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雨夜刀光(上) 雨夜,万籁俱寂。在细如发丝的小雨中,王家村显得格外宁静。夜已深了,各户的的灯火渐渐熄灭,几声稀疏的犬吠声伴随着淅沥的雨声,一派恬静。 王家村外,绿水溪旁,一把紫檀椅,一个四十来岁的华服中年人双手扶住椅把,端坐椅中,无伞、无盖,三缕黑髯飘洒胸前。中年人身后,八个蒙面黑衣人手举松脂火把,呈扇形分列左右。除了溪水声、火把被风吹送的猎猎声,再无一丝声音。 “刷刷!”,两道黑影从小溪那边飞跃而起,直奔椅中的中年人窜来。霎那间,黑影已到近前,原来是两名与中年人身后黑衣人同样装束的汉子,只不过手中没有火把,而是反手提刀。 两名黑衣人见到中年人,紧走两步,单膝依刀跪地,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彪悍。 其中一人低声说道:“禀侯爷,属下已经探查清楚,王家村共有农户四十三户、二百零九人,其中成年男子八十九人,全部都在村中。村子共有三处出口,一通官道、一通后山、一通绿水溪。万三他们均已就位。不过……”。 “说!”,中年人惜字如金,不怒自威。身后火把被风吹动,摇曳的火光中,隐约可见一张紫红色的国字脸,鼻直、口方、剑眉、虎目。 “小侯爷没有按照预定的计划呆在后山坡,而是跟在万三身边,说见到侯爷自有解释。” “恩,知道了。灭火,动手!”中年人“噌”的一直腰,站立起来。与此同时,后方八人同时从腰间解下一块黑色石棉布,蒙在火把头上,火光顿时熄灭。先前手提利刃的两名黑衣人也不答话,只是一点头,转身向原路飞窜而去。 工夫不大,数里外一道烟花冲天而起,紧接着东南西北四道烟花依次飞起。 又过了数十息,杂乱的脚步声、凄惨的哭喊声、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已交织在一起,同时十几处火头也猛然冒起。由于下着小雨,很快浓烟已经笼罩了王家村…… 清晨,地平线上已经隐约见到一缕阳光,“侯爷”如同散步一般慢慢走过王家村的残垣断壁。看着倒塌的房屋,路旁的焦尸,面无表情。八个黑衣人依然分列左右,同样缓缓而行。仔细观察,他们的步伐无论距离、节奏,居然同中年人完全一样,就好像八条人影。 陆续有手持兵刃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见到中年人也不说话,只是单膝跪体点一下头,然后慢慢后退到八个影子身后,随着黑衣人越来越多,血腥之气也越来越盛。就在这时,先前报信的两名黑衣汉子护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华服少年飞奔而来,三人走到“侯爷”面前单膝跪地,左手一人说道:“禀侯爷,二百零九人全部击杀,房屋全部焚毁,无损失。万三和他的三队按照计划已经先行撤离,准备下一步的行动去了,小侯爷亲手杀了三人,均为壮年男子。” “咯咯咯……”,一声鸡鸣提醒着人们:天已经亮了。中年人眉头微微一皱,缓缓说道:“万大,我的命令是怎么下的?” 只是简单一句疑问,万大立敢不妙,慌忙双膝跪倒,“侯爷吩咐的是‘天亮前,王家村男女老幼、鸡犬不留、房屋尽焚’……属下该死!”,说完以头触地,再不言语。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哪里出了纰漏,但万大跟随侯爷多年,深深明白此时不说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恩,那刚才是什么叫?我的话你是听不懂呢,还是故意敷衍呢?”侯爷依旧不紧不慢。 “属下……属下明白了!属下该死,这就去办!回去属下自领双倍惩罚!”万大声音已经有些发颤,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侯爷面无表情,默然不语。万大此时已是汗如雨下,猛地一抬头,“呛”的一声宝剑出鞘,剑身抵住咽喉,涩声说道:“万大不能再追随侯爷了,望侯爷珍重!”说完手腕用力就要自刎当场。 说时迟那时快,万大手腕刚一用力,身旁跪地的华服少年忽然抬起右手,中指一弹,一道肉眼可见的白气如剑一般直射万大右手虎口,宝剑呛然落地。万大虽然心若死灰,但求生意志尚存,只是手捧出血的右手跪坐地上,却是不再捡剑了。 正文 第二章 雨夜刀光(下) “爹,万大跟随您多年,为了一只鸡伤了他,实在得不偿失,望爹爹饶恕他这一次。而且万大为了保护孩儿,一直陪伴孩儿左右,这才在任务中有了疏忽之处,要说错,孩儿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在山上掠阵,同样该罚。”