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黑色的人头 我是个孤儿,是被人放在篮子里,顺着江水漂下来的。 篮子漂到牛头湾,正好被阿公看到,捡了回来,取名江小流。 所以,我从小就跟阿公生活在一起。 阿公是牛头湾镇上有名的先生,靠给人看香、送神为营生,有时候也会接一些给人了却红白喜事的活儿。 八岁那年的一天,阿公带我去镇东边的的陈家去看香。 据说这次陈家的小四郎撞见不干净的东西,所以陈家才专程来请阿公给看看的。 看香是阿公的术语,就是通过香燃烧的时候冒出的烟,来判断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阿公来到陈家院子,随手就在房檐下面,点燃了一个细细的香。 香烟袅袅的上升,升到尺把高的时候,却忽然改变了方向,在那里盘旋着,形成了一个烟圈。 烟圈里面,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图形,似骷髅非骷髅,似野兽非野兽,张牙舞爪,非常的可怖。 阿公看到这幅场景,眉毛就是一凝,喃喃的说道:“真的有脏东西找上门来了,看样子还来头不小。” 阿公说完,拔了香,就往屋子里走去。 我紧紧地跟在阿公后面,也进了屋。 进入屋子,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陈家是渔家,但是这股味道不是鱼腥,倒像是尸体腐烂之后发出的臭味。 那时已经是晚上,陈家只点了一根蜡烛,灯头忽明忽暗的,照的屋子里一片光影恍惚。 昏暗的灯光下,陈家的小四郎,就被绑在屋子里的一根柱子上,正在呲牙咧嘴的乱叫,就好像是一只落进陷阱里的野兽,面目狰狞。 看到小四郎的情形,阿公眉毛几乎凝成了一个川字,问道:“这么严重?” 陈家的人已经急的火烧火燎,解释说:“白天的时候还好一些,可到日头偏西的时候,就跟疯了似的,没办法,只能绑起来了。” 说着话,小四郎爹娘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我这才看清楚,绑在小四郎身上的,不是绳子,而是一股八号粗的铁丝。 阿公走上前去,要去翻小四郎的眼皮,陈家母连忙喊了一声:“小心,他咬人。” 阿公说了一声没事,轻轻地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手电,朝小四郎的眼睛里照去。 明晃晃的手电光下,小四郎的眼睛里,不是那种清澈的目光,而是一种雾蒙蒙的感觉,就像是在眼睛上蒙了一层腊皮。 看完之后,阿公沉思了一下,转头对陈家人说:“说说怎么回事吧。” 陈家父连说带比划的,好不容易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早晨的时候,小四郎跟着他爸妈去打渔,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收网的时候,小四郎从网里掏出了一只枯手,白森森的,就剩骨头了。 这一下,把他吓得不轻,顿时脸色煞白,连网都丢进了水里。 直到中午的时候,小四郎一直精神恍惚。 陈家父当时没当回事,以为他只是吓到了,就让他回家休息。 结果下午的时候小四郎就发了疯,把院子里的鸡鸭都给一股脑的咬死了,到后来更是开始咬人。 疯掉的小四郎力气大的吓人,绳子都困不住,所以只要用铁丝给绑上。 说着话,陈家父伸出手来,让阿公看他胳膊上的被小四郎咬的牙印,已经发黑了。 阿公看到这个牙印,脸色就是一变:“老陈,你家有糯米吗?” 陈家父一愣,不知道阿公是什么意思,倒是陈家母反应快,“有有有,四阿公您要用,我马上去拿。” 阿公因为辈分大,所以,镇上的人都尊称他叫四阿公。 阿公从碗里面抓了一把糯米,直接拍在了陈家父的伤口上,不一会糯米就变成了黑色。 陈家父胳膊上的黑色,也减轻了一些。 阿公点了点头,吩咐陈家母:“把剩下的糯米用凉水泡好,每隔一个小时就给他敷一次,一直到天明,不要停。” 陈家母愕然的看着阿公的脸色,知道事情比较严重,慌忙的问:“那……那我儿子没事吧。” 阿公缓缓点了点头:“肯定是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八成和捞上来的那只手有关。只是现在,那只手没在这,我也不敢太肯定,只能先看看孩子,到时候随机应变。” 阿公和陈家父分析着各种可能性,我性子好动,看着小四郎变成这样觉得有意思,于是就凑到他的跟前,看他发疯。 突然,小四郎一耷拉脑袋,从他的脖子后面冒出一个黑乎乎的人头。 正文 第二章 看到了什么东西 那个人头藏在灯光后面的影子里,看不清楚模样,只看到他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白,死死的盯着我。 人头出现的太突然,我心里一毛,啊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阿公听到我的声音,连忙过来把我扶起来:“怎么了?” 我看着阿公,眼睛随后瞟向小四郎的身后。 人头已经消失,小四郎的身后什么都没有。 我恐惧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公说,站起身子就往外跑。 直跑出大门才感觉我被吓走的魂儿回来了。 阿公也跟了出来:“流儿,是不是看到什么东西了?” 我一愕,没想到阿公这么快就猜到了。 我点点头,就听阿公叹气一声:“我给你压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压住。” 