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谋后 第1章 沉塘惨死   永宁十七年冬末,鹅毛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茫茫天地间积雪皑皑,大雪初霁,映出一抹金辉,大地银装素裹,滴水成冰。   这本是应当紧闭门户,怀拥暖炉的日子。   但是,帝都护城河畔,却是人山人海,拥挤如山。那结了冰的河面被人凿出一个大口,寒气如雾,升腾而起。   “妖女呢!快把她带出来!”   “是啊!时辰快到了,赶紧把她带出来祭天!”   眼看着天色将近晌午,拥挤的人群逐渐开始沸腾起来。   身着黑甲训练有素的禁卫军们,结成一堵堵人墙,挡住群情激涌的百姓。   护城河畔,朱红色的沉香木椅排成一排,各大皇室亲贵显冑开始落座,眼神不自觉纷纷落向京城门口的方向。从玄武大门到护城河畔的道路,早已由层层冑甲严兵把守。   各种复杂的眼光纷纷看向那河面。   而河畔四周的百姓们也开始安静下来了。   只见一道清瘦的身影,蜷缩在竹笼之中,由重兵押解而来,那夸张阵势,当真是可笑至极。   林蘅芜被关押在那狭小的笼子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她用被水绳牢牢捆住,布满血痕的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小腹,带着一抹苦涩。   林蘅芜嘴里呢喃道:“我死倒是没有关系,只是,我的孩子,苦了你了,你还没有来得及看这个世界一眼。”   “妖女来了!”   见到林蘅芜的身影,百姓们更是激动起来,铺天盖地的叫喊声充耳不绝。   “淹死她!淹死她!”   “国师说了,只要淹死那个妖女,老天爷就会赐给我们福寿安康!”   “都是那妖女作祟,让我们家国不宁,还好陛下英明,要公开处置这妖女!陛下圣明!”   “淹死妖女!陛下圣明!”   林蘅芜被拖到那一排木椅前,离湖畔的水坑不过几丈之远,群众的激情已而达到顶峰。看着那些激动澎湃的嘴角,林蘅芜挂起一抹冷笑,这便是她的子民,是她一心要造下福祉的百姓。   她的目光从群情激愤的百姓身上转移到了端坐在木椅上的那些面孔。   那些皇亲贵胄们也正打量着她。   他们面前的女人,蓬头垢面,脏乱不堪,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唯独一双淡然无波的眼眸,便是让那些人冷汗直滴,不敢直视。   “皇后娘娘……”   有人轻声呢喃。   林蘅芜灰蒙蒙的眸子里带起来一丝嘲讽。   皇后娘娘?   被浸猪笼的皇后恐怕是承晋建国以来最大的笑话吧!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到!”   太监独有的尖细刺耳的声音响彻河畔,人头攒动间,灰压压一片跪倒在地,直呼万岁。   一行金甲骑士肃穆威严,簇拥着中间的一顶五爪鎏金龙轿徐徐而来。   全场静默,皆低了头,唯独林蘅芜,听到这话,嚯的转过头去,盯住那顶轿子,瞳孔蓦然一缩,目光如炬。   轿子停了下来,压轿后,一双修长的手掀开帷幔,随即,一袭明黄色龙袍灼伤了眼。   林蘅芜紧紧盯住那道身影,那人眉间的温柔被淡漠尽数笼罩,薄唇如削,嘴角微抿。   慕容桓风!   感觉到了猪笼内的目光,慕容桓风只淡淡扫了一眼,饱含厌恶,不待林蘅芜张嘴,便已转过身子,扶住轿内伸出来的手。   就那一眼的厌恶,让林蘅芜身子蓦然一震。   随即,轿内出来的女子,更是让林蘅芜眸孔一缩,不可置信!   慕容桓风温柔的扶着那名衣着华丽的宫装女子款款而来,她身上明黄色的凤袍,是自己辅佐慕容桓风登基时,他亲自下旨另能工巧匠经了整整一个月才缝制好。   却不想,慕容桓风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这一个月里借助她怀有身孕之事,悄然将她软禁,随即在朝堂大肆出手,将她一手为他建立的朝局倾颓。   再一次相见,他领着国师,直言自己身怀妖胎,将于天下不利,又伪造证据诬陷自己与他人有染。   之后,便赐下这沉塘示众的旨意来,而她心心期待的凤袍,已是穿在她人之身。   慕容桓风扶着那名女子走过来,林蘅芜死死看着那个女子,她婀娜多姿的笑映入穆源眼中,带着深深的得意与嘲讽。   林幽若!   她的嫡姐,她关怀备至的亲人,就这么倚着她的夫,穿着她的凤袍,夺走她的一切,带着冷笑而来。   原来——   林蘅芜眼眶一红,闭上了眼,心中所有的不解与疑惑彻底清明开来。   呵!   慕容桓风,林幽若!   她林蘅芜嫁与慕容桓风十年,扶助他由不受宠的皇子一跃成帝。   为他招揽群臣,为他机关算尽,为他几次试毒酒,挡暗箭,满头乌丝半数白。   却不想,她以身相护的良人,如今竟在这咧咧寒冬,要将她与他们的孩子推入万丈冰池。   再睁开眼,林蘅芜的眼框不禁氤氲出一席水帘,看着那冷漠如冰的男子,咬牙道:“慕容桓风,你当真如此心狠,至十年深情于不顾吗?还有我们的孩子啊!”   十年同眠共枕,林蘅芜自是知道慕容桓风的薄凉冷血。   她却放弃自己所有的骄傲,再次低下头去恳求于他,字字泣血,只为腹中那无辜的生命。   见到向来心高气傲的林蘅芜竟然如此低了身姿,慕容桓风嘴唇微抿,倾下身去,隔着竹笼,俯视着穆源,嘴角勾起的温柔一如既往,吐出的字话语,却要比这腊月寒冰更加冷酷。   “你林蘅芜的孩子,便是郝连家的孽种。这孽种又如何能留?”   如此一句,对林蘅芜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蓦地抬起头,空白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郝连家,承晋国的战神之家,却遭七皇子出卖,惨死于与敌国的战争中,满门忠烈全军覆没,举国同殇!   因为外祖父郝连一族的惨死,林蘅芜在心伤之际与慕容桓风联手对付七皇子,从而一步步帮助他,登上帝位。   而如今,她终于明白,自己毕生呕心沥血,竟然是一个笑话!   慕容桓风对于林蘅芜的反应相当满意,而一旁的林幽若也蹲下身子,扶起慕容桓风的同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三妹妹莫不是以为郝连一族是由七皇子所灭?啧啧,三妹妹这般糊涂,如何去九泉之下和郝连家交待?”   “噗……”   林蘅芜死死咬住嘴唇,心中气血翻涌,竟是生生喷出一口鲜血,她眸光凄厉如血,几近疯狂!想要朝那二人扑过去,却又为竹笼所阻,只得死死抓住框,看着二人,眼底一片猩红。   “皇上,时辰到了。”   林幽若轻笑着提醒,慕容桓风直起身子,拥着林幽若坐上首座,抬手示意。随即便有太监走上前,尖声道:“祭天吉时已到,皇上、贵妃娘娘悼念完毕,开始行刑——”   听到命令,便有四个盔甲大汉走上前拖着竹笼往河面的大坑走去,一时间四周再次纷纷攘攘,群情激昂。   “淹死她!淹死她!”   慕容桓风端坐于首座,好整以暇。而一旁的林幽若更是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林蘅芜死死的盯着那二人,势要将他们的模样刻入骨髓。   “慕容桓风!你对得起我!”   最后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喝,让慕容桓风身子陡然一颤,而林蘅芜已被抬至冰窟旁。   冰面承受住重力,开始破碎开来。竹篓入水,渐渐沉了下去。   冰凉的河水刺入骨髓,顷刻间便失去了知觉。   耳边一切的嘈杂声消失不见,林蘅芜睁大了双眼,仿佛看到自己当年意气风发的一生。   我好不甘心!   若有来生,必叫负我之人,血债百倍相偿!   林州,淮北城,梅开腊月,乱雪纷飞。   林州是承晋王朝南疆处,再越过云岭四十八郡,便是以剽悍著称的羌族。虽是隔着杀人如麻的异族,林州的百姓却也是安居乐业。   这归功于——云岭郝连一家。郝连家,便是承晋帝国的守护神,郝连家乃战神之家,郝连老元帅带领凤氏男儿驻守这四十八郡,羌族不敢践踏一步。   而林州虽处北境,却是远离战火纷争,经济发达。尤其林州东面临海,盛产各类鲜美海味,常惹得京都贵人来此品味一二。再加上林州的冬季,总是大雪延绵,苍茫无际,而林州红梅却是凌寒怒放,美不胜收。   故而,每每冬季,总有京都贵人们来此游玩,便连当今圣上也在这林州淮北城建造了行宫,冬季赏雪,夏季避炎。   林州虽受外地贵人推崇备至,然而对于见惯了林州风情的本地人来说,每每寒冬,还是闭户于府宅,围炉烤火,自在安然。   却不是每家每户都能这般安静惬意,这越逢年节的日子里,林州林家,却是闹腾得紧。   林家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贵胄之家,林青霄身为京都显贵晋北侯爷的第五子,而林州又是晋北侯的祖宅所在地,林青霄可谓是林州的风云人物。   一介风流,得天颜青睐,十八岁便金榜题名。   先任国子监监生,后为翰林院修撰。尔后以迎娶郝连氏之女,更是让其名动天下。 嫡女谋后 第2章 意外重生   林青霄才华横溢,又加上林家与郝连家这般显赫的背景,他更是平步青云。   晋户部侍郎不久,一跃成为户部尚书,拜从一品,成为最年轻的六部尚书之一。   本是春风得意,怎奈天意弄人,管理户部时,林青霄被卷入一起轰动京城的贪墨大案。林青霄因庶兄挑拨与父亲闹了矛盾,又向岳父求救,而当时的郝连老将军得知此事,竟是气的吐血。将林青霄生生打了出去,怒言断绝关系。   父亲与岳父皆不援助,从此林青霄的官途一落千丈,被贬谪离京,不近中央权势。不过好歹背景摆在那里,倒不会卑微到哪里去,尤其是在这接近云岭的林州淮北城,借着郝连元帅赫赫军威。林青霄又为林州官员,倒是这林州城里数一数二的高门大户。   浅云居,林府后院较偏僻的一间院落里,一改往日的荒凉寂静,站着黑压压一群人,满院喧嚣之至。   “林蘅芜!你这个小贱人,赶紧把我的玉镯交出来!”   一位身穿大红色缕金彩蝶穿花锦缎长袄的贵妇人,柳眉倒竖,伸出涂成大红色指甲的丹蔻玉指,含怒直向地面跪着的那两道身影。只见她一声怒喝,周遭的丫鬟仆从们,噗通跪了一地。   “二夫人,小姐她真的没有拿您的玉镯,求求二夫人息怒……”地上跪着的那名灰色粗布麻衣丫鬟打扮的女子,不停的朝着眼前的贵夫人磕着头。   这二姨娘定又是心情不适,寻自家小姐出气来了,云鹊咬咬牙,一定不能让她伤害小姐。   而她身后的素衣女子,正是这林府不受宠的三小姐林蘅芜,却是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被这场面给吓呆住了。   灰瓦,枯井,老槐树,还有那熟悉的破旧小屋,以及身边正跪着为自己求情的云鹊……这一切的一切,在林蘅芜看来,仿若隔世,却又如此清晰……   她这是、重生了?   