,首先饭菜,就要比其他宫里高上一等。   再者,哪怕是皇后宫里的下等宫女,为了顾全皇后的脸面,其余妃嫔也要给些体面,不敢轻易指责辱骂。   妃嫔尚且如此,底下奴婢更不敢轻易招惹皇后宫中的人了。   张雪瑶听了这话,眼睛红的简直要滴出血来,没想到,这俩人还真是捡着高枝飞去了。   只盼着自己花容月貌,能得到哪位妃子的赏识,说不定日后也有一番作为,不比皇后宫里要差。   冯姑姑挑好了人,剩下的几个大宫女便放得开了,依着自己主子的位分,相继在宫女之中,进行挑选。   一轮一轮挑选下来,只剩下张雪瑶和其他两个长相在这群宫女里面,属于最次一等的宫女留了下来。   张雪瑶心有不平,凭什么自己和两个普通宫女留下,别人都能去伺候宫妃。   此刻,她再也忍不住,抬头发问道:“姑姑,我该去哪里?”   冯姑姑脸色有些难看,冷声道:“跪下。这一个月的规矩白学了吗?我还没有说话,谁允许你擅自说话了?跟我说话,居然不以奴婢自称,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当着一众大宫女的面,张雪瑶不敢再辩解,只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中已经含了泪珠。若非家道中落,自己何至于受这样的气!   几个大宫女自然不会劝解分毫,向冯姑姑告了别,便各自领了宫女回去了。   不一会儿,偌大的荣喜堂,只剩下了冯姑姑和身边的小宫女,安锦如,柳卓然,还有张雪瑶以及另外两个未被选用的宫女。   冯姑姑看都没看张雪瑶一眼,直视着那两个相貌相对普通的宫女,淡淡道:“你们未被主子选用,现有两个去处,一是遣回原籍,二是去尚宫局当差。意下如何?”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姑姑可否告诉我们,奴婢去了尚宫局,做些什么?”   冯姑姑淡淡道:“尚宫局可做的事情多了,里面有针房、绣房、御膳房、退膳间、洗踏房、洗水间、生果房等等。女子多以针线女红为要,你们年纪尚可,可以去针房绣房当差。”   见两女犹豫,少有的她劝道:“去了那里,自然有年长的宫女教导你们,这也是一门手艺,做好了,有的是前程。便是资质平平,等到二十五岁,放出宫去,有这份名声在,也能谋个不错的差事。”   两个宫女齐声道:“多谢姑姑,奴婢愿去尚宫局当差。” 第一卷 宫女难当 第4章 被选中了   冯姑姑嗯了一声,向身边的小宫女道:“你带他们二人去尚宫局,完事后,就回景仁宫。”   打发小宫女离开,冯姑姑这才看向张雪瑶,“后宫主位娘娘选用宫女,容貌中上即可,性情品格,倒是要很好的。徒有容貌,也没什么大用。你且跪在这里,一会儿,自会有人带你离开,去你该去的地方。”   张雪瑶睁大眼睛,急道:“姑姑恕罪,求姑姑开恩,不知姑姑把奴婢分配何处?”   “永巷。”   冯姑姑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在场人皆是一惊,柳卓然弯眼一笑,她本就是个直白的人,眼神中都有了几分嘲笑的色彩。   安锦如垂头还在庆幸,除了柳卓然,别人与她倒没多大关系。   张雪瑶几乎跪都跪不稳,瘫坐在地上,咬牙问道:“求姑姑开恩,我不要去永巷,求姑姑把我遣返原籍,我愿意出宫。”   “进了宫门,岂能由你做主?”冯姑姑语气冷淡,“你就在永巷,慢慢熬着吧。”   安锦如和柳卓然跟着冯姑姑出了荣喜堂,一路上,安锦如都有些想不明白,冯姑姑为什么一定要让张雪瑶进永巷当差。   若说她性情跋扈,冯姑姑不喜,赶出宫去也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把她发配永巷啊!   冯姑姑一边在前面走,一边淡淡道:“你们二人仔细着些,别以为我不在你们跟前,你们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都不知道。刚才那个宫女,自恃貌美,性格跋扈,莫说我不喜,后宫妃嫔的大宫女,也没一个喜欢她的。像这样的人,只配在永巷当差,让她清醒清醒。”   安锦如忖度其意,也没想太明白。   冯姑姑又加了一句:“你们以后是皇后宫里的人,谁也不能欺负你们,当然,你们也要安守本分,知道了吗?”   安锦如和柳卓然应了声“诺”。   冯姑姑走的并不快,似乎是有意迁就柳卓然的伤脚。   安锦如心中千回百转,只觉得后宫中,到处都有一双盯着她们的眼睛。   有上天保佑,给她机会伺候在后宫之主的身边,常听爹爹说,皇后和德妃是不对付的,德妃诬陷自家灭门,想要查明真相和报仇,跟着皇后无疑是最好的路子。   她们必须谨言慎行,否则一个过失,就可能沦落到和张雪瑶一样的下场。   走到景仁宫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冯姑姑让她们二人在门外等候,先进去禀告了皇后。紧接着,便走出来,淡淡道:“跟我进来。”   安锦如和柳卓然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华丽的宫殿,不觉有些眩晕,当然,她们也不敢四处观看,只是余光一瞥,就能看到许多古玩玉器,虽然样式质朴,却独有一种底蕴。   张皇后端坐于卧室的一张雕着繁复花色纹路的紫檀木椅上,见她们二人进来,微微颔首。安锦如和柳卓然都有些紧张,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一进屋,就连忙跪下,按照冯姑姑先前的指示,给皇后磕头请安。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皇后一张口,就显示出一种不怒自威的仪态。   