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神怒 城市和山村最大的区别就是信仰,农村人靠天吃饭,更加迷信,讲究也多。 我叫步文昊,出生在一个青黄不接的年代。打小爷爷就教育我,离地三尺有神明,大山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有灵性的,绝对不能招惹。尤其是鸟类,用爷爷的说法,鸟类会飞,离天近,是最接近神灵的动物。 儿时顽劣,顶嘴反驳:蚊子苍蝇也会飞,那它们呢? 迎来的确实爷爷砸在头上的大烟枪。 9岁那年,我们山村闹了一场大火,又逢百年不遇的干旱,土里颗粒无收,我也饿的前胸贴后背,爷爷却说这是老天的警示,我们人总去山里扰乱‘山神’和‘土地爷’的清静,所以就让我们饿了肚子,还说从此以后要警惕老天教诲。 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信仰?我本年幼,生性又顽劣,一饿肚子就把爷爷说的话抛之脑后,约上了儿时好友二蛋,准备去后山摘点野果、挖点山药打打牙祭。 我抬头一看,发现一棵槐树上有一个巨大的鸟窝,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有几个晶莹的鸟蛋。当下心头一热,和随行的玩伴提出掏鸟窝。 可二蛋却说不行,因为鸟是最接近神的东西,因为有鸟才能让稻草丰收,赶走田地的害虫,吃了鸟蛋是对神明的不恭敬,要遭报应的。 农村里的思想根深蒂固,我却是个不恭传统的劣子,三五下爬上树,把里头仅有的四个鸟蛋拿下来,二蛋看着嘴馋,肚子咕咕叫。我笑着说:“总共就四个,你两个我两个,鸟蛋是我掏下来的,有报应也是我的,与你无关。” 二蛋心动了,连忙接过鸟蛋,本准备继续在后山里游荡一阵,可这时天空却乌云密布,地上卷着旋风,吹的树叶纷飞,尘土飘扬。而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阵烈鸟的嘶啼声,如同鸟类迁徙归巢一样。 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后山起了大火,这些鸟才不得以飞出,场面极其壮观。 二蛋一看,说这是要下大暴雨了。 山里气候阴晴不定,下雨时在山里行走是很危险的,我们俩跑着下了山,可奇怪的是我们一下山,刚才的狂风乌云却渐渐消散,鸟叫声也暂绝于耳,后山又是一片的宁静。我虽然从小胆大,却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这种邪乎的事儿也有点害怕,打忙回了家。 前脚到了家,一身的脏土,看见爷爷正在院子里吧嗒吧嗒的抽着大烟袋。见我来了,问我去干什么了。 我害怕爷爷手中的烟枪,一遍捂着头一遍说和二蛋玩儿去了,对于进了后山掏鸟窝的事儿,只字不敢提。爷爷没怀疑,继续抽着烟。 我前脚屁股还没坐热乎,后脚大院刘翠就进了大院,形色很急。 刘翠就是二蛋的妈妈,我们村都姓步,刘翠是邻村嫁来的外姓媳妇,论辈份,我管她叫一声婶婶。 “步爷爷,出事儿了!”刘翠进门喘着粗气的说。 爷爷站起身,问怎么了。我也好奇的从屋堂里走出来,叫了声婶婶。 “我们家二蛋刚和文昊出去玩了,回来之后就撅着嘴扑腾胳膊,用嘴巴磕地,开始翻白眼了,像是中邪,您快来看看吧!” 我一听这形容,顿时傻了眼,爷爷把烟灰往地上一磕,别在腰上,神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遍快步带着我出了门。 我爷爷今年五十九,在村里不算年长的一辈,但却极其有威望。因为爷爷没出过大山,懂得一些民间土方子,有些孩子发高烧不退,爷爷一去,摸着脑门念叨一阵孩子的名字,当天高烧就能退下。用现在的话来说,爷爷算是个‘民间神棍’,这种东西没什么科学依据,但有时候的确管用。而谁也说不上其中的道理来,在城市里会被当成骗子,可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村里,爷爷却成了人人尊重的人。不管是十岁八岁的乳臭小子,还是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见了爷爷,都会尊称一句‘步爷爷’,‘步家老掌柜’。刘翠比我爷爷低一个辈份,自然随着二蛋的叫法,称爷爷为‘步爷爷’。 我们村不大,路却不好走,隔着两条山路,一路小跑我已经气喘吁吁,爷爷却脸不红心不跳的。到了二蛋家,我看见二蛋被他爹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扔在炕上,活生生像是一个粽子。 可二蛋被反绑的手却弯曲着,感觉别扭的很,他的嘴巴撅起来,肚子里发出‘唧唧’的叫声,像是一只附体的母鸡,虽然滑稽,却谁也笑不起来。 