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鬼打墙 临近过年,街上早就已经没了人影,自从入冬以来,这里漫天都飘雪各家各户门口都吊着大红的灯笼,那烛光照耀着地面,一片银霜, 远远看去,就像是在暮霭沉沉当中,挂了无数双眼睛,十分的明亮,且瘆人。 打更人沿着街道走着,空气稀薄,他的口有些干燥,脚也有些累了,只想找个地方歇歇, 便是这般想的时候,忽然见前面的一户人家门前,那里的大雪已经被扫得干干净净。 他非常高兴,快步上前坐下。 只是雪下得如此之大,一般人都不会去理会,反正扫干净了也会马上覆盖,怎么这户人家如此考究? 心中这般想着,便回头看了一眼门牌,当视线触及到门牌上的那两个字时,身子几乎是不由自主的一颤,手中握着的打更棒顿时掉在了地上,发出铛的一声。 那门匾上写着烫金的两个大字,程府!。 嘎吱一声,老旧破败的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推开了。 因为没有风,能推开那样沉重的朱红大门。 嘎吱的声音在雪夜中显得格外清晰,更夫背后瞬间一凉,鸡皮疙瘩密密麻麻的就爬了上来, 几乎是瞬间,他想要站起来赶紧跑,可是脚却僵住了,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办法动。 心中一瞬间就已经被恐惧所包裹,然后下一刻,有那么一只湿漉漉的手,放在了他的后背上,即便是不回头,余光都能看见,趴在他肩膀上的手,血淋淋的,已经能看到上面的骨头,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就顺着指尖,滴落在了地面上,和雪,覆盖在一起。 更夫想要尖叫,然而连尖叫都尖叫不出来,只能颤巍巍地回过头去,正好和身后的“人”打了个照面。 那“人”的头皮已经被掀下来了,血浆一个劲儿的往下流,还能看见里面的脑髓,在那儿涌动着,夹杂着鲜血,像是要一并往下落。 脸上有刀砍过的痕迹,将半个脑袋,几乎都砍了下来,就那样皮肉连着,搭拢着,鲜血流着,嘴唇被撕裂了,眼球已经冒了出来,就像是在瞪着人。 即便是这般,倒也还能认出来这是谁。 便是这府邸之前的管家——福管家。 在这么一个小地方,整个府邸被屠杀殆尽,引起的轰动,几乎所有百姓都去围观过,他自然也看见了。 这府邸里面,无论是小孩还是老人,全都被开膛破肚,下手极其残忍,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便是福管家,肠子流了一地,脑袋都耷拉着,分开了。 “啊——!” 更夫挣扎着就想要跑,然而管家力气特别的大,那血淋淋的手臂明明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断裂开来,可就是能抓着人,将人拉进去。 那府邸里面,传来了一阵阵女子的笑声,银铃一般, 一排排的人站在那里,神情阴冷,嘴角带着鬼泣的笑意,但是没有一个完整人,一个个人身上,都像是被砍了几十刀一样,有的人头已经没了,有的人被开肠破肚,还有的双眸被挖了出来,正不断呢喃,要寻找自己的眼睛,或者挖别人的眼睛出来,给自己安上。 那些死尸,伸出舌头来,贪婪之意表现无遗,都在等着将更夫拉进来,然后分食。 眼看着,性命在此时就要终结了。 更夫已经放弃了挣扎,脑海中的意识,渐渐丧失…… “叮铃铃…” 耳畔若有似无的铃铛声,让他瞬间惊醒,更夫震惊的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门口,再往里面一步,就直接踏了进去! 他拼命挣脱开来,然后脚软无力,半爬半跑的摔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方才发现,自己居然挣脱了力大无穷的管家。 这当然不是他有力气了,而是那个管家在听到铃声的一瞬间,突然意识昏沉,也不去管逃脱的更夫,迈着只有一层皮肉相连着的腿,往里面走,还不忘记想要把门关上。 就在关上的那一刹那,一只白嫩的小手,拉住了门。那是一个少女,穿着黑色的斗篷,连青丝都被包裹住,=那张脸,柳眉如烟,双眸如星,端的是唇红齿白,肌肤胜雪,即便是黑暗当中,也能看出此人貌美。 然而这样貌美之人,却从左眼最中间的地方,出现了一道刀疤,那刀疤延伸,一直到嘴角,使得右眼眼仁漆黑无比,而左眼却透着一些淡淡的棕色。 更夫一见对方那白嫩的小手上,握着一个铃铛串,顿时明白对方就是救自己的人,连忙上前去,赶紧捏住小姑娘的衣袍,哆哆嗦嗦的说:“仙女,仙女,你救救我呀!” 少女没有想过,自己这个容颜,还有着一日被人叫成仙女,不免生出了几分荒诞之感,她将自己的指尖咬破,点在了更夫的脑袋上,吩咐道:“别动。” 话音刚落,便又开始摇着自己的铃铛串, 听着这铃铛的声音,更夫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回来了,拔腿就想跑,但是一想到女子刚才嘱咐自己不要乱动,又不敢动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府邸,那个朱红大门一脚就被踢开了,少女手一挥,顿时,天空中就出现了类似于星光的东西,细看就会发觉那是无数张写着符咒的黄符纸。 那些黄符纸就悬浮在半空之中,像是隐隐成了包围之势。 紧接着,少女又伸出自己的手,用匕首划破,鲜血的味道顿时涌现了出来。 府邸内的管家,最熟悉的莫过于鲜血的味道,几乎是露出了一个贪婪的笑容,便扑了过来。 更夫下意识的就想提醒,然而小心这句话还没脱口而出,就只见那少女手凭空一抓,手中便出现了一个黄符,直接贴到了正向自己扑过来的管家额头上。 管家发出凄厉夹杂着痛苦的哀嚎! 虽然小胜一仗,但是少女没有任何的松懈,往上踩了一步,口中不断的呢喃,那些复杂的咒语缓缓而出,半空中漂浮着的黄符纸,形成了一张大网,将整个府宅都给包裹住了。 那光芒宛若白日里太阳,十分的刺眼,更夫被刺激的闭上眼睛,但又忍不住睁开眼想要看一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剧烈的声响传了出来,一声轰鸣之后,整个府宅,瞬间消失。 更夫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这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大房子,能看见的,不过就是一个镇子外面的乱葬岗! 第一卷 第二章 献祭 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到这里来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此时此刻,更夫背后已经惊出来了一身的冷汗,让风吹了一下,整个人一个哆嗦,方才反应过来,连跑带爬的过去抓住少女的衣角,止不住颤抖着问:“仙女,仙女这是怎么回事?那些都是厉鬼吗?都是程家人变成的厉鬼?” 那少女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掏出来一个小瓷瓶,那个小瓶子十分的小巧精致,几乎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但是上面却密密麻麻写了很多的东西。 她伸手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咒,紧接着,便有一些光源被驱使一般,钻进瓶子里。 这一幕是如此的让人惊叹,更夫忍不住问了一句:“您真的是仙人?敢问法号是什么?” 那少女听着这样的问话,不免好笑,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地说:“我不是仙人,名字叫做冷萧夕。” 话音刚落,便有马蹄声传来, 那一阵阵的声音透着急促的感觉,像是万马奔腾,听起来人数不少,而且是急行军。 更夫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急急地说:“坏了,坏了!这个地方是那群土匪的根据地,我怎么给忘了?!程家的人便是因为他们,下场才会那般凄惨。冷萧夕姑娘,咱们快逃吧!” 冷萧夕自有应对之策,不慌不忙地说:“你别害怕,我在此地布下一个结界,他们便找不到咱们了。” 更夫一怔,下意识的问:“那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并没有得到解答,因为冷萧夕的脚尖已经离开了地面,而身上也散发起了光晕,那光晕流转,就像是天空上的月亮,如此的安静,祥和。 她的双手合十,眼睛闭着,睫毛一颤一颤的透露出了些许不安。 身边的寒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四周十分的安静,静谧的有些让人恐惧,便是在这个时候,她手腕上的铃铛串,忽然铃声大作。 伴随着声音的,是光芒。 光芒不断的像海浪一般,向周围散去。 紧接着,四周似乎都被笼罩了进去。 更夫发觉,就连自己也在其中,正在惊讶的时候,忽然听到砰的一声,那光晕一瞬间像是破碎的玻璃,陆陆续续的碎裂开来。 原本在半空中的冷萧夕,一瞬间便跌落在地,她捂着胸口,嘴里便吐出来一口鲜血。 更夫连忙上前将人扶起:“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了?有没有什么事儿?” 冷萧夕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表达自己没有事情,然后就一味的盯着四周。 今天的月亮,似乎被乌云遮盖住了,即便是散发出来了一些微弱的光芒,也已经被头顶的树荫,遮得一丝不剩。 而四周呢,那些原本随意分布着的尸体,却像是形成了有规律的形状,或者说是阵法。 想到这里,冷萧夕骤然一惊,直接就向树林的出口看了过去。 这里的东西很齐全,唯一欠缺的,便是出口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应该摆上的是法师。 号令三军的法师! 本来还勉强保持着平静的冷萧夕,脸色骤然一变,猛地就站了起来,拉着更夫就要跑,见更夫神色不明,她的声音都有些尖锐了:“若是土匪也就罢了,可没想到竟是些邪术之徒,专门做那些伤人害命的买卖。” 更夫一听,赶紧就跟着人跑,可惜没跑两步,一个鞭子狠狠地甩了过来。 冷萧夕身手灵敏,一下子便跃了过去。但是跟随着的更夫却不行,脚被这么一绊,皮肉都被勾起来了,整个人向前倾了过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冷萧夕赶紧跑回去搀扶更夫,但是更夫一把将人推开了,厉声地喊道:“快跑,不要管我,你快跑!” 她身子一震,好似回想起了什么,在自己年幼之际,似乎也有人跟自己这么喊过。 冷萧夕默默地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掏出了粘满朱砂的黄符,神色一敛,眼眉轻垂,双手合十,轻念咒语。 