我听不明白阿公话里面的意思,央求着阿公:“阿公,咱们走吧,这地方太吓人了。” 阿公没有再说什么,随后带我回了家。 晚上回去,我就把看到的情形对阿公讲了。 阿公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最后拍拍我的头,让我去睡觉。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在做恶梦,梦里面就是小四郎身后的那个看不清楚模样的人头,它一直在追着我不停地跑。 这一晚上,我被恶梦吓醒了三次,每一次醒来都看到阿公就坐在我的身边,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安慰我。 第二天一早,就看到阿公在院子里的石桌子上剪纸人,一个个纸人大约有巴掌大小,鼻子眼睛一应俱全。 我从小爱玩纸人,央求阿公把这些都送我。 谁知阿公宝贝似的把那些纸人从我手里收了回去:“流儿啊,这个可不是给你玩儿的,这东西是用来救陈家小四郎的命的。” 我蒙着点了点头,不由得又想到了小四郎脖子后面的那个黑乎乎的脑袋,大白天的竟然打了一个寒颤。 阿公瞟了我一眼,问:“流儿啊,你是不是挺害怕看到的那东西啊?” 我点了点头。 阿公又叹了一口气,接着问:“流儿,你想不想救陈家的小四郎啊?” 小四郎比我大个七八岁,但跟我很玩的来,时不时的就会把捞到的好玩的贝壳送我。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想救。” “那你就不能怕,救小四郎的时候,我还用得着你。要是你怕了,小四郎就没救了。”阿公的语气里面透着严肃,我知道他没开玩笑。 我怯生的回答说:“阿公,我虽然怕,但一定要救小四郎。” 阿公剪了一上午的纸人,足足有几十个,而且这些纸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用红纸剪成的,一种是用白纸剪成的。 纸人剪完之后,阿公又用稻草扎了一个和真人一般大小的草人,这才带我来到陈家。 只过了一晚上的时间,陈家母的眼睛都熬红了,明显是一晚上没睡。 陈家父的脸色有点白,不过精神还好。 阿公撸起陈家父的胳膊,上面的黑色已经消失了,但是还有一些红肿。 阿公看完之后,送了一口气:“用糯米再敷几天,每天早晚各一次,最多七天就没事了。” 陈家父仰着苍白的脸问:“四阿公,我儿子的事情你看该怎么办,您一定要救救他啊。” 阿公点了点头,“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今天就是来办这事儿的。” 说完之后,让陈家准备一碗糯米,一碗清水,还有三荤六素一共十二个碟子。 在八十年代要置办这点东西,那就是一笔巨款,但是陈家为了治好小四郎,已经豁出去了。 阿公把这些东西在一张桌子上,摆成供奉的样子,随后又点了三支香,慢慢的等时间。 直到傍晚的时候,阿公从口袋里抻出一根墨线,一头捆在稻草人的脖子上,随后就把纸人穿在墨线上,一个红人,一个白人,间隔着一字摆开。 然后,又把糯米一粒一粒的黏在纸人身上。 做完这些之后,阿公冲我招了招手:“流儿,你过来。” 阿公把墨线的另一头塞给我:“流儿啊,这一次小四郎能不能治好,就全靠你了,你抻着线的一头儿,把手伸到他的嘴里。不管发生什么,手都不要抽回来,也不要松手这绳子。” 听了阿公的话,我心里就是一揪,想想昨天晚上看到的那恐怖的一幕,再看看陈家父胳膊上的牙印,怎么想心里怎么哆嗦。 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听阿公的。 小四郎平时对我不错,现在他有事,我就不能丢下他不管。 现在想想,我的性格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定型了。 正文 第三章 龟壳 我就这样攥着墨线在院子里一直等到快半夜,阿公看了看天,然后用手指掐了几下,这才示意让我进到屋子里。 我抻着墨线一步一步迈向屋子里,刚一进到屋子里,就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 这股寒冷,冻得我一个哆嗦。 随着我一步步向前,墨线绷直,阿公就跟在我的后面,用糯米撒成了一条线,然后在这条糯米路上,每隔一步就点上一根红色的小蜡烛。 眼看着蜡烛形成一条红线,从屋外直接通向屋里。 我战战兢兢的来到小四郎的面前,白天还昏昏欲睡的他,自从天黑下来之后,他就开始狂叫,好像疯了一样。 我看了看小四郎的样子,刚想伸手,那个黑乎乎的脑袋突然就从他的肩膀上冒了出来,恶狠狠的盯着我。 吓得我一个哆嗦,转身就要往外跑。 这个时候,阿公在外面大吼一声:“不要出来!” 我听到阿公的声音,这才勉强镇定下来,稍微犹豫了一下,心里面一狠,闭上眼睛不去看小四郎的后面,直接把手指伸进了他的嘴里。 我已经预备好被小四郎狠狠地咬伤一口,谁知道半天过去竟然没有一点动静,原本疯狂的小四郎,现在也安静了下来。 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小四郎身后的那个脑袋已经消失了,但是他两眼翻白,脸上覆盖着一层黑气,而且这层黑气正在缓缓的向他嘴里收缩。 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就感觉一股针扎的感觉从手指上传来,随后一股凉丝丝的东西钻进了我的手指里面。 那丝凉气顺着我的胳膊蔓延过来,凉气走过的地方,一会儿就结了一层薄薄的霜,冻得我身子一个劲儿的抖动。 很快,凉气从我的身体上穿过,就来到了墨线这边。 