安锦如和柳卓然轻轻抬起头,眼睛却是连看皇后都不敢的,只盯着皇后脚下的杌子。   张皇后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不错。”   随后,张皇后指着安锦如道:“你叫什么名字?”   安锦如恭敬有礼道:“回娘娘话,奴婢名唤安锦如。”   张皇后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淡淡道:“样貌清丽,音色也好,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安锦如隐隐约约听出了一点言外之意,但也不便多问,只好道:“娘娘谬赞了,奴婢担当不起。”   张皇后随后又问柳卓然,柳卓然也恭敬回答了,张皇后这才挥手道:“带下去吧。”   冯姑姑点头道:“诺。”   两人跟着冯姑姑来到后殿的西配殿,冯姑姑笑道:“你们二人就住在这里吧。先歇歇,等到吃过午饭,我再跟你们二人详细说一些事情。”   安锦如和柳卓然应了声“诺”。便进房歇了,不料,房中竟有两个小丫头,见了她们,微微一福身,竟是恭敬道:“姑娘好。”   安锦如和柳卓然有些蒙了,她们是来做茶水上的丫头的,万万不敢想象,皇后还派了两个丫头伺候她们。   柳卓然直言问道:“我们可不是什么姑娘,只怕你们还不知道呢,我们是来伺候茶水的。”   其中一个小丫头抿嘴笑了笑,随即又恢复神色,恭敬道:“奴婢看是二位姑娘不知道呢。皇后娘娘让冯姑姑带你们进来,是为了让你们伺候皇上的,可不是管茶水的。”   “伺候皇上?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伺候皇后吗?”柳卓然皱了皱眉,疑问道。   小丫头浅浅笑道:“姑娘,下午的时候,冯姑姑自会同你们讲明,总之,恭喜姑娘了。”   柳卓然一知半解,安锦如却是懂了大概。   早先她也从爹爹身边听了些宫闱闲话。   当今皇上,春秋正盛,膝下已经有了七位皇子,五位公主。偏偏皇子都是妃嫔所生,皇长子生母到了如今,也只是一个昭仪。   而皇后,早年小产了一次,后来只生下一个嫡公主,便伤了身子,再无所出。   皇后没有嫡子,除三皇子外,其他皇子的生母都尚在人世,三皇子据说,也是个不成气候的,皇上不喜。   皇后难免忧心,来日一朝其他皇子称帝,必会优渥自己的母妃,她这个名义上的嫡母,只会有名无实。她在后宫掌权半生,岂肯晚景凄凉?   既然自己生不了孩子,从别的妃嫔手中抢夺孩子,也不太现实。皇后便只能培养心腹,让自己宫里的人侍寝,若是一朝有孕,便可名正言顺,抱养到自己膝下抚养。   想清楚了这些,安锦如有些隐隐的担忧,若真是如此,自己只怕性命垂危!   柳卓然见安锦如额上都渗出汗来,碰了碰她的胳膊,轻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 第一卷 宫女难当 第5章 侍寝练习   因着柳卓然和原主自小相识,不是外人,安锦如让那两个小宫女出去烧水,这才压低声音道:“我看皇后娘娘的意思,似乎是,想从咱们二人中间选个去侍寝。”   柳卓然皱了皱眉,随即又展颜笑道:“若真是如此,你该高兴才是,你比我聪明,一定可以上位,怎么愁眉不展的?”   安锦如摆了摆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对柳卓然耳语道:“皇后娘娘至今膝下没有嫡子,我思忖着,或许是想让我们二人其一侍寝,但一朝有孕,就抱养在她的膝下抚养。至于我们,最多当一年半载的采女,顶多是个才人,只怕就要奔赴黄泉了。”   采女是后宫最低一等的妃嫔名称,后宫定制有皇后,皇贵妃,两个贵妃,四妃六嫔,其余则是下等妃嫔,没有定数。下等妃嫔按序依次是婕妤、美人、才人、宝林、御女、采女。   柳卓然不解其意,继续问道:“这话怎么说,就算我们一朝侍寝,有孕生产,皇后娘娘有意抚养你我生的孩子,我们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啊。说不定,皇后念及我们的好处,还能封我们为婕妤呢。封嫔封妃,也是有可能的。”   安锦如知道,柳卓然没读过几年书,看事浅薄。   她有着一世熏陶,读过一些史书,知晓帝王家最是无情,中宫无子,杀母夺子的事情,历朝历代,发生的还少吗?   安锦如想了想,把其中的门道,细细说与了柳卓然。   柳卓然听后,有片刻的沉默,随即问道:“那怎么办,如你所言,我们岂不是只在怀孕时,过一年的好日子,就,就可能意外去世了?”   安锦如皱眉道:“事到如今,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只盼着皇后根本不中意我们二人,或许我们一生无孕,还有一条活路。”   她想复仇想查明真相,可成为宫妃便为下策,德妃根深蒂固,她一寒门女若是稍有丁点不对,说不得分分钟就给灭了。   打眼的事情不能做,以她的资质,最适合低调的徐徐图谋。   一个小丫头推门而进,两人停止了说话,小丫头恭敬笑道:“奴婢已经沏好茶水了,请姑娘用茶。”   安锦如和柳卓然心不在焉的喝着茶,心里都有些忐忑,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下午的时候,冯姑姑亲自过来,落了座,笑道:“两位姑娘,想必你们有所了解了。皇后娘娘召见你们,是为了察看你们的相貌品行,抬举你们做姑娘呢。这是天大的好事,你们也不用害怕,只需听我的教导,一切按我的吩咐就是了。若是皇上喜欢,你们能有幸侍寝,日后有的是前程呢。”   “诺”二人都装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听着冯姑姑的教导。   