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001.带着你的肚子滚
这已经是多少次了呢?
散落满屋的衣服,沙发上仍清晰可见的欢好痕迹,不断从二楼传来的呻吟声……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房间里。虽一片暖意,但却暖不进尹禾郁此时的心里。
尹禾郁站在通向二楼卧室的楼梯前,腿上却怎么都使不上力。她没勇气面对丈夫一次又一次的不忠,只得再次选择默默承受。她笑笑,反正也不能哭。
尽量将声音忽略,她开始动手整理一片狼藉的屋子。
尹禾郁曾是路家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嫁人后,却无论如何也要自己洗手作羹汤。只因她的丈夫顾廷礼虽贵为顾氏继承人,却从未得到过家庭的温暖。她想给他一个“家“。
可他并不领情。
尹禾郁长叹一口气,刚将煮好的早餐端上餐桌。一抬头,便看见顾廷礼一边随意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缓缓地从二楼走下来,显然是一副刚刚激烈运动完刚洗过澡的样子。她将视线从顾廷礼身上那些深红色的印子上移开,将餐具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
“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廷礼拉开椅子坐下,漫不经心的问道。
尹禾郁咬了咬下唇,没回答。
顾廷礼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笑着问道,“回来的这么早,怎么不顺便捉个奸?“
尹禾郁愣愣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她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顾廷礼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下次别回娘家了。你再走,回来可就只能当我儿子的后妈了。“顾廷礼的玩笑话,听起来和真话无疑。
尹禾郁低着头,轻轻地说,“我怀孕了。“
顾廷礼不动声色地慢慢握紧杯子,手背青筋暴起,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片刻,顾廷礼将手里的杯子用力地摔在尹禾郁的脚边,碎裂的玻璃片划伤了她的脚腕,鲜血沿着脚面落在地板上。
他的手指在太阳穴上不停地揉按,语调不搀一丝情感,“我割伤了你,疼吗?“
尹禾郁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却答非所问,“这孩子我会拿掉。“
“拿掉?“顾廷礼不怒反笑,“尹禾郁,你在威胁我?“
“我从来不做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尹禾郁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坚定,她说,“你不要的,我也不会要。“
“我不要的,你也不会要?“顾廷礼重复了一遍尹禾郁的话。
思考了片刻,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踱到尹禾郁的面前,用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字一顿无比清楚的说道,“那、我、便、不、要、你、了。“
尹禾郁被迫抬起头,几近痴迷地看着顾廷礼那张写满了“愤怒“的脸。二十五岁的顾廷礼,早已不复少年时稚嫩的模样,他的轮廓更加立体深邃。尹禾郁伸出手,想要触碰顾廷礼的脸颊。
可顾廷礼将她狠狠地摔在地上,吼她,“带着你的肚子滚!“
尹禾郁倒在地板上,长发遮住了她那张已没多少血色的脸颊,她的肚子绞痛无比。她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她渐渐失去的是什么,可她无能为力。眼泪躲在眼眶里打转儿,始终也不肯落下。她的手覆上她的肚子,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在和谁告别。
直至她失去意识前,顾廷礼还与他昨晚带回来的女人谈笑风生,旁若无人般坐在餐桌前,吃着她为他精心准备的早餐。
第一卷 002. 不能再由着他胡闹下去
令尹禾郁想不到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竟然艰难的保住了。她不顾医生的劝阻,拖着仍旧虚弱的身体回了家。空无一人的房子,显得格外冷清。想来是前脚她刚被送到急诊室,顾廷礼便带着人离开这里了吧。毕竟,他故意做这些场面事就是为了羞辱她的。
想到这儿,尹禾郁发觉她的肚子又在隐隐作痛。
她缓缓地走上楼梯,进了二楼的卧室。躺在床上的一刹那,仿佛全身的力气也在顷刻脱离了她的身体。也许是太过劳累,她不知不觉便昏睡了过去。
当尹禾郁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渐晚。她眨了眨还有些酸涩的眼睛,发觉偌大的房子里静得她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偏过头,看见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映照的昏黄。
