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人鱼传说   很久以前,我的祖先中,有一个小姐姐为了心爱的王子,和可怕的巫婆交易,换来刀锋上行走的一双足,每天忍着钻心的疼痛,只为能和自己心爱的人见上一面。可最终呢?当王子拥着自己的新婚妻子还在春梦里未醒,小姐姐却化作了一堆泡沫。   那个小姐姐的塑像就在海神宫一进门的地方,她那可悲的结局成了我们每个人鱼少女笈第仪式上必须知道的一课。   “姐姐,你说那个小姐姐难道不怕疼吗?”我傻傻地歪过头,看着虔诚的向这尊塑像行礼的海芙姐姐。   “不许说话!”一声蛮横的大喝从左侧传来。不用看,我也知道是一脸横肉的海姥姥。我也和其他姐妹们一样怕她,可我敢讨厌她。我不满的白了她一眼,什么时候都不让人松口气。不想我的白眼球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她看了个满眼。   啪,头上狠狠地挨了一个爆栗子。   “哎哟!”我疼得忍不住叫了一声,缩了一下脖子。   “快走啦!”还是姐姐疼我,赶紧拉着我跑出了海神宫。   没有了海姥姥的监视,我心情大好,头上挨得一下,也觉不出疼了。我继续问我的问题。   “姐姐,你还没告诉我呢,王子为什么不娶小姐姐呢?”   “为什么?因为王子不爱她。”姐姐幽幽地说道,眼睛里闪过一丝遗憾,还有。。。还有我看不懂的复杂。   “爱,爱好玩吗?比骑在海龟大叔的背上四处冲浪好玩吗?”   “傻丫头,你呀!就知道玩儿,看来,你应该早点接受学习了!”   “我不去!”闻听学习二字,我一扭身子,顺势想游走。每天被海姥姥那双暴大的鱼眼死盯着,学习那一大堆东西,挨她的教训,看她张着一张猩红的大嘴训斥骂人,想起来就是噩梦。   “走?没那么容易!”又是一声大喝,还没等我来得及吓得哆嗦一下,我的耳朵就被海姥姥一把揪在了手里。   “这一群姐姐妹妹里,就属你最调皮,整天跟那帮海龟、蚌精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我再不管你,你就一辈子也别想成仙了,从今后,你不把你那些坏毛病改过来,瞧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姥姥,你小点劲儿不行吗,我的耳朵都被你拉长了!”我被拽的一溜跟头。   “甭和我歪歪,我手一松,保准你就没影。”说着,海姥姥手上又加了两成力气。   “姥姥,我跟着你还不行吗!您老人家就松松手吧!”我一手捂着耳朵,一边哀求着。   “不行!”   “我。。。我保证每天上午和您学习礼仪,只在下午出去玩一小小会儿,还不行吗?”   “没门。”   “哎,我保证再也不逃学了,还不行吗?”   “没条件可讲!”   “哎,姐姐,你救救我吧!”我拿出看家本领,嚎啕大哭。我是真不愿意进学堂的门口。   可这次,姐姐只是无奈的搓着手,心疼的眼圈发红,围在我和海姥姥的身边游来游去,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唉,我也明白,我这个好脾气的姐姐,怎么敢惹这个臭脾气的海姥姥呢!   砰,我被扔在了学堂的门里,眼睁睁的看着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完了,再也不能随便跑出去和老海龟大叔、蚌精壳小妹每天疯玩儿了,我的美好童年,这次真的结束了!   我蔫头耷脑的坐在角落里,无精打采的看着一群和我一样大的人鱼姐妹们聚精会神,或者说是近乎崇拜地听海姥姥哇啦哇啦的讲课。我就纳闷了,她们矜持的挺着腰身,假模假样的小声低语,笑起来连牙齿都看不到,不累吗?我的屁股早就被凳子硌的生疼,不停地扭来扭去,难道她们的屁股就不疼?海姥姥说我是个野丫头,我就野啦,我就是坐不住,我就和她们不一样,总之,我看着她们就烦。   我无聊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故意把嘴巴张到最大。我才不怕别人看到我有几颗牙呢!嘿嘿,海姥姥只是白了我一眼,并没有停下讲课。   “媚女人的第四点:眼睛不用大,一定要会说话。如果你有所谓的明眸皓齿,那是最好,但如果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那也可以弥补你容颜不够娇美的不足。一个流转的眼神、一个有意无意的眼波,足以让大多数男人失魂落魄、浮想联翩。想一想,一张梨花带泪的脸,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几个男人能抗拒这种诱惑?”   “桃花眼?”我没见过桃花眼是什么样,但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就感觉不怎么好,而且,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海蝶的那双细长而又总爱从眼角瞧人的眼睛。此刻,她就坐在最前面,听的十分专心。   “媚女人的第五点:有一握纤细的腰肢,一定不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否则虽然细但摸起来容易让男人产生一丝恐怖的感觉,而且让人担心太用力了会不会折断。细,纤细,最好还有一薄层软软的肉均匀地贴在腰际四周,但绝对不能是赘肉。只有添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盈盈一握的腰肢,才能令多情男人午夜梦回时,仍心旌摇荡。”   我又忍不住瞥了一眼海蝶,心虚的偷眼看了看她的细腰,大概,令男人午夜梦回的就是她这样的吧!以前,我可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有没有腰!那就更不知道到底是肥还是瘦了!   “总之,”海姥姥还在滔滔不绝,“要想将男人媚到手,就必须学会媚、嗔、妖、野这四种神态。做一个媚女人,----脸儿媚,心儿硬,下手稳准狠,对男人有着超一流的敏感度和鉴赏能力,而不是像海十六一样糊里糊涂跟着老海龟四处乱跑、到处搅混水的笨女人!”   我的额头上又挨了海姥姥狠狠地一指头。干嘛?为什么海姥姥总和我过不去?我笨?我哪里笨啦!该认识的字,我可全都会写。真是莫名其妙!严重的歧视!   可我确实也想不明白,记得以前偷偷溜到湖塘里,听到人家学堂里传来的可是朗朗上口的三字经,为什么我们不学那个,却学这些什么媚功?   “姥姥,你为什么不教我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海姥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你笨,还真不是一般的笨!学那些有什么用,学那些能让你勾到男人吗?勾不到男人,得不到他们的阳气,你靠什么修炼成仙?成不了仙,你就一辈子趴在海底,和那帮老海龟、蚌壳精一样,做个精灵吧!”   满屋子的姐妹们嘻嘻哈哈的笑的花枝乱颤。哼,做个精灵有什么不好!我就想做个快快乐乐的精灵,我才不愿成什么仙呢!我悻悻地朝她们翻了翻白眼。   “我们精灵有精灵的规矩,媚惑男人获取阳气,却不能伤害他们,否则,我们就和妖怪没什么区别了!”   “为什么?如果伤了他们呢?只要对我们修炼有好处不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海蝶眨着她的桃花眼,一脸不屑。   “有什么关系?!”海姥姥猛然瞪起她的大鱼眼,一脸恐吓:“那你就是害人精,不再是可爱的精灵。只要伤了人,你就离妖精不远了!”   “妖精就妖精吗!妖精有了法力也可以成仙吗!”海蝶垂下她的桃花眼,不满的小声嘟囔,可惜海姥姥没听见,不然,我很愿意看到海蝶的头上也挨一个响亮的爆栗子。   “姥姥,我想去方便!”屁股越来越疼,我实在学不下去了,总不成这也限制我吧!   “就你麻烦,一点也不像个淑女,快去快回来!”   我在大家鄙夷的目光里,故意夸张的扭动着连我自己都摸不着的腰肢,还不忘回过头来气气海姥姥:“姥姥,您瞧,我这样够媚吧?”   “小心门框!”