冯姑姑见二人通透,心里也很满意,淡淡笑道:“皇上每月初一十五,是必定要来皇后宫中的。皇后有时身子不大爽利,所以要选几个品貌俱佳的宫人预备伺候着。你们是有福气的,皇后对你们很是中意。”   安锦如和柳卓然虽然心知肚明以后的结局,也只能道:“多谢姑姑抬爱,多谢皇后娘娘赏识。”   冯姑姑又道:“过两日便是初一了,到时候,皇上会来景仁宫用晚膳。因着政务繁忙,晚饭后,皇上还要在书房批阅一会儿奏折,才会安置。而你们就负责端着茶水进去,伺候皇上用茶,若是皇上属意,自然会让小太监退下,由你们伺候笔墨。等到晚些了,就会让你们侍寝。知道了吗?”   安锦如和柳卓然一起点头称诺,柳卓然小声问道:“我们二人,要一起进去吗?”   冯姑姑笑道:“自然是一个人就够了,依着我的安排,先让安姑娘进去伺候茶水,若是留下了,柳姑娘就可自去安歇了,等下一次皇上再来,就安排柳姑娘。若是皇上不中意,让安姑娘退下,柳姑娘便可进去送些水果点心。我想,你们二人品貌俱佳,皇上总能看中一个的。”   安锦如和柳卓然点了点头,并不言语。冯姑姑想了想,还是嘱咐道:“按理说,具体事宜,应当过两日再细细说与你们,只是,又怕你们一时难以承受。不若提前有个准备的好。初一那晚,你们二人都是要沐浴更衣,穿着时新宫装进去伺候的,若是皇上抬举你们,你们要配合皇上,万万不可矜持,要主动把腿张开,疼了也不许叫喊,要柔声谢皇上赏赐雨露。听懂了吗?”   这番话说的直白露骨,安锦如和柳卓然脸色都有些红,轻声道:“多谢姑姑教导。”   冯姑姑点了点头,满意道:“很好,跟我来吧。”   安锦如和柳卓然对视一眼,也不知冯姑姑带她们干什么去,只好亦步亦趋的跟在冯姑姑后面,却是来到了书房。   书房并不算大,却是与卧室相连,书房里,只在架子上摆着几盆吊兰,散散的垂着几条绿藤,窗下则是两张雕着繁复纹路的紫檀木椅并一张楠木小桌。上面铺着棋盘。屋子正中,则是一张深色的楠木桌子,摆着一些诗书并纸墨笔砚。桌子后面放着一把紫檀木的靠椅,椅子上铺着鹅黄的软垫,上面雕着吉祥如意的花纹。一眼看去,书房倒是清净雅致。   冯姑姑站在桌子旁边,看了安锦如一眼,淡淡笑道:“安姑娘,你且当皇上就在这里,端一杯茶进来,然后站在一旁伺候。”   安锦如知道,这是冯姑姑让她提前练习一遍,以免到时候出了差错。她只好从屋中退了出来,又从小丫头手里拿出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茶水,规规矩矩的走了进去,不疾不徐,到了桌子右侧,便轻轻放下托盘,端出茶水,双手捧着,微微颔首道:“请皇上用茶。”   冯姑姑见她举止得体,满意道:“不错,就这样,若是皇上喝了茶,让你退下,你就出来。若是没让你退下,你就把茶盘收起来,放在角落的那个小案上,站在一旁伺候就是了。”   安锦如低头称诺,紧接着,冯姑姑又让柳卓然做了一遍同样的动作,柳卓然做的也还算中规中矩,冯姑姑点了点头,又领着她们二人去了卧室,张开双臂道:“安姑娘,帮我宽衣。” 第一卷 宫女难当 第6章 被罚永巷   安锦如知道,这也是伺候皇上的一个环节,便应了声诺,保持着得体的神色,轻轻的给冯姑姑宽衣。   又把冯姑姑的外衫规规矩矩的搭在了衣帽架上。   冯姑姑见安锦如并没有紧张的神色,做事十分有条理,欣慰道:“很好,等皇上来了,你也要如此,万万不可紧张。若是出了差错,惹怒皇上,你一条小命,说没就没了。”   同样的事情,柳卓然又做了一遍,冯姑姑点头道:“今日先到这里,你们且去歇了。明日,你们要在这里,来回反复的练习,务必要做到熟能生巧,多练习几次,你们也就不紧张了。”   等二人回到自己住的西配殿,柳卓然长呼一口气,皱眉道:“规矩真多,还要累死了呢。幸好没让我们练习往床上躺,要不然,真是羞死人了。”   安锦如听到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故意道:“你这蹄子,还知道羞臊啊?”   柳卓然撇了撇嘴,轻声道:“锦如,你知道吗?刚才我有意显得自己笨一点,最好出个差错,让冯姑姑觉得我不堪大用,不让我去伺候皇上,我也就没有性命之忧了。”   安锦如皱了皱眉,疑问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怎么还做的规规矩矩,也没故意出差错啊?”   柳卓然叹了口气,无奈道:“冯姑姑是什么样的人,在宫里历练多年的老人了,我那点小小的心思,能瞒得过她?就算一时瞒住了,横竖还有两天呢,说不得,她还要想尽办法逼迫我学会呢。万一她见我实在不成,再恼了我,把我扔去永巷,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伺候皇上,好吃好喝的享福一年呢。”   对于柳卓然得过且过的态度,安锦如倒是也没劝说什么。进了深宫,哪里还有她们说话的份,她们目前是姑娘,比起低等宫女,已经好多了。   未来如何,谁又知道,只不过她却是忍不住的在心中细细筹划。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初一这日,皇上果真按时来到了皇后宫中,用过晚膳,便去书房批阅奏折。   冯姑姑又一次嘱咐了安锦如几句,这才引领着她,来到书房门口。   皇上的贴身太监周公公正在门口站着,身边带着的两个小黄门,此刻正面容严肃,板正体直的站在门口两边。   冯姑姑走上前,低声笑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大爽利,挑了一个得体的宫女,进去奉茶。”   宫里的人,说话都比较含蓄。周公公一听这话,便明白了意思,淡淡笑道:“咱家劝姑姑一句,前朝事多,皇上今日心情不大好,只怕不得用呢。”   