当咒语响起来的那一刹那,这些黄符整个就将他们包裹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圆形,从上到下,密不可分。 她将人拉了起来,淡淡的说:“懦夫,我已经当过一次了。” 更夫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已经发觉,自己似乎脚尖离地,这是飞起来了?! 冷萧夕的轻功其实特别的好,但是刚刚做法失败,受到了反噬,再加上还带着一个人,很快就已经被追兵追到了。 这个时候距离刚刚的乱葬岗,其实已经过去了很远,然而头顶上的树荫仍旧叠叠重重,遮住了所有的月光。 不过就在不远处,有稀薄的月光洒了下来,就在那湖泊上面,波光粼粼,一座白玉一般的小桥,横空架在湖面上,湖中央是一座凉亭,那凉亭上隐隐约约能看见有佳人正在起舞,有美人正在奏乐。 声音传来,直勾得人昏昏欲睡。 更夫已经怔住了,喃喃自语:“这个地方我怎么没来过?我在这里可是住了许久,不可能不知道呀。”他像是被勾住心魂一样,下意识的就想要往前走。 冷萧夕手疾眼快,一把就将人拉住,小手在更夫的眉心轻轻抹过轻声的说:“是幻觉。” 更夫疑惑地看过去,只见眼前哪里还有小桥流水,美人佳人,有的仅仅就是一大堆的死人,都已经露出了白骨, 若只是死人便也罢了,当今乱世,时不时的便要死人,早就已经看习惯了。 可偏偏那群死人,竟然站了起来,张牙舞爪,像是要过来吃人一般。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渗人了,更夫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的问:“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咱们要死在这儿吗?” 冷萧夕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似乎在经历什么痛苦的事情, 紧接着再次睁开,这一次,睁开之后,眼睛当中竟然绽放出来了一片光明。 那头顶上的月光,更加的明亮。 她将自己的掌心划破,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便滴落在了地上,她走成了一个圈,正正好好,便将更夫给围住了。 从自己的怀中掏出去一个符咒递了过去,冷萧夕非常认真的嘱咐更夫:“你拿着这个,就在这里,千万不要动,也不要睁开眼睛,就等着天亮,只要太阳光一出现,就没什么问题了,一定要切记,千万不要睁开眼睛。”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更夫有些急切的问:“你帮我安排好了,那你呢?” 冷萧夕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即便是萍水相逢,也是上天的安排,既是上天的安排,那便是天道,不可逆转。 自己既然已经立誓,要做尽天下善事,那么见到此人,又怎么能不帮? 她抽身离去,寒冷的风吹了过来,将头上戴着的帽兜给吹掉了,那满头青丝,随之飞扬了起来,吹得高高的,在这满是雾气的风中,隐隐约约。 冷萧夕眉头一皱,飞快地上前几步,将那些骷髅都吸引过来之后,手一挥,只觉得身上的伤口似乎都裂开了,喷洒出来无数的鲜血滴落在那些骷髅的身上,凄厉的声音响起。 可即便是这般,还是不够,哪怕是流尽自己最后的一滴血,也没办法将眼前这么多的骷髅清理干净。 她掏出来黄纸,咬在嘴里,腾出手来解开系在自己手腕上的铃铛串,然后将自己手上的鲜血尽数抹在了铃铛上面。 又将黄符贴在了铃铛上面,用力地将铃铛抛在空中,那清脆的声音响起,铃铛悬在空中,她口中念咒,咒语密密麻麻的飞向铃铛。 随着咒语的出现,一些黄符自动的从她的袖口里排排整齐地飞了出来,旋转在半空当中,她的眼睛一睁,那些符咒,就成了一个巨大的佛手,狠狠地拍了下来。 第一卷 第三章 颜离墨 精光大作,威力巨大,所有的鬼魂邪魅,都在这术下,被死死地镇压在了地下。 她强忍着自己的不适,脚下用力,身子凭空的跳跃而起,正正好好在佛手之上。然后身子整个旋转过来,掌心向下,和佛手同时,拍了下去。 那尖叫之声络绎不绝,一声一声都在敲击着心间。若是以往,凭借她强大的心神,根本不畏惧,但是屡次三番的做法,已经让她的元气,遭受到了损害,在经历了这样的袭击之后,可以说,受不了了。 嘴唇动了动,吐出来的不是咒语,而是鲜血,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面上。 想着自己一年多来的所见所闻,冷萧夕不免惨然一笑。 难怪师傅会说,这邪魔再恐怖,也不过是执念不肯消除,最可怕的,当是人心。 就是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所以才会有朝一日,见利忘义,将帮助过他们的师傅…… “啪啪啪。”突然一阵鼓掌声传来,冷萧夕抬头便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那人骑在马上,身着白衣,堪称是一尘不染,宛若谪仙落世。头上顶着金冠,乌黑浓密的头发竖了起来,剑眉星目,此刻正微微上翘,充满了兴趣,那嘴角轻轻的翘起,双眸灼灼有光辉:“你真的很厉害,多么好的祭祀人选呀,就是你了。” 冷萧夕眯了眯眼睛,将自己嘴角的鲜血擦拭的干净,声音当中带着一些质问:“杀人害命,就不怕遭受天谴?死无全尸吗?”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目,嘴角翘起,慢悠悠的说:“活着我都不在乎,死了之后难道还会在乎吗?你也甭想着再说什么了,今天晚上,月亮都收敛了起来,正是做法最好的时候。” 冷萧夕的脑海当中,闪烁过自己曾经在古籍上面,看到过的祭祀仪式。 这种方法非常的阴毒,跟养蛊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是要折磨死十个人,让尸体上停留极大的怨气,再放在十个位置上,每个位置上面,都要放上无数个冤魂,那些个冤魂,为了抢夺尸体,就会不停地相互厮杀,养成极大的怨气。 而最强大的那个冤魂,可以得到尸体,这就是另一种养蛊。 布置这个阵的人,需要源源不断地将冤魂放进去,并且不可有一丝的日月精华,所以布阵的时候多半都是选择山洞之中,树林也可以,但是必须要树荫茂盛。 而今日刚刚好,根本就没有月亮的出现。 馋死之人怨气本来就重,经过一番怨灵的厮杀,那可谓是重中之重,而树林,本就是阴气聚集之地,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怨念,最终的结果便是幻化成厉鬼。 之前冷萧夕看见所空缺的阵眼,就是需要能够控制厉鬼的人,然而厉鬼有形,可伤人害命,在法术没有完成之前,人如果死了,这个阵法就失败了,所以还需要一个会法术的人。 之所以被称作是号令三军,这三军指的便是所有的冤魂,而能够控制三军的人,并非生祭的人,是受到祭拜的人。 无论那个是邪祟,还是邪祟的灵魂,一旦被放了出来,就会将阵内所有的灵魂都吸取干净,吸取了那么多的怨气,肯定会造出一个非常恐怖的人物。 冷萧夕心中越发的不安,比看到了这个阵法的时候,更加的不安。 阵法是由红绳组成,每个上面都系着铃铛,当风吹过,哗啦啦响成一片。即便是离得老远,都能感受到,那里面的戾气。一旦有生人进去了,这法术成不成功,最终都会被这冲天的怨气吞噬的。 夜色那样的深,空气那样的凉,吸入肺部之后,冷得人一个哆嗦。耳畔环绕着的,还是那些冤魂的嘶吼,甚至在哭泣,隐隐约约甚至能看见,有小男孩儿的身影,就跪在那里,不停的张望着。虽然已经死了,已经没了记忆,但还是在寻找着,下意识地寻找着自己的母亲,然后下一刻,被吃掉。 “我知道你很强大,如果不是自愿进去的话,根本就没办法被我弄进去。但是没有关系,不愿意进去也没关系,我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再等等,只要里面不够了,我就在杀人。来选这个地方之前,我就特意选的很偏僻,即便是人都死光了,也没什么事儿。”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杀死冷萧夕,冷萧夕同样也没办法杀死他,两个人相互奈何不得,所以采用了另一种方式,威胁。 这些法师最要命的一点就是心怀善念,殊不知心怀善念的人,在这个时候是根本活不下去的。 不过很好,毕竟这种怜悯之心是可以被自己利用的,所以那人笑的非常灿烂,声音也非常的轻软而温柔。 冷萧夕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匕首,人这一辈子,心中一定要怀揣着什么,幸好自己在乱世当中遇见的是师傅,所以心中,怀揣的是善念。 地藏王菩萨曾说,地狱不空,誓不为佛。那么自己不下地狱,谁又能下地狱呢? 就在她准备进去的时候,那男人突然惊呼了一声:“你是上善山庄的人?那个地方不是一年之前,就已经被摄政王屠杀了个干净吗?天哪,居然还有活口!” 他的脸色说不出来的古怪,然后下一刻便放声大笑起来:“摄政王也有失手的时候,竟然放出来了漏网之鱼?天哪天哪,这个人居然也不是漏算无遗!” 冷萧夕只是静静的看着疯狂大笑的男人,一年之前,所有的人,都死了,只有自己活着。 因为身在乱世,所以经历了无数次的生离死别,原以为习惯了,可是听对方,用这样的口气说出来之后,那麻木的心,还是微微有些疼。 男人却很高兴,冲过来,握住了她的肩膀,一个劲儿的说:“你应该帮我呀,你很想报仇对不对?可是当今皇太子早就已经昏迷不醒多年,大权全都在摄政王的手中!你们上善山庄,完全是受到了无妄之灾,因为皇太子跟你师傅,是关系很好的忘年之交,摄政王就是担心,你师傅会帮太子,所以才会先下手为强,都是摄政王的错! 如今陛下已经驾崩了,你肯定不想看见摄政王登基为帝,对不对?和我们联手吧!我们一直都是拥护者三王爷的,摄政王,心狠手辣,绝对不是一个好君王。如果不是三王爷手中的兵马实在是太过于的少,我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冷萧夕从始至终都冷眼旁观,甚至忍不住讥笑一声:“你们不过是半斤八两,瞧瞧这里死的人吧,这里死了多少人。” 若是真的被放了出来,那么饱受荼毒,岂止是人间,还有整个六界。 她后退一步,整个人便跳了进去。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人这么一跳进去,还没站稳呢,便有一只锋利的爪子,冲着门面抓了过来,冷萧夕飞快地向后一躲,另一个恶鬼也已经冲了上来。 全都是一些惨死之人,每个人都血淋漓的。 为了将人心中最大的怨气折磨出来,甚至会将人身上都割开一些个小口却不致命,再放上去一些吸血的虫子。将人就放在哪,然后用参汤吊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终咽下一口气儿,而那口气儿就在喉咙里面,成了恶鬼。 她毫不犹豫的一掌打了过去,哪怕让他们魂飞魄散也好,总好过这样永远沉浸在痛苦之中。 