我转头一看,惊讶的发现,我身后的一串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点亮了,闪烁着幽幽的蓝色火苗。 凉气终于从我的手指尖冲到了墨线上,随后,墨线上的白色纸人一抖,竟然缓缓在向前移动,然后传到第二个红色纸人的地方,停了下来,红色纸人就开始向前移动。 就这样,小人一个个传球一样在墨线上移动,墨线下面的蜡烛也随着纸人的移动而一个个熄灭。 不大一会儿,最后一个小人已经贴在了稻草人的身上。 “来了!”阿公怒吼了一声,直接把一把粉末撒在了稻草人的身上。 随后,就传来一声尖细的好像婴儿啼叫一样的声音。 就算是我在屋里也闻到了一股重重的硫磺的味道,是朱砂。 “给我烧。”阿公暴吼一声,稻草人脚下的最后一根蜡烛,火苗忽然大盛,就像有人往柴堆上泼了一桶油。 轰的一声,稻草人被彻底点着。 “快松手!” 我听到阿公的声音,身体像被电了一下,慌忙松开墨线。 稻草人身上的火苗迅速的蔓延到墨线上,瞬间就给烧成了灰。 稻草人烧的飞快,也就几分钟的时间,就烧成了一把灰。 直到现在,阿公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流儿啊,这次表现不错,回去阿公给你烤地瓜吃。” 我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随后就听到一个声音:“小流子,你怎么到我家来了——哎呦,我的身上怎么这么疼啊。” 我扭头一看,小四郎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过来,眼睛里面的那层白腊一样的东西已经消失。 —— 回到家以后,阿公并没有给我烤地瓜吃,但是他从箱子里宝贝一样的拿出一个龟壳,用红绳穿了,带在我的脖子上。 那个龟壳,只比现在的一块钱硬币大点有限,幽绿幽绿的,两头封着,而且沉甸甸的,显然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那个龟壳贴胸带着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十分的舒服。 “流儿啊,这个龟壳,以后你就随身带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摘下来。” “阿公,这是什么啊?” “这是你的护身符,有了这东西,像今天小四郎身上的那种脏东西,就不能附你的身。” 我当时才八岁,所以根本听不懂阿公的话。不过,小四郎身上的那个恐怖的脑袋对我刺激太大了。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心里就已经种下了根,这个小乌龟壳就是我的命,坚决不能摘下来。 正文 第四章 看长明香 那一天晚上,阿公又跟我说了很多,但我记住的不多,只记得阿公说我命犯鬼丑,身上阴气重,容易见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那些脏东西知道我能看到他们,就会想法子上我的身,要我的命,这个龟壳,能够保我的命。 从那之后,每个月的阴历十五,阿公都会搞到一盆狗血,为我洗头。当时不觉得什么,直到长大之后,才深深的体会到什么叫狗血淋头。 这样一晃就是两年,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什么脏东西。 两年里面,闲的时候阿公就教我识字,忙的时候,我就跟在阿公后面到处去给人看香,伺候一些红白喜事的营生。 直到我十岁的时候,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才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那是一个农历的腊月,隔壁刘家镇的老刘家过白事,也就是丧事。 过白事的规矩,三天之内,每天晚上都要守长明香。以往这些事情都是阿公来做的。 可不巧的是,那几天阿公身子不舒服,就直接把这差事撂给了我。 其实看长明香也没什么事,就是看着香火,不让让它灭了就行。 长明香就点在棺材的旁边,除了有点慎得慌之外,也没什么事情。 这几年我跟阿公给人过了不知道多少白事,对棺材这东西基本已经无感了,所以也不觉得有多恐怖。 就是寒冬腊月里的,整个世界都快被冻成了一个大冰坨子。 到了半夜,人散净了,我裹着棉袄倚在长明香旁,开始打瞌睡。 我正困的脑袋像捣蒜一样的时候,忽然就感觉胸口一阵巨烫,把我从梦里烫醒了过来。 我伸手往怀里一摸,就摸到了那个龟壳。 现在那个龟壳温度很高,竟然有些烫手。 我不知道龟壳为什么会这么烫,但我心里一直牢牢地记着阿公的话,那就是就是死也不能把龟壳从脖子上摘下来。 但是龟壳实在太烫,我灵机一动准备到院子里去找水,给龟壳降温。 可是一到院子里,就吓了我一跳。 整个院子,灯火通明,几十个人正在来来往往,吃的,喝的,闹的,吆五喝六。 看到这幅场景我就愣住了,我知道办红事有半夜闹洞房的,不知道隔壁镇子上还有半夜闹死人的规矩。 但是我和这些人不熟,不方便过问太多。于是从人缝里穿插过去,直接走到来到后院,想找水缸。 后院黑灯瞎火的,我绕了小半个钟头,才找到水缸。 但是我忘了,现在是寒冷腊月,整个水缸冻得像个大冰坨,根本弄不出水来,我又不能把龟壳摘下来。 想了想,还是回去找那些人讨一点水用。 但是一回头,我惊讶的发现,前院竟然没了,我转身仔细一看,这里根本没什么院子,而是在荒郊野外。 这一下我彻底毛了。 我是不怕死人,那是因为我知道死人最老实。 