一个人的时候,即使饿的头昏眼花也懒得动。可现在不同了,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在,她可不能委屈了他。
尹禾郁起身,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凑合填饱肚子。她刚走下楼梯,抬头便看见一个人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她被惊得差点摔坐在地上。
夜色降临,未开灯的家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她怎么可能不被惊吓到。她颤抖着声音问道,“谁?“
“醒了?“
原来坐在黑暗之中的是顾廷礼的父亲,顾乔文。
“父亲。“
“吓到你了?“顾乔文将一边的柜灯打开,屋子里顿时有了一些光亮,“我早就过来了,见你在房里睡着了,就没敢打搅你。坐在这里等你醒过来,再与你说也不迟。“
“父亲等了这么久,是有什么事吗?“尹禾郁坐在顾乔文的对面,这才发现顾乔文的面部表情很是凝重。
“禾郁,廷礼对不起你,我代他向你道歉。“顾乔文欲言又止,他抬起头,看向尹禾郁的目光里全是愧疚。他话锋一转,“混账东西,竟敢这样对辛苦怀孕的妻子!“
“爸,这不是廷礼的错。他还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所以才对我依旧像往常那样!我没有怪他……“
“我看你也不必再顾着他的心情,将这事瞒着他了!“顾乔文用力地拍着沙发,气愤地说道,“等我找到他,一定要痛骂他他一顿,再将你怀孕的前因后果告诉他。不能再由着他胡闹下去!“
“爸!“尹禾郁情急之下,扑倒在顾乔文的脚边,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爸,不能……不能让廷礼知道!他会恨我的……他会恨我的!“
“他敢!咳咳……“顾乔文连连咳嗽,显然被气得不轻。尹禾郁起身轻拍顾乔文的后背,给他顺气。
缓过气的顾乔文接着说道,“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明天一早,我就让文婶过来照顾你。你好好在家将养身体,给顾家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出来,就是你眼前的任务。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不给你一个满意答复,你父亲路森亚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无论顾廷礼以前怎么对她,都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这次不同,他差点将他们的孩子亲手杀死。她的养父路森亚早就对顾廷礼心生厌恶,这次怎能再咽的下这口恶气?
“我先回去了。“
尹禾郁点点头,算作对顾乔文的回答。
顾父走后,只剩一人的房子再次沉寂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尹禾郁走到窗边,看着顾乔文的车子缓缓驶出这条幽静小路,陷入了沉思。
家族之间的联姻无关情爱,就算夫妻之间小小的争吵,也不是只需要两个人握手言和那么简单。
第一卷 003. 野种生的也是个野种
夜半,尹禾郁被楼下一阵打砸声吵醒。她合紧衣襟,慌慌张张地跑出卧室。站在二楼上,看见客厅里的一应家具全部被人掀翻在地。她连忙扶着扶手走下几节台阶,看见顾廷礼站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周身仿佛萦绕在一股怒气中。
她喜爱的书籍被撕得粉碎,纸张随意的散落在四处。她亲手摘种的盆栽已被摔的粉碎,泥土混着花叶被顾廷礼踩在脚下。台灯,茶杯……但凡是她的东西,此时无一例外全部躺在地上。屋子里被糟蹋的一片杂乱,宣示着始作俑者的不满。
尹禾郁拧起眉头,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在顾廷礼的面前稳稳站定,抬起头对他对视。
“你回来了。”她闻到顾廷礼的身上有一股浓重的酒精味。这才明白,原来顾廷礼是在借着醉酒,发泄对她的不满。
尹禾郁忽然笑了,她笑得前仰后合、不能抑制。顾廷礼不满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十七岁时她对他百般纠缠开始,直到这婚后的三年时间里,整整八个年头。每日每时每分每秒,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在昭示着他对她的不满。
即便如此,顾廷礼可有什么办法能抛开她?
她不顾路森亚的劝阻,甘愿成为顾乔文为扳倒麦家的一颗棋子。就是为了得到顾家那一纸婚书嫁给顾廷礼,长伴在他的身边。
顾廷礼看着尹禾郁近乎癫狂的模样,恨恨地将手高高举起,却久久没能挥得下手。他改将手覆上尹禾郁的脸颊,在她的下巴轻轻摩挲,咬牙说道,“尹禾郁,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厌恶你吗?”