这里面全都是这样的厉鬼,也许不是这种死法,但是都死得极为凄惨。 冷萧夕看着那女鬼,身上穿着红衣,应该是嫁衣,而嫁衣已经被撕得支离破碎,不足以遮盖身体,不难想象生前遭遇了什么。 在最美好的时候,遭遇了最可怕的事情。 她飞快地跳了过去,身子轻盈,越过了那个女鬼,直接落在阵眼上面。那上面一排一排的,全都是道具。 拿起桃木剑,将手指咬破,鲜血涂抹在上面,这些鲜血是经过自己师傅淬炼过的,所以有驱魔的功效。 刚一剑点过去之后,那些个厉鬼,都定住了,但随即,便又张牙舞爪的活了过来。 冷萧夕经历了这个晚上的事情,早就已经身体吃不消了,又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打斗,法力有限,渐渐的开始有些无力。 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些原本还纠缠着自己的厉鬼,忽然放弃了她,然后争相的涌了过去。 那个方向有咒语的声音响起,好像还有什么东西竖立在那,正吸引着所有的厉鬼。 冷萧夕心中不安的情绪顿时越发的厉害,脑袋眩晕,越发的严重,应该是因为失血过多,甚至连站着,都一阵摇晃。 第一卷 第四章 似真似幻 这个时候只有疼痛才能让人清醒,用指尖抠了抠她手腕上的那些伤口,顿时鲜血便涌了出来,然而即便是疼痛,也没有带来什么清醒。 那眩晕,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身体整个向后倾倒了过去。天旋地转,似乎有恶鬼被吸引了过来,在吸食着自己的鲜血。 意识似乎将要被吞噬,而她已经尽力了。 人活着总归是有善心,至于人死了,那么就什么都不去管了,活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早就已经疲惫到了无以言说的地步。 空气当中似乎有光晕流转,眼睛不知何时又次睁开,人就躺在那里,五感渐渐的回归,感觉自己像是飘浮在空中,又好像是在坠落,也不知过了多久。 冷萧夕坐了起来,坐在一片白茫茫当中。 这是幻觉吗? 她张了张嘴,倒也是能说出话来,可是如此寂静的地方,竟然听不见自己的回音。 她的手腕还在流血,鲜血滑落下去,滴在自己身下,还是没有突破这个幻境,什么都没有用。 难道是死了?可是死人还会流血吗? 就在陷入沉思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清朗的声音:“你好。” 那声音响起之后,冷萧夕猛然回头,便见有人站在自己身后,那人穿着一身长袍,长袍似血,较为刺眼。 冷萧夕因为失血过多,所以在看东西的时候有些模糊,眯了眯眼睛,这才将人看清楚,那是一个长得非常漂亮的人。 长眉入鬓,双眸丹凤,缓缓的翘起,形成了一个自然而又妩媚的弧度,嘴唇抿了抿,有些薄,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物,再见到这样的人物之后,冷萧夕方才明白,原来之前那个男人,远远称不上是谪仙。 凭空出现在这个地方,长得又这般漂亮,若是换一个处境,只怕会认为对方是艳鬼。 然而在对方的身上,甚至感受不到什么阴气, 但是,他此时能在这个地方,又岂是简单之人? “你是谁?”既然想不通,冷萧夕便直接问。 不过这个美人,好像也不是很明白,虽然认真仔细的思索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这话鬼才信呢,冷萧夕既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干脆自己动手,用力的打了对方一下。 美人被打了之后,不由得捂住脑袋,略带一些哽咽的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粗鲁,还动手打人呢。” 冷萧夕有些茫然,因为自己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的法力,所以即便是打对方也打不过,就用匕首的刀背敲了一下而已,可即便是这样,对方竟然没有还手之力。 如果说他不是法师,那么又是谁? 冷萧夕眼见着对方蹲在地上,哭的可怜兮兮,多多少少也萌生出来了一些不忍之色,问道难道:“我不打你了,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说我就不打你。” “你问我我问谁呀,我这刚看见你,你就回头问我一堆问题,你是刚睡醒呢?我也是呀,我好心好意过来打招呼,你就动手打人,我的脸肯定都被你打坏了。我要是毁容了,娶不到媳妇儿了怎么办?你得对我负责呀!”那美人儿一连串说了好多的话,委屈的都不行了,整个人可怜兮兮的,还不断的摸着自己的脸蛋。 不过刚才冷萧夕打的明明是头,和脸有什么关系? 莫非…… “你究竟是何人?”察觉出一丝不对,冷萧夕拧眉用匕首抵在那美人儿洁白的脖颈上。 美人儿撇撇嘴用手移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器,泪汪汪的眸子盯着冷萧夕,仿佛冷萧夕做了什么天大的罪孽:“让你不要打人家,人家很疼的,看你这么着急人家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了,这里是无间狱。” 冷萧夕当即神色一变,喃喃道:“那个以封众鬼之魂魄造出来的无间狱?当年摄政王不是请了道士将之封印了?怎么还会出现?若这里真是无间狱那你为何在这里?我又为何在这里?” 疑云重重,眼下这情况容不得她多想,目前只能想办法从这里出去。 作为在这里看到的唯一一个人,他身上的希望是很大的,说不定有线索?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你?我师父说了要碰到有缘人才能说,有缘人会带我出去的,你是不是有缘人?”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他真想出去看看,可是师父的命令他又不得不遵从,好纠结啊! 收回匕首揉了揉自己受伤的手腕,兀自打量着这里的布局,除了一片白色什么也看不到…… 谁能制出如此强大的幻境? “有缘人?何为有缘人?”那美人儿的模样的确很讨喜不像是大奸大恶干过坏事的,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只要能出去她不介意拉他一把。 美人儿托腮吐了吐舌,眉间眼角都是笑意,“有缘人就是我看上的人啊!师父说有缘人生于七月是难得的一见的祭祀品,可有缘人却是大善命格,你说怎么可能有这种人呢?” 她生于七月十五,处于上善山庄,可算有缘人? 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冷萧夕沉思片刻盘坐下来调整气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从怀里拿出两张护身黄符贴在自己身上,凝神静气以防外界打扰。 “你不和我说话了?我错了还不成,你陪我说说话吧,我在这里好无聊,喂。”见她叫也叫不动,那美人儿也跟着闭上眼,只是他心性未定时不时睁开眼偷瞄冷萧夕,又怕被她发现,干脆直接背对她。 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美人儿疑惑回头对上冷萧夕沉淀太多的雾眸,缩了缩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告诉我出去的方法,我且试一试,如若不然就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还有许多事情她没有解决,方才跳下来也是担心那人滥杀无辜,她还是要活下去的。 唉,那人既然同三王爷是一派,摄政王也算他的对头,自己的身份他应该不会透露出去的吧? 冷萧夕心里没有底,那人看似放浪不羁野心却是不小的,三王爷掰倒摄政王的胜算连三分都不到,如何才能将这三分变成七分看他们的本事了。 当年的事情她还是耿耿于怀,师父嘱咐过她,万万不可参与皇家争斗,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美人儿戳了戳走神的冷萧夕,指了指她身下的血迹,“你要不要包扎一下?其实只要画个怨离符就好了,可惜需要自己的血画,我做不成。” 怨离符?驱散恶鬼是才用到的在这个地方也有用? 几乎只是眨眼间的迟疑冷萧夕就将黄符画好,动了动唇念动着咒语,召出了自己的铃铛,一时间无间狱里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腰上一沉,那美人儿双手紧紧抱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睫昭示着他的害怕。也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抿着唇一言不发,冷萧夕轻声笑了笑,心道:他也会有不开口的时候? 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两人从无间狱里卷出来,扑通一声掉落在地上。 黑色的斗篷不知遗落在那处,冷萧夕摸了摸自己的脸,嘲讽般的带上备好的斗笠,仍是看不清楚模样。 短暂的时间里那美人儿眼巴巴的昂起头来,他看到了冷萧夕的真容,清澈的眼里只有淡然和疼惜。 “你还要抱多久?”清冷的开口,理了理自己皱乱的衣裳,冷萧夕抬头看了天色决定找一家客栈留宿一晚,明日在做打算。 那美人儿尴尬的挠挠头,惊讶的大叫,高兴的手舞足蹈,“这就是外面啊?比里面大多了也好看多了,有缘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能带他出来,自然是有缘人。 沉寂的夜色被一层层黑雾笼罩,就连圆月也逐渐在被吞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太多了。 比如说……鬼。 “冷萧夕。”她一向不喜欢重复两遍说过的话,更夫她告诉过一次,再无例外。 萧萧暮雨晴两仪?更盼子规啼,只是待尘埃落尽?夕阳西下不喜兴。 好名字。 美人儿嘿嘿一笑躲到她背后,似乎是察觉到有那么一点危险,“我叫颜墨离,是不是很好听?” 她没有回话,好听有什么用?只是给人叫的名头罢了。 刚刚从无间狱出来,冷萧夕调养好了气息。她没有放松警惕,敏感的她有一双看破人心的眼睛,能看到常人所无法看到的离奇诡异。师父夸她天生就是做这行的料说是要好好教导她,还没等到师父兑现承诺,上善山庄就…… 造化弄人,或许她本就不该信天意。 她有一颗最纯净善良的心,却要接触最肮脏的魑魅魍魉。 这是她的使命,终其一生,尽她所能,屠遍恶鬼,至死方休。 咻咻咻…… 空气中的声响像是被冷凝住,一道道肉眼无法看到箭刃袭来,她一个旋身脚尖点地立在半空中,快速掏出符纸念动咒语往四面八方散去。 有了符纸抵挡,约摸还能撑过一刻钟,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得想个两全的法子。 