可是现在,这种诡异的事情,是我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四周一片漆黑,不时还能听到几只夜猫子的叫声,那叫声听起来就跟人笑似的,听着格外渗人。 我心里一毛,开始狂跑,直到累的喘气都镂了,才停下来。 可是跑了这么久,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于是,又是一阵狂奔,直到把自己累瘫,才发现,我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地方。 这半天,我压根就是在绕圈子。 “鬼打墙!”我心里泛出一个念头,知道自己肯定是遇到鬼打墙了,要不然不能总在原地兜圈子。 人要是怕急了,要么就疯了,要么就镇定了。 我能在棺材边上睡着,当然是属于后者。 刚才是被吓惊了,所以才失去了方寸。现在一路狂跑发泄,恐惧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反而能够镇定下来了。 我常年跟阿公做白事,对鬼打墙多少有一点了解,于是闭上眼睛开始转圈。 直到彻底失去方向感,我才睁开眼睛,在脚下画了一个十字,然后左转九十度,朝着一个方向一路走下去。 走一段时间之后,停下,再画一个十字,这次右转九十度朝着前走。 我就这样一路画十字,一路走下去,实际上是不断的在重复走一个“之”字。 这个法子虽然慢,但很有效果,保证可以打破鬼打墙。 正文 第五章 棺材板 就这样,我走走停停的走了半夜,直到天亮,才走到一个小村子里。 一打听才知道,这一晚上,我已经在刘家镇五十多里地开外了。 当我走回到镇子里,已经过了中午。 回到刘家之后,才看到门口已经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上前一凑,才看到阿公正在院子里焦急的打转。 看到我回来,阿公激动的手都有点颤抖了。 “流儿啊,你这一晚上都跑到哪儿去啦,让阿公这个担心啊。” 我把昨天晚上的事情跟阿公一说,阿公脸上当时就变了颜色:“流儿,你没骗我吧。” 其实我听的出来,阿公已经信了,但是他心里好像是在担心什么。 但是当时,我不知道阿公具体是在担心什么东西,于是问他:“阿公,今儿不是出殡的日子吧,刘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 阿公叹了口气:“唉,你是不知道啊,刘家的五口人,一晚上全死了。” “啊!”我长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信,“怎么死的?” “五口人脸上都红扑扑的,还带着笑,应该是给炉子熏死的(煤气中毒)。”说完之后,阿公又叹了一口气。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煤气中毒,但是能从阿公的语气中听出来,他告诉我的这个判断,应该只是用来安慰我的。 “流儿啊,还好你昨天晚上没在,不然也跟他们一样了。” 阿公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只记得当时是龟壳发热我才出来找水的,不然我现在还在里面呢。 这么说是这个龟壳救了我的命。 就在这个时候,我一个激灵,脑海里又出现了昨天半夜那个热闹的场景:“阿公,昨天晚上那么多人是……” 我还没说完,就被阿公捂住了嘴巴:“嘘,这件事跟谁也不要说,烂在肚子里,听到了吗!” 我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里明白,不管阿公让我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自从那件事以后,阿公就再也不接白事的营生了,就连给人看香,也不带我去了。 于是,大半年的时间里,阿公出门营生的时候,我就漫山遍野的跑,上山抓鸟,下河捉鱼,玩的很疯狂。 这年夏天的一日,天气又闷又热,屋子里面就像个蒸笼。我趁阿公不在家,偷偷溜到山里的小河里去捉鱼。 我正光着膀子玩到兴头上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老太婆的声音:“小孩儿,你在干嘛呀。” 鱼被这一嗓子吓跑,我懊恼着回了一句:“喊什么喊,没见我正在捉鱼吗?” 那个声音又说,“那你能帮我个忙,背我过河吗?” 我头也不抬的指了指身体后边:“往那边走,有桥,你自己过去就成。” “我年纪大了,走不动了,我看你这孩子不错,就背我一下吧。” 我这才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老太太。 她的年纪,足有九十岁以上了,身上穿着一身那年代山里老太太特有的黑麻布衣服,弓着腰,颤颤巍巍的站在我的面前,好像一阵风就能给吹倒似的。 “你这么重,我背不动你,搀着倒是可以。” 老太婆笑着点了点头:“可以可以。” 不过看到她的笑容,我总感觉有些奇怪,就是说不去怪在哪里。 河里尽是卵石,踩上去一脚一滑,走起来十分的辛苦。我搀扶着老太婆,走得更是苦不堪言。 老太婆的一只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开始还没什么,后来我发觉她的手不老实,贼兮兮的想要摸我胸前挂的那个龟壳。 可是每次就要碰到龟壳的时候,她就会把手缩回来。活像一只猴子火里扒栗子,又想吃,又怕烫。 我以为她是打龟壳的主意,心里还是膈应她:“老太,你干嘛?” 老太婆听到我的呵斥,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呵呵的干笑了几声,手就不再乱动了。 