他的手上渐渐用力,捏着尹禾郁的下巴,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尹禾郁的脚尖随着顾廷礼的动作慢慢掂起,没多久便撑不住,涨得通红的面上渐露出狰狞之色。
顾廷礼似想到什么,一把将尹禾郁松开,弯腰在地上捡起一块桌布,嫌恶的在上面擦了擦手。
“我不清楚你是如何对我父亲狡辩,说这个孩子是我的。”顾廷礼将手里的桌布随意扔掉,“三年来,我从未碰过你一次,真不知你这孩子是从何而来。不过野种生的也是个野种,别妄想狸猫也能换的了太子。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不该再留着他!”
尹禾郁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顾廷礼那张万分熟悉,如今却又陌生得可怕的面孔。她咬紧下唇,抬起手狠狠地扇了顾廷礼一巴掌,力气大到震得她感觉她的整个手掌心都在发麻。
顾廷礼被尹禾郁突然而来的一记巴掌,扇的头歪向一侧。他觉得自己头脑一阵发懵,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尹禾郁声泪俱下,“顾廷礼,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你给我滚,滚出我的家!”
说完,她将眼角的泪水抹掉,丢下顾廷礼不管,转身回到了卧室。没多大一会儿,她便听见楼下传来巨大的摔门声。
顾廷礼走了。
尹禾郁躲在被子里,觉得好像快要窒息一般,喘不上气来。她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三年来,她从未后悔爱上顾廷礼,也绝未后悔嫁给他。
她为他承受了那么多煎熬与苦楚,可他都对她做了什么?他怎能如此对待,对他一片痴心的她?
顾廷礼啊顾廷礼,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来的究竟有多么的不容易?
第一卷 004.想使苦肉计
第二天一早,尹禾郁被肚子里传来的一阵阵痛意给疼醒了。她的额头上渗出许多汗水,看来确实是痛得不轻。她勉强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踉踉跄跄地走出卧室。
她愣在原地。
散落满地的杂物,不知何时已被人整理干净。少了许多家具摆饰的屋子,将整幢房子显得更加空空荡荡的。
地上森森凉意,从脚底板进入尹禾郁单薄的身体。她瑟缩了一下,抬眼看见文婶笑眯眯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少夫人醒了?坐在餐桌前,稍等几分钟,饭菜就好了。”
尹禾郁乖巧的点点头。刚想走下楼梯,就听见文婶“哎哟”一声。
只见文婶连忙走上台阶,绕过她进了卧室,拎出一双她因情急落在屋里没传出来的拖鞋,蹲下身放在她脚边,唠叨道,“我的少夫人啊,现在是个什么天气!地上这么凉,您怎么能不穿鞋子就出来了。快穿上快穿上,别着了凉。现在可不同平常啊,您怀着孩子呢!”
尹禾郁就着文婶的手,穿上了拖鞋。鞋子里的绒毛软软的贴着肌肤,让她瞬间感觉一阵暖意。阵痛又一次袭来,她差点没稳住脚步,摔在刚起身的文婶身上。
“文婶,我肚子疼。”尹禾郁弯腰捂住肚子。
“肚子疼?怎么个疼法儿?怎么办?要不要去医院?”文婶连珠炮一样的发问,一时间也急的慌了神。
“我这肚子时而绞痛难耐忍,缓解片刻后,疼痛便会再次袭来。不过应该不碍事,你扶着我先吃饭吧。”
文婶听后连连点头,忙扶着尹禾郁走下楼,去吃早饭。文婶在座位上铺了两个厚厚的垫子,才让尹禾郁坐下。
“昨晚入夜我就饿了,结果见到了不相见的人,连吃东西的欲望都没了。”她舀起一口粥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对着文婶连连称赞,“今天一早,闻着香味儿我就醒了。现在吃到嘴里,才更觉得饭菜做的真是合胃口。”
“少夫人吃的开心就好。多吃点,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小少爷,让老爷、少爷高兴,也让我们这些下人跟着沾沾喜气。”
“文婶,近来听说您的女儿未婚先孕了。”尹禾郁将手里的空碗放下,“前几天廷礼还去看望一下?”