爷爷走到他旁边,扒开眼皮一看,二蛋已经翻了白眼,嘴巴里时不时有白沫吐出。 “步爷爷,您看二蛋是怎么回事,出去不打一会儿功夫就成了这样子……” 二蛋是家里头的独苗,步长贵是我的表叔,也是二蛋的爹,此时急的焦头烂额,原地不停踱步,却帮不上任何的忙。 良久,爷爷才眉头紧皱道:“你们家二蛋,这是中邪了。他去了哪?” 步长贵立刻问我:“文昊,二蛋和你去哪儿了?” 我此时害怕,后退一步不敢说,可爷爷的烟枪立刻砸在我额头上,疼得我眼泪掉出来,“我和二蛋去了后山掏鸟蛋了,鸟蛋我没吃,想带回来给爷爷。鸟蛋是我掏下来给二蛋的,不关他的事儿。” 说着,我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听见我去后山了,爷爷一脸的惊怒,但听到后半句,爷爷就算是有气也撒不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老脸面无表情,良久才叹了气:“你们这些后生小子,不知道这世上什么碰得,什么碰不得。这后山上的东西,那都是有灵性的,你们招惹了鸟,吃了鸟蛋,这是造了孽,遭了报应了。” 我听爷爷这么一说心里更着急了:“爷爷你快救救二蛋,鸟蛋是我掏下来的。” 爷爷举起烟枪作势要往我头上砸,吓的我赶紧闭上眼睛,过了会却感觉有只手在我头上摸了摸,爷爷叹了口气说道:“祸是你闯的,我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得帮你平了。”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爷爷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很久之后我才明白什么叫责任,什么叫道义。 爷爷回家了一趟,取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不知道什么木头雕刻的大头娃娃,娃娃双目紧闭盘坐在莲花之上。爷爷吩咐道:“把孩子衣服脱了,你们摁住手脚。” 步长贵忙招呼了几个邻里解开二蛋身上的绳子,把二蛋摁在床上,这时候二蛋的身子抽搐的更加厉害了,三四个庄稼汉竟然有些摁不住的趋势。 爷爷见二蛋难受的样子也不耽误时间,拿起毛笔从二蛋额头上开始写写画画,每下一笔爷爷就好像要用尽全身气力一样,等画到二蛋腿上的时候爷爷已经几乎站不稳了,看得我一阵心疼,但是根本帮不上忙。 终于在二蛋身上布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之后,竟然不再抽搐了,刘翠一摸二蛋脑袋,惊喜的说道:“二蛋烧退了。” 步长贵一直拉着的驴脸也缓和了不少,只是爷爷的脸色跟纸一样苍白,我忙拉了拉爷爷袖子,问道:“爷爷,你没事吧。” 爷爷身体一个趔趄,随后又马上稳住了,拿起烟枪吧嗒了两口对我说道:“没事,走,我们回吧。” 步长贵拉住爷爷问道:“步爷爷,二蛋这啥时候能醒过来?” 爷爷只是告诉步长贵,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过来,说完就拉着我的手往回走去。看到二蛋没事了,我心里其实还是挺高兴的,虽然爷爷脸色苍白的不像话,但是爷爷不是说了没事么,我想估计就是有点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走到半路上,爷爷又让我把我的两颗鸟蛋送回后山,其实我打心底里不愿意去那片邪门的地方,但是爷爷说的话我可不敢不听。只能硬着头皮把鸟蛋送了回去,不过好在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等我到家的时候,爷爷已经躺在床上睡觉了。 从此以后,爷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加上饭也吃不饱,眼看爷爷都爬不起床了。十几天之后爷爷就只能卧床不起了,我心里还报着一丝幻想,只要爷爷休息够了就还能跟以前一样用力拿烟枪砸我脑袋。 没想到爷爷卧床四五天之后就去世了,我趴在爷爷身上嚎嚎大哭,我从小就没见过我父母,一直是爷爷一手把我拉扯大,现在爷爷也走了,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了。越想我越难过,爷爷临走最后一句话都是在告诉我别忘了每年的今天去后山祭拜。是我害死了爷爷,如果不是我要去掏鸟蛋,二蛋也不会出事,二蛋不出事爷爷也不会死,我陷入了一个强大的旋涡之中,仿佛要把我的身体撕碎,只感觉整个天地都变的不真实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门口传来刘翠尖锐的声音:“步爷爷,大喜事,我们家二蛋醒了。” 