华服少年朗声说道,声音虽青涩却不失嘹亮。 “龙儿,抬起头来!”侯爷沉声道。 龙儿听爹爹话,把头抬起,好一个俊俏英武的少年。白净面皮、瓜子脸,剑眉如鬓、天庭饱满,双目如同两点黑星,不细看竟然看不到眼白,嘴角天生微微上扬,好像时刻带着笑意;头发向后梳齐,虽沾了一夜雨水但毫不凌乱,反而更显乌黑油亮。 “一,你是我儿,不必守军规自然也不必受罚;二,任务中没有父子只有上下,你该称呼我侯爷而不是‘爹’”。两句看似前后矛盾的话从侯爷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听着理所当然。 “三,我的命令必须一字不差的执行,有鸡活说明有鸡窝,有鸡窝说明房屋没有尽焚,房屋在就能藏人,这个道理我不想再重复了。四,万大这次既然有龙儿求情,就算了,留下把残局收拾一下,其他人散!龙儿你跟我走。”说罢转身就走,龙儿起身快步跟上。 “是!”黑衣人齐声答道,四散离去。万大跪地,朝着侯爷离去的方向磕了个头,口中低声道“谢侯爷……谢小侯爷”,起身捡剑飞奔而去。 天已大亮了,官道上,一大一小两人不急不缓的走着,正是侯爷与龙儿。 “爹,孩儿一直有个问题想问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您说过,不该问的不问”,龙儿犹犹豫豫的低头言道。 “有话就说,你快十六岁了,咱们大洪国十六成丁,有些事你可以知道了”,侯爷面无表情不急不缓的回答。 “我们为什么鸡犬不留!”龙儿猛然抬头,“现在是太平盛世,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匪患,也有监察处、督查司负责处理,没必要灭村啊!” “你真以为现在是太平盛世?”侯爷依然保持着说话的节奏,“哼哼,大洪国建国几十年了,人们太平日子过够了,又开始闹腾了,他们自己闹不要紧,还要带着大家一起闹,似乎不闹显示不出他们存在的价值……”侯爷沉默了片刻,“况且,这次的事情不光是……算了,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这么简单的。等回到京都,你去黑衣铁卫领个差事吧,慢慢你就懂了。” “一会儿找地方吃早饭,今天的晨功就免了。”侯爷背着双手边走边说。 “成,爹!”龙儿跟在侯爷身旁,飞快地答道,虽然身形依然稳重,但双眼四处观望,跳脱的少年心性显露无遗。 侯爷看了龙儿一眼,忽然把腰带解开,锦绣的外衣脱掉,露出了白色的中衣。他看着一脸茫然的龙儿,笑道:“这是大洪国的官道,但走的多是百姓。现在这没有皇上,自然也就没有侯爷了。不用拿着架子了,像普通人一样走路。” “哈哈,好嘞!”龙儿淋了一夜雨,虽说绸缎的外衣有些防水,但他的内力可达不到侯爷那种“万物不沾身”的程度,外衣还是有些潮湿,穿在身上颇为别扭,现在爹爹发话了,自然乐得脱下晾干。 官道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车水马龙人声攘攘。侯爷和龙儿在路旁找了个馄饨摊子坐了下来。 “老板,来八碗儿馄饨,大碗儿!”侯爷高声吆呼馄饨摊老板。“马上就来!”老板正忙得不可开交,随口答道。 侯爷随手把锦袍往身旁的长凳上一撂,身体端坐椅子上,头正肩平腰直腹紧,双手扶膝双腿微分双目微闭,看似在闭目养神。龙儿规规矩矩的把外衣叠好放在一旁,像侯爷一样的姿势端然坐好,好像父亲的影子。 清晨官道旁的早点摊儿,并不是很干净。来往的商旅、附近的住家、周围的商铺都习惯来这填饱肚子,食物、尘土、马粪、狗屎、泔水混合着人味儿,形成了一种特有的味道。 一只苍蝇悠闲地飞来飞去,毫不顾忌众人挥舞的手掌,可能是飞累了,它准备歇歇,慢慢地落在了侯爷的身上。 “噗!”的一声轻响,龙儿半闭的眼睛一下张开了,警戒的看着声音的方向,看到地上被震晕的苍蝇轻笑道:“不知道孩儿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爹的程度。” 正文 第三章 笨鸟儿(上) 侯爷慢慢把眼睛睁开,“你天资比爹强、际遇比爹强,十六岁前就能达到爹二十六岁的程度,不过……” “不过什么?” “想达到爹现在的程度,可能终生无望了……” “这是为何?” “因为现在是太平盛世”,侯爷继续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馄饨端上来了,八个热气腾腾的大碗儿一字排开摆在桌上,看上去颇为壮观。 侯爷顺手从桌上的筷篓里抓起两支筷子,看也不看龙儿,随口说道:“趁热吃,一人四碗!” 龙儿看了看面前的馄饨,又看了看桌上的筷篓,眉头微微动了一下。