姥姥的大嗓门话音未落,我那可怜的头便“砰”得一声,很没风度的狠狠地撞在了门框上。   “哎呀!”我疼得大叫。   哗,那帮准淑女们全乐了,泪珠在眼眶里转圈,可我还是忍不住很卑鄙的想,瞧把你们乐得,这次你们的大牙藏不住了吧!   唉,今天,太没劲了!  正文 2、告别   “小十六,你真的不想和我们玩儿了?我会想你的。”海龟大叔颇感惋惜地缓缓地爬到一棵珊瑚树上,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   “大叔,你还没搞明白,不是我不想和你们玩儿,是海姥姥看的太紧,没办法一整天泡在一起了!”我没好气的踢了一下脚底的石子。手里拿着他老人家送给我的一根香蕉狠狠的咬了一口。这个老家伙,不知从那搞来的这么好吃的东西,每次总让我感到惊喜。   “十六,你吃慢点,这次,我不会和你抢的。”蚌壳精一边倒腾着她怀里那颗珍珠,一边馋馋的看着我手里的好东西。我简直都可以听到这个馋丫头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叫声了。   “唔,吃完了。。。”我抹了抹嘴巴,很不够意思的说道:“大叔,我想跳一次悬崖。”   “好啊,我也想去。”蚌壳精兴奋地拍着她的蚌壳。   “走,我送你们去。”   别看海龟大叔走起来慢腾腾,游起泳来速度可快了。那处海边的悬崖,是一处山脉的尽头,山脉通向哪里,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从笔直、陡峭、高高的悬崖上跳下来,像鸟儿一样伸开双臂在空中急速下落,每次都兴奋地令我尖叫。   现在,我和蚌壳精已然站在了悬崖最外边,半只脚悬在石壁外面,半只脚蹬在石头上。蓝蓝的天空幽远的看不到边际,海鸟在我们的脚下盘旋,海浪哗哗地撞击着悬崖脚下的石块,一切都令人心旷神怡,那份超越生命的愉悦简直无法言表。   海龟大叔和鳄鱼一家子笑眯眯的看着我俩,静等着那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   “大叔,你再躲远点,我可跳啦!呜呵。。。。。”我和蚌壳精手拉着手,奋力一纵,我俩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笔直的坠落下去。   风,呼呼;我分不清,我是冲入大海,还是飞入蓝天。此刻,天水一色,我就像一滴水,融化在天水之间。   “噗通”一声巨响,我的蓝天之旅结束了。   “我还想到海面上去冲浪。”这是我浮出水面后对海归大叔说的第一句话。   “你呀,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散了,你是心有不甘呀!”其实,别看海龟大叔嘴上不乐意,只要我提出来,他是一定会答应的。   “最后一次,还不行吗!”我使劲摇晃起他老人家。   “唉,好啦好啦,别晃啦,再晃我会晕船的。”海龟会晕船?谁听说过!   “耶,大叔万岁!”我一把拉过蚌壳精,飞快的爬上了海龟大叔那宽阔的龟壳。   “走喽,冲浪开始!”只要一浮出水面,看到那浩瀚的碧波,看到那碧波里星星点点的船只,看到船只上形形色色的人们,不论什么不愉快,统统被我丢到了脑后。   一路上,海鸟叽叽喳喳围过来,抢食我手里的食物,欢快的浪花*着我的脚踝,海风温柔的撩起我的发丝。大海多好呀,我真搞不懂,海姥姥为什么非得把我赶到远离大海的那片陆地上去修炼?难道在深海里做个精灵不好吗?   “大叔,再往前游点吧!”又到了那个分水界了,远远的看到窄窄的河口,我好奇心大发。每次游到这里,就意味着该返航了。而这个分水河口的那边,将会是我今后要去的地方。   “小十六,那可不行,那里人太多,搞不好,我们就成了他们锅里的美味佳肴了!”海龟大叔一卜楞脑袋。   “求求你,大叔,”我立马声音哽咽起来,“反正以后我也跳不了海崖了,坐不成冲浪了,反正我也逃出不来了,反正也没人再疼我了,大叔,看在我如此可怜的份上,你就圆了我这最后的心愿吧!”我使出看家本领,沾了几滴海水,冒充我的眼泪。   蚌壳精刚要张开她那大嘴笑出声,被我狠狠的一瞪,立刻又把嘴合上了,可她的闷笑引起身子不停地颤动。只要不让海龟大叔发现我是装的,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那。。。”海龟大叔就是心软,被我的假象迷惑住了。   “大叔,咱们就靠近一些那个入海口,我就是想看看那边到底有些什么,咱们不进入那条河水里还不行吗?”我赶紧加强攻势。   “大叔,你就满足一下十六的心愿吧,你瞧,为了和她告别,我都把自己最喜欢的珍珠项链送给她了,你也没什么可送的,还不满足一下她这个小小的心愿!”蚌壳精不愧是我的死党,顺势也添油加醋起来。顺便还扫了一眼我腰间的袋子,那里面盛满了让她羡慕不已的宝贝。我瞥见她眼角的馋劲儿,赶紧把锦囊换了个位置,那里面的东西可是我的好朋友们送给我的临别礼物,往里面装她的珍珠们时,不下心漏了富,被她看了个满眼。不过,我的宝贝,她休想拿走一个。   “你们这两个野丫头,真是拿你们没办法。说好了,可不许过那个河口!”海龟大叔一边唠叨着,一边向前游去。   “不过,我也有礼物要送给小十六的。不然,你送过了,我没有送,小十六会在背后骂死我的。”   “大叔,你也有礼物?”我惊喜地大叫。   “喏,拿去。”变戏法一样,海龟大叔回嘴扔过来一串鲜红的珊瑚珠串。说是一串,其实只有两颗,硕大浑圆的珊瑚珠穿在一束海草上,翠绿映着鲜红,煞是惹眼。   “大叔,太漂亮了!”我一声惊呼,麻利地戴在手腕上,第一次发现,有了鲜红和翠绿的映衬,我的肌肤竟是如此白皙。   “错了,漂亮的不是大叔,是珊瑚珠!”海龟大叔呵呵地笑出了声。   “就知道你会喜欢,你要不磨着我玩冲浪,兴许我还可以多打磨出几颗来呢!”   一路说笑着,转眼就到了河口,我出溜一下滑下海龟大叔的后背,得意得向他俩挥了挥手:“大叔,你们先回去吧,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哎,十六,你要去哪?”蚌壳精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险些把宝贝珍珠吐出来。   “快回来,小十六,你不要命啦!”看出了我的想法,海龟大叔急的瞪着一双绿豆眼,朝我大叫。   “大叔,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不再和他俩打歪歪,我一溜烟的游走了。嘿嘿,善良的大叔,你可不是第一次上我的当喽! 正文 3、云水禅心   今天,是五月初五。窗外,稠密的雨丝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师傅,粽子都准备好了,只是很少。。。”门外,小沙弥的声音将佛果从淡淡的愁绪中拉扯出来。   “咱们还去吗?这天气。。。”子规犹豫的怯懦着,佛果知道,他的心思。毕竟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到江边还有大段泥泞的路程要走。   “咱们先去流民的住处吧,趁热把食物送过去。”此刻,佛果担心的是寺外那一处破落的寺院能不能给遭受洪水灾难的流民安然的庇护。   “哦。”应了声,子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放下手中的佛经,取过蓑衣、斗笠。淋了数天的雨水,房门湿涩得推开也需费些劲了。佛果看了看为数不多的几担食物,心中有些无奈,江边遭到水淹的民户不下千人,这点食物甚至不能让每人分到一个馒头。心里思索着去何处能够化得一些粮食的事情,佛果和众弟子拾阶而下,踏进了茫茫的雨雾中。   “子规,咱们的粮食还有多少?”   “回师傅,要是只供寺里用度,还可以吃上两个月。要是还这样,继续供给山下的那帮流民,就是每天施舍一顿饭,恐怕也坚持不了三天了。”   “今天,你的师兄们都出去了吗?”佛果将目光投向依旧阴沉的天际,担心在这样的天气里,弟子们会空手而回。   “师兄们一大早就出去化缘了。早晨的时候雨还小一些,可是这会儿,怎么又大了呢?真不知道师兄们被淋成什么样子了?