老太婆听到我的呵斥,呵呵的笑了几声,手就不再动了。 一路走来,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她身体挺轻,好像纸糊的似的。 可是越往里走就觉得肩膀上越沉,到了后来,那重量已经压的我直不起腰来。 我不由得抱怨起来:“老太,你怎么越来越沉了,是不是故意的呀?” 我问了好几遍,都没人打理我,就开始有点恼火,心说这老太婆真是不知道好歹,我搀了她这么久,连句客气话都没有。 正文 第六章 命犯鬼丑 “哎,我说你怎么——”我正打算发火,眼睛在水里瞟了一眼,正好看到在水里的倒影,我还是我,可是我的背上压的,压根就不是什么老太太,而是一块漆黑的棺材板。 我吓得差点没叫出来,幸亏这几年跟阿公过了无数的白事,对棺材已经习以为常了,不然不被吓死才怪。 我一边走着,心里一边想办法,嘴里嘟哝着:“老太,我累了,咱找个地方歇一会吧。” 说着话,我开始朝一块大石头走去。 这个时候,背上忽然开口了:“还有几步就过去了,到了河对岸再歇着吧。” 我心说啊呸,再走几步就到河中心了,到时候不用太深的水,棺材板压也能压死我。 于是我没理她,闷着头朝着那块石头走了过去,嘴里客客气气地说着:“来,你也坐一下。” 说着话,我肩膀猛地一松,将棺材板狠狠地掼在了石头上。 只听砰的一声,棺材板狠狠地撞击在了石头上,碎成了几块。同时木头茬子里面渗出鲜红的血来。 那血咕嘟咕嘟的,几乎把半条河都染成了红色。 我惊的连忙朝河对岸跑去,这个时候,就听到背后不断传来一个男人叫骂的声音。 我不理会他,闷头一路跑,直到上了岸,才停下来。回头一看,竟然是刘家死了的那个老头,站在河中央,呲牙咧嘴的冲我大骂。 看到刘家老头,我的心立刻就提溜了起来,这老家伙死了都快大半年多了,长明香都是我守的,怎么今天跑到这里来的。 一想到刘老头已经死了,我的身上就不寒而栗,吓得转身就跑。 我倒是不怕死人,因为死人老实。可是能让棺材板压我的死人,我还是挺畏惧的。 刘家老头的声音一直从我身后传来:“小东西,你跑不了,我迟早要你的命。” 我一口气跑回家,身上几乎已经虚脱,立刻就瘫在了床上,心里一阵阵的后怕。 我心里清楚,刚才如果不是我带着这个龟壳,现在恐怕已经被棺材板压死在河水里了。 不过我不明白,刘家老头我就见过一次,还是他躺在棺材里的那一次,他怎么就找上我了呢。 难道真像阿公说的,我命犯鬼丑,天生就容易招惹那东西。 阿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看到我好死不死的赖在床上,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把白天遇到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阿公。 阿公听完以后,又是叹气又是摇头:“我原来以为你带上龟壳就没事了,想不到还是遇到这些不干净了东西。而且刘家的人也开始找上你了,牛头湾镇你不能待了。” 我听完阿公的话就是一愣,我是被阿公从江上捡来的,就他一个亲人了,离开他我真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 阿公摸了摸的头,好像有点舍不得:“就可几天里吧,会有人来接你,到时候你就跟他到城里去读书吧。” 后来我才知道,阿公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亲人,他还有一个儿子,生活在大都市里面,只是从我有记忆起,他就从来没有回来过。以前也从来都没听阿公提起过他。 半个月之后,当我再次从外面疯玩回家之后,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坐在阿公家的藤椅上,正在和阿公聊天。 一个小时后,我就已经搞清楚,他就是阿公的儿子,是来接我走的。 我乍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因为阿公之前跟我的说的时候,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是现在,真的要被人接走了,就要离开阿公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我攥着阿公的衣服央求了半个小时,但是阿公还是虎着脸让他儿子把我带走。 临走的那个晚上,阿公一再叮嘱我,一定要记住他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龟壳都不能离身。 阿公一脸的颜色,但是从他的眼神里,我还是能看出不舍。 正文 第七章 兼职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被他带走了。走的时候,我不断的回头,阿公也不断的冲我摇手。 直到阿公的影子都模糊了,我才放声大哭。 不过依我的性格,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上了汽车,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 阿公的儿子叫陈磊,我叫他磊叔。 磊叔带我坐了两天汽车一天火车,终于来到大都市,开始了新的生活。 磊叔一家三口,他的女儿比我小两岁,对我的到来非常的介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她是以为我是陌生人,所以才会这样。 