不是在阴曹地府,而是在她住了十多年的院落里。   她重生了!   她竟然重生了!   慕容桓风,林幽若。   林蘅芜眼底一片猩红,嘴角勾起一抹摄人心魂的笑。   我林蘅芜,回来了。   “住嘴!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和本夫人叫嚷!张嬷嬷,给我狠狠掌嘴!”   二夫人指着云鹊恨恨道,只一个眼色,张嬷嬷便立马走到云鹊跟前,阴冷一笑,狠狠一掌对着云鹊帼下去。   等着二夫人发泄完了,就不会找小姐麻烦了。云鹊咬住牙不敢躲开,只得紧紧闭上眼。   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久久未曾来,耳边二夫人的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夹带着一丝薄怒与惊讶:   “林蘅芜你这个小贱人!你竟然敢违逆我!”   云鹊睁开眼,却只见林蘅芜伸出手抓住了张嬷嬷的手腕,阻止了她那一巴掌。云鹊顿时一急,眼中快要掉下泪来。不是说好的隐忍吗?小姐你怎么可如此冲动与二夫人对抗……   感受到云鹊眼中的焦急,林蘅芜朝着她安抚一笑,让她定下心来。松开张嬷嬷的手,顺势一甩将张嬷嬷丢在地上,林蘅芜便转过头看向二夫人,眼神凌厉,直直逼向那张富贵却阴险毒辣的脸。   “小贱人,你还敢瞪我!来人,给我弄死她!”   二夫人杨氏气势汹汹,她向来受林青霄盛宠,在府里飞扬跋扈,虽是个妾氏,却是连大夫人都要礼让她三分,而林蘅芜这个向来懦弱的小贱人,竟然敢给她脸色,这让她如何不怒!   “二姨娘,你当真敢?”听到杨氏的话,林蘅芜面色不改,反倒是上前几步欺身而上,秀眉微挑,带着一抹嘲讽来。   林蘅芜周身气势一变,眼神摄人,仿佛来自地狱里的鬼,势要将在世之人剥皮抽筋吃个干净。二夫人杨氏止不住心里一寒,慌道:   “我凭什么不敢,你,你想做什么……”   “二姨娘说笑了,我哪敢对姨娘做什么呢?只是想让姨娘陪我去父亲处问问,我堂堂林府,是否真是宠妾压嫡女?”   林蘅芜虽是嘴角含笑,眼神却是凌厉逼人。杨氏心里一咯噔,因着老爷对这嫡出的女儿很是厌恶,所以她们下手时从不顾忌,倒是从不想这小贱人还敢反抗,而老爷最重名声,这事要是真闹开了,她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略一思索,杨氏却是换了一副嘴脸,秀眉一拧,摇得满头珠钗摇晃不停。伸手指着林蘅芜道:   “你虽是老爷嫡出的女儿,却是生母早亡,不懂规矩!你且将盗我的玉镯交出来,否则,闹到你父亲面前,无规无矩还手脚不干净,你父亲定不会轻饶你!”   “二夫人,我家小姐何曾拿过你的玉镯,你无凭无据,何苦污了我家小姐的清白。”   云鹊一开口便是要堵死二姨娘,她们不过找个借口欺辱小姐罢了,又怎会有证据?平日里自己和小姐都是忍一时以求太平,而现在,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又何必再顾惜。   “你这贱婢,这里哪有你插嘴的话!”看平日里林蘅芜向来懦弱,又怎敢与自己对抗,定是这贱婢怂恿的。杨氏眼一沉,便是一巴掌朝着云鹊而去,当真以为自己怕了这么两个小贱人,哼!那便杀鸡儆猴吧!   杨氏用尽全力的一巴掌,算准了云鹊不敢躲开,不想,云鹊躲不开,却有林蘅芜在。上一世为了贴身保护慕容桓风,她受了多少苦,才练出一身武功。现在虽然身子弱,但是招式还是铭记于心的。   只见林蘅芜暗中弹指一挥,指尖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便打在了杨氏的腰上,杨氏重心不稳朝着一旁倒去,狠狠跌落在地,哀嚎起来。   众人目瞪口呆之余,赶紧上前去扶她,却又再杨氏撕心裂肺的叫骂中松脱了手,杨氏再次跌倒在地,狼狈不堪。   “哟,看来二姨娘腰不太好,你们这群奴才,怎的照顾二姨娘的,当心姨娘一个不高兴,又将你们发卖了出去。”   林蘅芜嘴角含笑,轻飘飘的话语毫不掩饰她的得意与张狂。果然,二姨娘在地上更是疼得厉害,在林蘅芜的故意出手下,她早已扭到腰,这也是林蘅芜给她的一个小小的教训。   “哎…哎哟……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还不快来扶起我!”听到林蘅芜的嘲讽,杨氏的脸青一阵紫一阵,她自是不知道自己摔倒是林蘅芜为之,却见自己在林蘅芜面前失了脸,当即气的快要发疯。   林蘅芜的话本便让院内对杨氏衷心耿耿的一干人等心中无奈,而杨氏的接口,更是让众人心寒。稍微迟疑了一下,才陆续有人走过去扶起二姨娘,见此,林蘅芜眼中闪过一丝暗光,稍纵即逝。   “二姨娘,您还是好生回去修养。若是下次再没有证据便来污蔑于我堂堂林府嫡女,那便是闹到了官府,蘅芜也定要向姨娘讨个说法。”   林蘅芜冷冷开口,目光让向来狐假虎威的二姨娘不敢直视,说罢,林蘅芜转身便朝着破屋内走去,云鹊随即跟上前去。   二夫人闪伤了腰,倚靠在丫鬟的肩膀痛苦不堪,又见林蘅芜如此嚣张,她恨的咬牙,却又无能为力。谁能想到这个向来懦弱无能的林蘅芜,今日竟然敢反抗自己。不过……杨氏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林蘅芜,这回是我没有准备周全,等着下一次,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这小贱人!   “小姐,那恶妇走了……”   云鹊透过破旧的窗纸,看着屋外杨氏一行人离去,撇了撇嘴。   “嗯。”林蘅芜淡淡应了一声,便转过目光,打量整个房间。简单朴素到简陋的小屋里,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凳子,还有一个破旧简陋的梳妆台上,铜镜发着清寒的光芒。   如此简陋破旧,却又如此温暖熟悉。林蘅芜不禁眼眶一红,氤氲出朦胧水雾,喉咙压抑哽咽着,难受至极。   多少过往画面在脑海里一一回放,母亲离世前的殷切叮嘱,得知外祖家出事时的伤心悲愤,嫁与慕容桓风时的含羞满足,为慕容桓风出谋划策,挡刀试酒时的无怨无悔,最后被处死时的怨愤不甘……   一幕一幕,仿若隔世一梦,却又刻骨铭心。林蘅芜猛的一闭眼,两行清泪划过脸庞,这是她祭奠过去,埋葬未来的印记,此生此世,再无林蘅芜,她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势要承晋国绝无安宁。   “小姐……”云鹊走过来,看到林蘅芜流泪,却是一惊:“小姐,你怎么了?您别哭啊,二夫人已经走了……”   看到林蘅芜的眼泪,云鹊想当然以为她是刚刚受了惊吓,她忙出声安慰。看到云鹊发自内心的关怀,林蘅芜心中充满了感动,还好,这个世界,还有值得她挂念之人。一勾唇,她摇摇头道:   “没事,我只是高兴,我们告别过去,重新开始吧。”   “小姐,你是说……”云鹊有些不敢相信,夫人离世前交待自己和小姐,藏拙,隐忍,平凡且平安,小姐从来都是遵循夫人的遗嘱,在这荒院里过着被冷落欺辱的生活。 嫡女谋后 第3章 夜探机关   而现在小姐说要告别过去,云鹊又回想起刚刚林蘅芜对待二姨娘的态度,云鹊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巨大的喜悦之情,小姐是说……以后,可以不用再强行隐忍了,自己可以率性而活?   “云鹊。”林蘅芜含笑而立,眼中仿佛带有无穷的魅力,让云鹊被深深吸引,对着她的眼眼不敢移目。   “我记得母亲在时,你一个人可以单挑两三个婢子,好生泼辣。怎么?现在窝囊了?”   “小姐!只要小姐有令,奴婢便是掀了这天也不打紧!”   听了林蘅芜的话,云鹊一改之前的低眉垂首,重重应了一声,声音清脆明朗,正如她掩藏多年的性格,即便是粗布麻衣,也显得整个人容光焕发,英朗至极。   看到云鹊的表现,林蘅芜满意的笑了起来。前世主仆二人隐忍顺从,结果却是云鹊惨死在二姨娘手中,而这一世,既然重活,又怎可再缩头缩脑,让悲剧重演?   “小姐,这次那毒妇吃了亏,绝对不肯善罢甘休的,我们要如何应对?”   云鹊虽爽朗却不鲁莽,很快便想到了关键点。林蘅芜推开窗看向窗外,满脸云淡风轻。   冬日的雪覆满荒院,刺骨的寒风从窗口汹涌而入,刺得肌肤透骨寒凉。冷风拂面,倒是给林蘅芜带了几丝清醒。她有些享受似的呼吸起来,而目光却透过悠远的天际,飘向远方。   林蘅芜很快记起,这是在她十四岁这一年,而今日,恰是她的十四岁生辰。京都的皇城里,来了一位贵人,承晋当今三皇子,在这林州城赏红梅之际,更是向林青霄提及,求娶林家女。   这便也是二姨娘今日来浅云居撒泼的原因。林青霄在林蘅芜之母郝连千依死后,将姨娘扶正成大夫人,此外还有四个姨娘。   继夫人生大少爷林子卿和大小姐林幽若,在自己母亲死后,继夫人被扶正。二姨娘生二少林子轩,二小姐林婉月。三姨娘之子林子白和四小姐林玉环。   林玉环尚且年幼,不具备竞争力,她林蘅芜又是不受宠的女儿。故而,大夫人的长女林幽若正是这次林婉月成为三皇子妃的强劲对手。五姨娘初入府不久,深受宠爱却并无子嗣。   将府内的人理清楚之后,林蘅芜眼神一凝,心中丘壑已然明了。   二姨娘来自己这里发火,定是林婉月比不上林幽若,她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却又无可奈何。心情不好时便想到了自己这个出气包,而且,这个出气包竟然还是林府的挂牌小姐,她怎甘心?于是便来发泄心中的怒火了罢。   既然发火,何不让这把火烧的更旺?杨氏,林幽若,你们准备好了吗?   “云鹊。”林蘅芜关住窗子,转过身来,悠悠开口:“去将五姨娘看上的那支发钗给她送过去。”   “小姐……”云鹊一阵惊讶,那支碧雪玉兰簪可是夫人留下来的遗物,小姐向来保护的很好,甚至不惜得罪五姨娘,受尽欺辱,也不肯将玉兰簪送出去,还曾惹得老爷不满,但老爷要面子,放过了小姐,却是厌恶更深。   思及过往,云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林蘅芜见状,抬指勾起一缕青丝,眼眸渐深:   “记得悄无声息送过去,又要不小心让二姨娘知道,云鹊,你明白吗?”   云鹊也本是聪颖之人,经得林蘅芜这一提醒,瞬间明白过来。她点点头应承下来,便从破旧的衣柜里找出碧雪玉兰簪,有出门去。   林蘅芜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裘,渐眯了眼。二姨娘经过今日之事,定然心生怨恨,却又迷惑不解自己为何会转变态度。而此时云鹊又将自己拼命护着的碧雪玉兰簪给五姨娘送过去,二姨娘铁定心生疑窦。   二姨娘与大夫人向来分庭抗礼,二姨娘有子,根基深,又深得林青霄宠爱,而大夫人母家富贵显赫,两人实力相当,在这选取皇子妃的紧要关头,两人更是争得头破血流。   