既能逃出去,又不让“那些东西”跟过来。 第一卷 第五章 宿夜   运用轻功带着颜墨离来到一间客栈,看出来这间客栈曾有高人庇佑,客栈上方渡了一层微弱的金光,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佛光舍利子护着。   客栈里只有老板娘和一个清秀不扎眼的小伙计还有一个憨厚的厨子,本就不算大的客栈荡荡的,这才让人看起来比较玄乎空旷。   布局很有新意,一入门的那张梨木桌就是一个阵,邪祟恶鬼做不得乱,也进不得门,看来能在这里住下来的都不是一般人。   她本身就是法师,不必忌讳这些,没有丝毫考虑便付了定金住一个夜,又叫了些吃食和要了金疮药。   好几天没有见过热乎食物,她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了,拿起筷子就一言不发的吃饭,脸上享受的模样挺稚气的。   不说话的颜墨离存在感很低却不容易让人忽视他,他呐呐的指着五香牛肉问道:“这是何物?”   闻起来这般香,莫不是吃食?只是长成这样和他以前看的大不相同,诶……他以前?他不是一直都不用吃东西?或许是记错了吧!   冷萧夕忍不住笑出声来,微微撩起斗笠周边的纱,小口小口的吃着菜,满不在意的调侃道:“你尽管吃就好,总不会许久未进食连筷子也不会拿?”   看见他红透了的耳根子,生疏的握筷子的姿势,突然觉着心情挺好的,还多添了一碗饭。   “过夜之后,切记勿开门。”老板娘神色淡淡的走过来告知二人店内的规矩,腰间一脆一脆撞击声,规矩遵守便能活命,虽然他二人自己能够自保。   冷萧夕放下筷子冲老板娘颔首,“多谢老板娘。”   天将集黑云邪气为一股,覆盖皎洁月,没有月光的滋润有些正在吸收日月精华的法师突然被打断,硬生生的逼出了一口鲜血,古怪至极。   轻轻拢上房门,两人只能住一间房。   “颜……墨离?”真拗口的名字。   颜墨离应了一声不解的偏过头来,只见冷萧夕指着床上的被子又指了指地上,意思很明显,让他打地铺睡。   没有问为什么,乖觉的抱了被子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只探出一个脑袋来,“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吧。”   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真是不知羞……   当然这话她没有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并无异样才上床睡觉,她一转身颜墨离那双可怜的要滴出水来的眸子死活不肯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无奈的叹了叹气,给他讲起来了小时候师父给她讲过的一则怪事。   很久之前潘安国还不像现在这么强大繁荣,其居县是隆昌公主的封地,公主温柔可人有着堪比西施昭君的美貌,来求亲的邻国王爷皇上那送来的聘礼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隆昌公主却一个也没有瞧上,在一年春闱上骑马去捕猎险些从马上摔下来,被当时的武状元给救了下来,就那么一次偶然相遇公主回去后茶不思饭不想的,害了病才肯告诉皇上自己中意武状元。   公主下嫁状元郎的事并不算稀奇,起初二人还和和美美的过着小日子,直到驸马爷从战场回来,一切都变了样。   他不再陪她骑马舞剑赏花,不再对她温声软语,隆昌公主是个奇烈女子,在意识到驸马对她冷淡后心灰意冷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每天舒舒服服的出去游玩,举办宴会请各家夫人小姐来做客,过的惬意极了。   哪知道事情没有公主想的那么简单,驸马憨厚老实的性子一变再变,变得嗜血阴鹜杀人如麻,公主亲眼看见驸马将府里一个下人的脑袋给割了下来,笑的诡异古怪还意犹未尽。   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何曾吃过这样的苦,第二天就进宫向皇上阐明了实情请求同驸马和离。   和离之后府邸归驸马,公主住在宫里,即使是和离过的公主还是又不少贵族子弟钦慕的,皇上怕女儿还惦记着原驸马也就是状元郎,当即留给公主订了一门亲事,是皇后娘家的侄子翰林院士之子。   新任驸马温润如玉,待公主那是宠到天上去了,两人常常在家里画画吟诗,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半年后公主被查出来怀孕了,驸马更是疼爱公主,每每下朝都是赶回家陪公主的,孕妇怀孕的小脾气驸马都不曾责怪,连帝后都说隆昌公主好福气。   状元郎自与公主和离后便失了行踪,飘忽不定的也没个准信,渐渐的也被世人给遗忘了。   可偏偏这个被所有人淡忘出视线的状元郎,做出了一件件触目惊心让人不得不正式面对的事。   他杀了女童九十九人男童九十九人,将其放干血液囚禁在外头的一座温泉庄子里,听说都是至阴之日出生的孩子。   这位状元郎丧心病狂的将这些活生生的稚儿的血聚集成了一处血池,整个人泡在里面皮肤同筋骨竟软化重合在一起,那模样真真是骇人……   没有附和打断的声音,冷萧夕抿唇笑了笑,光线照下来似乎将她脸上的疤淡化的很柔和,心道:果然是孩子心性,还没听完就睡着了。   月隐入云稍,天色尚且不早了,是该歇息了,如果能忽略窗外萧萧索索的声响,眸中闪过一道寒光,一张张黄符纸往窗户口飞过去,符纸上的朱砂符越来越猩红,铃铛也飞了出去挂在窗户上。   这回终于清净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打更人的声音传来,底下也熄灭灯火宵禁。   砰砰砰……   才栓上门就有人敲门,伙计不耐烦的透过瞪了门瞪了门外人一眼,不急着去开门,舒了舒腰骨打了哈欠自顾自的回房休息,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么些年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三天两头就有小鬼借宿,他这里哪能随随便便放人进来,老板娘还特地嘱咐过不要放阴气重的生面孔进门,那今天那两个还不是生面孔,只不过他们是普通人,无伤大雅。   木质门疏松易损,门外还在一个劲儿的敲拍,吵吵闹闹的睡也睡不着安生,伙计实在是被烦的脑袋疼,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几滴血在黄符纸上,狠狠的一甩门外就无声无息了。   “怎么了?我还以为你连这点小鬼都奈何不了了。”温和的语气带着不经意的嘲讽,老板娘披了一件外衣就下楼来查看情况了。   伙计脸上一红,梗着脖子道:“我哪有这般无用?只是学艺不精罢了这种小伎俩还是难不住我的,肯定吵着你了吧?”   今夜不是安眠夜,这些小动静都还在承受范围之类了,到底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   老板娘套上衣服不语,踱步至门口,掩着鼻子脸色苍白,她还是小瞧了它们,太得寸进尺了不好好教训一顿它们还会再来光顾的,要想从她这里拿人得先问问她赵尊娘同不同意!   才几年道行就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老板娘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扭动腕上的镯子轻轻摘下来,从镂空的镯子里倒出一个黑色的类似于珠子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只不起眼的小虫,一蜷一缩的从镯子里爬出来。   赵尊娘浑浊的眸子划过一缕光亮,神色莫名激动瞳孔中只照应出了一颗黑点点,了解她的人都知晓她这是兴奋的表现,所有事物在她眼里都不及这么一个小东西。   呢喃了一番才放任小东西在窗户纸上扎了洞出去玩耍,至于要倒霉的也只有外头那些鬼了,败败她养了七年从没有碰到过敌手。   客栈外多了许多道没有影子漂浮在半空中的“人”,败败一出手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小东西赶紧飞回来邀功领赏,赵尊娘愉悦的笑了笑,压抑的心情也减了不少。   重新打开镯子里面有败败熟悉的气味,他累虚了慢吞吞的爬进去休养,赵尊娘摸了摸镯子戴回了手上。   凉凉的风从缝隙里钻进来,门外的小鬼是新来的,没有见识过她的厉害,今日被几个野鬼怂恿着过来,   眼睁睁看着其他小鬼被吃掉,它慌神了想求饶,却连声音都发不出。脚步千斤重动也不能动,像是被封印了,叫苦不迭的小鬼肠子都悔青了……   伙计不服气的瞪大眼,这老板娘天天睡觉怎么还是不到一刻钟就解决完了,是他太没用?   赵尊娘搞定好了天也快亮了,暗道了声晦气上楼补觉去了。 第一卷 第六章 往事成亡 天才蒙蒙亮,或许是天气原因外面起了大雾,现在出去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回来。反正不急着赶路,他们索性再付了一晚的房钱留宿。 说来也是奇怪,以往的雾气虽然也像这般浓重,却也到了晌午,出了太阳,就会消散下去。 事出常反必有妖,赵尊娘决定出去走一遭,看看外面到底什么个情况,可还没踏出客栈门就被冷萧夕拉住了。 “这几日不太平,朔夜快到了。”她方才在房里算了卦,是大凶之兆,能避免则避免,不能的话再随机应变。 虽然还没有正式接触过两人,可冷萧夕身上的气息的确是那一脉的,赵尊娘犹豫不定的栓上了门。 用朱砂在门上画了两道千重符,冷萧夕揉了揉疲惫的眉心上楼去,脑袋疼的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一样,晃了几下铃铛才好受一点。 她的铃铛上,师父画了螭吻的图像,龙生九子之一的螭吻代表着幸运,防凶祸,师父的良苦用心她一直都能清晰的感受到。 可那么好的师父,那么好的上善上庄就因为他们的[]一己私欲给毁了。 师父拼死将她护送出来,然而她什么都不能替他们做,报仇还为时尚早,上回那邪道提出效忠三王爷,但她反复思量了许久还是不愿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上善山庄是师父一生的心血,她得养精蓄锐找一找还有没有其他活口,不能让师父师兄们含恨九泉…… 雾气沉沉,没有一丝光亮从窗户里照进来,她脱了鞋上床裹了裹身上的被子,驱散一身的寒气。手上的伤口包扎上药了差不多也快结痂了。 颜墨离一早上睡到现在还没有醒过,也不打扰了他,兀自拿出剩余的黄符纸还是画符,各种各样的驱鬼符定身符都有炼制,俗话说得好,法师的一生注定为符纸所困。 成也黄符,败也黄符。 里面包含的意思她也没这么多心思去猜,顺其自然好好的过着孤身一人浪迹的日子,如今身边多了一个,她也得上上心了。 