冯姑姑想了想,还是坚持道:“不过是奉茶而已,若是不得用,皇上自然会让她退下。”   周公公见冯姑姑坚持,也不愿驳了她的颜面,只好道:“那就让她进去吧。”   冯姑姑转过身,拍了拍安锦如的胳膊,微微一笑,又向里面瞟了一眼,示意她进去。   虽说安锦如已经练习多次了,但是真正得见天子容颜,心情还是有些忐忑,双腿都有点发抖。她深呼一口气,壮着胆子走了进去,也不敢抬头看,只是规规矩矩的走到皇上身边,放下了托盘,取出茶杯,双手捧着,恭敬行礼道:“请皇上用茶。”   “朕本想与他们休战,不想他们越发来讹,要牛羊马匹,锦缎丝绸还不算,还要粮食。怎么,等朕养肥了他们,然后再来交战吗?”   皇上正为边关战事烦心,看到奏折,心急如焚,此刻哪里还有心情做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伸手去接茶杯间还在自说自话,却被安锦如微微一个趔趄躲过,茶杯摔在地上碎了。   安锦如俯身猛的磕头,直道:“皇上赎罪,皇上赎罪……”   皇上脸色满满都是怒意,心烦意乱安锦如还如此不顺心,冷声暴怒道:“你还跪在这里干什么,滚出去。”   安锦如不敢多言,连茶杯都顾不得收拾,急忙退了出来。   冯姑姑一直在门外等候,里面的动静,她也听到一二。   见安锦如出来,冯姑姑直接抬手甩了她一巴掌,冷声道:“触怒皇上,罪该万死。娘娘一贯仁慈,想必会从轻发落,只是景仁宫再也留不得你,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去永巷当差吧。”   虽然在自己的筹划中,也将自己的性命在阎王殿里滚了一圈,可她以为不过重新来过,竟是要将她打到永巷。   她几乎下意识的辩解道:“姑姑,请……”   冯姑姑冷笑道:“当了两天姑娘,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如今皇上已经见了你,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弃之不用,你就不能再出现在皇上眼前,所以,永巷便是你最好的去处。”   安锦如知道冯姑姑说话极有威严,想必求情亦是无用,只好行礼道:“多谢姑姑。”   冯姑姑冷哼一声,“你是应该多谢我,若是我让人把你打死,扔去乱葬岗,也不为过,留你一条命,你就知足吧。”   安锦如不敢多言,又行了一礼,回到了自己住的西配殿。   皇后宫里的人,个个都是人精,不过片刻功夫,都知道安锦如被皇上赶了出来,次日一早就去永巷,便对她不再理睬。   书房到后殿,不过短短一段路,安锦如却觉得走了很长时间,一路上,遇见的宫女太监,皆没有了笑意和问候,取而代之的,是嗤之以鼻,甚至有的宫女,还出言讽刺。   一瞬之间,她的地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由一个人人恭敬讨好的姑娘,变成了人人落井下石的贱婢。   回到西配殿,原本伺候她和柳卓然的两个宫女,站在门前,其中一个道:“今晚你是不能住在这里了,后面是扫洗处,是给娘娘更衣打扫的地方,旁边有一间小屋,住着两个宫女,你且跟她们挤一挤吧。”   柳卓然也听到了风声,皱眉道:“锦如再住一晚,就去永巷了,你们就让她在配殿住上最后一晚,不行吗?”   刚才那个小宫女,脸上带着不屑的笑意,淡淡道:“配殿是给姑娘住的,不是给低贱的永巷女子住的。让她住在扫洗处,也已经是高待了她。若非姑姑仁慈,加上天色已晚,就该立刻把她贬往永巷,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免得脏了皇后娘娘的宫殿。”    第一卷 宫女难当 第7章 如何是好   安锦如入宫之时,就知道宫里人素来跟红顶白,拜高踩低。   即使她当了姑娘,也一直提醒自己,这些不过是镜花水月,她不能迷醉于眼前暂时的荣耀,她要保持清醒的头脑,知道自己的使命。   然而,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还是不免有些失魂落魄。   稳定了一下心绪,她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便是住在扫洗处,我也该进去,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   其中一个宫女道:“没听懂我说的话吗?从现在起,你已经不是姑娘了,只是一个永巷贱婢,根本不配进西配殿。我们会把东西给你收拾出来,你且站在这里等上片刻。”   一个宫女看着安锦如,另一个宫女进了门,问过柳卓然的所属东西,便把剩下的东西杂七乱八的扔进包袱里,珠钗首饰则是握在了自己手里。   走到门外,宫女把包袱往地上一扔,趾高气昂道:“拿上你的包袱,滚去扫洗处,别在这里碍我们的眼。”   安锦如皱了皱眉,想到自己立刻就要成为永巷贱婢,根本没有资格和底气,和这两个宫女争吵,否则,宫女再去冯姑姑那里告状,自己只怕连永巷都去不成了。   原本以为不喜只会受些责罚,皮肉之苦她已经做好准备,却不知竟是把自己推向了永巷。   心里满是涩涩,不由怨怪自己,是自己太想当然了,怨不得常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行起路来要谨小慎微。   如今去了永巷,查明自家被怨一事,还有出头之日么……   柳卓然有些愤愤不平道:“你们怎么能这样,你,把包袱捡起来。”   被她指着的那个宫女,不为所动,反而淡淡道:“柳姑娘还是先回屋休息吧,永巷贱婢的事情,自有奴婢做主。若是柳姑娘还想着有现在的待遇,就不要多生事端。”   柳卓然见自己说话也不好使,只得道:“那你们出去,我和锦如说两句话,再让她走。”   