刘翠一进门,看到我趴在床头哭的已经失声了,赶紧上前摸了摸爷爷的鼻息,随后尖叫着跑了出去。 不一会村长就急急忙忙赶到了,爷爷的葬礼办的很简单,虽说整个村子的人都很尊敬我爷爷,但是在这灾年里活人都过不好,更别提死人了。 爷爷下葬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老是听到背后爷爷叫我的小名,等我回头之后却空无一人,又常常在梦中惊醒,独自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哭的天昏地暗。 如果不是步长贵心中有愧,在牙缝里挤出吃的给我,我估计都挺不过这个灾年,不过好在第二年地里庄家长势还不错,起码不用饿肚子了。 我也没忘记爷爷的嘱托,每年三月初九就带着香纸和四只鸡去后山鸟巢处祭拜,即使那个鸟巢已经明显被废弃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十年我一直没忘每年去后山祭拜,唯独这次,二蛋结婚了,就在三月九号,说是要永远不忘我爷爷救他的恩情。从三月八号开始一直忙着布置酒席的事,媳妇是邻村的一个庄稼户的女子,去镇里上过初中,也算个知识分子了,高兴地二蛋一宿一宿睡不着觉。 三月九号那天,两个村子几乎所有人都来参加二蛋的婚礼了,流水席从早上摆到晚上,我也帮二蛋一杯一杯的挡着酒,直到喝的不省人事。 第二天,还没等我酒醒就被人叫起来了,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疼,我起床一看,只见外边乌云密闭,时不时蹦出一两道闪电划破天空,天上就跟安了个水龙头一样往下冲水。 奇怪的是,我们邻村却一点事都没有,我心里一紧,顿时想起来昨天喝酒喝多了竟然忘记去后山祭拜。 我也不敢再等了,忙在鸡窝里逮了四只鸡,又拿上香纸冒着大雨跑到后山,一脚踏进后山,顿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同时一声鸟类的悲鸣几乎刺破我的耳膜,我咬咬牙又往前走了一步。一阵狂风吹来,直把我吹倒在地,我胆子是不小,但是遇到这种鬼事情吓的鸡都不敢拿了,撒腿就往家里跑。 这雨一下就是三天还没有一点停的趋势,村里的人一个个的都愁眉苦脸的,就算人受得了,地里的庄稼也受不了啊。十年前那灾年才刚过去没多久,饿肚子的感觉可还没忘。我这个时候已经隐约知道是因为我没有去祭拜的原因了,但是我不敢说出来,我怕村子里的人把我烧死在鸟巢旁边。 第一卷 第二章 绝境 村儿里连着下了四五天的雨,地里的庄稼都遭了秧,后山上时常有泥石滑落,村民们人心惶惶,认为这是遇到百年不遇的水灾了。几天之后终于放晴,但邪乎的事儿却接踵而至,每到半夜,村里的看家狗都不约而同的狂吠,家里养的鸡鸭也开始躁动不安,往日一天下一个蛋的老母鸡,现在也不下蛋了,就算下了蛋,也会偷偷的自己把蛋啄破。 整个村子都鸡飞狗跳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子里就指着这点粮食和鸡蛋换钱为生,这一下子算是断了生路。邻村的听闻不敢来串门,说我们村子的人,这是得罪了神灵遭报应,早晚是要死绝的。 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听着满村子的狗乱叫,心里也更烦躁了。我不确定这些事情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去祭拜惹的祸,在这种时候我愈发的想爷爷了,要是爷爷在的话一定会告诉我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几点,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这一睡过去,整个人又清明了起来,只感觉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的空间之中,仿佛没有重力,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一般。良久,一只血红色的凤凰从远处飞来,整个身躯估计有两层楼那么高,每一片羽毛都有人头大小,边缘燃着熊熊烈火,还没等到凤凰飞到我面前就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凤凰张开尖啄,整个空间充斥着嘹亮的凤鸣,我也被吓的坐起了身子,一摸额头,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了,就连身上也是粘粘的。 终于,村长受不得这么大的压力,那时的人封建迷信,如果爷爷在的话,村长绝对会第一时间请上我爷爷来断上一断。 