但是后来我发觉,她对我的这种芥蒂,是根深蒂固的。 而且,她的妈妈对她百依百顺,所以我在磊叔家,并不是一个多受待见的人。 我在磊叔的安排下,上了学。转眼之间,十来年过去了,我也已经是大二的学生。 在这十来年里,自从我上初中开始,就尽可能的住校,能不回去则不回去。 磊叔的老婆女儿对我都没什么好感,我不想让磊叔为难,尽管我很感激他。 为了不激化他家里的矛盾,我尽量避免向他伸手要钱。 就这样,我在上学之余,一直在想办法兼职。到了大学,更是如此。 大学的费用虽然高,不过好在时间也充裕,所有闲暇时间我都用来兼职,好歹也能赚够我的学费。 这天我在网上,漫无目的的浏览网页,想在上面找一份收入不错的兼职。 一个个标着红色的兼职标题从我眼前划过,不是要求高,就是全职,看得我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 忽然,一个特快的兼职引起了我的注意:特快管理员,每周发两次车,晚上九点到早晨五点。 这个时间倒是挺适合我的,看了一眼薪水,吓了我一跳——那个数字,足够我半年学费的了,而且还只是月薪。 我原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但是这个薪水实在太诱人了,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电话。 电话的那头是一个女人,什么都没问,直接让我去面试,随后就发给了我一个地址。 这么干脆利落的方式还是头一次见,我按照提示找到了地址。 那是一个咖啡厅,在约定的位置已经坐了一个女人,二十出头的年纪,戴着一副冷冰冰的眼镜,玲珑有致的身体包裹在一身黑色的职业装里面。 美貌、干练。 这是我对她的第一评价。 那个女人见了我,稍稍扶了一下眼镜框,镜面后面透出一丝精锐的目光:“你叫什么名字?” “江小流。” 她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嗯,行。明天刚好有一班车,晚上九点钟发车,你要在七点钟之前报道。” 说完就递给我一个文件件,薄薄的几页纸,写满了工作安排。 我一愣,见过办事利索的,但是没见过这么雷厉风行的。除了名字,什么都没问,就让我直接上班。 不过既然已经应聘上了,怎么着也要试试。 手头的资料非常有限,我只知道这列车叫王凌特快,每个周三和周六的晚上九点钟准时发车,第二天早晨五点钟准时下班。然后我看了一眼明天要报道的地址:第九站台。 对于这项工作实在是两眼一抹黑,第二天下午,早早的动身去找报道地址。 我打了一辆出租车,把包往后座上一扔:“师傅,第九站台。” 司机头也不回的冲我吼了一句:“下去!” 我灰头土脸的被赶下了车,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又接连打了几辆车,都是同样的遭遇,搞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直到半个小时后,我才上了一个老司机的车。 那个司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听我说要去第九站台,脸上勉强一笑:“下次你再这个点去第九站台,最好走路去。” 我敷衍着,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原以为第九站台指定是在车站附近,可是出租却越来越往偏僻的地方开。 我看着情形不对,连忙问:“师傅,你这是去第九站台的路吗?这不对吧。” 司机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疑惑:“去第九站台,只有这一条路。” 正文 第八章 亡灵特快 又开了半个小时,眼看司机直接就奔郊区去了,我是在有点不放心,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傅,这个第九站台,怎么建的这么偏僻啊?” 师傅反问我一句:“小伙子,你去那里去做什么啊?” 我笑了笑:“上班。” 司机尴尬的笑了笑:“那你胆儿真大!” 他说的云山雾罩的,每一句我能听的明白的。 二十分钟后,司机把车停在了一个貌似工厂的地方,我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冲天的大烟囱,隐隐约约能看到上面还冒着烟。 我一奇,不是特快吗,怎么成工厂了。 我下意识的朝那工厂的牌子上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我的脸就绿了:第九火葬场! 看到这个名字我一下就怒了,“师傅,你怎么把我拉这儿来了,我要去第九站台,不是第九火葬场!” 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司机说我胆儿大了,晚上九点钟到火葬场上班,胆子不大能行吗? 可是司机压根就没理我,一溜烟就消失。 看到火葬场,我心里就有点发毛,要说我胆子大,敢倚着棺材睡,那可是十岁以前啊,无知者无畏啊。 现在让我睡棺材旁边,打死我也不去啊。 更何况,现在眼前这么一个偌大的火葬场。 看着眼前的情形,我一脸的无奈,直接就把江湖告急的电话打到了一个本地同学那里。 跟他一打听才知道,来火葬场这段路,等于是一个人最后一次坐车。所以本地人都习惯把第九火葬场叫第九站台。 意思是过了这一站,这辈子就完了。 听完这个解释,我头都大了,难怪司机们一听到第九站台就直接把我给轰了出来。 这年头,有几个大晚上打车到火葬场的啊。 