而此时,林府向来透明化的嫡女公然反抗二姨娘,二姨娘又发现自己与五姨娘之间还有关联,以二姨娘那多疑的个性,必然很快联系到大夫人身上。   新受宠的五姨娘与老对手大夫人连成一线,二姨娘必定慌乱,以她的狠毒,自是抢先下手为强。而五姨娘嫉妒二姨娘受宠已久,要扳倒她,必然不会对她手下留情。自己心心宠爱的姨娘们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不知道林青霄看到,会有多么开心。   林青霄。想到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林蘅芜眼神微冷,散发出不寒而栗的光芒。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郎!枉他林青霄苦读圣贤书,识得孔孟道,却当真狼心狗肺,逼死心高气傲的母亲,对亲生骨肉的自己冷漠薄凉。   还记得上一世被沉河之前的偶然一撇,那人群中向来冷漠的眉眼里,竟然有一丝快意。林青霄,你枉为人。   林州的夜总是来临得早,在京都依旧是傍晚,而到了林州,却已是完全天黑。朦胧的月色将雪地照得晶莹,寒风拂面刺骨严寒。   云鹊看着正在佯装打扮的林蘅芜,不禁调笑道“小姐,你这黑衣黑裤,还蒙着面,是要去祸害哪家的儿郎?”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你还得学着点。”林蘅芜阴森一笑,便从窗台飞掠了出去。转眼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幕之下,留下云鹊独自站在窗台,目瞪口呆。   林蘅芜身姿如燕,躲过巡查的家丁,快速在林府几个屋顶上飞掠着。来到正院,林蘅芜放低身姿趴在屋顶之上,打量着下方。   与林府其他地方并无差别,黑暗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朦胧。林蘅芜定睛一看,便确认下来,前面正是林青霄的书房。林蘅芜飞掠而下,破门而入后便倒挂在屋梁之上,仔细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也不怪林蘅芜谨慎到了如此地步,林青霄虽然政治上意外被贬,却着实是只狡诈的老狐狸,暗地里在这偏远的林州也是结党营私,与京城各皇子皆有牵扯,狼子野心,让人防不胜防。   见室内一切正常,林蘅芜方落地,便朝着林青霄的书桌走了过去。当今圣上生性多疑自私,且不允许任何人结党营私觊觎皇位,而林蘅芜此次潜入书房,便就是为了找出林青霄与三皇子勾结的证据,从而将林青霄的命脉握在手中。   桌案上的资料都无关紧要,林蘅芜眉眼一沉,便望向桌上的砚台。伸手将砚台朝右移三寸,再向左旋转九十度,果然,桌案一阵机械转动的响声之后,桌子下凭空多出一张抽屉来。   林蘅芜心口一松,果然,和当初慕容桓风教自己的机关一样。林蘅芜伸手拉开抽屉,却不想里面并无任何资料,反倒是孤零零放着一只茶杯。   这老狐狸!林蘅芜心中暗骂道,这么严密的机关,竟然还只是一个外围,而里面真正的机关,自己却是不会的。   林蘅芜咬牙,将抽屉拉回去,再将砚台放置原处。这个机关中的机关,林蘅芜隐约记得自己在某本书上看到过,可以现在忘了。不过来日方长,她万不可打草惊蛇,只得暂且作罢。   行至书房门口,林蘅芜心下一跳,暗道不好!果然,门被瞬间破开,紧接着一道凌厉的掌风朝着自己逼来。林蘅芜赶忙身子一偏,堪堪躲过这一击后,便与来者交起手来。   两人闹腾出的动静很快引来林府家丁,林青霄立刻起身带着家丁堵了上来。四周被火把照亮,林蘅芜这才看清楚与自己交手之人——黑衣蒙面人。   莫非遇上的是同行?她还以为是林青霄安排的伏手。林蘅芜一阵无语,瞥见对方,也是一脸懵逼样,林蘅芜不禁一翻白眼,想要赶紧离开。   只见林蘅芜稍一动作,那黑衣人竟是出手阻住了她的身影。林蘅芜心中一怒,被你暴露了还不要紧,难不成还想被抓?林蘅芜狠狠瞪了那个黑衣人一眼,翻身一掠,便消失于茫茫夜色里。   见逃走了一个,林青霄大怒,振臂一挥,家丁朝着黑衣人纷涌而上。而那黑衣人似乎才刚从被瞪得事实中回过神来,瞥了一眼朝自己冲过来的人,毫不在意。   突然感受到一股凌厉的内功,黑衣人忙正了心神,果然,从暗处冲出一道人影便对着自己冲了过来。黑衣人与那道人影对了一掌,那人顿时倒地口吐鲜血,黑衣人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等那便群家丁纷涌而上时,已然扑了个空,地上哪里还有人影,只剩下林青霄的咆哮声响彻天际。   林蘅芜飞快地掠回浅云居,而云鹊刚好为她烧好洗澡水。林蘅芜心忧林青霄暗中会派人马跟踪过来,为掩藏踪迹,林蘅芜瞬间滑入了木桶里。盈盈水雾间,佳人身姿绰约,风情万种。   察觉不妙,林蘅芜来不及出声,一颗石子便已打在了云鹊的脖子上,云鹊一声呢喃,昏倒在地。 嫡女谋后 第4章 救人危难   林蘅芜坐在浴桶里转过头,却只见门口那人身长玉立,正是之前与林蘅芜交手的那名黑衣人。林蘅芜眸子一沉,转而将身子更往里缩,惊恐道:   “你……你是何人?救命啊……”   而那名黑衣人见到林蘅芜此番模样,倒是抱胸斜倚在门框上,好暇以待,颇有兴致。   见此,林蘅芜眼神一冷,却是放下姿态来。看来这黑衣人已经确认自己便是刚刚与她交手之人,那么此时再装模作样,岂不是徒添笑话。   “阁下便不知非礼勿视之理吗?”林蘅芜语气冰冷似窗外寒冰,气势凌人。   见得林蘅芜不再装模作样,凤南瑾正了正身子,眼神里流露出颇有兴致的神色,嘴角微勾,低沉的声音撩人心扉:   “我倒是用心在姑娘的表演之上,却不曾想过要去看姑娘的玉体,而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   “你!”林蘅芜贝齿紧咬,却又奈何之前为隐藏身份而脱去黑衣裤躲在水中,却不想遇上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林蘅芜双眼快要喷出火来。   “姑娘莫羞,你若是觉得被我占了便宜,那我还你便是了。”凤南瑾缓步逼近林蘅芜,一手挑开自己面上的黑布,露出一张脸来。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林蘅芜连呼吸都不禁一滞。   剑眉朗目,仿若装满漫天星辰,鼻梁高挺,生生造就高山仰止的气势,而那如削的薄唇,嘴角微勾的弧度,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平添几分邪魅,几分优雅,几分诱惑,几分多情。精致的五官再配上鬼斧神工的轮廓,平白叫黛水青山失了颜色。   只见他一步一步靠近林蘅芜,而林蘅芜已然呆滞,却是迷失在他的眼神之中。在那含笑不羁的眸子里,林蘅芜分明清切的看到几丝激动,几丝心疼,甚至……几丝深情……   这是……林蘅芜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完全想不起来眼前这张脸是在哪里见过,但是那熟悉的眼神,却是直直的撞入她的心扉,让她百般凌乱。   只见凤南瑾饱含情绪的看着林蘅芜,面对她身无寸缕的身子,却毫无猥.亵之意,将她拉出水中,便是一把拥在怀里,声音低沉中带着愧疚,隐约间有湿润的泪滴打在背上:   “抱歉,是我不好,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你……”林蘅芜呆呆的被他拥在怀里,不知所措。半晌,林蘅芜才回过神来,自己现在可是裸.体,并且是被一名陌生男子抱在怀中的裸.体。她顿时脸颊通红,开始努力挣脱起来,一用力,却只见那男子直直倒了下去,跌倒在地,双目紧闭。   林蘅芜被眼前的情形弄得莫名其妙,她瞥了一眼地上的云鹊,见她呼吸平稳安然无恙,算是放下心来,再看看自己,不禁摇头叹息,两世的英明,都被这一夜给毁了。   穿好衣服后,林蘅芜走到那名男子身边,见他已经昏迷不醒,林蘅芜抬起他的手为他把脉才发现,他已身中剧毒。   林蘅芜抬起男子的手掌一看,果然,男子掌心已是黝黑一片。乌砂掌!林蘅芜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果然,那老狐狸还是埋伏了人手,还好自己跑的快没有和那人交锋,否则,自己也没有把握避开。   见那名男子嘴唇已接近乌青,林蘅芜连点他几个大穴,便将他扶起来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封了他穴位一番探查,林蘅芜皱眉取了她的银针来。   黄梨花木的雕花榻上,男子勉强跌坐着。林蘅芜扶着他的肩膀,玉白葱指捏着的细长银针轻转着刺进人的穴位,撤手时指尖的弹动带着针尾轻颤,频率似乎特殊。   乌紫的颜色顺着银针深入肌肤的尖端蔓延,渐渐的就看不出原先的颜色。昏黄烛光下再度带出的银针尖端,呈现是一片漆黑发亮的色泽。   林蘅芜皱眉,对方倒也当真是下的重手。若不是她方才走的快,那这一掌可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医者不自医,若是她自己伤了,那可就麻烦的紧了!   思绪如此纷杂,她手下的动作却也不慢。细指轻拈,手起针落之间分毫不差,捻转手法娴熟独特,医术造诣可见一斑。   乌紫的毒液渐而漫出,林蘅芜舒口气,撤了银针扶着人在榻上躺好。   探手去摸了把他的额头,略有些烫。林蘅芜蹙眉,到底回身撤了为着方便施针多点的灯烛,屏风后头换身衣裳去了桌几旁边。   广袖翩然,佳人提笔而书,起落间当是笔走龙蛇。凤南瑾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微眯了眸,昏黄烛光下他神色微妙。撑着身子下榻,半强迫着拥了那一身杏色衣裳的人在怀,凤南瑾呢喃拈了那一纸药方在手。   “三七、金银花、杜仲、连翘……”   咬唇嗤嗤的笑,他逗她,“旁的几味药倒还好,开这杜仲却是要作甚?姑娘好心,我却是不曾身子发虚呢嗯?”   杜仲分明就是辅助连翘治伤寒用的!林蘅芜水眸一瞪,当下就要挣开他做个道理讲,却是听人嘶的一声叫痛,“慢些!”   林蘅芜不由得动作就是一滞,凤南瑾嗤嗤笑着把臂收紧,再不给她挣脱的可能。林蘅芜挣扎几下,却发现这男人委实是抱的紧。   碍着凤南瑾的伤,林蘅芜也不敢太过使力挣脱。只得无奈扶额,她林蘅芜两世的英名,尽毁这一夜之间!   林蘅芜察觉到,她停止挣扎时身后的男子忽然静了一瞬。下一刻冰凉的手抚上她的右脸颊,触及的地方,有一块胎记。   是的,一块丑陋无比得胎记。血红的色彩张牙舞爪的散在她脸颊,就像画里的女恶鬼一样。   林蘅芜静下来,一刹那的眸子里有些许的悲戚色彩。雾气轻微氤氲着,黑亮的眸子里有种名为悲伤的情绪闪过。   就因为这丑陋的疤,就因为她与常人十月怀胎不同,是娘亲怀胎两年才产下的。前世今生,她林蘅芜都背负着鬼胎之名。   