笼罩在雾里的颜墨离原本十分明亮的好颜色增成了十二分,谪仙二字也不是谬赞,偏生这样美的仙人喜欢穿大红色的衣裳。 红色同白色,其实白色更适合他,为了自己的眼福看样子她得劝劝他换身装扮,眉清目秀俊郎如斯。 “唔……牛肉。”他好似梦中梦见了白日里的吃食,舔了舔唇情不自禁呢喃出声。 冷萧夕嘴角抽了两下,扶额暗道:方才就当她什么都没想,果然靠不住不禁夸。 被子被颜墨离翻身的时候摊开了,他整个人窝在被子里却没盖上,一团红色的衣服在他自己的拉扯下松松垮垮,露出了白皙的胸膛,再加上他那小模样,让人看着都怜惜。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无论做什么都是极美的。 “咦?你是在看我啊?好看吗?”面对颜墨离冷不丁的开口问话,冷萧夕也是被吓了一跳。 眼神还是没有从他身上移开,“知道我为什么要盯着你看?” 难道我会傻到承认我在看你? 见她表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就开始纠结自身的问题,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我脸上沾了灰还是有其他脏东西?” 面无表情的蹲在他面前,一双手抚上他的脸偷偷的掐了一把,心里暗暗称奇,真是比女人的皮肤还要嫩,才这么一下下脸上就出了红印子,这样出去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咳咳,她表示真的不是趁他无知吃豆腐的。 “嗯,已经帮你擦掉了,以后注意点。”收回了手,叹息的下楼吃饭。 楼道扶手都被重新上了一遍漆,竟然一个晚上就搞定好了,两眼望去老板娘撑着手在看账本,伙计麻利的从后厨端菜出来,依旧是他们来时吃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不得不说,在这荒郊野岭里找到的唯一一家客栈还算靠谱,至少厨子的手艺不差。她一个人吃的津津有味,一桌子三碟小菜快被吃完了,饭添了第三碗颜墨离才出来吃饭。 “你怎么不给我留菜?我不要吃白饭。”他连筷子都懒得拿,直接摆上脾气了,全然不顾及冷萧夕的脸色。 冷萧夕擦了擦嘴角心情愉悦的勾唇笑道:“你从跟着我开始就是在吃白饭。不过,没事儿,慢慢就习惯了,我不嫌弃你就好了。” 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是天大的恩赐。 他不得不认清楚这个现实,据他所知吃饭都要付银子的,这几天的确是靠她吃饭的,作为一个汉子他只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打击了。 没有银子等于吃白饭…… 吃白饭代表要被欺负…… 被欺负好像不能还手…… 不能还手还会很可怜…… 颜墨离咬着木筷眼睛一闭,好吧,有饭吃就好,听说他以前连饭都吃不起,那这样算他还赚了。 果然乖孩子都是受欢迎的, 伙计看他吃干饭多送了一碟花生米给他拌饭,倒是没有闹出什么矛盾来,连盘子都被他给舔干净了,得了,洗都不用洗了。 “老板娘这面相看起来是个大富大贵之人,同皇室还有些牵扯瓜葛。”方才算了一卦算出来老板娘的劫数是因为一个男子而起,也是因为一个男子而消失的,稀奇啊稀奇! 没有人应下她的话,她也不自讨没趣。 眯了眯眼睛笑的狡黠,她不信她听到能无动于衷! 晚上她在房里侯着她,能谈一笔交易还是挺不错的,出去了也有路费还可以雇车,脚也不用担心被磨起泡。 赵尊娘神色不明的看着冷萧夕的背影,手指甲陷进肉里都没有察觉到。 每个人都有一个埋葬在心底的故事,多年来找不到有共同话语的倾诉者,这些心事就闷在肚子里,可是,那么多年前的事她一个半大的小姑娘如何会得知? 她背后到底有谁在撑腰? 看来……晚上得走一趟了。 簌簌寒风欺身而上怎么挡也挡不住,赵尊娘还没上楼就被下面的情况惊醒了。 要是这扇门真的抵不住,那么她的客栈就没了,她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下唇被咬出了血痕,她犹豫不决地放出了手镯里的败败,而不是喊一句请冷萧夕出来帮忙,她有她自己的底线,让她向一个小姑娘求助,她还真是做不到。 且不说小姑娘能不能解决,就算是能搞定她也不该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怀将客栈。 是的,客栈的名字叫……怀将。 她的夫君是一位战神将军,一把修锋寒月刃使得出神入化,沙场杀敌无数,手底下的染了不少的鲜血,一步一个骷髅的堆积起来,北芒山一带红透了。 百姓们皆敬仰这位保家卫国征战沙场的将军,纷纷送自家能送出手的东西聊表心意,作为战神妻子的她眼角明媚的笑不知艳羡了多少闺阁女子。 无仗可打,他陪她归田卸甲饮酒煮茶,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修锋寒月刃也被埋于黄土,不再有见天之日。 可是……老天终究是没有让她留住他。 北芒山余孽机缘巧合之下夺了修锋寒月刃,那饮了万数人血的死物也有了自己的意识,控制着北芒山余孽的心神助他杀人。战神得知后,自己在铁匠铺待了三天,打造出了一把胜过于修锋寒月刃的武器。 那一战,战神自然是胜了的。 可那邪物怎会善罢甘休?一个一个的百姓被屠杀,却无人能奈何。有个云游道士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这道劫数在战神身上。 为了苍生大局为重,战神在北芒山之巅与修锋寒月刃同归于尽,以祭奠北芒山无辜的亡魂。 这里就是当年的北芒山,这里就是她的夫君死的地方,这里有着无数的冤魂未得沉冤昭雪…… 这里是她的信仰! 夫君给她留下了两个人,就是厨子和那伙计,二人生死效忠于将军,对她爱屋及乌忠心耿耿。 厨子老实从不抛头露面,伙计是厨子的的儿子机灵一手易容无人可识,最重要的是他们二人是鼎鼎大名的伏魔师。 她每每想起她的将军只能看着这块玉石寄托思念。 十六年来她最后悔的就是没能替将军留下一条血脉,这让她死之后如何有颜面去见将军…… 将军的亡地难道真的要守不住了吗? “夫人,您这是何苦,将军留我二人下来供您差遣不是让我等看着夫人一人挡灾祸的,清寒送夫人回去休息,这里就交给我吧。”开口的竟是那默默无闻的厨子,见他一面也是稀奇了,其貌不扬的样相很难引起注意。 清寒是伙计的名字。 赵尊娘以为战神于他们有恩,他们才肯留下来保护她。他们的本事是有目共睹的,会甘心留下来照顾她这个死了十几年战神的遗孀? 她想着到了紧急关头才让他们二人出手,免得耗尽了他们的耐性…… 一个人撑了这么久,还是渐渐的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一卷 第七章 我愿助你一臂之力 凉风习习,钻进衣领的寒气冷戚戚。 这老板娘真是倔强,她又没说不帮忙,罢了罢了,她再走一遭吧。 老板娘的房间朝阳,窗户前还有几株不应该存在于这荒芜之地的翠绿红花,生机盎然的样子仿佛能让人看到活下去的希望。 “老板娘,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老板娘能解答一番。”从进客栈开始,冷萧夕就觉得这里不对劲。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在想要不要问出口,可是最终还是决定,把心里的疑惑问出来,毕竟只有这样,才知道真相。 这般荒芜之地,邪祟横生,这家客栈屹立不倒并不是老板娘的能耐,仿佛是有什么东西镇压住它们。 关于北芒山的故事她也听说过,那么这家客栈底下,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战神的那把修锋寒月刃了吧。 她的推测一向很准,随手把铃铛放在桌上,静静的等着老板娘的答复,耐心这东西她还是有的。 赵尊娘苦涩一笑,满怀憧憬的望向窗台的绿意,叹了叹气道:“姑娘如此聪慧,不是早就猜出来我的意图了?我只想为亡夫守住它,能帮我的目前为止只有姑娘了。” 那抹绿意令人眼前一亮,青葱的嫩叶随风摇曳,又怕脆弱的细枝被折断,初初长成的花苞还没有盛放姹紫嫣红,却也是迷人至极。 “你如何担保我一定会答应你?修锋寒月刃于我而言没有多大用处,反而我可以买这个人情出去,老板娘应该清楚它的价值远远超出了它本身的范围……” 冷萧夕的手指一搭一搭的敲击桌面,在静谧的空气中格外的清晰。 世人皆以为修锋寒月刃同战神一起消亡了,其实不然,修锋寒月刃还存在于世间,又或者说它就镇压在怀将客栈。 修锋寒月刃一旦问世,潘安国以至外界一带,将面临着惨绝人寰的危机。如果那些人知道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就在这里,一定会想方设法,哪怕是移平渺无人烟的北芒山。 瞥见赵尊娘微微发白的脸,冷萧夕摸了摸下巴,自己也不像是坏人啊,只不过谈个交易罢了,有这么可怕? “姑娘唤我芜娘吧,夫君赵尊的名讳不便多提及,姑娘不是世俗之人,我相信姑娘,既然姑娘这么说了,芜娘会拿出相对的诚意,希望姑娘不要让我失望,今晚静候佳音。” 妥协了,为了他,她还是妥协了。 她不能赌,不能赌上他最后的荣耀。 哪怕他长眠地底,她也不愿他遭世人唾弃。 北芒山一战是个谜,那就让它永远成为谜。 冷萧夕拿起铃铛下了楼,不放心颜墨离特地到房间看了一眼,见他还在熟睡便轻轻拢上门,没有出声。 怀将客栈这道门也时候该打开了。 先是用黄符固体,减少对周身的伤害,再用她存了很久的狗血点了七个方位用桃木剑稳住,咬破指尖画了一个阵法确保无误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手僵在门栓上,勾了勾唇角,缓缓一拉。 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这些东西还不足以畏惧,她陪它们好好玩一玩,它们才懂什么叫……不知天高地厚。 “结束吧,今天都该结束的!” 一声娇喝,数道黄符,狂风笼罩,宛如漩涡。 她什么都缺,唯独这黄符她不缺,看家本领怎么能有败笔呢?一个接一个的咒语不停歇的念着,那些黄符随着她的指令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把那些邪祟困在里头。 九九八十一道黄符在恶鬼的挣脱下已经有八张焚毁,冷萧夕眼中划过一丝凝重。,继续掏出黄符填补空缺。 “我以法师的名义命令你们,降!”八十一道黄符一点一点缩成一个巴掌般大小,这还没完,需收复九个符球这场战争才能了解。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 最后一个,只差最后一个就搞定了。 “芜娘……” 低沉模糊的声音从哪里传来的?芜娘不就是老板娘? 站在门后为冷萧夕护法的芜娘身子一愣,不可置信的掐了自己一把,是疼的!所以这不是在做梦? 芜娘放弃了守护阵法踏出了七线连环的保护圈,也踏出了十几年来从未踏出过的怀将客栈。 她突然伸出手来,神色眷恋,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荒地上,喃喃道:“是你吗?我的战神?