我忽然意识到,压根就没有这份工作,自己可能是被人给耍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多钟,冬天太阳落山早,现在我周围已经开始变得灰蒙蒙的一片。 一想到今晚我要回不去,就只能挨着火葬场睡了,心里就一阵阵的发毛。 于是趁着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赶紧赶路,运气好说不定半路上还能打到一辆车。 今儿算了倒了血霉了,我一边想着,一边一路小跑起来。四周越来越黑,我只能勉强看清楚路的样子。 跑了不到一刻钟,一转弯,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就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灯火通明,一个中等站台出现在我的面前,几个大字赫然映入我的眼睛:第九站台。 “我靠,这里还真有一个第九站台啊!”我心说真是活见鬼,竟然会把站台建在火葬场的附近,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我一路小跑赶进车站,那个黑衣女人让我七点钟报道,看时间,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站台很大,所有的东西都一应俱全。但是奇怪的是,偌大的一个站台,我进到里面才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整个站台都是空荡荡的。 “有人吗?”我大喊了一声,空旷的大厅里传来我的回应,震得我耳朵嗡嗡的。 这个站台不是还没开通吧?我想着,沿着指示标牌转向后台。 长长的甬道,一片雪亮,但就是在这种雪亮中,我隐隐约约感到一种不安。 我走在甬道里,突然巨大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干什么的?” 我被这个声音吓得一哆嗦,手机都差点掉了。 我连忙转身,才看到,就在我的身后,站着一个浑身漆黑,带着墨镜的人,有点像这里的保安。 “我是应聘王凌特快的,有人通知我今天到这里来报道。”我小心翼翼的回答说。 那人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我盯了他好半天,看他没有再打理我的意思,才狐疑的继续朝前走去。 在甬道里转了好几个弯,终于来到一间办公室,见到了昨天面试我的那个女人。 正文 第九章 上班 那个女人今天没有穿职业装,而是换了一身休闲,不过她这身衣服有点怪,一半漆黑,一半雪白。 这种风格的衣服,一般人驾驭不了。但是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格外合适。 眼前的她,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严肃的表情,而是笑吟吟的看着我:“小流啊,你第一天上班,我得给你咱们这里的规矩啊。”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全部都是在听她对我念出一个一个的条款。 她念了很久,可我只记住了三条: 第一不准迟到,不准早退,不准请假。 第二不准问客人从哪里来,也不准问客人要去哪里。 第三特快里的所有情况,都属于商业机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 最后,以上三条绝对不能犯,不然就开除、扣钱,最终解释权归王凌所有。 听完之后,我蒙了一下:“王凌?王凌是谁?” 那个女人笑吟吟的看着我,指了指自己。 我靠,我以为王凌特快是老板的名字呢,原来是她的名字啊。 王凌抬手看了看手腕:“好了,现在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工作吧。” 说完,打开办公室的另一扇门,让我跟她走。 我一出那扇门就吓了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特快已经停在了站台上。 王凌特快一共有十八节车厢,每节车厢有二十个客位,总计三百六十个客位。 我心里一整感叹,整整一列特快列车,才三百六十客位,简直就是豪华列车啊。 其实我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检查乘客的上车凭证,然后保证列车开启动之前不会落下任何一个客人,也绝不能多出一个客人。 我这个管理员,其实就是个查票扫地的。 八点半左右的时候,开始查票上车。 豪华列车果然不一样,就连客人的素质都不是一般的高。所有的人都在静静的排队,这期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王凌特快的票根很特殊,没有日期,没有车次,黑漆漆的卡片上,只有一个名字。 三百多人的票据,半个小时轻松搞定。 等上车之后才发现,王凌也在车上——她竟然是这列特快的列车长。 我是自来熟的性格,看着王凌笑嘻嘻的看着我,于是拿她开玩说:“我说凌儿啊,看不出来你行啊,面试官、办公室主任、列车长,你是咱公司的全能手啊。要不哥回头请你吃饭,你也提携提携我呗。” 王凌冲我坏坏一笑,“小子,你多大年纪,就自称是我哥。” “反正比你大,没让你叫叔叔就不错了。”我一口水灌到嘴里,润润喉咙。 “知道上一次叫我阿婆的那人是谁吗?” 我听完摇了摇头,心说你就吹吧你,你就是辈分再大,也不会有人傻到叫你阿婆的。 王凌冲我点了点头:“他叫嬴政。” 