“呃……是,是的。”文婶战战兢兢的答道。
“我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父亲应该和你提过几句。我不愿意让廷礼知道,也是有我自己的考虑。让你女儿假孕,而后故意让廷礼以为怀的孩子是他的,也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才做的决定。我不希望事情过后,你女儿会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懂了吗?”
“是、是。”文婶躬身连连答道,“回去,我会告诫她的,请少夫人放心。”
“我吃好了,准备去医院吧。”
今年春节过的晚,刚出正月,外面就已是一片春暖花开。尽管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但风依旧刺骨。尹禾郁想了想,又在脖子上围了一条围巾,才跟在文婶身后,走出了家门。
文婶指着正靠在小院一边的凉椅上睡熟的顾廷礼,惊道,“少爷怎么睡在这儿啊?”
“你来的时候,廷礼在这儿吗?”
“我来的时候天未亮,我……我没看见。”
尹禾郁斜眼瞟了一眼文婶,心下了然。她转过头,毫不留情的迈开步子。
“不必理他,走吧。”
想使苦肉计?没那么容易。
第一卷 005. 他不爱你就是不爱你
尹禾郁到底还是心软了。
接她的车子才刚驶出小路,她便让文婶下车,嘱咐文婶将顾廷礼扶回房去睡。而恰好文婶不在,她外出去办某些事情时才方便些。
文婶的丈夫姓韩,成天酗酒、嗜赌成性。女儿韩熙湄,做梦都想飞上枝头当凤凰。韩父为了能得到一颗百试百灵的摇钱树,更是将女儿娇宠的无法无天。文婶生性软弱,受父女俩欺辱多年,也不敢多言。
想到这儿,尹禾郁心里突生一计。她知道就算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勉强保得住,但过些时日可就未必了。即使如今顾廷礼在顾乔文的制约下不得妄动,顾廷礼也容不下这个孩子。
她的手轻柔地抚上她那还平坦的小腹,目光悠长,望向远处。
而且,她的肚子时不时的就会阵痛难忍,也许都熬不到顾廷礼动手的时候。
必须早作决断了。
到那时,一定要让失去这个孩子的痛一击将顾廷礼击中,要让他悔不当初!
车子停在了文婶家楼下。尹禾郁拨通韩熙湄的电话,“我就在你家楼下,下来!”
“什么事啊?人家最近孕吐的厉害,夜里睡也睡不安稳,好不容易才晒着太阳眯一会儿……”
“别废话,下来!”尹禾郁将通话切断,把手机扔在一边。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韩熙湄才扶着腰左扭右扭的从阴暗的楼栋里走出来。她看着黑色轿车,露出一脸惊恐之色,左右环顾见四处无人,才利落的打开车门,转进了车子里。
尹禾郁看都不看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孕吐的厉害?夜里睡不安稳?你还真敢说!快别装了。”
“禾郁姐姐……”韩熙湄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颤抖着双手想要抓住尹禾郁衣服的袖口。
“叫我少夫人!”尹禾郁一把将韩熙湄推开,使韩熙湄的头狠狠地撞在了车顶的把手上,瞬间韩熙湄的额头便青了一块,“疼不疼?但是你有我心里疼吗?当初我是怎么对你的,现在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韩熙湄,别以为你现在用假怀孕一事缠住顾廷礼一时,就能缠得住他一世!”
“我可是顾廷礼的父亲、顾乔文选定的唯一儿媳妇!就算你能将我铲除,你能过得了顾乔文那关吗?少痴人说梦了!”
“是,我承认我确实想取代你的位置。那是因为廷礼他不爱你……”
尹禾郁冷笑着打断韩熙湄的话,“那你就那么肯定,顾廷礼他是爱你的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相信廷礼说的话,要相信你的胡言乱语?”韩熙湄手里不住地揉着发痛的额头,对着尹禾郁苦口婆心的劝道,“尹禾郁,他根本就不爱你。即使你不得不听从顾乔文的意思,骗到了顾廷礼的精子,有了顾家的血脉。你又怕知道真相的顾廷礼伤害到你,不惜将我送上顾廷礼的床,事后让我对顾廷礼声称怀孕将其缠住。十月怀胎分娩将至,就将孩子说成是我生的,然后你再带回顾家抚养。为的不就是顾乔文让你留住一个流着你和他血液的孩子吗?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又能如何呢?”