你终于……来看我了!” 被蒙在鼓里的有太多人,战神赵尊的死因也不如他们猜想的那样简单,修锋寒月刃未亡战神赵尊居然是还存活于世的!即便他现在只是修锋寒月刃里的枉生魂。 “是的,我来了,多谢姑娘让我夙愿以偿。” 冷萧夕双手环抱默默不语,人世间的生死离别她见的不少,却从未像这一刻这般刻骨铭心深入骨髓。 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让她一介女流坚守十几年? 现在,她明白了。 “修锋寒月刃需要一个主人,承蒙姑娘相助,赵尊愿为姑娘奴。” 堂堂战神,至今被提起余威犹存。只为了这么一点点恩情就愿认她为主?是她听错了还是事情太突然? “战神大可不必如此,我同尊夫人早已谈妥。”她不是挟恩求报的人,有承诺在前,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不会多加要求。 飒飒声响,在九个符球落下的地方惊起了一滩黄沙,巨大深坑出现在他们眼前,周围的黄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进坑中,实为震撼!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冷萧夕和战神都大吃一惊,更令人奇怪的是那道深坑滑动下的轨迹似乎是一条密道…… 荒山中的捷径? 修锋寒月刃! “可有兴趣一探?”冷萧夕跃跃欲试的神情丝毫不掩饰。 她们这厢在商量着出发,颜墨离就可怜了,才懵懵的睡醒就被那一声巨响吓得筷子掉了,食物掉了…… 人也摔了……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夕阳我这么厉害可以保护你的。”颜墨离无赖的缠着她让她松口,浑身解数都给使上了。 夕阳?还挺好听的,在印象里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自己。 在颜墨离的再三担保之下,冷萧夕终于还是同意他一起去了。前提是他必须得听话,一刻都不能离开她的视线,免得找不到人太麻烦了。 厨子和伙计被留下来看客栈,一行人趁夜钻进了地道中。黑暗中没有光亮,只能靠自己摸索,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火把在这里燃烧不了。 一道黄符升起在前方指路,暗道中几人的脸熠熠生辉,他们不敢多耽搁时间,急忙赶路。 约摸过了三刻钟符纸才掉落,冷萧夕顿住脚步沉声道:“火照符只能用一次,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你们自己小心一些,有什么问题就叫我,我带路。” 不管二人什么反应,她自顾自的数着步子走,计算着规律,除去修锋寒月刃这把邪器之外,还有什么东西吸引鬼怪现在她或许有答案了。 进了三扇门他们才勉强看到了一丝丝光明,墙壁上的图腾是很早就留下来的,像是螣蛇又像是蛟龙。 为何不是真龙? 九爪金龙尊贵无比,八爪以内都是旁支,图腾要告诉他们什么线索? 与龙有关的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凤凰!龙凤呈祥! 凤凰一般是指潘安国的皇后娘娘,那这里是某任皇后的墓穴也不是没有可能,疑惑的是原本要葬在皇家陵墓中的皇后何故会与北芒山有牵扯,历任皇后都没有上过战场的案例。 莫非是敌国皇后?也不太对,一团团迷雾绕的她脑子转不过弯来,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脑子里滑过去她没有抓住,到底是什么。 “夕阳你看,你穿上这个盔甲也好看。”颜墨离驻足在一幅边角不引人注意的图腾边上,指着墙壁上的盔甲兴奋的冲冷萧夕叫。 冷萧夕本想说两句他不要乱跑什么的,可是……墙壁上这个女子还穿着盔甲,还有字镌刻在上头。 生当拒后,死亦孤老;相识一场,为吾葬魂;若有缘往来人,劳拜旧冢三坟。 旧冢三坟,暗中打量这块不算宽阔的地方,没有看到什么坟包啊,那三人又埋在哪里? 迈着沉稳的步子转了一圈,视线停留在三盏酒杯上,酒杯是用上好的瓦瓷玉制成的,上面还刻了字,三个都有。 这就是三坟? 花骷衣、简成历、垣续。 她一个人都不认识,芜娘扭伤了脚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待看仔细图腾后脸色大变,颤抖着身子抚上墙壁,“这里……是腾楼少侍的墓穴。” “腾楼少侍?很出名?”师父从来没有跟她讲过这类的野闻杂事,看样子是她孤陋寡闻…… 芜娘似是怀念的透过图腾看另一个人,轻声道:“腾楼少侍是十几年前兴起的四人组织,为首的是凰简,他们的图腾就是凤凰。” “你们这个辈分没听说也不稀奇,对于我们腾楼少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们除恶扬善有着侠盗之名,他们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逼得皇帝也只能承认他们的地位。” 那位凰简是个奇女子,拜倒在她石榴裙的男子数不胜数,她爱上了平凡的樵夫,樵夫因她而死。 她因此入了心魔,花骷衣三人为了苍生平定决定大义灭亲,凰简没死三人死在了她的手里,她神魂被刺激清醒,痛悟不已已尽而亡。 第一卷 第八章 葬身地 没有人找到过他们的葬身地,他们身上的谜团也都没有解开,传说有一份宝图藏尽天下珍宝,翡翠玛瑙、古玩玉器、金银鼎石…… 如果不出意外,这墙壁上的图腾就是藏宝图。 他们感到非常的吃惊,这完全就是一场意外,谁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发现这样的地方。 只不过反观在场三人,眼底神色不变,对宝藏没有丝毫念想,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哪里有命来的重要。 三人合起伙用武器凿下了墙壁上的图腾,这种东西不毁了就会引发大灾难,怀将客栈也会成为众矢之的,这可不是他们想要的。 “芜娘,待解决完这边的事情我二人就要告辞了。”踩踏的石头被她踢到一边,清冷的脸庞神色依旧,仿佛说的与自己无关。 芜娘愣了愣抿唇笑笑道:“多谢,我让清寒送你们一程吧。” “你不走?”虽然说没危险了,长久待在这里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 “我要陪我的夫君,他守了半生的城池,所以这修锋寒月刃,请你们收下。” 她挖出一口宝箱,撬开锁,里面俨然躺着一把冷兵器,锋利的刃口一如当年夫君奋勇杀敌的雄姿英发。 冷萧夕随手接过颜墨离的帕子擦手,无奈耸肩:“既然你要就好好收着吧,我一个姑娘家用这么显眼的玩意儿的确不太好,更何况不称手与我无缘我不强求。” 大家沿着原路小心翼翼的返回,倒是比来的时候方便安全多了,回到客栈三人洗去了一身冷汗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疲惫的睡着了…… 想想她费力最多,什么都不要芜娘心里过意不去,执意塞给了她一块护身玉佩。光泽油亮水润光滑,不用说也是难得的珍品,这时候就没必要矫情了,冷萧夕当即收下挂在腰间。 颜墨离不开口说话默默埋头吃着菜,心里泛起了嘀咕,这就是最后一餐好饭了。出去了肯定没啥好吃的,我要趁机把没吃上的补回来,而且这个叫请客不用付钱…… “今日一别,恐无缘再见,珍重。” “芜娘祝姑娘一路走好,在此不送了,珍重。” 告别芜娘,出了怀将客栈两人又连续不停歇的走了三天两夜,才有了一处歇脚地。荒漠捷径离这里不远了,走到了那里基本就出去了。 所谓的歇脚地也就是一处山洞,原先估计是有人住过,柴火和被褥都是现成的,唯一的缺憾就是食物了。 不过就算留下食物了也存放不到他们来,看来还是得靠自己本事吃饭了。 清理了一番山洞里的杂物,颜墨离指了指外面那棵歪脖子树问道:“那个果子能吃吗?能吃我去摘。” 冷萧夕挑眉偏过头去,红彤彤的果子看起来很有食欲,是平时山里的野果能吃的,点头道:“嗯,你怎么摘?” 话音刚落他人影就不见了,一抹红衣在树上尤为显眼,想了想初见他时的场景,这点小困难他还是可以应对的。 火升起来了肉也考上了,在这里能打到的猎物只有鸟兽和野鸡了,至于其他还是别想了,有的吃就不要挑。 满足的嚼着鸡腿,涂抹了野果汁的肉更加鲜美,香味飘了好几里,颜墨离咽了咽口水偷偷再撕了好大一块肉下来,这味道简直不要太勾人。 当做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只当是犒劳他努力摘果子的辛劳成果。里头只有一张草铺床和半发霉的棉被,作为姑娘家当然是她睡被窝,男人嘛应该多锻炼锻炼身子骨才会好的,省的像他那样天天白着一张脸…… “阿嚏!”颜墨离冷不丁的吸了吸鼻子,挨在床边靠着床,不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冷萧夕笑笑躺下也进入了梦乡。 黑暗中火光映照着那张无暇的脸,眉头紧皱着强忍着痛苦,眼前陷入了一片白芒中,颜墨离一个人在白芒里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到尽头,他喊着冷萧夕的名字也没有人回应他…… 只有他一个人了吗? 白芒中走出一个人看不清模样却十分熟悉,他手还没触到那人影的衣角就不见了,又只剩下他。 “夕阳!夕阳!” 他呼喊到喉咙嘶哑,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钻入他的脑海里,一窜一窜的跳动,牵扯他的血肉。 冷汗淋漓疼的他晕了过去,手还紧紧攥着被角。 双眼睁开,那双冷冽的眸子格外的陌生。 他不是颜墨离?! 不!他就是颜墨离! 同样的红衣狂狷邪魅,他勾唇一笑风华万千,慢慢的站起身来坐到床上。一挥手褪下红衣袍慢慢的将冷萧夕带入自己怀里,冷萧夕感觉到了热度往他胸口缩了缩。 两人相拥着,黑夜里颜墨离嘴角的笑意无人得知。 清晨露水未凝干,一缕阳光照射进山洞,不用火堆也是暖和的,草床离洞口不愿太阳照不到,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 冷萧夕转过身子窝着被子,额头磕着一块硬硬的东西,迷迷糊糊推开感觉不对还是接着睡。 这丫头…… 认命的从床上下来替她掖好杯子,自己出去打猎,这种事儿就该男人来干,他的手艺不必恭维他自认能吃,等到他回来夕阳也该醒了吧。 把他从无间狱拐出来,虐—待蹂躏……他这副相貌也亏这丫头能干出这档子事,他眼底愈发深邃。 足尖一点,红衣袂飞扬。 他竟然直接在空中踏步行走?且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除了几个老怪物之外,用符术的也不少,像他这么年轻的还真找不到! 昨日采的野果青涩未熟,难为那丫头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昧着良心夸他。 看来他还是得以原本的样子在她身边待着,不然吓着那丫头就没好果子吃了。 