隔日,村长便从乡里请来一个高人,号称陈大师,第一次见到陈大师,他穿着一身中山装,显得无比干练,但他看着我的眼神却让我感到莫名的心慌。陈大师在村长的陪同下饶了一圈,最后断言,祸根在后山。 又见陈大师在后山布置了个祭坛,一阵装神弄鬼的乱跳之后,问村长:“你们村是不是有人在十年之前冒犯过这方山水?约定好每年来祭拜,但是今天又没来?” 旁边一人忙说:“步爷爷的孙子好像每年都要带着香纸来后山。” 村长想了想:“那个灾年里,步长贵家的孩子莫名其妙抽风了,最后是步爷爷拼了老命才救回来的。” 陈大师一拍桃木剑:“没错了,就是这人,只要抓住他烧死祭天,说不定神就会宽恕你们。” 旁边几人相视一望,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坚决,几个人一合计,就跑到我家把我绑了起来,准备拖到后山烧死。 我试着挣扎了,无奈村长认定只要我活着全村谁都活不了,在四五个庄稼汉面前,我就跟小鸡仔一样无力。 他们把我绑在一根圆木上,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村长走在最前面,逢人便说:大师说了,只要烧死这家伙,整个村子就安宁了。 不管是平日里慈祥的爷爷奶奶,还是称兄道弟的哥们,这时候没一个人来帮我说话,眼里反而透露着些许兴奋,仿佛已经看到我被烧死后整个村子又重归太平。 几个人抬着我走到了后上,前面抬我那人迈进后山还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一进去之后就风起云涌,狂风猛地一吹,后边抬着我的那个人脚下一个不稳,顿时摔倒在地,连着我也被狠狠地摔了下。 二蛋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拿着把刀,疯狂砍绑着我的绳子,边砍边喊道:“文昊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 瞬间,我只感到想哭,在全村人都迫不及待的想烧死我时候,二蛋却拼着来救我,我心里也生出一丝求生的念头。 村长眼疾手快,一脚踹在二蛋腰眼上,二蛋也没防备,被踹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村长骂骂咧咧的说道:“不知轻重的小子,赶紧抓住他,别再让他坏事了。” 陈大师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缓缓说道:“看这天象错不了了,肯定是这个人冒犯了神,我在这开坛做法,烧死这个人祭天,你们村子就太平了。” 在场的叔叔伯伯们顿时一个个喜笑颜开,我一一看了过去,几乎半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但是没看到二蛋父母。 随着村长一声令下,几个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柴,按照陈大师的要求摆出一个祭坛的样子,又把一根两米长的木桩插在祭坛中央,几个汉子兴高采烈地把我捆上柱子,几个贴心的婶婶生怕火烧的不够旺,又在祭坛上浇了好些汽油。 就在要点火的时候,一声长吼从人群背后爆发:“不能烧啊。” 步长贵穿过一层一层的人,冲到村长面前,双目通红的说道:“烧不得啊,长生。” 村长不耐烦的说道:“你别捣乱,没你什么事,该干嘛干嘛去。” 步长贵又扯着村长胳膊喊道:“步爷爷就这么根独苗了,那么个大善人不能绝后啊。” 村长正要叫人把步长贵赶走,步长贵低下头,双拳紧握,村长顿时紧张了:“步长贵,你要干嘛,你可想清楚了,烧死他我们村可就太平了。” 步长贵像没听到似的,双腿一软,跪在村长面前说道:“长生,算叔求你了,送走文昊好不好?我们村里的事肯定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眼泪一下就止不住流了下来,我冲着步长贵喊道:“长贵叔,你别跪他,我爷爷在的时候没少帮他们,全是一群白眼狼!” 村长撇了撇嘴,招呼了两个人就把步长贵拉走了,一声令下,三个人从不同角度点燃了祭坛,顿时一阵火光从我脚下爆发,我甚至能感觉到火舌舔舐着我的脚掌。 就要死了吗?我仰起头,努力让眼泪不要再流下来,我没大哭大喊,没有求饶。而是只想到了爷爷,或许我不贪嘴去掏那个鸟蛋就不会有事吧,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的吗?