想了一瞬,龙儿拿起两支筷子,先比了比长短,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慢慢擦拭起来,边擦边轻轻的吹着馄饨汤上的香菜沫儿。 侯爷抬头看了龙儿一眼,面无表情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紧不慢的说道:“觉得脏么?” 龙儿看侯爷停筷,赶紧放下手中擦拭的筷子,正襟危坐、一丝不苟地回答:“不是觉得脏,只是想起母亲说过‘病从口入’,还是擦一擦稳妥。况且这些香菜的味道我实在吃不惯。” “哪儿学来的臭毛病!”侯爷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明显十分不善,“你母亲是女人,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也就罢了,那叫闺秀之道。所谓闺秀,归根到底是用来取悦男人的。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学这些扭捏的妇人习气做什么?” “现在虽是太平盛世,但男人就要有男人的做派!”侯爷继续言道:“你看看那些人!”,侯爷用手一指远处一桌男女。 龙儿听了侯爷的训斥,小脸涨的通红,低着头一声不敢出,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和委屈。听得侯爷指点旁人,不由得顺着手指方向看了过去。 在馄饨摊最里面,一对青年男女坐在桌旁,正在轻声说着些什么。女的大概十六、七岁年纪,上身穿了一件粉红色的小衫,下身一条淡黄色的灯笼长裤,头发不长但依然别着一支银簪,虽是清晨,也能看出脸上薄施粉黛,五官算不上精致,但也有中人之姿。男子约莫二十岁出头,背向龙儿,上身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紫色绣金花紧身短衣,华丽的上衣上面,两个巨大的垫肩衬托在男子瘦弱的身体上,显得有些滑稽。男子下身是同样款式的七分裤,光脚踩着布鞋。最引人注目的是,这男子手中还不断摇晃着一把折扇。 这二人座位虽然离龙儿有些距离,但龙儿五岁开始练武,耳力与普通人不可同日而语,运足耳力,他们的谈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那个女子娇声言道:“你倒是快点决定啊,到底吃什么?一个大男人这点主意都没有,真没用!”。男子瘪了瘪嘴,细着嗓子回答:“我怎么知道啊,你看这里的馄饨有香菜,你知道我从来不吃香菜的!这里的包子都是荤的,油太大了,吃了影响身材啊!还有这里的卤煮,闻气味都快吐了,让人家怎么吃啊!” 女子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每次吃饭都是这样,早知道昨晚跟张家四哥进山去玩了,人家还能给我做早餐呢!你快点儿,折腾了一晚上,老娘现在都快饿死了!” 男子听到“张家四哥”四个字,明显生气了,把折扇“啪”地往桌上一扔,尖细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嘿,都叫上哥啦?挺亲啊,现在这干哥哥干妹妹意思可复杂,没事别乱叫!会做饭了不起啊,他有钱给你买银簪吗?一天到晚就知道跟着他的穷爸爸上山打猎,没事还拽两句文,我告诉你,他这样的人,注定这辈子就这样了!” 女子听到男子如此贬低“四哥”,也恼了,把头上的银簪拔了下来,往男子面前一扔,“一根破簪子有什么了不起,别说是银的,就是金的也有的是人抢着送我,下个月我就是子爵府的丫鬟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正文 第四章 笨鸟儿(下) “吃!” 龙儿听得正入神,侯爷一声低喝把他唤了回来,只得拿起筷子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馄饨汤。侯爷也端起碗,边吃边低头说到:“看看这些年轻人,每天的生活就只剩下研究吃什么和争风吃醋了,他们不知道,六十年前,这条路边哪有什么馄饨摊,都是死人;他们也不知道,就算是现在,边陲有多少孩子还吃不饱饭上不了学;他们更不知道,即便那场死战过了几十年,外族依然对我大洪国虎视眈眈。”侯爷停顿了一下:“你想过他们为什么不知道么?” 龙儿听得似懂非懂,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从没活过,人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你看那几个孩子……”说着侯爷再次用手一指。 