这鬼天气,真不知道这该死的雨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子规小声的嘀咕着,烦躁的情绪溢于言表。   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幕,佛果的眉头间又加深了一丝凝重。今年的雨水比往年来得早,持续的时间也长很多,像这样连续下三四天的大雨,两个月来,已经重复好几次了。江面上河水暴涨,冲毁了大部分的房屋,淹毁了大片良田,河面上不时有溺死的尸首漂到岸边,无人认领,腐烂发臭。超度这些可怜的亡灵,又占据了佛果每天不多的闲暇时间。   饥饿和居无定所,令一部分百姓扶老携幼纷纷投奔到山上来,一来这里地势高于地面,不怕水泡,再者寺里每日施舍的一餐饭食能不至于饿死。只是流民越来越多,由原来的一二百人猛增到八九百人。在施舍了近一个月后,寺里的粮食急剧减少,现在居然也告馨了。佛果只有将希望寄托在弟子们身上,希望旁晚时分,他们能化回一些粮食。   “来了,来了,佛果法师给咱们送吃食来了!”离着庙门还有数十步,里面就传出欣喜若狂的喊声,夹杂着还有小孩子饥饿难耐的哭喊声。心头一紧,佛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法师,您可算来了,快救救我娘亲吧!”一个少年的嗓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一张脏污的脸上一双含泪的双眼,透出悲伤和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坚忍。   “你娘亲怎样了?”蹲下身子,佛果望向躺在一领破席上的女人。惨白的脸色和发青的嘴唇,比昨天看上去还要差。   “几经两天水米未进了。哎,怕是熬不过一两天了。”一名老年女人叹了口气。   “张婆婆,我不许你这样说,我娘亲会好的。。。呜呜。。。”再也佯装不住假装的坚强,男孩扑通一下跪倒在女人的身旁,伤心地哭出了声。   佛果法师将手搭在女人的脉搏上,许久,眼神中掠过一丝黯然。原本的病症加上饥饿,几乎耗干了她的生命。寺里给她送来的汤药并不能扭转她的劫数。这个女人,气若游丝,真的坚持不了多久了。   “阿弥陀佛,浩天,不要再伤心了,我会替你母亲超度的。”此刻,佛果的心理更加沉重起来,眼见一条生命又要消失,除了超度,他还能帮上这个可怜的孩子什么呢?   “法师,我不相信,我的娘亲。。。法师您一定还有办法的!”浩天惊恐不已,巨大的悲恸令他瘦弱的双肩不停地颤抖,但一双眼睛却更加热切的望向佛果。   “哎,孩子,别再难为法师啦,他已经尽力了。”老妇人拉住浩天的手,想把它拽起来。   “不,我不离开我的娘亲,她还活着。。。”浩天疯狂地挣扎开,扑在女人的身上,再也压制不住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哎,我听说,江里有一种银鱼,喝了它熬制的汤,赛过千年老参汤。有令人起死回生的神力。”一个老者不忍再看,若有所思的说道。   “老李头,你这话是不错,可现在不比寻常,江岸都被淹了,去哪里找这种鱼!况且,这种鱼只在靠近入海口的那一片水域才有,风急浪大,不好打呀!”   “我去,只要能救我娘亲,我去打银鱼!”闻听还有希望,浩天噌的站起来,转身就向外走。从小在江边长大,虽然他还小,可打鱼他并不陌生。   “浩天,快回来,江边太危险了!”老者后悔的一拍大腿,没想到这孩子救母如此心切。   “没事,我一会就回来。。。”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消瘦的身形不一会儿就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众人神色凝重,也有的惋惜的摇了摇头,这样的天气,那孩子简直不要命了。   佛果在拥挤的难民中巡查了一遍,并没发现瘟疫流行的症状,仔细叮嘱好人群中年轻力壮者,教给他们发现有病之人如何处理,佛果朝江边忘了忘,心里实在担心那个倔强而又孝顺的浩天。 正文 4、网缘   河口的水流很急,我奋力摆动着身体,冲了两次才进入到了江水里。可令我略感失望,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丽。河水有点污浊,远没有海水里面清澈,我努力睁大眼睛,安慰着自己,不怕,再往前游一游,也许就会清亮了。   可我也不是没有新发现,一种细长通体透明的银亮亮的小鱼,成群结队的在我身边跳着群舞。倏忽飘来又倏忽飘去,不停地变换着莫测的舞姿,就像刮起的一阵银色的龙卷风。   拨开杂乱的水草,我好奇的向它们靠近。也许我的身上没有令它们感到任何威胁的信息,银鱼们很快接纳了我这名新成员,将我围在中间,裹挟着我翩然起舞。更有大胆一些的凑了过来,轻轻在我腮边啄吻一下,然后又惶惶的逃开去,害的我痒痒的,咯咯笑出了声。   闹够了,我将身子探出水面,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这片陌生的领域。这里,和海底不太一样。浩瀚的江面上,没有三三两两的船只,也没有叽喳喧闹的鸟儿不时冲进水里捕食,河岸两侧,成排的柳树半截身子泡在江水里,倒垂的枝条有的干脆直接插入了水中。雨水落在江面上,激起许多的泡泡。江面上脏兮兮的,飘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切,都让我感到萧瑟。   哎,一点也不好玩儿,我不由得更加怀疑海姥姥的意图。随便转了一圈,我准备回去了。唯一让我高兴的是,有一群小银鱼将我包围起来,它们的欢快感染了我,我丢掉郁闷,转眼就和它们疯在了一起。   头顶上一黑,一页小舟停在了水面上。哦,只顾玩儿了,竟然不知道小船是什么时候划过来的。透过水面,我看到了船舷边一张欣喜若狂的面孔,和听见一声激动地大叫。   “就是它们,我可算找到了,娘亲有救了!”   他在找什么?第一次和人类如此近距离,我傻傻的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江面上波涛翻滚,一个大浪头猛的一撞,小船不听话的晃动起来。那人身子一侧歪,摔倒在船舷边。可一张大网却已然朝我所在的水域盖了下来。船很小,禁不住一侧的重量,猛的翻扣过来,那人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扑通一下落入江水中。   我灵活的躲开渔网,游到一旁。可那群银鱼中有一小部分鱼儿却没那么幸运。它们惊慌的在细密的网中左冲右突,妄图逃离这致命的网索。   只瞥了一眼,我的心猛然揪紧了。刚刚落水时,那个捕鱼人还在奋力挣扎,怎么只几下,就不动了?他的身子缓缓地向江底漂落下去。   不好,渔网不仅网住了鱼儿,在他挣扎中,还网住了他的双脚。想来疯狂逃窜的鱼群力量大得惊人,它们拉扯着渔网,渔网捆绑着捕鱼人,正向水面以下越游越深。   江水里的脏东西被搅翻上来,水里非常浑浊。我看不清那人的脸,可我知道,我要是不救他,他肯定活不成了。   无奈的叹口气,就当是自己积德行善吧,我迅速游到他的身边,费力的把纠缠在一起的渔网从他的身上解开。轻轻揽住他的腰,快速向水面浮上去。接触到他的身体,我一惊,这个人好瘦!   佛果焦急的在江面上寻找着浩天的身影。望着波浪滔天的江面,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刚刚视线中的那个黑点,此刻一点踪迹也不见了。   “师傅,我们回去吧!”子规声音发颤,双手紧紧抓住船舷,紧张的骨节发白。   “都怪我,刚才多嘴多舌,你说他娘活不成啦,这孩子再有个意外,我。。。我真是造孽呀!”撑船的正是那个老者,一张湿淋淋的脸上满是懊悔。   “咚”船底被什么撞了一下,小船微微一震。   “师傅,船要翻了吗?“子规惊恐的大叫。   “别慌,坐稳了。”佛果抓住子规冰凉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哗”一片水声,浪花里突然冒出两个人。   我恼火的瞪着小船,一只手尽量把溺水之人托的高一些,一边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头顶。