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在离山洞不远处找到了一窝野物,拎着一天的食物又往翠绿叶子的地方走近,竖起耳朵听见若有若无的流水声,折下两片大叶子盛了水沿原路返回。 对食物没概念的魔化版墨离讨好的冲进山洞,冷萧夕正架火烤衣服,盯着他手里的食物老半天,憋出一句话,“这是你找来的?不会是被其他野兽咬死的吧?能不能吃?” 夕阳这是在质疑他吗? 在水边清洗好了食物直接烤上,递了水过去给冷萧夕,敛下眉眼间的浓眷,挠挠头咧嘴笑道:“是我跟着大的找到了小的然后一网打尽了啊,夕阳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那我再去找……” “不用了,我只是……”觉得世界玄幻了,连你这个吃白饭的也会干活了,那我岂不是更没用了? 滋滋滋的声音传来,肉上的油滴在火焰里燃烧的更旺盛,颜墨离狗腿的烤好肉伸过去。又在冷萧夕莫名其妙的眼神下缩回了手,一边吃一边烤还时不时偷瞄两眼。 自从这傻傻的小仙人出去一趟后,就变得怪异起来了,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是她好好吃个东西他一眼看过来看的她浑身发毛,鸡皮疙瘩都能起来。 “夕阳,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你怎么一天都不理我了……” 自己没有搭理他吗?好像真没有,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的她心都要化了,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发质柔顺黑长还带着一股子梅花香气,醉人的很:“乖,没有的事儿,只要你听话我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怎么样才算听话呢……言听计从吧,那他以后一定全部听她的,由她做主她说往东他绝不往西,他是好男人迟早会感化她的,他的小夕阳啊怎么快双十年华还这么单纯,幸好先遇到的他,被别的男人骗走了他心疼还来不及呢。 颜墨离的脑袋往冷萧夕怀里拱,拱到了不该拱的地方,冷萧夕老脸一红作势要推开他。奈何男女力气悬殊他硬是不放手抱着,还继续拱了两下,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眸子勾引着她犯罪,一时间愣住了忘了动作。 等反应过来唇上附上了一片温软,渐渐的侵袭她的牙关,颜墨离加深了这个吻趁她走神探入与她香舌交缠,吻得她舌根发软呼吸不顺畅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她,轻轻啄了一口,满意的抱着她不说话。 “你刚才在干什么!”意识到他对自己做了多么不可见人的大事,冷萧夕涨红着脸指责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她,这个家伙怎么学的这么坏,还…… “我听人家说要对一个人好要感谢她就是这么做的啊,难道我做的不对吗?对不起我以为这么做你会开心的……”颜墨离那小眼神何其无辜,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自己冤枉他了。 这个家伙在做什么呀! “以后不许这么做了你知道没有?我不敢了,你不开心了,是我做错,了惹你生气了。” “我只是让你以后别这么做,我没有生气,开心,我开心好了吧。”真是拿这个家伙没办法。 第一卷 第九章 怨念 “真的开心?” “真的开心。”到底还要问几遍……唔…… 猝不及防他的唇快速攻略着她,搂着她比刚才那个吻还要热情激烈,无从挣脱,冷萧夕迷迷糊糊之际只听见他说道:“你开心啊,我想让你更开心……” “……” 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她也没有想到,他胆子竟然这么大,敢对她做出这种事,只是现在也只能够默不作声,当做一切没发生吧。 出了山洞他们一直在往南走,中途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大麻烦,安心的像散步一般,并不着急赶路。 只是突然之间狂风大作,天空一时间变得阴云遍布,电闪雷鸣风漩涡卷往二人所在的方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郑重,不敢马虎提起心眼来观察四周。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哈哈~终于有人来陪我了,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永远的留在这里……” “谁?有本事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颜墨离紧紧拉住冷萧夕的手把她带到怀里,眼前一黑两人被卷入到一个结界中,原来这里是捷径的入口。 从他怀里出来眉头紧锁,方才她没看错的话那是守灵厉鬼。结界之内的守灵厉鬼绝对比她想象中的要厉害,眼下他们还不能冒这个险。 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饿了这么久,你们就勉强给我打牙祭吧,这么多年来我还没有吃过活人……” 阴气沉沉,不必猜那厉鬼要现身了,冷萧夕全神贯注的盯着结界,想看着他是从哪里进入的,以便找到突破口。 “别白费心思了,没用的,没有用的,哈哈哈……” 一个眨眼的功夫冷萧夕的脖子就被一双隔在半空中的影子手给扼住,原本在她身旁的颜墨离也不见了,呼吸艰难的召唤出铃铛作战,一字一句念得当真是费力,从来没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无力。 师父说道:“本事越大,责任越大。” 责任……越大! 金色的光芒闪烁不定,普照出一层幻影隔离了厉鬼近身,冷萧夕接住掉落的颜墨离,他的唇角还带着一抹殷红,这个傻子居然去给她护法了,他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没想到师父给她的法宝这么快就用到了,在真正的厉鬼面前她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她还是太弱了,弱的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这样的她要想替师父和上善山庄报仇谈何容易? 她要认命吗? 不!她不会屈服于命运,她身上还背负着那么多条未得昭雪的生命,他们用自己最后的方式护她出来,她不能轻言放弃。 “啊!!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全力致命招数打向厉鬼,只恨自己没有好好学佛家的超生枉渡,否则厉鬼在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此时颜墨离已然转醒,来不及思考就把冷萧夕箍在怀里,自己将脆弱的背部交了出来,本该攻击冷萧夕的黑印转向攻击颜墨离,二人都奄奄一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那道黑印却没有想象中的落下。 “有意思,念在你二人在命数未尽,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选择,不过你二人只能活下一个,你们自己选吧……” 贪婪自私的人类肯定都会选择自己活下去,看吧,就是这样抛弃自己的同伴,陪他们二人玩了这么久的游戏,是该收割了。 “我数三下。” 一! 二! 三! “我选择他活下去!” “我选择她活下去!” “哈哈哈……”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男子随面无血色,胜在俊美非凡刀锋削眉,不遑多让,想来年轻时也是英勇儿郎吧! 颜墨离抿唇强撑着笑意道:“要杀便杀,不必废话。” “我改变主意了。” “你生前有过很深刻的执念吧?怨气太重了超生都难。”一般的厉鬼灵魂出窍之后碰上道士就会魂飞魄散,而他连金光都不怕,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姑娘眼光挺毒辣的,你们二人要想安全离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须答应我一个条件,让我完成未了的心愿。” “好,我们答应你。”冷萧夕心一横,反正横竖都是死,倒不如往生路上走。 他怨念如此之深,生前的冤孽怕是没这么简单。 不管怎样,他们答应下来了就得做到! 厉鬼拿出一个盒子,对着盒子念了两句,似乎是有些不舍,“十年为限,尔等若不能完成,将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我要你二人立誓!” 二人皆点头咬破手指,代指苍穹,“我二人今日应下此诺言,如若十年之内未得完成,将入地狱永世不得投胎轮回。” “好,你们拿着这个去找一个女人,一切都会明白的……” 瞬间的功夫黑影就消失不见了,颜墨离捧着盒子疑惑看向冷萧夕,征询她的意见。 “开吧。” 盒子打开,出现了一个虚拟的影像,是个温婉的女子模样,他们要找的就是她了。 结界打开一道破口,二人得以安全出来,一刻也不敢耽误,匆匆踏上了下一个地方,想着或许能得到关于这女子的消息,也不枉他们辛苦跑一趟了。 阴云密布的天压抑着空气中不安分的暴燥气息,这里也不知道遭受荼毒多久了,庄稼地里荒凉凉的一片,粮食收成半分都没有,绿意盎然的山上野菜也快被采完了,光秃秃的看着都让人心酸。 石碑上大大的仁知二字刺痛了冷萧夕的眼睛,村名唤仁知,那为何这里的百姓过的日子这样贫苦,难道朝廷都不管吗?真是太让人寒心了。 “婶子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能住人吗?我们是从其他地方逃难来的,想借住一个晚上您看成不?我们可以付钱的。”如果直接拿出盒子让村民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得不偿失了,还是小心为上。 中年妇人面黄肌瘦。 今日本打算出来采野菜,家里两个孩子还饿着,在衣着光鲜的二人面前她不知道怎么开口,自惭形秽的低着头绞着衣服。 “婶子你别担心,我们就住一个晚上,明天就走。”耐心的再问一遍,冷萧夕示意颜墨离别冲动。 那婶子提着篮子腼腆笑笑,“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吃的好招待你们的,你们不介意就跟我走吧,这里都是土生土长的农家人没有什么客栈的,我家男人还没回来,你们小两口可以住屋里,我和孩子睡就好了。” 跟着这位仁知村的婶子进了仁知村,他们被这里的景象吓住了,荒草丛生靠在树下吃树根的老人家,甚至是凿树啃树皮的孩子…… 为什么就没有人救济他们? “这里就是我家了,你们先别进来灰多,我打扫打扫就好了,不费多少功夫的。