或者前世慕容桓风负她,这容颜的缘故也是不少。想来也是,天下男子皆重皮相,谁又会想要她这样丑陋无颜的人相伴一生呢?   林蘅芜勾唇笑,微妙的弧度是自嘲。那一刹那的悲戚,尽管她很快的都收敛好,却还是被凤南瑾察觉的清楚。   翻转过怀中人的身子,微凉偏白的唇掠过她的郏。双手掌住人的肩膀,凤南瑾看着她眸子里盈满的是认真,“为什么那么悲伤?你有心事。”   他完全陈述的语气,林蘅芜无法、也懒得去辩驳什么,她确然是有心事的。前世今生那么多的回忆和过往压在心头,她又如何能同常人一般的无事一身轻?   可林蘅芜的心头,此刻却是惊诧与讶异要更多一些。   她的思绪从来就繁杂沉冗,没有一刻离得开算计筹谋。两世为人,前世她时刻算计着替慕容桓风谋天下,今生亦是始终算计着一雪前世的仇与恨。   可这些她从来都只自己一人背负,不愿轻易给谁看透。就连云鹊,她也不曾透露告知给半分。她沉默着不曾倾诉过,所以,也从来就没有人懂。   可眼前这个满眼认真的陌生男子,这个前世不曾出现,今生看似是意外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却一眼就看穿她的冗杂思绪。   他看懂她的悲戚,也看出来她层层藏掩的心事。却只以温和的方式询问,而不是恶意的吐露戳破。   林蘅芜讶异于这个男子给她的感觉。他分明是陌生的,可林蘅芜却是莫名觉得熟悉。   甚至她有种感觉,觉得宿命的轨迹终于还是到来。她,最终还是遇到他?   有些纷乱的思绪在下一瞬被打断,踹开门的侍卫领头人凶神恶煞的下令,“搜!”完全忽略林蘅芜这个所谓的二小姐,一众侍卫直接就冲进房里开始搜查。   林蘅芜不觉得意外,眼神还是冷了冷。果然一味地忍让根本无济于事,只会让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也都欺辱上来。   就好像此刻这样,不过府里的侍卫小队长罢了,也可以越过她这个二小姐直接下令。仆大欺主,不过如此。   方才还紧拥着她的男子早已藏匿,就连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去了何处,自然是不会出现在屋内。这些个侍卫,自然是什么都搜不出来的。   林蘅芜倚着红木的桌几而站,柔白的手撑着桌角,嘴角一丝温淡的笑。她瞧着屋内四处搜查的侍卫,神态平淡。   她笑着,嘴角弧度是温淡柔和的。可林蘅芜这模样委实平静的过分了些,侍卫长不由得就有些心惊。   以往的二小姐尽管隐忍懦弱些,可也只是针对那些个姨娘夫人们而言。   在他们行径如此过分的时候,二小姐总还是会有些许的不忿。那个唤作云鹊的丫鬟,更是会愤怒的斥责他们仆大欺主。   可今日的二小姐却是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实在是有些不同的。   侍卫长皱眉,却还没来得及再仔细思量一番,就听着了那头手下的声音,“报告,没有搜到刺客!” 嫡女谋后 第5章 威压逼退   侍卫长蹙眉,已然没有了闲情再去想二小姐今日与以往的不同。一路搜寻而来,他自然知道这已然是府里最后一处能搜的地方了。   现下这里也没有找到那刺客的踪影,那么就是意味着,刺客该是已经逃出府了。   想到这一步,侍卫长心下不由得就是一紧。方才老爷那般狠厉的咆哮和命令声犹在耳畔回响,毫无疑问的昭示着他们回去将会受到何等严厉的惩处。   事实上类似的情况是出现过的,那时也是府里进了盗贼。   林青霄自然怒不可遏,下令当时的侍卫长封府搜寻。一番搜寻折腾的动静不小,盗贼却是没抓着。林青霄大怒之下,直接命人打断了前任侍卫长的腿。   更甚至他还下令,“侍卫长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谋其事,今废其侍卫长之职,尔等断其双股者,可取而代之。”   而现在的侍卫长,就是在那个时候靠着一身的狠辣,被提拔上来的。   他亲手打断了前任侍卫长的双腿,上位之初更因为前任的事而战战兢兢。   很长一段时间里,午夜梦回他眼前都是那一双血肉模糊的大腿,他总听见那个前任侍卫长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   那个前任侍卫长终究还是离开,再没出现在他的梦境里。只是那般血肉模糊的场景,却是印刻在了他的内心深处。   而今天的事就仿佛一味药引子,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似乎淡忘已久的场景。   曾经夜夜出现在他梦境的场景再度浮现他的脑海,却又是不同的。这一次的场景里,血肉模糊的那个人变成了他自己。   侍卫长一抖,眼神一瞬间变得狠厉非常。怎么可以!他绝不能接受那样的下场!   眼神利的仿佛刀子一样,这侍卫长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声音低沉的下令,“再搜!这府里就这么大点儿,第一时间封的府,刺客根本就无从逃逸!”   他神色一狠,又重复一遍命令,“刺客绝对还在府内,给我继续搜!”   屋里一下子炸开,还没归队的侍卫里有人不情愿的扯了扯嘴皮子,同身旁的人小声咕哝着什么,神情里满满都是老大的不情愿。   尽管离得远听不清那些个人小声咕哝着说了什么,可离他最近的副手嘴角的不以为意这侍卫长却是看的极为清楚。   嘲讽的神色一闪而过,陈姓侍卫长忽然就呵呵的笑出了声。他嘴角的笑是狠辣,“今夜若是搜不出来人,那么按照府里的规矩,陈某也只好将你们拉去沉塘了!”   冷讽狠辣的笑弧随着话音一起收敛,屋里一瞬间静的不能再静。在场大多都是人精,哪里会看不出这侍卫长此刻是认真的,绝不带半分的作假。   更何况三年前他们入府时就知道,林府的规矩里头,确然时有失职侍卫要被沉塘的这么一条!   规矩是明摆着在那的,林府老爷刚才下的死命令他们每个人都是听到的。若是他们找不出那刺客,的确是要算作失职了。   一众侍卫瞬间沉默,这一刻谁都知道侍卫长这沉塘的话,是真的会实现,而不是说着吓唬他们的。   那一瞬间,整个屋里针落可闻。下一瞬侍卫们就要再度动手搜寻,却是听到一个温淡到过分的声音响起,让得他们僵立在当场。   桌几旁站着的女子嘴角勾笑,弧度浅淡,“怎么,这搜了一次没结果,还想再来搜一次不成?”   林蘅芜的声音不大,却极其的平稳。不同于侍卫长发令时强装出的低沉,她声线是一种极自然的安淡。就像她嘴角的微笑一样,是浅淡柔和的安然味道。   笑弧依旧,林蘅芜挑眉问话,“怎么,侍卫长可否给蘅芜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蘅芜笑的温淡和婉,侍卫长尽管觉得二小姐这般模样实在诡异了些,却还是一心惦记着自个儿前任的下场实在太惨。   他舔了舔唇,把心一横就对着面前这所谓的林府二小姐来了一句,“可不就是奉了老爷的命令?二小姐还要个什么解释?”   林蘅芜把嘴角弧度一扬,啧啧赞叹,“侍卫长说的倒没错儿,这奉了父亲的命令来搜查刺客,蘅芜自然是相信的。”   “只是蘅芜见识浅薄,这林府嫡女的闺阁若说搜查,是否也得换了侍女来?”   素白的细指轻扣在红木桌几上,咄咄的省长让得这侍卫长有些心慌。平稳安淡的声音此时犹如嘲讽,“一府嫡女的名声多重要,想必无需蘅芜提醒。怎的侍卫长竟也不避讳些,莫不是拿了谁的令?”   她笑弧清浅,话里却是咄咄逼人的质问,“便是当真哪个主子有令要侍卫来搜查,这一遍也就罢了,怎么竟还要一而再、再二再三的搜查?”   啧啧的轻叹声悦耳,林蘅芜把谦虚的模样做了十成十。“也不知是哪个主子定的如此规矩,看起来蘅芜倒是该去请教一番?”   这陈姓侍卫长的身子禁不住抖了一下,他忽然就觉得这二小姐仿佛换了个头脑似得,比从前那精明了可不是一点半点!   他后退几步,身形有些踉跄。“二小姐…小的不过奉命搜查潜入府中的刺客,这…还望二小姐莫要与陈科为难。”   他终于还是伏低做软,林蘅芜自然也见好就收。停下扣击桌面的指尖,她冲着门口摆摆手,“成了,陈侍卫长且带着你的人退下就是了。”   陈姓侍卫长,也就是陈科的身形明显一滞,“这…二小姐,这怕是不妥啊……”   不妥?呵…这半天了,竟还念着要再搜查一番?如此执着于二度的搜查,这其中的缘由林蘅芜自然是有猜测在。   前世帮着慕容桓风筹谋天下,拉拢大臣的事她没少做,拉拢不来被设计障碍、屈打成招的人,她自然也是见的不少。   这侍卫长说的倒是好听,谁知道再搜查一遍他们会打从他这屋子里头搜出来什么东西?对于林青霄手下的这些人而言,制造个伪证什么的简直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这帮侍卫要搜出的那所谓刺客,方才确然是在她这房里的。   林蘅芜把广袖一甩,她弧度浅浅的笑有些软糯意味,“不妥?如何不妥?蘅芜自觉愚钝懵懂,不知这究竟是要如何才算作妥的?侍卫长倒是说说,蘅芜要如何不为难法?”   陈科只觉得那话仿佛带刺的一样,直扎进了他的心肺,让得他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针扎的疼蔓延遍全身,他只觉得眼前这一向软弱无能的二小姐此刻平淡的眼神竟是仿佛利刃一样迫人。   那倚桌而站的女子端着是一派波澜不惊的安稳模样,温淡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心思。那女子嘴角安然的笑弧看在这侍卫长的眼里却仿若嘲讽,直让陈科觉得他所有的小算盘都无所遁形。   不由得就低下了头回避那双仿佛洞穿一切的眼,陈科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好容易鼓起了勇气再抬头,对着那双黑的纯澈的眸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明明准备好的说辞一瞬间忘的一干二净,他竟是只能结巴着开口,“没…没有,没什么不妥的。没有!”   林蘅芜失笑,就这样子还妄想借着林青霄的势来压她?看起来,之前她的确表现的太过软弱好欺了些?林蘅芜踱步往前,广袖翩跹拂过桌几面,轻紫的衣裳衬着红木的颜色,硬生出种触目惊心来。   一步步迫近这侍卫长的所在,林蘅芜笑的几分妩媚,却自有种凌厉在里面,“如此,既然没甚不妥的,这一群侍卫还不滚出去?杵在蘅芜这闺房里,却是要做甚?”   林蘅芜把赶人的话说的如此明显,陈科自然不会听不明白。这侍卫长脸色不由得就黑了一度,却还是恭敬的应答着,“是,是…小的这就滚出去…滚出去……”   陈科几乎踉跄着退出了房檐外,一众侍卫自然也是跟着鱼贯而出。方才还略显拥挤的房间里一下子就空旷下来,那种因为搜查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消失不见。   却半晌也没见屋内有什么动静,林蘅芜不由得挑眉。这人,竟是当真走了么?