江水里是在太浑浊,害的我没看好,头狠狠地撞在了这只小船的船底。哎,今天我的头接连遭到噩运,一天之内已经被撞两次了。   “浩天!”船上的人大叫,他们肯定不是在叫我,我明白了,他们认识这个人,不,应该说这个孩子。现在我才看清楚他的脸,看样子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姑娘,他怎么样,还活着吗?”一个老者急切的向我伸出手,我顺势把浩天举上小船。目光快速扫视了一圈,突然,我看到了他。煞那间,那缕温暖的目光像久违了的一束阳光,呼啦一下照亮了我的心房。清瘦的脸颊挂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暖暖的眼神将我的恼火融化得荡然无存。   “女施主,是你救了他?”温润的声音如天籁般响在耳畔,我痴痴的凝望着那双深蓝色的眼眸,不知该怎样回答。第一次,我看到一双和我一样的眼睛,长在一个男人的脸上是如此迷人。   我该怎样勾搭他?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海姥姥教过,遇到男人,不能放过任何机会。我使劲眨了眨眼睛,抛过去我自以为是的一个媚眼。他一愣,眉头微蹙,似是有些疑惑。   “咳咳。。。”浩天奋力咳出水,腾得坐了起来。我被吓了一跳,收回痴傻的目光,这个孩子,命真大!   “我看到银鱼啦,佛果法师,我看到银鱼啦,好多好多,我娘亲一定有救啦!”   “孩子啊,你命真大,要不是这位姑娘救了你,现在你就没命了!”老者替他捶打着后背。   浩天愣愣的看向我,突然挣扎着爬起来,扑通一下跪在了船板上。大家都愣住了。   “姐姐,求求你,再救我娘一次,没有那些银鱼,我娘就活不成了。。。”泪水和着江水伴着雨水,从浩天苍白的脸上流到身上。   “银鱼?”我猜测他就是为了那些银鱼险些丧命江底。   “傻孩子,别难为姐姐了。。。”老者无奈的责怪,眼底闪过辛酸。   “没关系,你等我。。。”感到那缕探究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我的身上,我的心儿怦怦直跳,我怎么啦?脸儿发烫,口舌打结,我媚到他了吗?慌乱中我像逮住了救命稻草,一个猛子扎入了江水中。   “哎,女施主。。。”耳边只一闪,是他在叫我吗?   找到渔网不难,我再次游回那艘小船,将满满一网银鱼挂在船尾。除了浩天和老者不停地谢意,我又听到了那温润的声音。   “女施主,赶紧上船吧。”一只骨节修长的大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我仰头望去,那一刻,风停了,雨住了,明媚的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拢在蔼蔼的灿烂中。僧衣猎猎,目光迥然,我的心又一次怦怦直响。   我浑然不觉,自己如何上的船,只是当我坐在船尾时,我感觉到了小和尚目光里的躲闪。而他却将眼神投向了江岸。   “姑娘,披上蓑衣吧,你的衣裳太单薄了。”眼睛看着远方,那双修长的大手却向我伸过来,一件蓑衣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   “哦。。。”我猛然意识到了不妥,一件窄窄的胸衣和一条短短的裙子,泄露了我大片的肌肤。哎呀,忘了,这身打扮,会吓到他们的。   “我。。。不好意思,我走了。。。”不顾一船人的诧异,我一翻身重新扎入了水中,快速向江底沉下去。这一次,我感觉冰凉的河水也褪不去我一身的燥热。   “女施主。。。”佛果眼眸中盛满担忧,只是,江面上再也没有了那个女孩儿的踪迹。   “师傅,你看,这是什么?”一棵鲜红的珠子递到他的面前。   “肯定是那个神仙姐姐丢下的。”子规眼中流露出恋恋不舍。她好美。   “她。。。”将珠子托在掌心,凝视着雨过天晴的江面,佛果话到嘴边停了下来。一道绚丽的虹冲破天空的帷幕,娇俏俏的悬挂在天边。   她,是谁家的女儿?赶走了阴霾,带来了久违的阳光! 正文 5、除了仇恨,我一无所有   “十六,你为什么又逃学了?”远远的,姐姐一脸焦急迎了过来。我心虚的想要躲藏,可已经来不及了。使劲搓了搓发烫的脸颊,但愿不要被她婆婆妈妈的追问。   “姐姐,我只是出去了一小会儿,至于这么紧张吗?”换上嬉皮笑脸,我将手腕一扬,“姐姐,瞧我给你带来什么宝贝啦?”先打出一发糖衣炮弹,估计海龟大叔的珊瑚珠一定会让她惊喜。因为,我从没见过有人送她礼物。   “矣?”我一惊,目光停留在手腕上,什么时候只剩下一颗了。一节断掉的水草悠然的飘在腕边。   “十六,你还说一小会儿,海姥姥刚才来过,她说你一个下午都不在,也不知你去哪疯了!”   “一下午?”我心中一晒,呵呵,忘记了,玩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哎!只是一想到明天如何面对海姥姥那张臭脸,我心里很是不爽。免不了耳朵又要遭殃了!下意识的,我揉了揉可怜的耳朵。   “走吧,和我一起去把丢下的课补上吧。”姐姐拉着我的手,生怕一撒手我就不见了一样,紧紧地拉着,向那个可恶的学堂游去。没办法,一切又恢复了索然无味。   夜色降临了,黑墨色的天空中,璀璨的星星亮亮的,一闪一闪,仿佛在向我眨着眼睛。夜幕下的海水,没有了白天的喧嚣,此刻像个温柔的母亲,晃动着温暖的臂弯,海浪低沉而又婉转的哗哗声,恰似母亲嘴里哼出的催眠曲。   这是一个适合愣神的夜晚,就这样愣愣的看着星星,嘴角弯起一丝甜甜的笑,星星*的向我打着招呼,我的眼睛里都是闪闪的星星。美丽的夜空中,他又向我展开温润的笑颜,一双眼眸化作最亮的星星,朝我眨啊眨啊。。。   “十六,我说的你记下了没有!”姐姐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啊?什么?”星眸瞬间躲藏在点点繁星背后,我定定神,再望,夜空中再也看不见那两颗最亮的星星。   “十六!”姐姐气的皱起眉头,“你能不能专心些,像你这样,什么时候修炼成仙?”想来被我气得不轻,姐姐的眼中有亮亮的星星闪了一下。   “姐姐,你怎么哭了?”我奇怪的伸手去摸,姐姐却倔强的一歪头,“不用你管!”语气硬硬的。咦?今天,姐姐为什么这么激动。不管就不管,我重新仰起头,双手托起腮帮,我要继续和繁星背后的那双眼睛凝眸。   “十六。。。你。。。怎么如此不争气!”姐姐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姐姐,你不要小题大做好不好,你看,着漫天的星星多么好看,小时候,你不是经常和我一起看星星的吗?”脑海里,浮现出姐姐拉着我的手,一起随波荡漾在宽阔的海面上,数着怎么也数不清的星星,经常是数着数着我就睡着了,睡梦中总有一双温柔的臂弯将我抱起,悠悠荡荡。   “十六,你喜欢看星星吗?”姐姐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温和的语气里有我听不懂的滋味。   “喜欢,太喜欢啦。”   “那好,今天,咱俩什么也不学了,姐姐再最后陪你看一次星星,好吗?”姐姐挨着我坐了下来。就像小时候一样将我的手放在她的掌心中,轻轻攥住。可我却奇怪的感到了微微的颤抖。   “姐姐,你怎么啦?为什么是最后一次,难道你不爱看星星啦?”我奇怪今天姐姐的反常。   “姐姐。。。姐姐明天就要搬到海神那里去住了。。。”姐姐垂下头,一滴亮晶晶的东西落了下来。   “什么!你怎么能搬到那个恶棍那里!”我大吃一惊,腾地站起来,既惊恐又愤怒的盯着姐姐。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姐姐再也掩饰不住满心的酸楚,以手掩面,嘤嘤地哭出了声。   “姐姐,你不能去,海神黑沙是个超级大坏蛋,他暴虐成性,杀人连眼都不眨一下,他妻妾成群,多得数也数不清,你去他那简直就是。。。”   “十六,别说了,这些,姐姐都知道,可我又能改变什么呢?如果那一晚我没有忘乎所以的舞蹈,没有被恰巧经过的黑沙看见,也许。。。也许。。。我要不从,他就会毁了我们住的这里,很多姐妹就会惨遭杀害。。。”姐姐泪流满面,我看得出她有多么的无奈和不情愿。   “我和他拼了,说什么我也不让姐姐去!”我的拳头攥得嘎嘎响,仇恨的怒火在我心里熊熊燃烧。   “不,十六,你这样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的。”姐姐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哀求道:“十六,听姐姐话,好好学本领,好好修炼,我们人鱼只有两条出路,或者终生为精灵,遭受黑沙的欺凌,或者修炼成仙,与他平起平坐。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能修炼成仙了,逃出这种宿命,姐姐我就是受再多的苦,也毫无怨言。”姐姐凄楚的眼睛凝视着我,眼睛里陡然升起了一丝希望的亮光:“十六,记住姐姐的话,让姐姐安心的去,也让姐姐能够对得起我们母亲的在天之灵。”   “姐姐。。。”再也抑制不住酸楚,泪水夺眶而出。我亲爱的姐姐,从小象母亲一样疼我、照顾我的姐姐,真的要和我分离开了吗?   “姐姐。。。我。。。舍不得你!”我再也挤不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我趴在姐姐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感觉到了无依无靠的孤单和离别的悲伤。   “姐姐。。。我听你的话。。。我会好好修炼的,等我成仙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要回来,恢复你的自由之身!”泪水还在肆无忌惮的流淌,我万分笃定地点了点头,姐姐辛酸而无奈的泪水瞬间让我长大了,我不能再贪玩了,第一次,我知道了自己肩头的责任。我要为姐姐自由和为母亲雪恨而奋斗! 正文 6、古井微澜      子规低着头,脚步匆匆,经过大殿时小心翼翼的瞥了一下。师傅安静的坐在蒲团上,赭黄的僧袍映衬着安详的面色,一切都很平静。此刻正是他早课的时间。师兄们围坐在周围,圣洁的梵音响彻大殿。   将一张薄薄的褥子晒在太阳下,子规又轻手轻脚的折回到大殿,蹑手蹑脚坐在一个角落里,仔细听了听,随着师兄们一起唱颂起来。   佛果微微睁开眼睛,淡然的扫过子规稍显红亮的面颊,重又吟诵起经文。这几日,小徒弟及其爱干净,每天不是晒衣裤就是晒被褥,昨天不是刚晒过吗?今天他又把什么搬到太阳下了?   “子规,你下山一趟,去张员外家,昨日他许诺给三百两银子的布施,我们还是尽快取回来换些谷米吧。否则,他们又要挨饿了。”佛果收起经文,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喜悦,这三百两银子又可以挨上十几天了。昨天在张员外家,为他母亲的八十大寿做了一场无量寿佛的法事,张员外对他能亲自出场感到受宠若惊,于是额外捐出了三百两。只是做这样的法事的机会并不多,以前这样的法事他是从来不露面的,如今,千八百人每天等米下锅,思量再三,他还是答应了张员外的请求,亲自主持这场法事。事情的结果令他感到了些许欣慰。未来的半个月,终于可以稍微喘口气了。这千八百人每天的吃食和医药,成了他最大的心病。   官府每天也在赊粥,可他发现似乎有大批的流民正在涌入岳阳城,清寡的照见人的粥也成了流民们争相的吃食。每天都有大批没有抢到粥的流民,眼巴巴的盯着别人冒着热气的粥碗,有的地方甚至为了一碗粥,难民之间大打出手。那种饥饿而又疯狂的神情,看了让他心痛。   佛果的眼前不禁浮现出那一日的情景,那个带来了阳光的女孩,不仅赶走了连绵数日的大雨,更带来了数千斤的银鱼。那些银鱼虽然没能救活浩天的娘亲,可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她到底是谁?那双眼睛就像两湾泉水,清澈明朗,一双大眼就那么定定的望着自己,后来还莫名其妙的使劲眨了两下,她是想和自己说什么吗?   摊开手掌,一粒浑圆的红色珠子在清晨的晨曦下闪动着迷人的光泽。见到她,一定要还给她。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总该当面致谢。只是,他在江边留意过很久,却没有她的踪迹。难道她遭遇了不幸,想起她伶俐而又慌张的翻身跃下船舷,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显然她的水性极好。那,她去哪了?   子规轻轻叩响这扇朱漆大门,这扇门又高又大,像一个倨傲的武士,轻蔑的俯视着面前的每一位叩门者。   “谁呀?”一声清脆的女子的声音。   “施主,我是寺院的沙弥,来取张员外布施的银子。”子规彬彬有礼的答道。   朱漆大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个俊俏的少妇探出头来。   “你。。。是昨天来我家的小和尚吧?”少妇用充满柔情而又风情的双眸细细打量着小沙弥,呀,多么漂亮的小和尚,面孔白净,前额宽宽,浓眉漆黑,嘴鼻有棱有角,透出一股阳刚之气。少妇白皙的脸上透出一阵阵红晕,浅浅的笑靥在顾盼间显得娇媚醉人。   “今天我家老爷有事出去了,吩咐我在这里等你们,师傅请进来吧。”清澈的声音像一串银铃,在子规的心里洒下一串音符。   “女施主,请您还是把银子送出来吧,我是出家人,恐怕多有不便。”子规像背书似的嗫嚅着,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要忘了戒律和师父的嘱咐,眼神呆呆地盯住脚尖,头也不敢抬,那双秋水含薄的眼睛令他不敢直视。   “嘻嘻,真是个呆和尚!”少妇娇俏的笑着,转身像一阵风,消失在门内。子规暗暗抹了抹额头的汗珠。   “给你,呆和尚。”一双纤细的玉手伸到眼前。子规赶紧垂下眼帘,伸出手接过盛银两的锦匣。   “女施主,沙弥告辞了。”子规鼻观口、口问心低声答道。他逃跑般的要离开了那扇高高的朱漆大门“等等,呆和尚。”少妇一抬手,制止住了子规落荒似的脚步。   “你不看看里面有多少银两?”倚着门,少妇眼里含笑。“数量差了,你回去怎么和你师父交代?”   “这个。。。”子规窘迫的打开锦匣,略略看了看,心里一惊,他疑惑的望着笑吟吟的少妇:“女施主,怎么只有一百两?不是说好三百两吗?”   “嘻嘻,说你呆你真呆,我要不提醒你,回去的你说得清吗?三百两肯定会给足的,只是。。。”少妇言语间有点迟疑:“只是,你要分三次才能拿走。”   “为什么?”子规一双浓眉皱起,从少妇眼角含情的神色里,他感到了不舒服。   “不为什么,就是现银没那么多,总之。第二个一百两,五天后再给你。到时候小菩萨要是不来,我可就不给咯!”少妇意味深长的拉长声音,扭身走了回去。大门咣当一声关上了。突然的声响令子规不禁心头一颤。 正文 7、技不如人   “海蝶。你真要去那种地方吗?”我皱着眉头,实在不敢相信海蝶的选择。   “当然,去那种地方接触的男人才更多,修炼起来才更加容易。”海蝶用她那双桃花眼的眼角轻蔑的瞥了一下惊讶的张大了嘴吧的我。   “可我不想去。。。”我嗫嚅着,在我的认知范围里,那种地方不是一个好女孩该去的地方。   “哎呀,要不是让你变成妓女,你担心什么?你不过就是我的一个使唤丫头,姥姥说了,你的功力太浅,根本应付不了男人的。所以这次上岸,你也谈不上增长功力,只是让你长长见识罢了!”海蝶扭动着她的细腰,凑到镜子前照了照,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只有长成我这样的,男人们才会喜欢。”她卖弄的在镜子里摆着各种撩人姿势,在我面前显摆着她的娇媚。   我有些嫉妒和不满的瞥着她的背影,皱了皱鼻子,不想这一个小动作被她从镜子里看到了。   “海十六,怎么,嫉妒我?”海蝶转过身子,高傲的扬起下巴,轻蔑的眼神扫过我的脸上。“那可怪不得别人,谁让你平常不好好学习,四处疯玩了,我可是正八经苦修苦学才达到现在这个样子的,要很就恨你自己不争气吧!”海蝶转过身去接着在镜子里练习她的勾魂摄魄的眼神,临了又扔过来一句我更不爱听的话:“带着你这么个累赘,还真是麻烦!”   “你。。。”我气噎,可我却无可奈何。这次上岸修炼,是姥姥把我硬塞给海蝶的,还命令她好好照顾我。唉,我真是气短。   