龙儿顺着方向看去,在官道的另一侧,一群十几岁的孩子正蹲在路边。这些孩子身上破破烂烂,脸上、手上脏兮兮的,他们不说也不动,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边的馄饨摊。 “他们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一个馒头,他们能帮你打架;一锭银子,他们能帮你杀人;一条金子,他们连自己的命都能给你。你觉得他们会在乎香菜的味道吗?他们会在乎食物是否干净吗?你觉得他们不是人吗?” 龙儿若有所思,低声问:“可是母亲说,这世界是英雄打下来的,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弱肉强食?你习武多年,论身手、体格,他们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如果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战场,或者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们活下来的几率更大,因为他们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侯爷说到这里,眼神变得迷离起来,好像在回忆什么。 “笨鸟儿来了!”忽然一声尖利的童音惊醒了回忆中的侯爷,侯爷循声望去,只见那十几个蹲在路边的孩子已经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同时纷纷掏出了一直藏在背后的木棍、砖块儿。 从官道的远端,一个黑衣少年快步走了过来。少年长的一副大众脸,头发很短,隐约能看出头顶一道道的疤痕,身体显得比同龄人瘦小一些,衣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是看得出并不很脏,袖口、裤腿都用麻绳扎紧,手里拎着一根四棱木棍,木棍和手用白布缠在一起。 黑衣少年走到近处,先前那十几个孩子“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一个看上去年长一些的孩子走出人群,用手里的木棍指着黑衣少年,喊道:“你就是抢地盘的笨吊?” 黑衣少年看到人群围了上来,等了一下,忽然咧嘴笑了“我姓龙、叫先飞,听人说,笨鸟儿才要先飞,所以也有人叫我‘笨鸟儿’。是笨鸟先飞的鸟,不是你爹用来生你的鸟”。 “操!少说废话,你说今天这事怎么解决!你的人呢?”领头的那个孩子一边吼着一边甩动着手中的木棍,眼睛里透着凶光,仔细看去,他的眼白里已经充满了血丝。 “我的人?都在那边。”笨鸟儿用没拿木棍的手指了一下馄饨摊,恰好指到了龙儿的方向。 龙儿听着他们的对话正出神,忽然看见一群孩子目光“刷”一下转向了自己,顿时一愣。就在这时,那个黑衣少年动了,他猛然挥动右手的四棱木棍,从身后划了一个半圆,搂头盖脸的砸向领头少年的头顶,那少年还毫无反应的看着龙儿这边,只觉得头脑一蒙,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其他的孩子一下子傻了,看着地上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头儿”,一时有些手足无措,“我说你们就信?就这还号称什么‘镇绿水滩’‘镇五龙山’?我呸,一群废物!”笨鸟儿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晃着脖子骂了一句,然后毫不犹豫的挥舞着木棍冲向了人群。 “我操,废了丫的!”人群中终于一个孩子反应过来了,喊了一句,那些被笨鸟儿赶得乱跑的孩子听了马上反应过来,“他就一个人,跑毛啊,一起干!” 正文 第五章 白鹤身法(上) 一群人顿时呼啦一下把笨鸟儿围在了中央,各种家伙如雨点一样向笨鸟儿身上砸下去。其实,虽然笨鸟儿只有一个人,但被一群人围着砸,真正能使上劲儿的,无非是最前面的几个,后面的家伙根本落不下来,只是围着瞎起哄,同时防止笨鸟儿逃跑,但即便如此,顾前顾不了后、顾左右边又出了空门,笨鸟儿身上还是不停的被木棍砸到,不过奇怪的是,每当木棍将要砸到身上时,笨鸟儿总是用一种奇怪的身法扭动一下身体,木棍顿时仿佛不受力一样,轻轻的从身上划过,根本不影响笨鸟儿的行动和战斗力。 笨鸟儿这边不受伤,那群孩子可就不同,笨鸟儿身体扭动着,右手的木棍可没闲着。