两个宫女还算卖柳卓然两份脸面,转身走到后殿门口。柳卓然叹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安锦如先开口道:“进了后宫,我们是最低贱的宫女,自然是上面怎么安排,我们只有听吩咐的命。你不用记挂我,去了永巷,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小心些,若是能承宠更好,若是不能,千万想办法保全自己,别落到我这一步。”   柳卓然嗯了一声,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两碎银,殷切道:“我实在帮不了你,这些银子,是我所有的体己,虽然不多,你去了永巷,也能用得上,好歹少受些苦楚,也好。”   安锦如再三推辞,柳卓然坚持让她收下,也只得收了。   一个宫女走上前来,冷着脸色道:“安锦如,说完话了没有?我可没工夫跟你耗着,快快拿了包袱,跟我去扫洗处。”   柳卓然握紧了安锦如的手,似是不忍分别,又一次向宫女求情道:“就让锦如在这里睡一晚吧,明日一早,从这里走,不行吗?”   “这事不劳姑娘费心了,姑娘自去安歇吧。”宫女不轻不重的顶了一句,柳卓然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说话不管用,只是不舍的看着安锦如。   安锦如轻轻挣开了柳卓然的手,向她投以一个请她安心的眼神,温和道:“不必记挂我,我去了。”   一个宫女领着安锦如走了出去,另一个宫女则是劝道:“外面风凉,姑娘快进屋吧。”   柳卓然看到安锦如的身影消失在门前,不由的叹了口气,心里很不好受,以后这皇后宫里,只剩她一个人,未来如何,还不可知,真真让人害怕。   宫女领着安锦如到了扫洗处,也没进门,只是冷着脸道:“这就是了,你进屋后,和她们讲清楚,明日一早,我请示了姑姑,会过来领你出去。”   安锦如嗯了一声,突然想到她还没给自己珠钗首饰,便问道:“我的珠钗首饰呢?”   宫女脸色一变,随即便道:“我们照顾你这些时日,难道都是白照顾不成?更何况,你一个永巷贱婢,要那些有什么用?那些东西,就当你给我们的孝敬了。”   安锦如有些生气,但是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也只能忍下了这口委屈,不再多言,转身进了扫洗处。   宫女在后面冷哼一声,不屑道:“还想麻雀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安锦如没搭理她,宫女也转身走了。她走进扫洗处的房子,只觉得有些阴暗潮湿,屋里燃着的蜡烛,光线也有些暗淡,还有一股子烟味,熏得人有些头疼。   两个宫女本是皇后宫中,最低贱的扫洗宫女。此刻正要宽衣休息,见来了一个人,以为是前殿来人吩咐事情,便赶紧迎了上去,恭敬道:“姐姐怎么来了,不知有何事吩咐?”   安锦如听了这话,心里闪过一丝荒凉,也就只有扫洗宫女还不知道她落魄的事情,还能对她恭敬几分,明日到了永巷,只怕自己还要羡慕扫洗宫女的生活呢。   想到这里,安锦如也存了几分试探,最低贱的扫洗宫女,在皇后宫里,估计也是最受气的奴婢了,若是她们得知自己的处境,是同病相怜,还是落井下石呢?   她们的态度,估计也是永巷宫女的态度。   安锦如放下了包袱,淡淡道:“我不是什么姐姐,我触怒了皇上,蒙娘娘开恩,饶我一死,明日一早便要去永巷了,今晚在这里暂住一宿。”   扫洗宫女听了这话,皱了皱眉,态度一下子冷淡许多。其中一个道:“即是如此,床上地方狭小,我们二人住尚且拥挤,只怕容不下你。你就在地上和衣将就睡一晚吧。”   安锦如往床上瞟了一眼,便知宫女说了假话,明明是标准的两人床,她挤一挤,肯定也能挤下,只是宫女不想让她上床去睡罢了。   如此一遭,安锦如也算是看透了宫里的人情冷暖,有地位有权势,自然不缺恭维讨好的人。   一旦失势,真真是下场凄惨,连和自己一样处境的人,都不会同情怜惜分毫。   “知道了,多谢两位姐姐收留。”安锦如点了点头,心中微凉,想要把权势可于皇后抗衡的德妃拉下马,倒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第一卷 宫女难当 第8章 冤家路窄   两个宫女嗯了一声,其中一个道:“你快点收拾,我们即刻就要熄了蜡烛安置了。”   另一个宫女眉毛一挑,淡淡道:“管她做什么,横竖她明日去了永巷,再不与我们相干。每月灯油都很有限,还是节省些吧。”   说完这句话,两个宫女也不再去管安锦如,自顾脱了衣裳,见安锦如还站在当地,也没多问,深呼一口气,蜡烛便熄灭了。   幸好,借着外面微弱的星光,安锦如勉强还能看清屋里的东西。她从包袱里拿出一身宫装,铺在了地上,便和衣躺在上面,枕着胳膊,渐渐睡着了。   如此一夜过去,次日一早,原先伺候她的那个宫女就来催她起床,安锦如不敢耽搁,赶紧起来,好歹梳洗一下,便走了出去。   宫女不耐烦道:“没有那富贵命,赖在皇后娘娘宫里,也是不中用的。跟我去吧。”   安锦如嗯了一声,亦步亦趋的跟在宫女身后,兜兜转转,也不知道转过几条街巷,终于来到了永巷。   永巷里面,分为浣衣局和舂米所以及下洗处三个地方。浣衣局,自然是为各位主子以及高等宫女太监浣洗衣服的地方。舂米所便是劳动繁重的舂米。下洗处则是,由各宫宫人每日送来污秽之物,统一处理。   一般而言,女子多分配在浣衣局,安锦如也不例外。   徐姑姑正眼打量了安锦如一眼,冷声道:“模样倒是不错,只可惜,进了永巷,再好的模样,也是无用。既然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说不得我要好好照顾你了。