转过身,我气呼呼的站在镜子旁,你练习,我也不能闲着。我撩起眼皮,使劲向镜子里的人放电。放电、媚眼、眼角含情、眼波盈盈等等等等,所有的眼神我统统走一遍,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媚眼如丝,倒好象两条毛毛虫在那拱呀拱!   “哧,你要干吗?海十六,你那样不像在勾引男人,倒像要杀人!男人要是看见你这样,早就吓跑了。我可警告你,我在和男人搭讪的时候,拜托你千万不要站在我的身后,投出这种眼神,否则,你会让我前功尽弃的!”   “海蝶,你嘴上积点德好不好,你说的也太难听了,我知道我不如你漂亮,不如你妩媚,不如你招男人喜欢,可我也有自尊,即使处处不如你,你也不能这样看不起我!”我恼羞成怒,干脆不再练下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呼喘粗气。   “哟呵,生气啦。”海蝶凑过来,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好笑的看着我。我不想理她,将头扭向一边。她又推了推我的胳膊,“十六,真生气啦?”   “你看呢?我现在不是生气还是高兴?”我烦躁的将她的手从胳膊上打下去。“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就是认真学习的时间比你短,我要是一发狠卖力学习,说不定比你强很多!”   “哦,十六,我刚才确实说错了,你并不是哪一处都不如我,你有一点就比我强!”海蝶的口气像发现了新大陆。   “真的?我还有比你强的地方?”我精神为之一振,要想让这个骄傲的海蝶承认技不如人,那可很罕见。“什么地方?我什么地方比你强?”我眼里放光,内心充满意外的欣喜。   “你的脸皮,最起码比我厚多了!这一点儿,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你的!”海蝶戏谑的撇着嘴,两根手指狠狠地捏了一下我的脸颊。   “哎哟!”我疼得大叫,又羞又恼,“臭丫头,我的脸都被你扯掉啦!”   “太夸张了吧,这么厚的脸皮还知道疼?”海蝶灵巧的闪身躲过了我的手,本来我想回敬她狠狠的一拧。可她扭动着她的细腰,留下一串清脆的娇笑,游走了。我泄气的瞪着她的背影,狠狠的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傻瓜、笨蛋,早先干嘛去了,光顾着玩,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学习呢!害得自己现在受她的嘲笑和戏弄。   更加令我难过的事,海姥姥为海蝶准备了那么多那么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塞满了一大箱,而我的呢,只有少得可怜的几件,还是粗布的居多。撅着嘴,我把自己腰间的锦囊掏出来又清点了一遍,我所拥有的值钱的东西可全在里面了!掖好咯,千万不能丢!   明天,就要上岸了。我叹了口气,没办法,眼下技不如人,只好先乖乖的做一段时间海蝶的使唤丫头吧! 正文 8、“投缘”还是“头圆”   妓院的老板一听说不用花银子,海蝶自己心甘情愿在这里卖色,惊讶的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姑娘,我没听错吧?你真的愿意投身到这种地方?”老鸨子一说话,面部肌肉跟着颤动,脸上就有白花花的香粉掉下来。我暗暗咧了咧嘴,她脸上的香粉搓的也太厚了,嘴唇的颜色太过艳丽,肥硕的身子外罩一件花裙子,看着让人恶心。   “妈妈,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你看这兵荒马乱的,又加上水灾不断,小女子家中遭受不幸,如今,只剩下我和这个丫头,倘若妈妈肯收留我们,我们还有一席安身之处,倘若妈妈不肯收留,那我们只有饿死在外面了。”我真佩服海蝶的演技,说着这样不着边际的谎话,她居然还很快就挤出了满眼的泪水,晶莹的泪珠在眼圈里逛啊逛啊,看上去楚楚可怜之极。   “既然你家中没有什么人了,那我收下你们便是了,只是有一条我得说在头里,”老鸨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海蝶,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张卖身契,“这张纸,你必须签字画押,否则,管你们吃穿用度,你们还像个大小姐似的拿着捏着可不行,我这里,可是男人们的天堂,伺候不好大爷们,休怪我饿着你们!”眼见肥鱼上钩,老鸨子的脸上露出一丝精明。   “妈妈,您放心,只要我们有吃有住有衣穿,您吩咐怎样我们就怎样!”海蝶忙不迭的点着头,只有我鼻孔里不出好气,这样也太作践自己了吧,海蝶呀海蝶,你卖你的,我可不卖。打定主意,我板着脸对老鸨子说道:“妈妈,我没她漂亮,也不会有男人对我感兴趣,如果您要是缺个端茶倒水的,我就留下来,如果不缺,那我就去别地找活干去!”   “十六!”海蝶回头瞪了我一眼,我假装没看见。故意把头扬的高高的。   “哟,感情这还一位大小姐呢!”老鸨子拉长声调,不屑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两下:“长的一般,脾气倒挺硬,就你这样,你就是想接客,我也不让你接呀!算啦,今个是初一,是个吃斋念佛的日子,权当我发善心,留你做个粗使丫头吧!不过,做丫头也得眼活手勤,不然,有你板子吃!”   “如此,那我就谢过妈妈了!”我心头一乐,干活就干活,眼下干男人可比干活令我怵头多了,反正有海蝶做师傅,我还是先虚心学习吧!   海蝶还真把我当成使唤丫头了,我又打水又扫地,擦了桌子又放好了衣物,忙了个满头大汗。回头一瞧,嘿!人家掂着一张兰花指,粉色的手帕半掩着香腮,眉含情嘴含俏的在栏杆那向下望呢!   “海蝶,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我悻悻地挪到栏杆处,顺着她的目光向下看去。街面上人到不少,可以衣衫褴褛的人居多,一看就是城外涌进来的大批流民和本地遭灾的难民。   “有什么好看的,面黄肌瘦,衣不遮体,你就是丢个媚眼过去,他们也没心思理你!肚子还填补饱呢,哪里还有心思狂妓院,海蝶,你还是别浪费情绪了,过来,和我把那架古筝抬到窗前,省的一进门绊脚!”   “唉,你自己去搬,别和我捣乱!”海蝶不理不睬,依旧我行我素。   “唉,海蝶,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大小姐啦?我干了半天活,累的一身大汗,你瞧瞧,你都干了些什么,我看你的脸皮比我还要厚!”   “嘘,别喊,你知道什么,我在寻找目标呢!我们是来修炼的,不是来干这些粗活的,你累?那是你活该!分不清主次,跟着我来干嘛!”   “你。。。”我气的干瞪眼,海蝶的话把我噎得够呛,是啊,我是来干粗活的吗?当然不是,我怎么忘了自己是干嘛来了呢!将手里的抹布一扔,我也一扭一扭的走到栏杆前。   “好吧,海蝶师傅,下面就请你教教我,怎样寻找目标吧!”我冲她挑了挑眉。   “唉,对了,这才上道!既然你不耻下问,那我就不吝赐教啦!”。海蝶卖弄的伸出食指,向下面一指。“你瞧,下面是什么人?”   “什么人?流民和本地居民。”我瞥了一眼下面,不屑一顾,问我这种白痴的问题。   “错!在我们眼里,没有流民和居民之分,只有男人和女人之分。”   “啊,这样呀,那下面行走的还是男人多。”   “嗯,你的眼睛看得没错。确实是男人多。”   “这满大街都是男人,那你还找什么目标,随便进来一个是男人就行了吗!”我白了一眼她。   “错!”   “啊?怎么又错了?”   “这男人和男人可不一样。”海蝶伸手又是一指,“你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男人呀!不过穿的很华丽,像是个有钱的员外。”   “错!”   “啊?怎么还是错?”   “是男人不假,衣服很华丽也不假,可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这种男人,阳气很弱,即使媚到手,对于我们增长功力也是没什么益处的。”   “你的意思。。。”话说到这,我可是有点傻眼,怎么一个男人在海蝶眼中有那么多的区分?   “我的意思,这种男人不能要。”   “那你要什么样的男人?”我傻哈哈的望着她,此刻,她在我眼中变得学问可大了。   “我要的。。。是他那样的。。。”突然,我发现海蝶的眼中冒出一簇亮光。仿佛点燃了两只小小的火把。   “啥样的?”我瞪大了眼睛,顺着她的目光溜下去。   一对官家的人马正从窗下经过,一面杏黄色的锦旗下,一名青年男子,身着甲胄,银色的铠甲在阳光下亮的晃眼。*的黑马狂妄的撂着蹄子,溅起的尘土弥漫了半条街道。饥饿的流民受到了惊吓,来不及躲闪,跌倒在路边。被弥漫的黄尘呛得拼命地咳嗽。马上的男子甚至一眼都不看,依旧昂头挺胸,趾高气扬的驱动着*的坐骑。   “他?你是说那个骑黑马的男子?”我皱了皱眉,这个人好狂妄哟!   “对!就是他。。。他这样的。”海蝶象在掩饰什么,口吃了一下。   “只有象他这样的,血气方刚、年轻又有朝气的,才是我们媚惑的目标。因为,这样的男人阳气充足,即使被我们吸纳过来,他也不会有丝毫不适,更不会因此丢了性命。”那对人马已经走远了,可海蝶的目光还没有完全收回来。   “哦,我知道啦,回头,我就找机会接近他。。。”   “不行,你不能接近他,你的道行不够,弄不好,你那点可怜的道行反倒让他带走了呢!”海蝶急急的阻止住我的思维。   “唉,十六,还是说说你吧,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海蝶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我。。。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我底气不足的嗫懦到:“我想,应该是投缘的吧!”   “什么?头圆的?”海蝶吃惊的睁大了她的桃花眼,“十六,你是说像他那样?头圆的?”   海蝶的手指又指向下面,我再次顺着她的手指看下去,心中不由得一愣。 正文 9、银子啊银子   拥挤褴褛的人群中,我看到了他。一袭暗红色僧衣,温润如春风的面容,像暗夜中的一缕阳光,带给灾荒、苦难中的众人莫大的慰藉。   “活佛,救救我们吧!”此起彼伏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声音。他在说着什么,可我离得较远,从我这里只能看到他双手合十,温和的微笑着,消瘦的脸颊和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脱俗的气质,立于人群,能让四周的俗世浊物,相形见惭。众人簇拥着他,向远处走去。   他们去哪?我疑惑的踮起脚尖,数不清的人将他淹没了,我再也找不到那一袭暗红。   “海十六,你找什么呢?”海蝶推了我一下,吓得我一激灵。“讨厌,这样,你会害死我的。”我心有余悸的拍了拍低矮的围栏。   “我在看头圆的人,诺,就是那个一大帮人围在中间的人。”我心不甘的又看了看,确实看不到了。   “那个和尚?我看你是饥渴难耐吧,一个和尚也至于看上半天。”海蝶撇了撇嘴。优雅的躺在了我花了半天功夫整好的绣床上。   “他可是个和尚,一大堆清规戒律,尤其不能近女色,千万不能打这样人的注意,否则你是自找苦吃。”这么郑重的口气,海蝶的话令我感到脸红。   “谁说要媚惑和尚啦,你就会瞎扯。”我恼火的瞪了她一眼。话不投机,我懒得再搭理海蝶。摸了摸我的宝贝锦囊,我转身下楼。第一次上岸,我要趁机好好的逛一逛。   街上流民虽多,可难掩这座岳阳城的繁华。街边上各种小店铺、小摊子挤挤挨挨,一家紧挨一家。看得我眼花缭乱。唔。。。好香呀!什么味道,我使劲翕动着鼻子。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哦,新出炉的芙蓉糕,又香又甜又酥软,来晚了你可别后悔!”伙计卖力的吆喝声,伴随着香气,直向我的耳朵里灌。哇!原来是这个芙蓉糕撒发出阵阵香气。咕咕。。咕咕,肚子很合时宜的提醒了我一下,我咽了口口水,觉得肚子确实饿了。   “我要吃芙蓉糕。”眼睛闪着亮光,我紧盯着面前的一大盘。   “这位姑娘,来多少?”   “来。。。多少?”我怎么知道来多少?我含含糊糊的伸手一划,就这些吧。   “好嘞,小的给姑娘包好咯。”趁着伙计忙活的空当,我迫不及待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好吃,太好吃了,细细甜甜的滋味顺着舌尖一路滋润到了我的心里。我使劲咋了咂嘴,意犹未尽。   伙计吃惊的看着我,张了张嘴巴,好笑的摇了摇头。我一块芙蓉糕下肚,他那边麻利的扯断线绳,一个地溜乱转的硕大纸包递到了我的眼前。   “姑娘,您拿好。““唉,我拿好。“我兴奋的接过这么一大包芙蓉糕,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这样吃起来才过瘾。   “唉,姑娘,你忘了什么吧!”伙计见我转身就要走,急急的拦住了我。   “忘什么啦?”我扭头看看,地上没东西,我一惊,赶紧又摸了摸我的宝贝锦囊,还好,它也在。   “我什么也没丢,谢谢小哥关心。”我朝他客气的笑了笑,抬脚刚要迈步,不料伙计比我动作还快,伸手又挡在了门口。   他一脸堆笑,点头哈腰的继续说道:“我是说。。。这个。。。“边说他边抬起一只手,在我面前捻动着拇指和食指。   “这个?”我疑惑的伸出手,看看他的手指,又看看自己的手指。“这个。。。是什么?”   “姑娘,您别再拿小哥我找乐子了!”伙计急的双手作揖,“您不会是没带银子吧?”   “银子?我当然带啦!”我赶紧捂住宝贝锦囊,我的那点可怜的碎银子可使用来买衣服的。   “那就好,那就好。”伙计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一共一钱银子。”他依旧一脸谄笑。   “什么?这个,要银子?”我这才明白,原来吃芙蓉糕是要用银子来买的。可临上岸前,没人和我说过呀!   我一脸窘迫,赶紧摘下我的锦囊,哗啦一下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在了柜台上。“小哥,你自己拿吧。”我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伙计大张着嘴巴,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柜台上的一堆珠光宝气,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小心翼翼的捏出一块碎银子,磕磕巴巴的说道:“姑。。。姑娘,有。。。这个就够了。”看着他捏在三个手指间的那一钱碎银子,我差点哭出来,老天,那可是我所有的银两啊!   捧着一大包依旧散发着香气的芙蓉糕,我沮丧得走出了糕点铺的大门。唉,我这是冒的哪门子傻哟。要是海蝶知道了,肯定要笑死我啦。可我怎么就不知道,在岸上除了买衣服要花银子,买点心也是需要银子的呢!笨!笨死了!我懊悔的锤了一下脑袋。要怪只能怪自己,这些,海姥姥肯定平常就讲过了。   “施主,给些施舍吧。”我正暗自懊悔,一个青衣沙弥拦住了我的去路。   “施舍?什么施舍?“我诧异的站住脚,打量着眼前的沙弥。面孔白净,宽宽的前额,一双浓眉,嘴鼻有棱有角,他低着头,一手端着个紫红的钵盂,一手立于前胸作揖。咦,有点眼熟!   “师傅差我等化缘,为的是救济这些流民。还望女菩萨慈悲为怀。”小沙弥的头垂得更低了。我笑了笑,无奈的摊开手掌,“不好意思,小师傅,我今天出来,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完了,你还是到别处化缘吧。”   “阿弥陀佛。”小沙弥念声法号,转身走了。他怎么也向我要银子?原来施舍也是和银子有关系的。我又明白了一件事。   银子,银子,原来银子在岸上如此重要。想到那一钱银子就这样被我稀里糊涂地花掉了,我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好心情,望了望着手中那硕大的一包点心,我无奈的叹了口气。 