“他不爱你就是不爱你,你做再多都是无用功。可我不一样!”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争到底了。”
韩熙湄没回答尹禾郁,推开车门,走进了楼栋里,不见了踪影。
尹禾郁拿起一边的手机,按下了停止录音键。她的笑容越放越大,也越加显得险恶可怕。她从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对于她想得到的东西,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将其握在手里。
第一卷 006. 谁说算计得来的爱情,就不算爱情了?
因为肚子的阵痛再次袭来,尹禾郁不得不催着司机抓紧时间赶去了医院。经过繁琐的检查过后,她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主治医生对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做详细解答。
“这个孩子,你要是想留住,没那么简单。”杨医生拧住眉头,手里翻动着一张张检查结果,对尹禾郁说道,“我是劝你不要再留下去了。再过个十几天,这个孩子就算你想留,恐怕也留不住了。”
“上次,我也和你公公顾先生说过这个事。想等你醒过来也和你说,让你心里有点心理准备。谁知道我去做了个手术,回来护士就告诉我,你出院了。”
杨医生摇了摇头,拿起笔在病历本上一阵龙飞凤舞。医生的字,患者向来是看不清楚的。尹禾郁废了半天劲,也没能在本子上认出一个她熟悉的字来。
“别看了,你又看不懂。”杨医生扔给尹禾郁几张单子,“去缴费拿点药,回来我告诉你怎么吃。把身体各项指标调理到位,过几天就可以来预约做人流了。”
尹禾郁将单子紧攥在手里,问道,“这孩子能留到什么时候?”
“你问这干嘛?”杨医生吃惊地盯着尹禾郁,“不是和你说了,只能留个十几天了吗?”
她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足够了。”
“什么足够了,你在说什么?”杨医生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以后可能还有要麻烦您的地方。”尹禾郁起身,对着杨医生微微鞠了个躬,“我有件事要做,希望您不要顾及我的身体而阻拦我。”
“身为医生,怎么可以不对患者负责?你要做什么,先和我说说。”杨医生将手里的笔放在一边,靠在椅背上,抬头起来看着尹禾郁,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这个孩子我不会做掉。”
“不行!”杨医生一巴掌拍桌子上,力道不大不小,刚好起到震慑的作用。他厉声打断尹禾郁,“这个孩子已经没有留下的意义了,趁早流掉,对你的身体调养,还有你本人流产后的情绪调节会有很大的帮助。时间越长,你越留恋,失去后就越痛苦。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杨叔叔。”尹禾郁走到杨医生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哀求道,“您是季叔叔、还有我爸的挚友。于情于理上,您当然都会对我更加照顾。但是,这个孩子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里,是最重要的一环。没有他,我可能会失去唯一一次能挽回顾廷礼的机会了。”
“那我也不能就这么对你不闻不问,到时候我可没办法跟森亚交代。”杨医生深思片刻,又重新写了一张单子递给尹禾郁,“至少能保证你这几天的疼痛会减少些,但是……”
“谢谢杨叔叔。”
“真是拿你没有办法。”
尹禾郁走出专家办公室,闭上眼睛,身体紧紧靠着墙壁,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原本不愿意算计顾廷礼的。但是,三年多的时间,顾廷礼对她的改变视若无睹不说。甚至,就连她对他的好也不愿意接受。她已经殚精竭虑,再没有办法了。
只要顾廷礼肯爱她,就算将灵魂出卖给恶魔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能爱她,她什么都可以豁得出去!
谁说算计得来的爱情,就不算爱情了?
第一卷 007. 难不成你怀的是他的孩子?
尹禾郁进了家门,在玄关的地方换好拖鞋,刚一走进来,就看见顾廷礼背对着阳光,盘腿坐在客厅的地上,周围摆放着一堆木头零件。看样子,是要自己动手组装一张婴儿床出来。他的表情专注又认真,尹禾郁脚下的步子,不自主的向他挪去。
“大小姐回来了?”顾廷礼盯着手里的木头,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接着讽刺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么韩熙湄怀了孕,就没像你这样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你怀的究竟是谁的孩子,重视成这样?”