啧…连个名姓也不留,真是……没常识!   好歹她也救了他一回不是?就这么走了,连个日后报恩的话也没有。啧……   回身往梨花木椅上一坐,林蘅芜整个身子都瘫软了下去,倚在靠背上一动都不想动。   先是书房里一番打斗,回来又施针救那个男人,随后还强撑着应付那一群侍卫。林蘅芜表示,她真的是累了!   红木桌几前,梨花木椅上女子的眼皮渐渐耷拉下去,终是阖上。细闻空气里有淡淡梨花香缭绕散开,弥漫在室内。   许久,林蘅芜踏实的睡了过去,暗色里这才有一条黑影闪出。黑衣人顿在屋子的中央,能看见手中是半截燃着的香。   从容步去屋内燃着的香炉里,将那半截香添进去,黑衣人这才转过身来。那面容是未加遮掩的绝色,却不是凤南瑾又能是谁? 嫡女谋后 第6章 所谓关怀   凤南瑾抬脚,一点点靠近那张载着林蘅芜的梨花木椅,步履从容神态优雅。黑色夜行衣毫不影响他的气质,反添一分诡秘的犀利,给他穿出另一番的高贵来。   停步在女子面前,他伸出修长手指轻抚上人的脸颊,指下摩挲正是那一片血红的胎记所在。微带薄茧的指腹摩擦着动作轻柔,凤南瑾俯身印一个吻在那一片胎记上,虔诚不带丝毫的猥亵意味。   下巴阖在女子额顶,横抱起怀中的人,他呢喃,“是我来晚,让你受苦了。”   约摸是他怀里的肌肉有些硬的恪人,明明中了安神香该昏睡不动的林蘅芜竟是撇撇嘴,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看她这般模样,凤南瑾嘴角扬起浅浅的一抹弧度。他望着怀中的女子,仿佛装了漫天星辰的眸里此刻盈满的都是宠溺。   林蘅芜大约是觉着现在这个角度挺好,趋暖的性子让她更往凤南瑾怀里蹭了蹭,随后就稳住身子沉稳睡了过去。   待她睡的安宁,凤南瑾这才踱去了床边,将怀中女子好生安放榻上。   俯身印一个吻在人的额间,凤南瑾起身跃出窗外,几个起跳间已然消失在夜色里。离开前指尖弹出的石子飞射,正落在屋内昏睡的云鹊颈上。   石子力道刚刚好解了昏睡穴,云鹊睁眼,就见昏黄烛光下,整个屋里一片狼藉。而那浴桶里,早已没了林蘅芜的影子。   要说这云鹊白日里得了自家小姐的授意,往后不必再强行隐忍,泼辣的性子脾气自然也就不再掩饰。   这会子一看屋里这一片狼藉的,她就猜到定然是有人来闹过了。   当下她也顾不得自己怎么就躺在了地上,直接的爬起身来就要先找自家小姐。起身有些踉跄,云鹊身形晃悠着前后转了几转,再睁眼就看见了床上安然睡着的林蘅芜。   云鹊心里松了口气,既然小姐还在这,大概是没吃什么亏了。   起身拾掇了一番屋里,又把浴桶挪去外间收拾妥当,云鹊这才回了她自己的下人房里。   要说来这也算作是林青霄的精明,一整个林州谁都知道林家这嫡女不受宠,可偏生他面上做的周全。   林蘅芜住的院子到底是个主子住的地儿,里间、外间、杂物间、下人房都齐备。该嫡女有的物件儿也都一样没少,只是都让大夫人给换成了次品罢了。   这院子的地段实在偏远,对外林青霄只说林蘅芜好僻静,自个儿挑了这院子来住。林蘅芜本就是闺阁女儿家,同外界没多大机会来交流。更何况从前的她一向是本着隐忍的态度,哪里会去挑破林青霄的谎?   林青霄如此,大夫人就更是精明。她给林蘅芜准备的衣裳每一件都是上好的料子,可那款式却都是旧的。早已经过时的款式,便是料子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前世今生都是如此,林蘅芜未出嫁前总是穿着材质上好、款式却过时的衣裳。她在世人眼里扮演着一个丑陋无颜还穿着落伍,又背负鬼胎之名的林家二小姐。   十四岁之前的林蘅芜,林青霄是样样都没给林蘅芜优待,却还让那些个总盯着他林府的人挑不出半分的错来。   所谓“强敌好杀,小人难寻”,林青霄就是那典型的小人了。   夜如流水逝去,翌日正是暮霭散去、熹微初透的时候,林蘅芜悠悠转醒。   缓缓坐起身来,林蘅芜锤了锤肩膀,有些酸痛。看来是昨晚运动过度而造成的后遗症,林蘅芜满脸无奈,外头响起了敲门声,云鹊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您醒了吗?”   这丫头,耳朵真灵。林蘅芜勾唇浅笑道:“我醒了,你进来吧。”   随后“咯吱”的开门声响了起来,云鹊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碎碎念道:“小姐你总是起这么早,都不知道多休息一会儿。”   “没事,醒了就起吧。”林蘅芜勾唇,神色有些恍惚。她这还算是起的晚了,上一世在慕容桓风身边,日夜殚精竭虑,尽是浅眠,从未好生安寝过。   待洗漱完毕,云鹊端着清简却热气腾腾的饭上来,主仆二人吃的十分温馨。林家是林州数一数二的大户,林府的少爷小姐也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都有自己单独的院子,并且有府内的月薪来补贴自己院里的小厨房。   其他小姐待遇自是不用多说,而林蘅芜这边屡遭克扣,林蘅芜本人又不愿沾惹是非,故而忍气吞声,连带着浅云居的日子也过得十分清苦。   林蘅芜重生一事,自是不会介意日子清苦,却是心疼云鹊,跟着自己吃苦受罪的。看着云鹊一脸欢鹊的模样,林蘅芜心中暗暗发誓,这一世绝对会护好她。   主仆二人吃的欢喜,却总有一些人不愿意让她们如愿。浅云居来了一位罕见的客人——林青霄。   林青霄来此委实是在林蘅芜的意料之外,林青霄与三皇子勾结的证据昨晚并未真正丢失,而林青霄这只老狐狸却是如此小心谨慎,定要将黑衣人找出来。   侍卫长在这里受了挫折,铁定在回去禀告林青霄时添油加醋了一番。林蘅芜知道有人会来,却未曾料想到竟然会是林青霄亲自前来。   来人并不多,林青霄身后跟着两个亲信,见其步伐稳健,行走时咧咧如风便可知,这两个人深藏不露。   林青霄踏入浅云居时,林蘅芜却是错愕了一番,一为意外,再者就是重生再见,恍若隔世。   林青霄眉目依旧冷漠,隐隐夹杂着滔天的野心,连带着那张俊秀儒雅的脸都是那般狰狞。林蘅芜心中情绪起伏不定,再一世,亲人面具揭露成为仇人,林蘅芜瞳孔微红,林青霄,这一世你休想再安生。   林青霄皱着眉头跨进浅云居,这个被他刻意遗忘的女儿的住处。若非侍卫长禀报浅云居有异样,而昨夜之事太过隐秘不便外人知晓,恐怕他是决计不会进入这一方小院的。   跨进门,便对上了那一双复杂的眸子,眼眶微红,含着激动,仅一触,竟然令他有些动容。   “爹爹。”那人对上她的眼后,便垂下了头恭敬行礼,林青霄心里顿时了然,这是他冷落了多年的女儿——林蘅芜。   那双复杂的眸子已被抛至脑后,林青霄微眯了眼,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厌恶。负手而立走了进去,冷声道:“起来吧。”   瞥一眼看见桌上的膳食,眼底的厌恶倾泄而出,他堂堂林家之主,却见到这种碍眼之事,林蘅芜挂着他女儿的名号,简直是给他丢人现眼。   再也忍不住怒气,林青霄出声道:“堂堂林家小姐尽食这等猪食,林府给你的月银都干嘛去了?”   “爹爹息怒,是女儿不好。”强行按捺住心底的不平,林蘅芜依旧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慌慌张张行礼致歉,倒是让林青霄无话可说,只是再一拂袖,脸色又冷了许多。   怯弱无能,愚昧不堪。   林青霄走上主位坐下,林蘅芜打了个眼色,云鹊便急急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妥当,再递上一碗清茶。   林青霄却懒得在这里久待,看着林蘅芜面上那丑陋的胎记,顿时移开眼,仿佛污了视线。端起茶盏,杯盖婆娑着杯身,轻吹了一口,似是毫不在意道:   “听说昨夜你这里进了刺客,你可有受伤?”   盯住林蘅芜的表情变化,林青霄语气清淡,似是在关心女儿的安危,而语气里却是毋庸置疑的笃定,她这里进了刺客。   林蘅芜垂眸,遮住眼底的讽笑,若他林青霄当真能够笃定自己这里进了刺客,他如何安稳的坐在此处?想要套话,也不看看她林蘅芜是什么人。   面色变得极快,转眼林蘅芜便是满脸哀戚,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氤氲出一层朦胧的水雾,青丝遮住了胎记,这样的林蘅芜看起来别有一番姿色。   屈膝行了重礼,林蘅芜却是垂下泪来,拿着帕子擦拭,哀戚道:“爹爹,女儿虽是不懂规矩,却也是晓得这礼义廉耻的。您昨日半夜派人闯入,已是毁了女儿的清名,爹爹今日又说我与贼人私通。”   瞧着林蘅芜这般模样,一旁的林青霄面上瞬息闪过一抹不屑,即便很快的收敛好了,林蘅芜却还是感受的一清二楚。   只管低头做一副委屈模样,林蘅芜听见了林青霄掐着那让她恶心的低沉嗓音道,“何时有说你与贼人私通?”   林蘅芜低头不语,林青霄也不管,只把茶盏搁去了桌几上放着,话音凉薄,“昨夜你这间确然是进了刺客的,侍卫搜查也不过是顾念你安危罢了,何来毁你清名之说?”   抬手掸着袍子上不存在的灰,林青霄话说的低沉,“这林府里头的事,当事人不开口,如何传的去外面?外人不知,又哪里会有清名被毁之说?”   林青霄话怎么听怎么在理,若是前世那个傻傻的自己,怕是会信以为真,对外人当真绝口不提了吧?   林蘅芜心间冷嗤,如此从心理上击破,从来就是林青霄最喜欢做的事情! 嫡女谋后 第7章 试探回访   心间如此作想,她面上却是不显。绞着手中帕子她做的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把泪珠儿在眼里打转,话回的软懦,“爹爹如此说便如此是了,女儿自然遵从就是。”   这副愈发委屈的模样,可真像极了她那个爱装无辜的娘!林青霄冷哼,心里对林蘅芜的厌恶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却又有种莫名的满足快慰感。   是了,男人从来就喜欢女人服软。无论,这女人是谁。   瞥一眼泪珠涟涟的林蘅芜,林青霄冷哼,“这是为了你自个儿的名节,可没人逼着你什么。”   林蘅芜含着泪点头,话应的略带几分颤抖意味,“是,爹爹说的都对,女儿都懂,明白记着了。”   林青霄嗤声笑她的懦弱无能,到底给这柔弱模样惹动了几分的心思。   不由就想起方才见到的那等粗陋饭食,林青霄蹙眉,林家的嫡女如此吃食,若被有心人逮到了把柄,还不定给他戴个什么帽子呢!   如此作想,他拂袖带几分的怒色,冲着林蘅芜就又是一番质问。   “林家嫡女的饭食供应、银子贴补,一样不差。你却作何以此为饭食?”   袖摆在空中甩荡着,他质问的话声清晰传入林蘅芜的耳,“知道的当你节俭朴素,不知道的还当是我林家苛待于你!”   林蘅芜嗤的在心里冷笑,当是苛待?   呵…依着她这多年来在林府受的待遇,怕是说一句虐待也不为过!   面上唯喏一副可怜模样,林蘅芜掩去心间的不快,做哭诉的样,“爹爹,爹爹可要替女儿做主啊!”   林青霄满意的点点头,他就是喜欢别人对他低头、对他服软的样子。   