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通常都会用手中的木棍去抵挡对方的家伙,但既然笨鸟儿根本吃不到真正的攻击,他的木棍当然不会这么用了。笨鸟儿的木棍已经抡成了一团黑影,每一下都是照着对方的脑袋砸,那小臂粗细的四棱木棍只要捎中一点,轻者头破血流、重者当场昏迷。不一会,地上已经躺着好几个孩子了,有的还在哼哼,有的干脆不动了。 “操,点子扎手,豁了他!”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在激动的情绪下,声音还是清楚的传了出来。 笨鸟儿和龙儿同时听到了这句话,笨鸟儿瞳孔骤然缩小,他手上加劲再不留手,木棍全是朝着对方的要害去,同时脚下开始悄悄的往馄饨摊的方向挪动。 人群后排几个孩子开始一直插不上手,忽然听了要“豁了他”这话,对视一眼,狠狠点了点头,纷纷把右手里的家伙交到另一只手,右手摸向腰后。 龙儿也听到了这句话,他愣了一下,又看了看双方接下来的举动,瞬间恍然大悟。龙儿看了“侯爷”一眼,身子一动就要出手。 “坐好,看着!”侯爷低沉的声音传来,龙儿身子一震,只得缓缓的坐直了身体,同时疑惑的看着“侯爷”说道:“爹!大洪刑律,沾铁器即为犯律,他们这样会出人命的!” “放心,出不了大事,就算出人命,也不是那小子”,侯爷不急不缓的回答,紧接着又低声自言自语道:“不对,只是看起来像而已,不过也够了……” 这边龙儿和侯爷交谈,那边战况已经急转直下,几个小子已经掏出了匕首,团团围住了笨鸟儿。他们都是右手正手持刀,手低垂在腿边,身体微微躬起,就好像一只只发现猎物的野兽,伺机待发。 馄饨摊的客人早在战斗一开始就四散了,还有几个胆大的躲在柜台后偷看,有趣的是那对青年男女居然还没跑,也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着什么,看上去那姑娘很兴奋,而那男人一直拽着姑娘的衣服,情绪激动的小声说着什么。 笨鸟儿早就发现了情况不对,暂时停手不打了,站在人群里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其他拿木棍的小子们依然围在四周,“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时间四下只剩下喘气和呻吟声。 “小子,今天要不做了你,我们‘绿水帮’以后可就没饭吃了,对不住了,下辈子别强出头!”人群中传出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刺耳。 “嘿嘿,今天你们要做不了我,我挨个弄死你们。”笨鸟儿一字一字的说,同时右脚微微后撤,左脚向外拐了一个角度,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白鹤身法!”侯爷看到笨鸟儿这个姿势,忽然感到眼前一亮,“不会错,肯定是!看来这次没白来……”侯爷继续自言自语。 正文 第六章 白鹤身法(中) “什么身法?”龙儿骤然听到侯爷没头没尾的说了几句话,更加疑惑了。 “你看好那小子接下来的身法,那就是前朝号称‘天下第一轻功’的白鹤身法,虽然他学的不到家,不过即便是一点皮毛,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了。” “您说那笨鸟儿会武功?还是天下第一的功夫?” “功夫哪有什么天下第一,关键还是练的人,再说他没有拳脚内功基础,光靠着几个似是而非的身法,也没什么用。不过,这‘白鹤身法’是前朝皇室不传之密,同时也是由‘擒龙控鹤功’衍化而来的,和你学的东西有共通之处。”侯爷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要是你母亲在这,估计一开始就认出来了”,末了侯爷又补充了一句。 “前朝皇室?难道,他是前朝余孽?”龙儿心中一惊,口中不由自主的叫了出来。 “喊什么!”侯爷低声喝到,“记着,等下这小子肯定会跑,你要跟上他,不要被他发现,发现他的落脚之处后马上通知铁卫。这就算你进铁卫前的测试吧!” “上!”,一声高呼打断了龙儿和侯爷的交谈,那边战斗开始了。“绿水帮”率先发动了进攻,前面拿木棍的帮众一拥而上,但只是用木棍护住头部,身体依然冲向笨鸟儿,试图把笨鸟儿身边能够躲闪的空间挤满。后排拿匕首的帮众紧随其后,只要笨鸟儿被挤住,几把匕首马上就会自下而上的捅进他的腹部,然后手腕一转,不管是肠子还是脏器肯定都被搅得稀烂,即便运气好躲过了要害,那伤口也很难缝合,光是流血笨鸟儿就活不过十分钟。 