跟我进来吧。”   安锦如不敢多言,跟着徐姑姑走了进去,徐姑姑带着她来到后殿的一处房舍,指着其中一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浣衣局里的规矩,你同屋的老宫女,自会跟你说明。”   说完这话,徐姑姑转身走了,安锦如推开了门,里面端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宫女,年龄似乎比她大五六岁,那个宫女见她进来,还挎着个包袱,便道:“新来的,我叫桃红,你喊我桃姐就行。”   安锦如连忙叫了一声“桃姐”。桃红嗯了一声,淡淡道:“你来得巧,原本我这屋子刚好住着四个人,只是有个宫女劳累过度,晕过去竟是死了,昨日有两个小太监把她抬走,扔去乱葬岗了。可巧空出一个铺位,呐,就是那儿。”   顺着桃红手指的方向,安锦如看到那个铺位又脏又乱,或者说,整个通铺,都是乱糟糟的。而她所在的那个铺位,在最边上,还挨着窗户,只怕冬天有的受冻了。   等安锦如放下包袱,桃红让她赶紧收拾,顺便讲起了浣衣局的规矩。   浣衣局虽然是宫里最下等的存在,然而在这个地方,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上等的浣衣宫女,主要负责中上等级妃嫔的常服,次等自然就要负责下等妃嫔的衣服。最下等的浣衣宫女,负责有些体面的大宫女大太监的衣服。   至于普通宫女太监的衣服,连送进浣衣局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自己在自己住的屋里手洗,自然阴干。   刚进浣衣局的新宫女,一般负责洗各种管事太监的衣服,等到熟练了,过个一年半载,有可能慢慢升级为中等浣衣宫女。   自然,下等宫女,伙食是最差的,干活也是最多的,无论夏日冬日,都要每天浣衣六个时辰。   若是碰上大雨暴雪天气,才会休息一天。然而天气晴好之后,活计会更多,因为洒扫庭除,也都是下等浣衣宫女的活计。   安锦如听桃红絮絮叨叨讲了片刻,想到宫里人,素来拜高踩低,自己是从皇后宫里赶出来的,本来就少了几分颜面。如今自然要越发做小伏低,才能有自己的生存之地。   桃红应该就是带着她的宫女了,若是想要过得好一些,总要讨得桃红欢心才是。   而讨好最实用的手段,自然就是银子了。   她初入此地,就是不奉上,怕是身上所有也不会留过三天。   安锦如从袖中拿出柳卓然给的一两银子,双手捧着,递到桃红面前,微笑道:“桃姐姐,多谢你给我讲了这么许多,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你以后多多指教。这是我所有的银子,还请姐姐不要嫌少,务必收下。”   桃红见了银子,死气沉沉的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淡淡道:“都是一个屋里住着的姐妹,你只需要安守本分,把事情做好,也就是了,别的倒也没什么。”   一边说着,桃红收了银子,揣到袖中,站起身来,淡淡道:“看你也收拾好了,跟我来吧。”   安锦如跟着桃红来到前院,满院子都是堆着衣服的木盆,一堆宫女正在满头大汗的浣洗。每个人的神色都很疲倦,穿着的衣服,颜色都发白了,一看就是常年浣衣的缘故。   “雪瑶,喜鹊,我们屋来新人了。”桃红冲着张雪瑶和喜鹊喊了一声。   一听到这个名字,安锦如心头一震,是的,她差点疏忽了,当时她去皇后宫里的时候,张雪瑶就被发落到永巷了。   怎么偏偏这么不巧,她也来了永巷,还和张雪瑶住在一个屋子里!   张雪瑶抬头一看,本来满脸的疲倦之色,此刻不由拧眉厌蹙,脱口而出道:“是你!”   桃红还不知怎么回事,凝眉问道:“你们认识?”   张雪瑶冷哼一声,讽刺道:“自然是认识的,我和她一起入宫,她可是惯会耍弄心机的,看我不顺眼,也不知道使了什么计策,让冯姑姑直接把我发配到了浣衣局。怎么,你不是去皇后宫里伺候了吗?我还以为你捡了高枝,能多待几天呢,不过两三天的工夫,就被赶出来了?”   安锦如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环顾一圈,满院子的宫女都用鄙视嘲讽的目光看着她,她想想也就明白了。   登高必跌重,若是因为得罪一个小小的采女,被赶到浣衣局,旁人倒也无所谓。   若是干活出色,说不定还有转机,毕竟也曾有位分较高的妃嫔,从浣衣局里选人,去自己宫里做浣衣女官。   可是,张雪瑶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她得罪了皇后,被赶进了浣衣局。 第一卷 宫女难当 第9章 掌嘴   张雪瑶见安锦如不说话,越发长了气势,走到安锦如身边,冷笑道:“怎么,说不出话了?想来也是,皇后娘娘身边,怎么容得下你这种满心算计,明明平民还装得和大家闺秀似的奴婢。”   桃红刚收了安锦如一两银子,加上又是管着她们的宫女,若是吵闹起来,也让别的宫女看笑话,便沉下脸色道:“雪瑶,你给我闭嘴,来了这浣衣局,就别提以前的事了。以后安守本分,把衣服都洗干净,才是正事。你再敢喧闹,我立刻禀报了姑姑,调你去扫洗处。”   张雪瑶思及自己的前程,只好忍了下来,转身回到自己负责的衣物旁边,默默的用木槌捶打衣物。   桃红把安锦如带到最边上的一个木盆那里,指着盆里堆积如山的衣服道:“今天,你就把这些衣服洗完,否则,不许吃晚饭。这是规矩,这里的人,都要遵守的。”   安锦如应了一声诺,便蹲下身子,开始洗衣服。已经是十月初了,天气转凉,双手入盆,安锦如只觉得一片冰凉。   不论前世还是今世记忆,她都不曾洗过衣服,就是沾水,也都是用的温水。   