可一瞧着林蘅芜这般模样,他就想起她那个自恃身份高的娘!   林青霄阖眼,又想起当年那个女子一字一顿告诉他的,云岭郝连家的女儿,从一生下来就是带着傲气的。   傲气?   林青霄嗤笑了,打从林蘅芜的身上,他可半点也看不出!   当年郝连氏生下林蘅芜后,林青霄自然连带着对她是百般的厌恶,可郝连氏却从未对他服过软!   任由他百般的厌恶和恶劣对待,那个女子也始终不过一副淡漠的模样。   在他过分了的时候,那个女子就带着林蘅芜搬去了淮南,依旧是淡漠到不悲不喜,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她无关。   一直如此,直到,那一年。   那一年林蘅芜十二岁,被拿来祭过天。   除了林家内部之人,大约是没有人知道了。林家曾经,也是一个医药世家。   林家的子孙血脉一代不如一代,到林青霄的这一辈,竟是已经血脉稀薄到再无法窥探祖先灵柩九针的秘密!   好在,林家先祖有书留,命悬一线间,灵柩九针传。   祖先留下的东西,林青霄自然不带半分的怀疑。或者说,他就是怀疑,也根本没有任何的办法。   于是就在那一年,林青霄决定祭天。   而祭品,就是林蘅芜。   他从淮南城强行的带回了林蘅芜来这淮北之地祭天,那个女人终于撑不住她最后一分骄傲,也撑不住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祭天过了,他没有得到什么灵柩九针,却得到了淮南传回来的消息。   郝连氏,殁了。   他想起自己带回林蘅芜的时候,那个女子没有拼命的祈求,只是集结了院里所有的家丁侍卫,同他的人大闹了一场。   到最后,是输了的。   他记得他问,为什么不服个软?或者我心软了,就会饶了你女儿呢?嗯?   他也记得那个女人的回答,那样飘雪的天气里,女子的声音是冰寒入骨,“郝连家的女儿,生来就是带着傲气的!”   到如今林青霄也记得,那一年彻骨的寒风里他失了态。   他几近发狂的扯了那个女子的衣领怒吼,“要你服个软,就有那么难?”   他也忘不了,那个女子淡漠着神色叫人推开他,然后抚着袖上的褶子告诉他,“郝连云箬此生都不会服软,您还是别妄想的好。”   再睁眼的时候,林青霄满目的寒凉。   嘴角嗤的勾了笑,林青霄呢喃,是谁也听不清的低语。   “郝连云箬,你孤傲了一生,女儿却也不过如此呢……”   呢喃低语,林青霄踉跄着出门,神色带几分恍惚。当年未曾料得,时隔如此多年,那个女子的事想起来,竟还是令得他想要大醉一场。   回身瞥一眼门里的林蘅芜,林青霄摆着袖子笑,也罢,也罢!   折身扬长而去,林青霄意气朦胧几分。   左右刺客的事情是问了的,现下又管她是如何?   眼下,他得醉一场!   林青霄走后,林蘅芜收敛好情绪,眸子里一片冷意。云鹊走上前来,眸子里带着一丝担忧,细声道:“小姐……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无事。”林蘅芜微阖了眸子,道,“太过引他注意,并非好事。但若是太不引他注意,也并不可取。”   林蘅芜此话,让云鹊若有所思,之后云鹊眼神忽的亮了一下,道:“小姐,你是说后院里那些……”   林蘅芜含笑着点头。   五姨娘的来访是林蘅芜意料之中,而林蘅芜却未曾想到,五姨娘会来的这般快。   “哎呀,多日不见,三小姐当真是越发的水灵了。”   五姨娘穿着一身水红色镂空缠线金丝襦裙,腰间一条细带将妖娆的身段衬托而出,随着走动,整个人都如同一条水蛇,妖媚动人。说话声如莺啼,娇媚动人。   美人如蛇,心机更甚,只见她面对林蘅芜那张血红色胎记的脸,说起谎来也是丝毫不眨眼睛。   林蘅芜见着五姨娘的声音,含笑着迎上去,仿佛二人私交甚笃。   “五姨娘才是容光焕发,天姿国色呢。”装模作样谁不会?林蘅芜的夸赞之词也是信手拈来,抬眼瞥见她头上的碧雪玉兰簪,林蘅芜眼中光芒一闪而逝,看来,这五姨娘也不蠢。   林蘅芜勾唇:“这簪子配上五姨娘的容貌倒是更显档次。”   五姨娘本便知晓这碧雪玉兰簪价值不菲,一直想要而林蘅芜不能给,今日拿到此物更为得意。抬起上抚上玉簪,露出一截雪白的玉藕,五姨娘娇笑一声:“倒是三小姐忍痛割爱,这奉情姨娘承了。”   林蘅芜眸光一闪,闪过一丝笑意,她要的就是这句话。勾起唇角,林蘅芜出声道:“姨娘里边请。”   五姨娘跟在林蘅芜后面,看着这个平日里畏缩怯弱的三小姐一反常态,落落大方,眸中带着审视。   五姨娘不是个糊涂的人,她林蘅芜突然送簪子来献殷勤,又加上二姨娘在这浅云居吃瘪,不用想也知道,这位三小姐,怕是要有动作了。   三小姐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转变态度?五姨娘想想也能猜到,早便传来消息,京中有贵客前来,很有可能在林府挑选皇子妃。   林家在这林州虽是显赫,却毕竟是远离京都,不近中央权势。而三皇子何等人也,皇帝之子,身份尊贵,那林幽若和林婉月都是卯足了劲准备争这皇子妃之位,准备飞上枝头变凤凰,林蘅芜在林府向来卑贱,面对如此机会,怎么可能不动心?   林蘅芜动了,那倒是正好。五姨娘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她虽是新宠,却无甚根基,与二姨娘斗得如火如荼又能怎样?她虽年轻有优势,却无子,这是致命伤。   既然有个出头鸟来挑衅二姨娘,她帮把手又能如何,毕竟林蘅芜顶着的可是嫡女的身份,说到底比大夫人的林幽若都要尊贵一分,毕竟大夫人乃是姨娘扶正,就更别说还未扶正的二姨娘之女林婉月了。   “五姨娘请坐,今日来蘅芜的浅云居,着实令蘅芜受宠若惊。”走进房内,林蘅芜站在红木桌前,却是先等五姨娘落座,她才施施然坐下。   五姨娘也不矫情,应声而坐,拿着帕子掩唇笑道:“三小姐真是好口才,如此伶俐的丫头,倒是让姨娘好生欢喜,往后还请三小姐多加走动,也好让姨娘我欢喜一番。”   “既然是姨娘亲自邀请,蘅芜不胜感激,自当是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开始步入正题了。林蘅芜沉得住气,五姨娘率先开口道:“听闻京中将有贵人前来林州,不知道三小姐是否知情?”   “京中的贵人……?”林蘅芜拉长了语调,眸光流转,自是知道五姨娘说的便是慕容桓风,那个自己亲手捧上地位,却将自己沉河的三皇子。   眼中的恨意遮掩得很好,面上却是一副茫然的什么。五姨娘假意一急,道:“三小姐不知道?听闻三皇子要来林州游玩,更要在林州寻一位皇子妃呢。”   “皇子妃?”林蘅芜一副吃惊得模样,而五姨娘也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心中冷嗤林蘅芜这种低级的伪装,面上却更是一副惊讶的神色,与林蘅芜说道着:   “三小姐平日里不出门,不知道也不足为奇,三皇子他呀……”五姨娘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道,“是要在咱们林府选妃呢。” 嫡女谋后 第8章 枕边吹风   只见五姨娘此话刚出,林蘅芜的瞳孔猛然一缩,连带着身子都微微动了一下。五姨娘十分满意林蘅芜的动作,更是出声诱惑道:“说来也是巧,三小姐也是排行第三,三皇子也是,也当真是天注定呢。”   林蘅芜勾唇,五姨娘的撺掇她自是明白不过,所谓的动心,也是为了让五姨娘放松警惕。五姨娘聪慧,而林蘅芜便利用她这一点,让她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五姨娘这句话,却是林蘅芜听过的最大笑柄,因为在上一世,慕容桓风不就是用这样的话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的吗?   而这一世,慕容桓风,我是很期待与你的再次相见呢。   心中越是嗜血,面上越是温柔,林蘅芜浅浅一笑,道:“蘅芜不懂事,一切都还请姨娘多照顾。”   这一句便是向五姨娘坦诚自己确实有争位的野心,也是让五姨娘定下心来。   果然,五姨娘眼中出现了然的神色,看向林蘅芜的眼中带上了一丝轻蔑。小丫头发生转变,多半为情,像林蘅芜这种毫无姿色却善于隐忍的女子,说不定能够搅动起大的风波。   回想起自己收到的消息,二姨娘在这浅云居吃瘪,愤恨不平。林青霄今日也来了浅云居,来的时候面色不善,走的时候,面色却平静了许多。   这林蘅芜,不容小觑。   不过,再怎么善于隐忍,却永远掩盖不了她面容的丑陋与骨子里的怯懦,毕竟年幼,有心机又能如何,翻不起滔天大浪,容易掌控,还能在关键时刻拿出来当替死鬼。   五姨娘神态自若,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充满了算计,在林蘅芜承认了自己想要加入三皇子的皇子妃人选后,放下心来,才缓缓朝后,靠在了木椅上,带着一丝慵懒。   “既然三小姐也有此意,那姨娘自当帮你一把,来日三小姐飞黄腾达,也莫要忘却旧友。”   “借姨娘吉言,若蘅芜当真飞黄腾达,定不忘姨娘相助之恩。只不过……”林蘅芜幽幽开口,面色颇有些踌躇。   五姨娘眸光一闪,暗道,要求果然来了。面上却是一片关切,问道:“只不过什么?”   “蘅芜不知事,也不讨爹爹欢喜,不知这京中贵客前来,蘅芜是否有接待的资格?”   听闻此言,五姨娘娇媚一笑,似是春花烂漫,动人心扉:“三小姐毕竟是府内的嫡小姐,是一般的下贱人比不上的,怎么会没有资格接待呢?三小姐放心,若是老爷忘记了,姨娘也自会为你说情。”   林蘅芜闻言,面色一松,带着一丝笑意道:“那蘅芜写过姨娘了。”   两人不深不浅的叙述着,一来一往间相互试探,终于是时辰已晚,而五姨娘也知道林蘅芜的浅云居日子过得清苦,自是不会留在此处用午膳的。   站起身寻了个借口回去,林蘅芜也不留,送着五姨娘出了门,五姨娘回身,笑的十分欢喜,摘下手上的翡翠玉镯,便拉住林蘅芜的手,带在了她那葱白如雪的手腕上。   “啧啧,这镯子当真是太年轻,配上三小姐的肤色是刚刚好,要姨娘来带,还是不合适的。”   五姨娘似夸还贬,实则是在笑话林蘅芜年幼,哪怕有心机,却毕竟稚嫩,姜还是老的辣。   林蘅芜笑了笑,也不多说,任由五姨娘去得意了。真正的本事是不会显在表面的。   道了声谢,目送着五姨娘离去后,林蘅芜在云鹊的搀扶下转身走回浅云居,眼角瞥见暗处那一抹偷窥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步伐未停,直接走了进去。   “小姐,老爷今日对您已是意外之至,定然会给你面见三皇子的机会,您又何必再去央求五姨娘呢?”   回到院内,云鹊便止不住内心的疑问,脱口而出。林蘅芜凝眉,面上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丝毫不见刚才或窃喜或忐忑的模样。   对上云鹊的问题,她也没有丝毫不耐,开口解释道:“林青霄是否肯帮我,还是个问题,三皇子我是一定要见的。