笨鸟儿自小就是看着周围大孩子死死活活长大的,对这种打群架要命的套路太熟悉了,他深知绝不能被对方围住,否则必死无疑,他把心一横,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想“便宜师傅,再不用就死人了,对不住了,没能遵守承诺”,同时再不犹豫,右脚一用力,那常年被来往行人车辆碾压,已经如同石头一般坚硬的官道地面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笨鸟儿借着右脚下的反作用力,左脚一滑,身体如同大鸟一样从人群头上跃过,左脚还未沾地,他凌空虚踩一下,一道肉眼可见的白气从脚下冒出,身形顿时又向前窜出了几米,这时候已经窜到了馄饨摊边上。 绿水帮众眼看笨鸟儿脱离了包围圈,也没空想为什么,转身纷纷挥舞着武器向馄饨摊冲了过来,笨鸟儿头也不回,用手中的木棍往馄饨锅下的炉火中一插,手腕用力一扭,整锅滚烫的馄饨立刻飞向身后,连汤水带火星向着绿水帮众人泼了过去。 跑在前面的几个帮众可就惨了,热馄饨一点没浪费,全泼在脸上,馄饨皮就像一个个铁烙铁,粘在脸上烫的他们哇哇大叫。有几个脑子笨的慌忙用手往下拽,一下子连脸皮都撕了下来,鲜血配着馄饨汤,那味道实在鲜美。 最倒霉的是一个拿着匕首的小子,他为了方便捅人,扔掉了手里的木棍,这下连能招架的家伙都没有了,整个烧红的铁锅正扣在头上,慌乱中他用拿着匕首的手去划拉铁锅,一下子匕首扎到了自己脸上,疼得他抱着脑袋满地打滚。 正文 第七章 白鹤身法(下) 现场一片混乱,绿水帮众也顾不得抓笨鸟儿了,赶紧上去手忙脚乱的抢救同伙,馄饨摊老板看见自己的摊子被砸,气的哇哇大叫“你们都不能走,我要报官,你们这些流氓!都别跑!” 笨鸟儿可不管这些,他挥舞着有些冒烟的木棍,赶开了几个试图阻挡他的人,头也不回一溜烟跑掉了。 龙儿和侯爷早已闪在一边,侯爷看了龙儿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看见了么,这招叫‘一鹤冲天’,觉得怎么样?” “什么‘一鹤冲天’,我看比母鸡强不了多少……”龙儿扁了扁嘴,小声嘀咕了一句。 “呵呵,他确实练得不到家,如果是你,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 “大丈夫宁死阵前!像他一样借着对方大意,先下手为强也就罢了,看到情况不好贪生怕死也能接受,可是他明明已经冲出了包围,还要用热馄饨伤人,简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他可曾想过伤到其他人怎么办?被砸的馄饨摊主谁来管?” “我是问你会如何?”侯爷不露声色,继续问道。 龙儿沉思了一会,说道:“我会试图和对方和解,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如果对方不肯呢?” “那就只能把他们全部拿下了。” “他要有你的本事和身份,当然这么做是可以的,可惜他不是你,你也不是他。他上来第一下就干掉了对方的领袖,这叫‘擒贼先擒王’;接着他利用自己的身法优势,慢慢消耗对方实力,这个叫做‘水滴石穿’;最后在情况对自己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还能反戈一击,同时制造混乱让自己顺利脱身,这是‘不择手段’,这些东西没人教他,因为像他们这种人,如果学不会这些,现在早就喂狗了。” “可是……这样有违大丈夫之道!” “你觉得爹是大丈夫么?圣上呢?” “当然!”龙儿干脆的答道。 “呵呵……”侯爷没有往下说,沉默了片刻,侯爷忽然正声说道:“万鹤之听令!” “属下在!”龙儿听到侯爷忽然喊自己的大名,顿时肃立,要不是周围还有很多普通民众,他会毫不犹豫的单膝跪地接令的。 “现怀疑龙先飞、匪名笨鸟儿此人与前朝余孽互通往来,命你在最短时间内查清其来历并及时回报铁卫处,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这是红衣铁卫的身份令牌,虽然你现在连黑衣都算不上,不过留在身边总会有些用,我要先回京城述职,你有任何问题,可以向当地铁卫处寻求帮助。记住,如果发现前朝余孽,绝不可暴露行踪,更不可与其交手!切记切记!”侯爷深深看了龙儿一眼,继续说道:“身上不要带任何兵刃,轻易不可动用武功,尤其是擒龙控鹤功,以你现在的身手,能用武功解决的问题不用也能解决,如果真需要动武,恐怕用了也于事无补。擒龙控鹤是天下一流的功夫,它的价值不是你能想象的,它带来的危险也不是你能解决的。去吧。” 龙儿点了点头,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说道:“那属下去了,您保重。”转身向着笨鸟儿逃跑的方向飞奔而去。 正文 第八章 前朝秘闻(上) 看着龙儿远去的身影,侯爷沉默了半晌,低声喝道:“万大,出来!” 