我扑的一声,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你怎么不说你哥是姜子牙呢。” 王凌莞尔一笑:“姜子牙啊,我跟他很熟啊。” 以往从来只有我调戏姑娘的份儿。不过现在看王凌这架势,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能在她这个年纪做列车长,肯定不是善茬儿。对这样的老姜,我决定还是少招惹的好。 于是,咳嗽了一声:“那什么,活到老学到老嘛,我就是想跟你多学点东西。哎,我还从来没见过驾驶舱呢,今天也长长见识。” 说这话就要往里挤,王凌一抬胸,直接就把那道小门塞满了。看意思是不想让我进去。 可是她的脸上,笑的却更灿烂了。 我吞了吞口水,尴尬的笑了一下:“我——我去客舱转一下。” 说完赶紧溜。 我现在才体会到,这个王凌看上去挺随和的,实际上浑身都是刺儿,极不好惹。 正文 第十章 冒名顶替 我漫不经心的在客舱里转悠着,发现这帮人素质真不是一般的高,自从上车以来,竟然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搞的客舱里气氛诡异森森的。 坐惯了挤的跟罐头似的绿皮火车,还真不习惯眼下这种氛围。 列车九点钟准时开动,我只从窗户里看到外面几盏灯一闪而过,之后就陷入了一片漆黑当中。 车行一路,无比安静。 早晨五点来钟,特快走到忘川车站,才缓缓停了下来。 十分钟后,有人上车对乘客做了最后一次检查,确认乘客身份无误之后,就可以进入终点站了。 不过,按照规矩,我是不能进入终点站的。 所以,我会在这里和检查的人一起下车。 检查的那个人,手里端着一个厚厚的本子,在客舱里挨个对照。 那哥们一脸的络腮胡子,一上车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他是搞行为艺术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哥们姓铁,王凌叫他铁哥。 我悄悄的问王凌,他叫什么。 王凌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回答,说,他啊,叫铁手判官。 我一听就知道这个妮子在打趣他,不禁一笑。心说他那副凶神恶煞一样的尊容,还真配得上这个名字。 二十分钟后,老铁回来了,脸上黑的跟要下雨似的。王凌看他这副模样,也收起了笑容,连忙上去问:“铁哥,怎么了?” “十八号客舱里,有一个客人根本没上车。”说着话,老铁递过来一张票根,上面写着陈振两个字。 我听了,心里就是一哆嗦,这可是我第一天上班,我明明记得这个人是上了车的啊。 于是我凑上前去:“那什么,铁哥,昨晚我看的时候,车上的人数的正好的啊。” 王凌瞟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老铁一摆手,说,不是你的错。 说着话,他的手一抖,手指甲尖掐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剪纸人,晃到了我们的面前:“有人用这个,冒名顶替上了车。” 冷不丁,看到这个纸人,我的心里就是一揪。 忽然想起了救陈家小四郎的那天晚上,十几年过去了,那天晚上所有的情形都还历历在目。 可是,我一度怀疑,那是不是我的错觉。 这么多年的都市生活下来,我对童年时候的记忆已经不那么肯定了。 可是现在,这个纸人有把我的记忆给拉了回去。 我问道:“不对啊,我不至于傻到连纸人和真人都分不清啊,况且这个身体比例,差的也有点大吧。” 老铁没有说话,倒是王凌,沉思了一下:“铁哥,特快进站不能耽搁,至于没上车的那个客人,就交给我们吧。” 说完之后,冲我一招手,就要下车。 我被她的动作弄的一愣,连忙喊道,你不是还得开车的吗。 王凌头也不回的回了我一句,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来你就来。 我紧走两步,跟上她,下了特快。 进了忘川车站,王凌就把我晾在了一边,自己一个人进了办公室。 用她的话说,客人的事情她会处理,我只要在这里等着和晚上的车一起回去就可以了。 既然没有我的责任,我就索性在大厅坐了下来,慢慢品着从特快上带下来的奶茶。 等王凌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吓得我直接从座位上蹿了起来。 我竟然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王凌,都是利落的职业装,一个一身漆黑,一个一身雪白。白的那个,连头发丝都是白的。 我一口奶茶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 “我靠,这是——这是什么状况!” “这是我姐妹儿。”黑衣服的那个解释了一句,我这才分辨出哪个是王凌。“周六晚上你照常上班,记得别迟到就行。” 说完两个人一同离开了忘川车站,只把我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我看着一黑一白两人离去的背影,心说我的乖乖,这姐妹两个真是太像了,比孪生还孪生。 忘川车站和第九站台一样,空荡荡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不过这倒是便宜了我,直接躺在大厅的沙发生就睡着了,一直到天蒙蒙黑,才被人叫醒,坐上了回程的特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