而二姨娘那边,早已撕破脸皮,大夫人甚为狡猾,为了维持表面端庄的主母形象,自是不会帮我与二姨娘正面交锋,五姨娘新宠,正蠢蠢欲动,有她联盟,自是事半功倍。”   “五姨娘却并不愚昧,反倒是颇有心机,才能够在这深宅大院里立足。我若是什么要求都没有,她定然有所怀疑,何不就请她一次,让她看到我有所图谋,来放下心?”   云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林蘅芜,自己日夜相处的主子,她似乎从未看透过她。不过,那又怎样,她云鹊是林蘅芜的人,不管林蘅芜怎样,都是她的主子。云鹊捏了捏拳头,面上闪过一丝坚决,她既然夫人将小姐托付于她,而小姐也改变了心意,那她绝对会护好她!   而林蘅芜神色浅浅,目光平静,却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这样的林蘅芜让云鹊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止不住的心疼,她家小姐是要吃多少苦,才会有这样沧桑的眼神。   也不多话,林蘅芜倚靠在窗前看着窗外云天一色,眸光悠远,眼底倒映出万物,却又仿佛万物不曾萦绕于心。阳光洒下,映得眼睑绰绰约约,嘴角若有若无的嘲讽更加分明。   这林府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入夜,朗月高悬,漫天繁星点点,绰绰约约之下疏影横窗,月入画堂,平添几分暧昧。   软玉轩,五姨娘的院子里,梨花床透着“吱呀吱呀”的响,床幔摇晃不停。   声音毫不掩饰的传出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更显得突兀。软玉轩里的下人都是垂眉敛目,习以为常。而软玉轩外头,其它姨娘的院落里,听不到还好,若是听到了,必是一双美目通红,含怨含怒,却又带着丝丝羡慕与苦涩,在这苦景长夜之中慢慢煎熬。     五姨娘累的手指都抬不起来,看着她这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林青霄心底的满足感更甚。   “你快活吗?”林青霄温柔开口,像一头披着羊皮的狼,抚上五姨娘的脸颊,眸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   “跟着老爷,妾身自是快活至极,仿若至身天堂。”五姨娘回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与满足,听得林青霄十分舒服。   毕竟是林青霄最受宠的女人,除了用身子勾引,五姨娘自然是知道如何说话才能让林青霄更加高兴。而林青霄也却是如五姨娘所愿,面上覆上了一丝笑容,深沉而极有野心。   五姨娘心头一动,又勾起了唇角,声音娇媚入骨道:“老爷,那您,快活吗?”   五姨娘声音虽轻,却是如同那巨石,猛然砸在了林青霄的心头。   他快活吗?他上半辈子春风得意,威风无人能及。而下半辈子,却是被贬谪在这偏远之地,只得暗中搞一些阴私与算计。   他快活吗?他甘心吗?他怎能快活?!怎能甘心?!   放纵过后,林青霄一反往日平稳常态,面色阴郁间带着几丝扭曲,一双阴鹜的眸子里野心勃勃:“若不得登高远望,何以谈风流快活。”   五姨娘神色一动,抬眼用充满崇拜与依赖的目光看向林青霄,道:“妾身相信,以老爷的才华与本事,如愿之期定然不远。况且……”   五姨娘微微一顿,林青霄也是来了兴致,出声问道:“况且什么?”   五姨娘的眸子里闪烁着亮光,兴致颇有些高:“况且京中很快便有贵客前来,老爷说是抓住了,于仕途绝对有利。”   听到五姨娘的说辞,林青霄眸光一闪,依然是知道五姨娘口中的贵客究竟是何人。毕竟是妇人之见,见识浅鄙,林青霄懒得去解释些什么。   眯眼,想起那位所谓的贵客,三皇子慕容桓风,林青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什么贵客,不过是个不受宠却颇有心机的皇子,在这偏远之地变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若非他被贬谪至此,以慕容桓风那样的身份,哪里配与他合作? 嫡女谋后 第9章 礼仪教导   不过好歹,他还有几个女儿,那边在中间挑一个搭路,等他回到京城,重新搅入那局势的风云之中,什么慕容桓风,哪怕是最受宠的皇子,都得敬他三分。   只是,幽若和婉月那两个丫头都不差,配慕容桓风,也是可惜她们了。   林青霄眼中精光闪烁,算计不断,五姨娘瞅准机会开口道:“老爷福泽深厚,儿女个个皆是人中龙凤,便是那久居深院的三小姐,依妾身来看,也是机灵的紧。”   “三小姐?”林青霄呢喃出声,尔后才想起来这三小姐便是林蘅芜。回忆起白日里与林蘅芜的接触,又思及那心机深沉隐忍的慕容桓风,林青霄眸子渐深,也许………   见林青霄已经有了主意,五姨娘也是很识相的点到为止,不再多言以惹怀疑。靠上林青霄的胸膛,五姨娘的手婆娑着他的胸膛,媚眼含春:“老爷,妾身也想要一个孩子。”   芙蓉帐暖,一夜春宵。   久未踏入浅云居的大夫人竟然亲自来了浅云居,倒是让整个林府都颇为惊讶。   与林青霄的秘密前往不同,大夫人领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入了浅云居,身边跟着的那个嬷嬷,不正是从京城林府跟来林州的林嬷嬷吗?   林嬷嬷在林府的地位非同一般,颇受林青霄尊敬,一般的少爷小姐都是请不动她的,而今日她却同大夫人来了浅云居,这个备受冷落的三小姐的院里。   一时之间,林府无数双眼睛都盯向了林蘅芜的院子里,看着大夫人这次出动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看到大夫人一行人,林蘅芜便知道自己的机会已经来了。将情绪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迎了上去,林蘅芜行礼:“蘅芜给母亲请安。”   行为举止落落大方,连带着行礼的姿势也是中规中矩,挑不出半点错处。这倒是让大夫人和面目严肃的林嬷嬷都有一丝意外。   得到林青霄的暗示,知道林蘅芜也是要接待三皇子的,大夫人特地挑了林嬷嬷前来训练林蘅芜的礼仪举止。林嬷嬷严苛设不苟言笑,林蘅芜怯弱又愚笨,不动声色里大夫人便除掉了林蘅芜的威胁力。   而今日一见林蘅芜,却是有些意外,林蘅芜似乎并非她记忆中的懦弱。也是,若当真懦弱,这两日也不会有动作了。   有点心机,却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林蘅芜真沉的住气,今日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故意表现得优秀了。   大夫人眸子一凝,扶起林蘅芜,像极了一位温婉仁和的慈母,关切道:“久闻蘅儿你病重,母亲不敢打扰,今日可好些了?”   “母亲放心,蘅芜一切安好。”林蘅芜自然不会去拆穿大夫人的话,给她一个顺水人情。果然,大夫人满意的笑了笑,冲着身边的林嬷嬷道:   “林嬷嬷,这位便是咱们家三姑娘,还请您多下点功夫,好生培养一番。”   林嬷嬷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而林蘅芜却依旧装作不知情道:“不知母亲请来林嬷嬷大驾,是为何事?”   “你呀你,平日不喜欢出来走动,今日却错过了消息吧。”大夫人宠溺的点了林蘅芜的鼻头,有些嗔怪道,“过几日京中会来贵客,你得和你姐姐妹妹她们一起去招待一下,可不能再偷懒了。”   大夫人一句话便撇清了之前林蘅芜未出席过宴会的所有原因,眸子里含着宠溺的笑,仿佛对林蘅芜十分爱护,一副当家主母温婉仁慈的模样便出来了。   “咯咯咯,夫人这是说笑了吧。”   远远传来一道娇笑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转头去看,却是与林蘅芜交锋过的二夫人。   二姨娘扭着水蛇腰,搀扶着丫鬟的手臂款款走来,胸膛起伏不定,明显是呼吸不及所致。看来这二姨娘还是辛苦赶路才在这个时候赶来的,林蘅芜眸光微敛,心底转眼便有了算计。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倒是全赶上了。   见大夫人看着二姨娘的身影,眼底一闪而过的怨恨,林蘅芜嘴角微勾,却又不动声色,有大夫人在,她何必当这个出头鸟。   “哟,这三小姐果真是不懂规矩,连长辈来了都不行礼,也怪不得大夫人会请动林嬷嬷来为三小姐教导礼仪了。”   二姨娘一走过来,刚定住身子就开始对准林蘅芜开炮,拿着绣帕掩住唇,咯吱的笑着,却是一脸的针对之意。   林蘅芜抿唇轻笑,眸中光华流转,带着满满的嘲讽之意。看来这二姨娘是急糊涂了,急冲冲赶来,却又说出这么一番名不正言不顺的话语来。   林蘅芜是晚辈,却是林府的主子,二姨娘再受宠,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姨娘,半个主子罢了。林蘅芜对大夫人是必须要行礼的,而二姨娘一个妾室,对当家主母视若无睹,反倒是要求嫡女来行礼了,简直是贻笑大方。   林蘅芜喝大夫人皆不开口,而林府的老人林嬷嬷却是皱了眉头,声音微重:“二姨娘,您倒是比夫人排场还要大,不知道二姨娘可熟读过女戒?”   林嬷嬷话一出口,二姨娘顿时脸色一僵,这才回过神来,暗自懊悔。   她与大夫人向来分庭抗礼,府内无人敢说,但那毕竟是暗地里,而未摆在明面之上。林嬷嬷代表的是林府的权威,在她面前,哪有自己放肆的资格?   真是急糊涂了!二姨娘手捏住帕子,心中恨恨。自打上次在这浅云居吃瘪之后,她便一直暗中观察,发现五姨娘那小贱蹄子和林蘅芜有往来,而林蘅芜对大夫人又向来尊敬,这牵扯到了一起,自然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而三皇子即将来府,她的宝贝女儿婉月和大夫人那林幽若争得正火热,出来一个林蘅芜搅局,必定对婉月不利。她顾不得太多,一听说大夫人找来林嬷嬷为林蘅芜教养规矩,她顿时就坐不住了,火烧火燎的赶过来,却出了这么个大错。   脸色一僵,二姨娘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随即又腆着脸皮笑了起来,道:“林嬷嬷说笑了,妾身自是懂得这道理的。只是见三小姐居然让夫人站在院内,而不请她入座,好歹也是长辈和嫡母,妾身看不过去吧了。”   说罢,二姨娘又转身冲着大夫人行礼,笑道:“妹妹如此逾矩,夫人不会介意吧。”   “无事,妹妹日后谨遵本分就好。”大夫人笑意盈盈的回答,很愉快的看到二姨娘吃瘪。