侯爷话音刚落,混乱的人群中,一个头戴草帽、农夫扮相的人迅速走近,低头答道:“万大听从侯爷吩咐!” 侯爷言道:“带上你的人跟上龙儿,暗中保护,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现身,懂么?” “禀侯爷,属下需要做到什么程度?” “生死!” “属下明白,侯爷保重!”万大毫不拖泥带水,回禀一句,转身就走,同时人群中几个贩夫走卒也纷纷收拾自己的东西,晃晃悠悠的跟着万大匆匆离去。 侯爷看了看众人远去的身影,心中暗道:“龙儿啊龙儿,你问爹什么时候你才能达到爹的程度,爹无法告诉你,有些东西只有在生死之际才能掌握,想当年爹可没人暗中保护,你先天有余而后天不足,但愿这次能有一些收获吧。” 转念间,侯爷心中总有些许不安,沉思了片刻,仍然揣揣不安,“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武功也停滞不前,今天又看到了‘白鹤身法’现身天下,难道这世道又要大变不成?那小子的功夫虽然驴唇不对马嘴,但总归跟那些人有些关联,这次龙儿要是能钓出大鱼,与他日后前程也是大大有利……。” “唉,难道真的老了……”侯爷苦笑一声,再不胡思乱想,转身离去。 再说龙儿,离开侯爷后,利用之前学到的寻迹秘术,一路尾随笨鸟儿追踪而去。一开始还是驾轻就熟,一会发现一个脚印、一会发现扔掉的四棱木棍,心中颇有些洋洋自得,“小贼,就你这种跑法,稍有经验的铁卫轻易就能抓到你,还‘天下第一轻功’,真让人可发一笑!” 又追了一阵儿,龙儿有些笑不出来了,倒不是失去了笨鸟儿的踪迹,而是道路越来越难走,到后来简直是无路可走了。足迹一会出现在河边、一会出现在树丛,甚至有一次在岩壁上也看到了脚印,龙儿心道:“这小子有病不成,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专门走这些犄角旮旯?” 渐渐的,龙儿追着笨鸟的踪迹已经远离人烟,来到了深山腹地,这里的路不但难走,而且极为脏乱。地上厚厚的树叶淋过昨日的雨水,已经有些发霉腐烂,一脚踩上去软绵绵、黏糊糊的好不难受,空气中残发着泥土、腐质和动物粪便的味道,身边还不断有垂落下来沾满了小虫子的树枝、藤蔓阻路,对于有些洁癖的龙儿来说,这样的经历完全是平生第一次。 龙儿一边用随身的匕首砍着身边的藤蔓,一边心中暗骂:“这个肮脏、龌龊的小贼,连藏身之处都如此猥琐,等我抓到他,一定让他好看!”,龙儿虽然不忿,但其实并没有确切的想法,如何让对方“好看”,只是想着爹的吩咐,尽快追上笨鸟儿再作打算。 好在道路虽然难走,但对方留下的痕迹却愈发明显,随着天色渐晚,龙儿能感觉到,自己马上就要追上笨鸟儿了,也放慢了步伐,小心翼翼的摸索前行,生怕被对方发现。 正文 第九章 前朝秘闻(中) 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砍断了无数枝杈后,一身露水、满脚泥渍的龙儿终于走出了树林。在转过一个山坳后,前面豁然开朗,居然是一个小小的山谷。接着朦胧的月色,隐约可以看见山谷中有灯光闪烁,可见是有人居住。 龙儿心道:“看来到地方了,本少爷到要看看这个‘龙潭虎穴’住着什么样的高人,如果真有前朝余孽,我就把他们擒下当作进铁卫的投名状!” 龙儿越想越得意,不过多年的训练让他在得意之余也没有放松警惕。龙儿周身上下收拾紧沉利落,把匕首插回靴筒中。又把身上的锦袍脱下,翻过穿上,锦袍内衬纯黑,翻过来俨然就是现成的夜行衣。龙儿最后从锦袍的后领中拽出一个头套套在头上,只露出双眼,又从袖筒中拽出一副连体的手套戴上,这才悄悄地朝灯光走去。 可别小看这侯爷府特制的夜行服,这衣服面料不仅吸光,而且内含石棉、天蚕丝,可以说水火不侵,甚至对一些威力不大的利器也有一定的防御功效,连体的头套、手套对迷香、毒药更是防护有加,这样的衣服即便在侯爷府也是独一无二的,还是龙儿出门前母亲偷偷让他穿在身上防身用的。 龙儿迅速且安静地靠近灯火出,渐渐前面的景色清晰起来。原来在山谷的中间,靠近后山墙的位置,有着两、三间小木屋,中间一间亮着灯且有人声传出。 龙儿先从身上掏出一块黑色的东西,用火捻子撩了一下,紧接着把黑色物体扔向屋前院落。等了片刻,发现没什么动静,龙儿心中暗道:“看来没养狗,倒是浪费了我这难得的‘迷狗饼’!” 既然没狗,龙儿胆子大了不少,悄悄地靠近小屋,侧耳聆听屋中的动静。 “王瞎子,我跟你说了好几遍了,当时真是万不得已,我要不用那招儿,现在早被那帮小子捅成蜂窝儿,你还能有酒喝、有肉吃?”一个清脆而嚣张的声音传来,明显是笨鸟儿在说话。 “放屁!就算是生死关头,你也不应在那么多人面前露出你那功夫!你就不会把他们引到没人的地方?