正文 10、香甜的芙蓉糕   前面的人流越来越密集,人们扶老携幼都向一个方向移动过去。我四下看了看,围在我周围越来越多的流民,心里纳闷。   “老大爷,你们这是去哪呀?”我拦住一个面色饥黄的老者,好奇的问道。   “姑娘,那边寺院里佛果法师在讲经,听完经,还有馒头吃,你也赶紧去吧,去晚了,馒头就没了。”老者着急的说了两句,赶紧又向前走去。   “讲经?”我一愣,那件暗红色的僧衣在我心中一闪。会是他吗?   简陋的寺院内,已经挤满了满怀希望的流民,我踮起脚尖向里张望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粗略看了看,寺里寺外的人口不下几千人。我暗暗吐了吐舌头,虽说只管馒头,那这么多人的饭食也是很大的一笔开销,这个法师还真是大方。   闹嚷的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眼前突然开阔起来,我一惊,前面的人群静静地跪倒在地,双手合十,不约而同向一个人礼拜下去。不敢亵渎这里的庄严,我赶紧蹲下身子,既然来到这里,总得装装样子。而就在我四下打量的空当里,我的身后又聚集了许多的流民。我咧了咧嘴,实在搞不懂,这些人之所以如此热忱的参禅听经,到底是因为对佛教的崇拜还是对那个大白馒头的渴望呢!   远远的,隔着数不清的人群,我望见了那个暗红色的身影。明媚的阳光洒落他一身的灿烂,他神情肃然,法相庄严。在这芸芸众生里。此刻只有他看起来十分养眼。呃?养眼?我不禁为自己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俗不可耐得词汇感到好笑。他可是个和尚也,但愿我的杂念不要亵渎了他。   他嘴唇一张一翕,声音温润、浑厚,生涩难懂的经文此刻竞相汩汩的山泉水,清冽透彻。可我一项就是坐不住的,虽然他很养眼,虽然他声音很温润,我的屁股又开始疼了。我不易察觉的左侧侧右晃晃,心里不禁感到懊悔,要知道他讲经这么长时间,我才不来凑热闹呢!我悄悄四下看了看,哎!周围人虔诚的表情,黑压压人群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我要是起身离去,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情绪。糟糕的是我感到两条腿渐渐麻木起来,就像许多小虫子不停地用它们细碎的小牙啃噬着我的大腿。我心里着急,怎样才能安然退席呢?   “妈妈,我饿。。。”稚嫩的童音在安静的会场里显得格外响亮。   “嘘,小琴,忍一会,再忍一会就有馒头吃了。”她的母亲惊慌的用手去捂小琴的嘴。暗黄的脸上满是尴尬和惊慌。   “我不嘛,我要吃饭,妈妈,我饿。。。”孩子再也忍不住,哇哇的大哭起来。会场一片骚动。虽难满脸菜色,还是有很多人是真心向佛,诚心听法来的。想来在灾难疾苦面前,这是他们唯一的精神寄托。   远远的,我看到他面色迟疑了一下,犹豫的扫视了一下面前黑压压的人群。我灵机一动,赶紧站起来,顺势活动了一下酸麻的双腿,猫腰走到小琴母女俩面前。   “小妹妹,姐姐这有点心,你要不要吃一块?”我迅速打开纸包,小琴马上就被糯香的芙蓉糕吸引住了。伸出乌黑、瘦小的右手,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紧紧地盯着我手中的芙蓉糕。   “要吃,小琴饿!”   “给,慢慢吃,别噎着,吃完姐姐再给你一块。”我心头一酸,可怜的孩子,饿成什么样了。   “姑娘,谢谢你,我。。。”小琴的母亲一阵哽咽,低头悄悄抹了抹眼角。低声对我说道:“我们家乡打起仗来,为了活命,我们只得背井离乡,没想到逃到岳阳城,这里却造了水淹,从昨天到现在,我们母女俩没吃过一口东西,大人还可以忍,只是苦了这么小的孩子,跟着遭罪。。。”   “姐姐,我也饿,我也要吃一块。。。”又一只乌黑的小手伸到我的面前,呃?   “姐姐,也给我弟弟一块吧!”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睁着一双忐忑的大眼,小心翼翼的哀求着。我惊讶的回过头,瞬间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住了。一大群衣衫褴褛、或高一点或矮一点的孩子,面黄肌瘦,脏的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巴巴的盯着我手里的芙蓉糕,那凄楚、饥饿的眼神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姐姐,我饿。。”“姐姐,我也饿。。。”“姐姐,给我一块吃吧。。。”一声声姐姐此起彼伏,叫的我眼眶潮湿。   “别急,小点声,姐姐这有的是,每人都可以分一块。走,我们去那边吃点心吧!”我嘘了一声,将这帮饥饿难耐的孩子带到了寺院外。转眼,一大包芙蓉糕就分了个精光。   “姐姐,还有吗?”吃完一块,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眼巴巴的盯着我的手里。   我一声苦笑,抖了抖空空的包装纸,心酸的说道:“小弟弟,没有了。”小男孩不死心,怯怯的接过我手中的包装纸,低头舔了舔,不好意思的抬头笑了笑,“姐姐,这纸都是甜的。”   “小弟弟。。。”我强忍住泪水,“乖,姐姐马上还去买点心,你们等着,姐姐会让你们吃饱的。”在我有限的人生里,何曾见过这样辛酸、苦楚的事情。   “阿弥陀佛。”眼前一暗,暗红的僧袍站在了我的面前。我神色一窘,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里暗叫不妙,搅了人家讲经,和尚找上门来了。   “法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扰乱法师的讲经,只是我看到那些孩子实在可怜,所以才,况且,我还是很注意会场秩序的,我不是把他们召集到门外来了吗,应该对您影响不是太大吧?”我忐忑不安地抬起头,不期然,迎上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眸。   “是你?”   “是你?”两人几乎同时问道。我哑然失笑,想起了那日的狼狈,脸颊有些发烫。   “您。。。就是佛果法师?”我尴尬的有些口吃。   佛果嘴角漾起一丝欣喜,没想到寻找了许久的女子,今天在这里碰到了。微微点了点头,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女施主还真是芳踪难觅,贫僧找了很久,没想到能在这再次相遇。”   “找我?”我瞪大眼,好奇的问道。   “是,上次在小船上,我的徒弟捡到一粒红色的珠子,想必是女施主遗落的。这颗珠子不是一般的珠宝,应该是您的心爱之物,贫僧一直想把它归还给您,只是,当时女施主走得急。。。”   “我。。。。呃。。。你是说和这一样的珠子吗?”我一抬手,露出了腕上的手链。佛果淡淡的扫了一眼,点头称是。   “我说怎么找不到了呢,原来在你那。”我心头一宽,之前一直不敢见海龟大叔,怕丢了他给我的礼物惹得他不高兴。   “佛果法师,刚才。。。刚才没吵到您吧?”我心虚的问道。   “哪里,我还要感谢女施主,您有一颗宽厚仁爱之心,菩萨会保佑你的。”佛果双手合十,弯腰施礼。   “别,别。。。我是看着那些孩子实在是可怜才。。。嗨,法师,你能不能每天多管一顿饭,那些小孩子实在抢不过那些大人,这一次吃不上就会挨饿一整天的。”我善心大发,心里甚至有点埋怨的成分,要行善就彻底一点嘛!   “女施主有所不知,”深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无奈,“本寺也是靠施主们施舍在维持,这样多的流民,贫僧心有余力不足。而且,流民由前几日的八九百增加到了三千多人,就是明日的粮食,贫僧还不知道去哪里找呢!”佛果的眼睛凝视着寺院内黑压压的人群,清瘦的脸庞露出无奈和忧郁。   我拧着眉头,望着寺院内越来越多的流民,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