顾廷礼抬起头对着尹禾郁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忽然他好像想到什么似得,吃惊的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哼道,“顾乔文这么护着你,难不成你怀的是他的孩子?”
“顾廷礼!”
尹禾郁被气到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她看着对她满不在乎的顾廷礼,理智就像突然被人切断了线的人偶般失去支撑的理由。她想到,此时她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无辜的孩子,心里就感到一阵寒意。
孩子,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父亲,顾廷礼。他如此不问缘由,诋毁妈妈,难道你就不想在离开时,为妈妈好好的出口恶气?
尹禾郁不想再跟顾廷礼多作废话,转身上了楼。她将卧室的门狠狠地关上。靠在门,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她躲在屋子里,忽然很想流泪。她已经记不得,从她认识顾廷礼以来,她一个人躲在空旷的房间默默流泪了多少次。她更记不得,顾廷礼到底对她说过多少伤透了她的心的狠话。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爱她?从前有麦菊薇,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尹禾郁将手臂挡在眼前,可仍能看到泪水在脸上留下的一道道泪痕。
为什么他这么乐此不疲的伤害她?为什么他总能找到新的人,用尽各种方式来继续伤害她?她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她比任何人都爱他啊!
许是肚子里的小生命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一阵阵痛意宣示着他的不满。
尹禾郁在肚子上轻轻地抚来抚去,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肚子里的疼痛。可无论她怎么做,痛疼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缓解。她记起背包里有医院开的药,连忙将包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了地上。找到了药瓶,连滚带爬的蹭到了床头柜边,就着白水顺了几片药进肚。
确实是怎样,也留不下这个孩子了。
想到这儿,尹禾郁终于痛哭出声。
这是顾廷礼和她的孩子,这也是她这辈子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被她放弃了。
丧子之痛,痛过世间所有事。可更痛的便是,还要将这未出世的孩子,当作挽回他父亲的筹码。尹禾郁跪坐在地上,狠狠地将手臂咬在嘴里,迫使自己不要哭出声。手臂上的血液顺着她的嘴角流进了身下的地毯里,消失不见。
她恨不得她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就此罢手,别再爱顾廷礼了。
可是,不能。
她早已经忘记,怎么不爱顾廷礼了。
她失魂落魄的站起身,连走几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几乎认不出来,镜子里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眼睛红肿,泪痕布满双颊,嘴边是鲜红的血液,衬着苍白的脸色,犹如地狱里出来索命的恶鬼。
她,究竟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第一卷 008. 是她自己拽着我摔下来的
第二天清早,尹禾郁便按照计划,让人将韩熙湄接到了家里。两个人同吃同住,更是以姐妹相称。
得了便宜的韩熙湄,以为尹禾郁经过昨天一事,终于意识到事情的危急,才将她带回家里,好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看管。殊不知,这恰好也给了韩熙湄给尹禾郁一个下马威的机会。
韩熙湄在顾廷礼的面前,对尹禾郁百般刁难,更是处处对她颐指气使,好像她韩熙湄才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一般。顾廷礼多数时候都当作看不见一样,最多也不过是回韩熙湄一个宠溺的笑容,对她哀求的眼神视若无睹。
女儿韩熙湄的到来,让文婶也只开始照顾她一个人。早晨的餐桌上,永远没有尹禾郁的位置。而那三个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处吃着早饭,更像是一家人。
这样的日子,尹禾郁连着忍耐了好几天,才终于找到一个好时机。
这天中午,尹禾郁趁着文婶出去买菜的功夫,按照计划开始对韩熙湄挑刺,为的就是惹怒她,也为了让之后发生的事情更加顺理成章。
她看准顾廷礼去厨房给韩熙湄倒白开水的空档,刻意侧身背对着楼梯口,挡住了正要下楼的韩熙湄。她对着韩熙湄挑了挑眉,挑衅地小声说道,“我能把你送上顾廷礼的床,我也能再送一个新的女人上他的床。”
尹禾郁的话,让韩熙湄恐惧不已。她差点忘了,若不是因为尹禾郁,她才有机会依附上顾廷礼这棵参天大树。如果有一天尹禾郁不再需要她,那么她也就在这整件事里再没了用处。她也再不能,攀附着顾家了。
韩熙湄颤抖着伸出手,在差点碰到尹禾郁的肩膀时,又缩了回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踩在我的头上。”尹禾郁看到韩熙湄伸向她的手,又缩了回去,心里就忍不住有些着急了。这是唯一的机会了,成败在此一举。
韩熙湄将双手缩在胸前,抬起头看向尹禾郁。她想:如果尹禾郁在这时没有了孩子,那么她的计划是不是就会提前取消。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提早从这件事里抽身,为顾廷礼和自己的以后的继续筹谋?