从一开始你就选错了地点!”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声音低哑,而且从口气听来,明显是强压着怒火。 “周围哪有什么人,都是绿水帮的废物,再说了,你那什么高深的武功也没什么用,除了逃跑还能干什么?逃跑还就能用一次……切!”笨鸟儿依然不服气,嘴上飞快地回道。 “你懂什么?那白……那功夫你用起来不厉害是你学的不完整,真让有心人看到了,别说是你,这方圆百里的百姓都要跟着遭殃!”王瞎子开始声音渐渐提高了,但后来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你知道吗?昨晚绿水溪王家村被人灭村了,全村上下无一活口!” “什么!灭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笨鸟儿大吃一惊,慌忙问道。 正文 第十章 前朝秘闻(下) “我今天像平常一样出去要饭,结果正好碰到城里的铁卫府巡查,整个县城都轰动了,据说动手的人鸡犬不留,而且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跟这些年全国各地那些灭村惨案一样。”王瞎子默然道。 “你是说,又是那些人做的?”笨鸟儿忙问:“他们会不会是冲着你来的?” “说不好啊,你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露了功夫,看来这地方咱们不能再呆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动身,去漠北!”王瞎子好像下定了决心,狠狠的言道。 “要走你走,我可不走,跟我有啥关系啊,就那一招儿功夫?大不了我以后再不用了,再说你打入我体内的真气也只能用一次,也没下次了……”笨鸟儿有些茫然,“我刚打服了绿水帮,这片儿以后就是咱爷们儿的地盘了,现在走?你有病吧!” “唉,有些事我本来想等你大点儿再告诉你,不过现在看来也不得不说了”,王瞎子脑袋忽然微微地朝窗户的位置转了一下,轻笑了一声:“龙先飞,下面的话你听好了,记住了!” 笨鸟儿听瞎子忽然喊自己的大名儿,顿时一愣,“瞎子,你什么意思,怎么说的跟临终遗言似的?”,“呸,真他娘的不吉利!”笨鸟儿补了一句。 “龙先飞,你不姓龙,我也不姓王,咱们都姓曾!”瞎子忽然蹦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啊?你什么意思?”笨鸟儿隐约觉得有些事情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想象范围,“我从小是孤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不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吗?” “你以为名字可以乱起吗?呵呵……”王瞎子低声笑了几声,笑声中充满了苍凉,“你以为你为什么姓龙、我为什么姓王?因为你就是龙,而我就是王!”王瞎子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空洞的双眼望着天空,身形似乎高大了许多。 “你真以为你是我偶然捡到的孤儿?”王瞎子看着一脸茫然的笨鸟儿,继续说道:“我找了你二十年啊!” “什么二十年?我今年才十六岁!你胡说什么呢”,笨鸟儿大叫。 “确切地说,不是找你,是找你这个身份的人。”王瞎子并不理会笨鸟儿的冲动大叫,自顾自的说道:“你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果你是普通人,打入你体内的那道真气早就要了你的命了!只有真龙之体,才能承受擒龙控鹤功的‘源’。”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情龙’什么方的圆的?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笨鸟儿忽然听到了大量的未知信息,心中更加疑惑了。 “别急,我从头告诉你……”王瞎子缓缓说道,“今天有的是时间,呵呵……。” “六十年前,那时候我才刚成年,和你现在差不多大。我是前朝最年轻的‘影子护卫’,也就是皇上的贴身护卫”,王瞎子声音中充满了自豪:“我出身王府,是摄政王的私生子,也就是皇上的表兄弟,当年也只有血亲,才能入选影卫,成为护卫皇上的最后一道……肉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