可是浣衣局,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衣服需要浣洗,若是用热水,需要多烧许多炭火。   内务府一向不把浣衣局当回事,自然是极尽苛待,除了冬日里的三个月,会送来一些最低等的黑炭,平日里是没有炭火。   便是如今,她们喝的热水,都是用冬日剩余的炭火烧的。   而每个屋里,每天都有定例。   既来之、则安之,安锦如在心里一再劝说自己,狠心把手放到了冰凉的水中,过了一会儿,她逐渐适应了水温,开始揉搓衣服。   不过一个上午,安锦如却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冬季,她手里的衣服,似乎怎么也洗不完,到了午膳的时候,一盆衣服,才下去了一小半。   喜鹊走到她身边,喊道:“领午饭了,先别洗了,等吃了饭,再接着洗。”   安锦如嗯了一声,猛地站起身来,觉得有些眩晕。   昨晚在地上睡了一夜,今天又立刻干繁重的洗衣活计,她有些坚持不住。   一群宫女都跑去领饭了,喜鹊喊了她一声,便自顾去领饭了。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脑中恍恍惚惚的,甚至在想,自己盲目的进宫复仇到底对不对,万一不能成功,倒对不起上天让她重活一世了。   走了几步,安锦如的头越来越昏沉,竟是倒在了地上。   徐姑姑在饭堂环视一圈,皱了皱眉,看向桃红,问道:“你屋里的那个新来的宫女呢?”   桃红也环视一圈,看向喜鹊,指责道:“我让你去喊她,她人呢?”   喜鹊看向徐姑姑,低声道:“姑姑,奴婢不知道,奴婢确实喊了她,她没来,说不定,说不定还在后院。”   “桃红,随我去看看。”徐姑姑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   桃红连忙跟了上去,来到后院,徐姑姑看到昏倒在地的安锦如,皱了皱眉,不耐烦道:“真够娇气的,不过半天工夫,就昏倒了。你去看看,她死了没有?”   桃红走上前,摸了一把安锦如的鼻息,轻声道:“还有气。”   “闪开。”徐姑姑一声断喝,桃红闪到一旁,徐姑姑随手拿起一个瓢,从水桶里舀了一勺凉水,猛地泼在了安锦如的脸上。   安锦如受了刺激,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徐姑姑一张满面皱纹的怒脸。   “还不错,一勺凉水就醒了。”徐姑姑轻哼一声,沉声道,“想吃饭,就麻利起来,下午还要干活,你若不肯吃饭,该你的活计,你也要完成,否则,晚饭你想吃都没有了。”   安锦如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觉得浑身乏力,轻声请求道:“姑姑,我,我头疼的厉害,可不可以休息半天?”   徐姑姑呵了一声,看向桃红,指挥道:“把她扶起来。”   桃红不敢违逆徐姑姑的意思,只好把安锦如拽了起来,徐姑姑走上前,抬手狠狠的打了安锦如一巴掌,冷声问道:“现在还头疼吗?”   安锦如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姑姑又是一巴掌落了下来,冷着脸色道:“我最看不得你这样的宫女,既然来了永巷,就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想要装病不干活,你可是错了主意。进了永巷,除非你死了,否则每天必须干足六个时辰。今天打你两巴掌,只是个小小的教训,再敢有小心思,可就不止如此了。”   安锦如摸了摸被打的肿胀的两颊,又擦了擦嘴角,竟是有一丝鲜血渗了出来,她垂下脸,苦涩万分,只得道:“多谢姑姑教导,奴婢一定安守本分。”   徐姑姑冷哼一声,转身想走,正好,前面吃了饭的一些宫女,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后院。见到这种状况,也没有任何的惊讶和同情之色,似乎是司空见惯,谁也没有多问一句,依旧各自干各自的事情。   徐姑姑走了两步,又突然改了主意,咳了一声,正色道:“浣衣局宫女安锦如,意图装病,逃避劳动。我已对她掌嘴,以示惩戒,你们也要引以为戒,知道了吗?”   一众宫女七零八落的应了声诺。徐姑姑倒也不以为意,转身离开了。   徐姑姑一走,张雪瑶便立刻走到了安锦如身边,冷声道:“我就说,你不是个好的,在这里,还想着装病,想着不干活。你那点子心计,还能逃过徐姑姑的眼睛?自作自受,活该!”   安锦如又气又恨,只是身上没太大力气,便把头扭向一边,不再去看张雪瑶。   桃红冷着脸色道:“以后就是一个屋里住的姐妹,雪瑶,你说话别太苛刻了。干活吧。”   张雪瑶转身继续做自己的活计,桃红轻声劝道:“这里的规矩就是如此,你且忍一忍吧。我让喜鹊帮你洗一两件衣服,你也能松快一些。”   安锦如摇了摇头,小声道:“不用了,该我的活计,我自己做,不劳烦别人了。”   她知道,桃红是一片好心,可是,一个屋里住着四个人,张雪瑶已经跟她势如水火,若是喜鹊碍于桃红的吩咐,被迫帮她洗了衣服,只怕也会记恨于她。那么,自己的日子,只怕会更加艰难。   午饭已经没有了,安锦如也没能吃上,只得强打精神,继续用木槌捶打衣服。 第一卷 宫女难当 第10章 罚跪   一下午的时光,安锦如只觉得十分漫长。   等到日影西斜,她早已饿的头晕眼花,不过总算是挣扎着把衣服洗完了。   晚膳时分,安锦如跟随着一众宫女去了前殿吃饭,这才发现,她们初入宫的伙食,已经称得上很好了。   浣衣局,只有腌制的咸菜和看上去就没有食欲的烂叶青菜。粥,也只是普通的糙米粥,而且里面的糙米也很少。   一人一个糙面馍馍,多余的,再没有了。   