韩熙湄再一次颤抖着伸了出手,用了不小的力度,推了尹禾郁肩膀一下。可是,力气还是不够将她从楼梯上推下去。
尹禾郁听到,去厨房给韩熙湄倒白开水喝的顾廷礼,已经开始往回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情急之下,顺势拉住韩熙湄的手,两个人一同滚下了楼梯,正正好好摔在了顾廷礼的脚边。
尹禾郁疼得整个人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身下的血,瞬间将地板染红了一大片。她迎着光,只能看清顾廷礼顿时僵住的身形。她的眼前开始模糊一片,她对着手举玻璃杯呆站在原地的顾廷礼,艰难的伸了伸手。随后,便两眼一闭,晕死了过去。
本来,韩熙湄滚下来时,就被尹禾郁将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她没受到多严重的磕碰,自然身上也没多少伤。她坐在血泊中,已经吓得呆傻,只知道抱着头大喊道,“不是我,不是我……”
顾廷礼手里的杯子应声滑落在地,玻璃碎了一地。
韩熙湄听到声响,身体抖了一下,抱着顾廷礼的大腿,大哭道,“是她自己拽着我摔下来的,是她自己!我没有推她下来!廷礼,你相信我!”
第一卷 009. 等身体好了,把婚离了
尹禾郁醒来的时候,发现她人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秒针滴答滴答的转动,配合着点滴的速度,让刚经历长时间昏睡的她精神有些恍惚。
太阳一点点的沉入地平线,残余的光芒将屋子映照得昏黄一片。她将手臂挡住双眼,鼻子一酸,眼泪便滴在枕头上,没了踪影。
低低的抽泣声,惊醒了在一旁沙发上打盹的路小北。她连忙走到尹禾郁的床边蹲下,见尹禾郁抿着唇无声的哭泣,她自己的眼角也是一阵的酸涩。
路小北将尹禾郁的手臂从眼睛上拉下来,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她勉强咽下自己想问候顾廷礼祖宗十八代的那口气,给尹禾郁擦了擦眼角的泪,轻轻地安慰道,“这个孩子虽说没了,但咱们还会有的。”
尹禾郁的眼泪却流的更凶,她挣扎着坐起身,嘴唇哆哆嗦嗦,话也说不利索,“不……不是的,不会有了,不会再有了……”
她的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那句:“他不爱我……”
犹如疯魔。
路小北从没见过这种模样的尹禾郁。
从八岁那年,当她与她不打不相识的那天起,这个无坚不摧的女孩子在她心中就一直是她想成为的样子。可是,究竟是谁,让她亲爱的尹禾郁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是谁,将好好的一个人伤的片甲不留?
尹禾郁手背上触目惊心的红将路小北最后一道精神防线彻底击溃,她猛地起身向门外跑去,边跑边大喊,“医生,医生!过来看看我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病房里,只开了尹禾郁床头的一盏灯,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映照出不同的形状。路森亚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路小北抱着膝盖坐在靠着窗子的沙发上,同样沉默不语。尹禾郁靠着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间,屋子里的氛围有些凝重。
许久,路森亚长叹了一口气,才说,“等身体好了,把婚离了吧。”
“我不离。”
“什么?”路森亚痛心疾首,“当初顾乔文跟我提这桩婚事我就极力反对,若不是你苦苦哀求,我怎么可能让你嫁进顾家?”说着,他的声音里也带了一丝的呜咽,“我是你的爸爸啊,我看着你这个样子,我心疼啊!”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你说,你要是过的不好,我死了以后,可怎么跟你妈妈交代?”