一副当家主母的气派与胸怀便显露了出来,不轻不重的警告更是让二姨娘怒在心头,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毕竟她是妾。   二姨娘这边吃了鳖,转身矛头便对准了林蘅芜。主母她对付不了,还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三小姐平日里深居浅出,不通世事,如今府内要来的可是一位大贵人,三小姐就不怕出了差错得罪了贵人,引得林府受灾吗?”   “二姨娘言重了,林府循规蹈矩,而贵人也平易近人,爹爹自有主张,姨娘这担心着实多余,若是爹爹听到,怕是会不高兴了。”   林蘅芜不轻不重的反击,犀利而挑不出差错,再搬出林青霄来压她一头,顿时便噎住了二姨娘。让她咬牙切齿,愤恨不已。   林蘅芜和二姨娘的交锋,大夫人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任由两方交战。   二姨娘被林蘅芜点到了怒火,秀美一拧,双眸里充满了怒意:“我这话虽是不好听,却是实打实的为咱们林府着想,为老爷着想。也请三小姐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资格代表林府出面招待客人。京城来的客人娇贵的很,禁不起吓。”   这便是在指着林蘅芜骂了,而林蘅芜面上的胎记,细看之下也却是丑陋,众人移开眼,也只道二姨娘嘴巴狠辣,毫不留情。   “蘅芜相信京中贵人定是心如明镜,而非庸碌愚昧之人。”   四两拨千斤,又将二姨娘的话打回,而且丝毫不影响到自己。大夫人将二人的交锋尽收眼底,眸光一闪,这林蘅芜,兴许是可用之才。   “你……!”二姨娘何曾如此吃瘪过,自己像是个泼妇,反倒是成全了林蘅芜这个小贱人。她气得牙齿发抖,还想要说些什么,大夫人却是要出面,展示她的主母气度与风范了。   在林蘅芜沉默的反击里,大夫人终于出声阻止道:“妹妹,林嬷嬷还需要教导蘅芜礼仪,我们留下只会多加打扰,不如先行离去吧。”   二姨娘条件反射便想要反驳,一旁的林嬷嬷如何不知她心意?不等二姨娘开口,林嬷嬷已经按捺不住,冷冷出声:“还请夫人与二姨娘早些离去,耽误了老爷的命令,老身不好交待。”   回想起林青霄对林嬷嬷的敬重,二姨娘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气得哆嗦,却还是咬住牙不在多说,只得同大夫人一同离去。   走出浅云居,刚刚离开林嬷嬷的视线,二姨娘便狠狠瞪了大夫人一眼,拂袖而去。而大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平和的眸子里染上深沉,定定然,若有所思。 嫡女谋后 第10章 今生初逢   浅云居里,林嬷嬷虽是严苛,却也是认真负责。林蘅芜本便在上一世学了宫中礼仪,再由林嬷嬷搭手教导,愈加的完美。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转眼,京中那所谓的贵客便到来了。嘴角勾笑掐了指尖托着的梅落地,林蘅芜笑弧嗜血。   慕容桓风,别来无恙?   月色洒满一地寒霜,林蘅芜紧了紧披风的绦带,由云鹊扶着转身往屋里去。她身后一身黑衣的男子出现,锦缎华衣,面覆黑纱。   男子屈身捻拾了那一朵红梅在手,淡漠的音散在风里。   “月渡冰雪寒霜上,一点梅红犹自开。”   雪花簌簌的落,他抬眼望着雪里那人离去的背影,有若辰星的眸里一抹亮光闪过,似乎曜石一般。   前头林蘅芜似有所觉,折身回望,却是一地的荒凉白霜。   正要回首前行,却忽的发觉了不对。林蘅芜嘴角绽抹笑,“云鹊,你且去前头候着,我随后就来。”   云鹊应声去了,林蘅芜这才抬步回去,映目满地的霜。   她矮身去触摸,却见稍远处一角黑袍显现眼底,林蘅芜缓缓抬眸,起身。   袍角暗色鸾纹繁复,袖口金线滚边是低调的奢华。行进间仿若起了金色的浪,林蘅芜抬眼看得见他脸上黑纱微动。   明明只见了那一面,却还是一眼认出来。   浅淡了嘴角的笑弧,林蘅芜声音淡漠,“是你。”   黑纱飘落,月下的容颜绝代,风华倾城。凤南瑾低低的应声,“嗯,是我。”   方才拾起的梅还捻在指尖,凤南瑾阖了眼听到女子带笑的问话。   “怎么?想起来报恩了?”   他睁眼直直的看进女子眼里,嘴角笑弧难得雅痞,“怎么就知我是惦记着报恩,不是惦记着你?”   对上那一双带着笑的眸子,林蘅芜瞬间就慌乱。就是那样一双眸子曾经盈满了深情的看着她,说出那些让她无措的话。   如今这带些调笑意味的话,就更让她意识到那些话或者并不是胡乱言语,而是认真的。   耳边忽然传来淡漠的音,林蘅芜头脑一阵恍惚,只来得及听见三个字,“凤南瑾。”   回过神张嘴呢喃着,林蘅芜看见对眼人颔首笑弧浅浅,“我的名字。”   恍惚着点了头,林蘅芜张嘴要说什么,却让凤南瑾的话给拦在了口边。   到许久以后她也记得,那夜的风雪里凤南瑾一身黑袍是清正淡漠的风华,话音散在风里却嵌入她耳里。   她听见他说,“你不必开口,所有关于你的一切,我都会去了解。”   事实向林蘅芜证明,有一个极度不寻常的初见,凤南瑾做什么她都能接受的来。即便当时接受不来,过会儿缓一缓也就没什么了。   就譬如方才在梅园里,那个背负寒霜的男子一字一顿的告诉她,“你记着我叫凤南瑾就好,剩下的我会慢慢让你知道。”   她竟只呆愣了几秒钟,随后就接受了他的这句话。   摇头敛了心里繁杂的思绪,林蘅芜熄灯贴榻睡了。慕容桓风,明天就是重生来的第一次见面交锋,今夜可得养好了精神。   月过东窗未留,熹微透窗入。   云鹊伺候着林蘅芜起身梳妆,穿的是大夫人亲自挑的衣裳。云紫的裙,裙裾绘着天青暗纹,领口袖口以银线结朵幽兰,雅致里透出来是雍容。   半张银面遮了她血红胎记,幽兰瓣开是透着雅韵。羊脂玉簪轻挽住流云髻,天青底洒杏花的披风裹了窈窕身量,眉间纹金花钿是水蓝的颜色,更衬几分风情。   云鹊一身蓝衣在旁边扶着,林蘅芜轻移了莲步,迈进厅堂。   离开宴的时候虽说还早,厅堂里的人却是到了个齐全,就候着那所谓贵客了。林蘅芜低睫掩住了嗤笑意,娓娓做个礼就入了座。   点心茶水一应俱全,林蘅芜伸指捻了块糕点入口,且先填着肚子。   主座上林青霄同大夫人端盏细抿,一面瞧着林蘅芜这般模样蹙眉,一面侧首叮咛人注意些给林蘅芜那儿换盘点心茶水。   婢女应声退了下去,不久就有膳房的人端了盘新的点心来。   依旧青瓷纹兰花的浅口碟,糯软的枣花白桂宝塔状堆着。林蘅芜颔首示意,云鹊抬手去接了换过桌几上这一盏下去。   自然的,林蘅芜没忘了把那碟里最后一块儿糕点捻出来也吞掉。   丝绢拭口,旁侧的婢女识趣递了碗粥来。白瓷釉蓝花的碗里,盛着是莲子百合粥。林蘅芜小口用了约摸半碗搁去了桌几上,身后人会意撤了下去。   云鹊替她换条丝帕别在腰间,林蘅芜就着原先的帕子打理好了,这才交与云鹊身后的婢女,要她拿去收拾好了。   打理妥当了,柔白的手这才端了珊瑚色的宝盏在手,掀盖撇沫轻抿,拭过口总算有了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大夫人轻微舒口气,回头就嗔怒着看林青霄一眼,低了声音同他嚼着舌根,“这可算是停了,再不停,怕是皇子殿下就要来了!”   林青霄冷哼一声,心间只嗤道就是来了又如何?奈何势比人强,他虽说是知道慕容桓风不受宠,可也别无选择。   眼见着林蘅芜填了填肚子,厅堂外也全然的亮堂了起来。浅浅阖了阖眸子,林蘅芜就听着门外有人高声喊,“三皇子殿下到!”   话音里一身白袍的人跨进了厅堂来,林蘅芜默然起身,随着众人一道做礼。   “三皇子殿下到来,微臣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林大人哪里话……”   矮了身子听着林青霄同慕容桓风这般寒暄,林蘅芜撇唇,低睫遮去满眼的不耐。半张幽兰刻画的银面衬着几许寥落青丝,粉唇微张呼吸着,入谁的眼竟是魅惑。   礼数做的周全,寒暄过了人一应入了座。慕容桓风端着珊瑚宝盏,姿态是故作的优雅矜贵,“不知那,是林府哪位小姐?”   没指明也没具体道个特别处,林青霄一时间有些懵。却在下一瞬,明了。   他怎么会看不见,那眼神,分明是盯着林蘅芜那边瞧的!   同为男人,那般的眼神代表了什么,林青霄只看一眼便知。即便有意收敛也藏不住发亮的光,那是想要占有的欲望!   嘴角弧度深了深,林青霄头一次觉着这个女儿还是有些用处的。   就譬如,眼下。   搁了手中的茶盏在案,林青霄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这,老臣眼拙,不知殿下问的是哪个?”   慕容桓风怔愣一瞬,随即往女眷席上打量一圈。   容貌姣好、身材出挑些的,该是林家大小姐林幽若。   容貌艳丽、却稍显娇小些的,该是林家二小姐林婉月。   最后那个尚还幼小的姑娘家,自然就是林家的四小姐林玉环了。   这么说来的话,那云紫衣裳的人,竟该是林家的三小姐,林蘅芜?   慕容桓风喉咙哽了一哽,低眸却正瞧见对眼人舔了舔粉唇,折身同身后的丫鬟说些什么话。   些微背过身的缘故,前胸的弧度就勾勒的明显了些。本是无心之举,此情此景下却平添几分魅惑。一瞬口干舌燥,慕容桓风就着手边的盏喂了几口茶下肚压火。   搁了剩下的半盏茶在案几上,慕容桓风嘴角勾一丝笑是故作温文的模样,伸指指了林蘅芜所在,“桓风愚昧,指的正是这位。”   林青霄做样子顺着他指的方向去瞧,就见着林蘅芜嘴角勾笑的转回身来。   云紫的衣裳衬着她肤如凝脂,银面遮了那半张有胎记的脸。林青霄咂舌赞叹,这么看着倒当真算得绝色。   捋着自个儿没多长的胡须,林青霄颔首答了慕容桓风的话,“是三女蘅芜。”   一下子怔愣在原地,竟然,真是她!   林蘅芜的大名,怕是整个承晋国都鲜有不知道的。林青霄是晋北侯爷的第五子,云岭郝连家更是名门望族。可就是生在这样的名门望族里,才让林蘅芜成了一个笑话。   郝连氏怀胎两年才生产,这本就是诡异至极的事了。偏偏生出来林蘅芜,当时整个右脸上一多半都是红胎记,活像泼了血!   当时为郝连氏接生的婆子一下子就让给吓傻了,干了多年的接生婆那一刻竟是连个婴儿也抱不稳,直接给扔去了地上。   可这林蘅芜当时掉去地上,竟根本就不哭不闹的,只是右脸的胎记更红了几分。接生婆吓得要死,直从门里冲了出去再也顾不得里头的母女了,见人就一个劲儿的喊叫,“好我的娘哎,林家那,那是个鬼胎!”   当年郝连氏生产的时候,可说是整个淮北城都在关注着。毕竟谁都想看看,这足足怀胎两年,生出来究竟会是个什么东西。   接生婆如此逢人就大喊大叫的,很快林蘅芜鬼胎的名声,就传遍了整个淮北。   林州的淮北是边疆,却也是个富庶地儿。温柔富贵乡里头,往来的人自然就多。这消息啊,也就跟长了膀子一样的,经由不同人的口,传入不同人的耳。   大江南北的,谁口里的故事都会有些跟原来不同,却也是谁都知道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