虽然饭菜让人提不起任何食欲,但是安锦如饿的很了,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咬牙撑着,把属于自己分例的饭菜全都吃了,才有了七分饱意。   吃过晚饭,还要再做工一个时辰,才能安歇。安锦如只好又跟着一众宫女,忙忙乱乱的折腾了一个时辰,总算把这一天的差事了了,这才跟着桃红,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安锦如是新来的宫女,自然打热水的差事,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仅如此,张雪瑶还夹枪带棒的讽刺她,安锦如已经十分劳累,实在没心情和她拌嘴,也由了她去。   等到洗漱完毕,桃红便熄了蜡烛,四个人便上床睡觉。   也许是日日劳作,早就消磨了桃红和喜鹊的精力,两人除了必要的话,也不跟安锦如多说一句。   也就张雪瑶才进来几天,还有精力找她拌嘴,不过,安锦如不搭理她,她也觉得没趣,讽刺几句,就作罢了。   白日劳累,以致安锦如很快就进入梦乡。   在梦里,她似乎又看见菜市口,安家上下百十多口人命,上至奶奶,下至大伯两岁幼女,全部死于侩子手刀下,震天的哭喊和一片血红在脑海中久久不肯退散。   熟睡的她,皱着眉头,嘴唇都被她咬破,却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渐渐的,安锦如也适应了,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这么辛苦,有什么意义?   她今年十三岁,离着放出宫还有十二年!   她有十几年的时间,还就不信了,她就查不出安家被冤的始末,报不了灭门之仇,她不能放弃,一定要努力的寻找一丝爬出去的希望才是。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了下来,转眼间,便到了冬季。   这一日,天色阴沉,安锦如用温凉的水洗着衣服,因着热水有限,一个时辰才会换上一次。   她的手,已经有了冻疮,然而这种地方,就算她自己就能医治,可没有药,只能硬生生挨着。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徐姑姑刚好在院里巡视,认出是淑妃娘娘身边大太监的跟班。看在淑妃娘娘的情面上,徐姑姑还是笑着迎了上去,问道:“小宁子,这是来取你师父的衣裳?”   小宁子嬉皮笑脸道:“姑姑,正是呢,我师父急等着用呢。几日不见,姑姑气色越发好了。”   “油嘴滑舌,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好到哪里去。”徐姑姑笑着嗔怒道,转身看向一众宫女,正色道,“淑妃娘娘宫里,周公公的衣服,是谁洗的,快些拿出来。”   安锦如翻了翻自己洗的衣服,发现,周公公的衣服,正在盆里泡着,还没有洗。她心道不好,但还是站起来道:“姑姑,是奴婢洗的,只是这件衣服,是前天下午送来的,因着昨日事多,还没顾得上洗,只怕要等一两天才能洗好风干。”   小宁子有些不满道:“都两天了,还没洗好,你说,这让我回去怎么交差呢?”   徐姑姑脑海中,飞快的思忖着,淑妃最得皇上宠爱,她身边的宫女太监,也是极有体面的。若是小宁子回去禀告说,衣服还没洗呢,周公公恼了浣衣局,在淑妃身边吹吹耳边风,自己这个浣衣局管事的位置,都可能有影响。   想到这里,她有些愤怒的看着安锦如,冷声道:“安锦如,过来。”   安锦如立刻站起来走了过去,徐姑姑猛地踹了她一脚,她没防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徐姑姑冷着脸色道:“交办给你的差事,你怎么这般不留心。衣服再多,周公公的衣服,也要头一个洗的,旁人的,往后错一错也就是了。进了浣衣局都快两个月了,怎么还会犯这样的错误?还不向宁公公赔礼道歉。”   指甲扎进肉里,却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安锦如咬着牙低头跪好,语气恭敬:“宁公公,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有错,还请宁公公在周公公面前美言两句。”   小宁子冷哼一声,不屑道:“姑姑,像这等不懂事的奴婢,若是不重重责罚,只怕来日还会犯下大错。处置了她,我也好回去跟我师父交差,您说,是不是?”   徐姑姑忙道:“正是这话,原也是我的疏忽,以后周公公的衣服但凡送来,肯定要先洗的,其他宫里的人,都要往后错。”   说罢,徐姑姑冷眼看着安锦如,语气严厉道:“安锦如,不守规矩,掌嘴二十,罚跪一天一夜,不许吃饭,罚月钱三个月。桃红,过来给我掌嘴。”   桃红应了声诺,过来后,当着徐姑姑和小宁子的面,自然不敢徇私,用足力气,左右开弓,狠狠扇了安锦如二十个巴掌。   脸颊上肿起高高一片,嘴角都流了血,小宁子哼一声,这才淡淡道:“姑姑的心意,我是明白的,回去后,我会告诉师父,想来,师父也会体谅些。”   徐姑姑笑道:“正是呢,宁公公,借一步说话。”   说着,徐姑姑快走两步,闪过安锦如和桃红,从袖中拿出三两碎银,嘱咐道:“宁公公,这其中一两银子,是给你的,剩下的二两,你给了你师父,说是我的一片心意。”   小宁子不动声色的接了过来,淡淡道:“姑姑请放心,话我一定带到,我明天过来拿衣服,这就先走了。”   徐姑姑将小宁子送出门外,回转过身,愤怒的看着安锦如,犹是气不过,又是狠狠一巴掌,甩在安锦如的脸上,冷声道:“下贱蹄子,连件衣服都洗不好,要你做什么用?你就在院门一旁跪着吧,好好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