“我不离。”
“你!”路森亚气的差点站不稳,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明知道爸爸最心疼你,你为什么还要惹他生气?”路小北的声音闷闷的,显然还未从下午撕心裂肺的哭泣中缓过来。
“小北,我不能没有他。”
“他都这么对你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话?”路小北一掌拍在沙发上,气呼呼地说,“尹禾郁!你怎么就没有他不行?要不是他,你怎么会流产!流产你懂不懂?他不要你的孩子!”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离不开他!”
“……”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爱他,你离不开他!你的爱全世界最伟大行不行?”路小北从沙发上站起来,扭头气呼呼地也走了。
可路小北终究不会真的离开尹禾郁。不一会儿,她一脸不情愿的才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盯着尹禾郁看。
“小北……”
第一卷 010. 爱情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话
医生早班巡查,离开病房时千叮咛万嘱咐路小北道,“流产后的病人还很虚弱,一定要照顾好病人,最近这几天留院观察。彻底排除小产后可能突发的情况,再办出院。”
路小北点头应下了。待医生走远,她才走进卫生间将毛巾润湿,耐心的为尹禾郁擦脸。
“我要出院。”
路小北停下手,一脸懵逼的看着尹禾郁。
“你刚刚是没听见医生说什么吗?”
“我要回家。”
“等会儿,”路小北伸出手打了个暂停的动作,显然是一时间还没有缓过神来,“医生刚刚是不是说,让你留院观察几天,再让你出院?”
“我要出院!我要回家!我要见顾廷礼!”
“你活腻了?”路小北将手里的毛巾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她伸出手指指向尹禾郁的脸,颤抖的手暴露了她此时的情绪,“你凭什么为所欲为?你为什么那么自私?一个男人而已,你伤了自己就算了,你还伤了爸的心。怎么?现在连妹妹也不顾了?我们是你的家人,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外人,至于你为他如此?”
“爱情?爱情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话!就是狗屁!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不明白?”
尹禾郁终于不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慢慢的抬起头,看向气得浑身都在哆嗦的路小北,眼里写满了绝望。她说,“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呢?从我十七岁见他的第一面起,就爱上了他。在这过去的许多年里,爱他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已然根深蒂固,却是怎么连根拔起,也无能为力了。”
“小北,你没有爱过,你还不明白。”
“路森亚在我身上看到了他以前的影子,所以他才头也不回地走了。”尹禾郁自嘲的笑笑,“如果他不懂,他总有办法逼我服从他。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行行行,嘴长在你身上,你浑身都是理。我不瞎操心了可以吧?您愿意干嘛就干嘛,您折腾死了,我给您收尸行吧?”
路小北把病床上的小桌子支好,将护工刚送来的饭菜摆在尹禾郁面前,“您请用,小的给您办出院手续去。出了院你愿意哪儿蹦跶,你就去哪蹦跶。我就当个撒手掌柜,我眼不见心不烦!懒得管你!”
“别贫了,快去吧。”
离了路小北的房间又恢复了安静。尹禾郁默默地喝着碗里清淡无味的米粥,心里却五味杂陈。她知道,她已经不止一次在言语上伤了路森亚的心。她也知道,每次她出事,出来为她善后的总是路小北。这世上仅有两个亲人,从小到大没少呵护她。可是,每一次,她的任性妄为,都狠狠地伤了他们。
当尹禾郁将最后一口稀粥也咽进肚子里时,路小北攥着一堆化验单子走进了屋子。她的脸色非常不好,还有一丝愠色藏在她紧皱的眉头里。她将清单扔进包里,说,“医生说,出院可以,但是还要再做个检查,输液也要点几天。一会儿护工会过来帮你换衣服,你换好衣服坐着等我,不要乱走。我去缴费,回来接你去做检查。”
说着,她又急冲冲地走了出去。
尹禾郁以为路小北还在因为她吵着要出院的事而生气。她想了想,没等护工,翻身下床,随着路小北也走出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