你们叫我林婶子就好了,我男人姓林。”土屋房瓦看起来就不结实,随时都要被风吹倒的样子,他们竟然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 冷萧夕抿唇笑笑道:“不打紧的,有地方住就好了,林婶子你们这边荒芜成这样朝廷不管吗?” 林婶子叹了叹气嘴角的苦涩怎么也掩盖不住,“朝廷?朝廷怎么管,这都是我们自己做的孽,报应来了我们能怎么办?” 朝廷无能就罢了,何来的报应之说? “能跟我们讲讲是怎么回事吗?”拍了拍床上厚厚的一层灰,冷萧夕也不嫌弃脏直接坐下,眯着眼看无地可坐有洁癖的颜墨离,活该! “那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仁知村还不叫仁知村,村里还没有这么贫瘠,有饭吃有水和还能交上朝廷的赋税,在这十里八乡我们村的名头也挺大的。 村里的男人都是庄稼汉,唯独只有沈家那口子和其他几个是读书人。 沈家沈齐是我们村里最有知识的读书人,中过举人,他家里是不种地的,他还娶了一户京城来的大家小姐叫菱儿。 这么久以来我们村里就没有出过像他们那么般配的人,男的俊女的俏,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着他们,说他们前世积了福。 菱儿平日里在家里绣帕子出去卖,沈齐给村里的孩子当教书先生给人写信为生,和和美美的经营着过日子。 三年一次的科举沈齐也打算去参加,另外还带了村里几个书生,考完了回来等成绩。 直到有一天,沈齐接到了一封信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听他们说沈齐中了状元,这可是我们村里的头一份,村里还办起了喜宴为他接风,菱儿更是梳妆打扮好等他回来。 等到黄昏时下人还是没有回来,这时我们村里另外去赶考的书生回来说,沈齐被人害死在外面了,这就像是晴天霹雳一般,菱儿当场晕了过去。 后来得知竟然是我们村里一个书生勾结京城里的大官合伙杀了沈齐,夺了他的状元郎,那大官许诺书生会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在京城立足,书生成了县里的官,抬着几箱子聘礼来求娶菱儿让菱儿改嫁于他。 菱儿是何等的烈性,一纸书信寄回了京城给自己的父亲,书生锒铛入狱,沈齐却是尸骨未寒。 自那以后村里的庄稼不长了,也不下雨了,村里越来越多的人耐不住走了,我们都知道这是沈齐回来报复了。” 听林婶子讲完事情的经过,冷萧夕基本肯定了那个菱儿就是他们要找的人,在结界遇到的男子就是沈齐了。 第一卷 第十章 只有你能帮他了 金榜题名时却遭人暗害,十年苦读瞬间皆无,自己的妻子还被戏辱,也难怪他怨念深重了。 “林婶子明天能带我们去见见那个菱儿吗?” “成,你们饿不饿?” “不饿,我们休息就好了。” “那你们睡吧。”林婶子带上门看了看桌子上的树根,无奈的摇摇头。 促狭的弯了眉眼,打趣道:“你不睡?” 颜墨离脸一红,别扭偏过头去,“我出去走走,不睡。” 竖日清早,没有睡熟的冷萧夕揉了揉脖子起身。 “姑娘你起来了?是现在要去吗?”她两个孩子还没有起床,个子小小的估计是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才这样瘦弱。 颜墨离还没有回来。 “不用了,我等他回来再去,林婶子你先去忙吧,不用招呼我。” 仁知村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繁茂,土地开垦的很多,菜园也不少,只可惜现在都种不活了。而他们要想离开这里得有充足的粮食和体力,走几天几夜走到邻村。 “夕阳,夕阳,你看。”一个个红彤彤的果子映入眼帘。 不过这荒芜的地方哪里来的果子?这家伙莫不是昨夜里就是为了出去找吃的? 冷萧夕随手拿了一个果子擦了擦就往嘴里送,一副从实招来的样子看着他,意思就是你说不说?不说就别跟着我。 颜墨离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蠢不会遮掩遮掩,这下好了要完蛋了,他缩着身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随即道:“我昨天偷偷跑出去摘的,在那片山底下。” 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你用法术了?”她记得他应该是法师,一直以来没有见他用过都快忘了,上回就是为了唤醒他沈楠才起的坏心思…… “我错了……”果然知道瞒不过去。 林婶子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瞅见颜墨离兜里的红果子眼睛都要看直了,还是不舍的收回视线,又想着这不是自己家里的才歇了心思。 冷萧夕挑了几个大的果子递给林婶子,笑道:“就几个果子不打紧,没了我们还能摘,就当是我们的住宿钱,看在孩子的面上林婶子你就别拒绝了。” “那……那好,我待会带你们去找菱儿。”吃树根的日子太苦了,孩子才那么小她怎么舍得他们受苦,兴高采烈的拿着果子准备留给孩子吃。 “不用了,您看着孩子吧,我们沿路问过去顺道把果子分分。” “真是太谢谢了,姑娘真是我们村的大恩人啊。” 啊喂,那果子是我昨天半夜摘的,为什么不感谢我…… 留下来的多数是老人家,有扛不住就去了的,所以村子里的人也不是很多,就三十来口的样子,在村民的帮助下顺利找到了菱儿家。 不同于其他村民过的不如意,菱儿所居住的地方是一片竹林,一到春天有春笋,村民觉得有愧于她从来都不来采摘,她每回都会偷偷送几篮子下去,从不露面。 看来她还是心地善良的,没有因为沈齐的事对村民不管不顾。 “请问这里是沈夫人家吗?”冷萧夕遣颜墨离去找果子,自己只身来到菱儿家拜访。 菱儿拿着沈齐的衣服缝缝补补听见有人喊她,似乎是很意外,见是生面孔有些不放心,“姑娘是……?” “我受人之托来找你,方便进去谈吗?” “姑娘请进吧。” 屋里的摆设让人一看就很舒服,书香气浓眷,沈齐的确是个可造之材,难为了菱儿为他守节多年不肯改嫁了。 也不拐弯磨脚,将盒子拿出来递给菱儿,叹息道:“沈夫人,眼瞎只有你能帮这些村民了,打开了看看吧。” 菱儿手僵了僵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两个人的影像,一男一女,男的拿着笔在画画,女的在一旁磨墨,让人好生羡慕。 影像上的男子是沈齐,女子是菱儿,这就是他们的过往,沈齐心底唯一不肯舍去的良知。 “是齐哥让你来找我的?他现在怎么样了?”菱儿失态的抓住她的袖子,眼泪一滴一滴的掉落。 “他当年被害死魂魄流连不肯去投胎,生成了怨念化作厉鬼守在结界,我猜他是为了你,所以……只有你能救他了,只是,解开他的执念之后,他将转世投胎不复存在,这样,你还愿意吗?”到底如何选择,还是得看菱儿了,毕竟她也不能强求不是? 仁知村的造化就掌握在菱儿的手中。 “我能去见他一面吗?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求求你让我见见他。” 冷萧夕手背上落下一滴滚烫的泪,烫的她心里难受,缓了缓气道:“好,跟我来吧。” 黄符瞬移她也只剩下三张了,唉,帮人帮到底吧! 重新踏入结界,沈齐还在熟睡中未现身。 “齐哥,我来找你了,齐哥你出来见我。”菱儿哽咽着声音喊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手掌磨出了皮。 沈齐捂着心脏的地方从暗处出来,两眼通红:“菱儿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这么多年来你怎么不回来看我,不托梦给我,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托梦?”沈齐苦笑。 “当初他们害我时做了法事,我竟然连梦也是托付不了。” 菱儿抹泪,“齐哥你别再报复那些无辜的村民了,当年害你的书生已经伏诛了。咱们放下好不好,我等你投胎转世咱们再来相聚好不好?” “可是……” “齐哥!你还是我心目中无论对谁都温言温语的齐哥的话,你就听我的!” “唉……好,我听你的,多谢姑娘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再见她一面,我想问问姑娘投胎转世入了轮回可否和孟婆商量不去喝那汤?我怕菱儿等我等的辛苦我却忘了她。” 爱到深处,连等都舍不得让她等。 菱儿她是幸福的,得此良人,何曾有悔? “这是枉生符,你魂魄未散我给你种下枉生咒,只要符纸在你夫人手里来世你们还是能再一起的。”只可怜了芜娘,战神三魂七魄各少了一缕,不如他们这般幸运。 “姑娘对我二人恩同再造,无以回报我便还这仁知村一片安宁吧。”结界破碎,沈齐的怨念散去附进了枉生咒。 一时间风云再起,雷雨交加,不似先前的干雷滚滚不落雨水。这一会可是真真切切的下了雨,久旱逢甘霖,她似乎听到了仁知村村民的欢呼。 约摸下了半刻钟,雨才停歇,田里的埋了多年的庄稼种子一长再长,颗颗饱满金黄的谷粒长了出来,荒草丛生变成了离离原上草,嫩生生的叶子娇红的花儿,这是他们多少年没有见到过的情景了。 沈齐,一定是沈齐原谅他们了。 “这样也算有个好结局了,善恶终有果。” 冷萧夕回到送菱儿回到竹林,这时的竹林围拢了整个村子的人,老弱妇孺比比皆是,他们朝着竹林磕头。 村长颤颤巍巍压着喜极而泣的声音,感恩道:“贵人相助我仁知村才得以太平,沈夫人我们仁知村在这里给你再赔罪了。” 菱儿释怀笑笑,至多还有二十年,夫君我等你。 “大家都回去吧,记住多做善事,仁知村迟早会恢复原貌的。” 仁知村的劫数过去了,命不该亡,二十年后将迎来仁知村最大的盛世。 颜墨离在人群中看着冷萧夕,眉眼弯弯神采飞扬的模样是他在她身上极少见到的,这才是真实的她。 不管他们怎么婉拒,村民们都执意要留他们吃饭再走,盛情难却只得留下来了,这一次的饭菜很丰盛,青嫩的蔬菜野果,还有捕猎到的野鸡肉食,吃的尽兴。 林婶子特地割收了田里的庄稼将谷粒磨成米,将米蒸熟做成了干粮准备着留给他们明天在路上吃,做好一切后才开始睡觉。 月朗星稀,皎洁的白月光照进了屋子里。 冷萧夕辗转难眠,忍不住开口道:“你说让菱儿等二十年到底是对是错?二十年后沈齐英俊非凡,而菱儿白发横生……” “在他们心里这是对的,与其痛苦的永不相见,不如等二十年后还能相守二十年。菱儿才二十六岁她大好的年华全部给了沈齐,等沈齐轮回将自己的好时光给菱儿,这是公平的。”她心里的纠结都摆在脸上,不把厉害关系说清楚,她今晚怕是睡不着的,他可舍不得她病恹恹的。 “说的也是,他们开心就好。”心里的疑惑解开,紧锁的眉头缓开,安稳的睡着了。 颜墨离对着月光用手细细描绘着她的脸,仿佛是要烙印在心里一般,难以割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你何时才能明白人世间的情爱。 我可等不了这么久了,我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