罢了,都要结束了,爷爷,我来了,恍惚之间我竟然看到爷爷在天上拿着烟枪要砸我,这次我没躲,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第一卷 第三章 乱鸟 抬头三尺真的是有神明的,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一块乌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凝聚起来,顿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脚下祭坛刚燃起的火舌也在顷刻间被浇灭了,火灭之后,天上的乌云就又快速消散了,村长四处望了望,又带着点颤音问陈大师:“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陈大师也不理他,只是面色凝重的掐掐算算。 忽然一阵吵杂的鸟鸣声从后上爆发,上千只各种各样的鸟儿从后山飞出,叽叽喳喳的盘旋在我们头顶。有些胆小的人已经拔腿就跑了,剩下些胆大的也被吓的不轻。 一阵嘹亮的鸟鸣声之后,上千只野鸟像得到命令似的纷纷不要命的往人群中扑去,鸟儿一波又一波的往下俯冲,开始还有些人能打飞一两只鸟,到后来就只能被上千只鸟追的四散逃窜了。 慌乱之中,我分明看见一只喜鹊尖啄一张,一缕头发带着头皮就被生生扯了下来;又一只叫不出名的鸟快速飞过,等看清楚的时候它嘴里就多了一块皮肉;更有甚者被一只麻雀扎在眼睛上,当场流了一脸红的白的。 二蛋趁乱冒着鸟群跑到祭坛下边,又用砍柴刀砍断我身上的绳子,拉起我的手就往外跑去。 说来也怪,上千只鸟儿没有一只来追我们,反而有意无意的给我们让开了路。但是我又能去哪?我连一张去县上的车票都买不起,怕是还没走到镇上就在半路死掉了。 最后我只能又回到了家里,好在村里人没烧死我反而遇到这么邪门的事情,也就不敢再动我了,只是在背后指指点点的。甚至还有几次我走在路上,背后总有小孩拿石头砸我,等我转过头,他们又怪叫着跑开了。 就在鸟群伤人七八天之后,陈大师又回来了,村长说,陈大师告诉大家,只要在村里建一座神庙,整个村子就再也不会有怪事发生了,让大家踊跃捐款,争取早点盖出神庙。 紧接着,村长便挨家挨户的收钱,都是一百起步,上不封顶,自己又带头捐了五百,这下村里人也不好有什么怨言,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硬勒裤腰带挤出这一百块钱。 别人挤得出来,但是我没有啊,爷爷帮人从来不收钱,最多只是在人家里吃一顿饭,临走一分钱没给我留下来。我又孤家寡人一个,在地里刨点饭吃,这一百块钱真的快愁死我了。村里唯一肯借我钱的就是步长贵了,但是他家的钱都是找别人借的又哪来的钱借给我。 村长收到我家时候,本来想直接绕过去,但是陈大师不知道给村长耳语了两句什么,村长就皱着眉头走了进来,村里人都觉得我是灾星,进我家门是要倒霉的。 我不敢失了礼数,恭恭敬敬给他俩泡上我家唯一的茶叶,但是心里却很不好受,看着村长的脸我都想给他一拳,前几天还把我绑在柱子上要烧死,现在又来找我要钱了。 村长嘴唇挨了挨茶杯,便对我说道:“步文昊,你把钱准备好没有?” “长生叔,我家这情况你也知道,是在是拿不出这钱。”我如实说道。 村长眼睛一亮,仿佛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一样:“正好,叔这也有点小事请你帮忙,你把这忙帮了,你这钱也就不用交了。” 我心里一喜,忙问道:“什么忙?” 村长不急不缓的说道:“陈大师算过了,咱村就你家这位置适合建神庙,你这两天就收拾收拾搬出去吧,神庙就建在这了,你也不用出钱了。” 一边坐着的陈大师也闭着眼睛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村长说的话。 我心里顿时憋了一口气,要是我爷爷还在的话他步长生敢说出这种话?气归气,我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胳膊拧不过大腿,真的惹怒了步长生,我在村里就待不下去了。 村长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也没在我家停留,满脸堆笑的请示完陈大师之后就走了,临走还自言自语的说了句:“什么破茶叶,难喝的要死。” 当天下午我就从爷爷留下的房子里边搬了出来,没地方去的我只能寄居在步长贵家,和二蛋挤在一间房子里,二蛋安慰我,等农忙完了就给我盖个大房子。 第二天,轰轰烈烈的建神庙就开始了,村长召集了二十来个年轻力壮的中年人,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我家拆掉了。 他们又用水泥打了个地基,用青砖盖了比三间房子都大的庙,庙也没有正副殿之分,只供奉着一只叫不出名的鸟。 神庙盖了六天,庙成的时候,村长等不上完全凝固,就带着村里所有人都进去供奉了。我看到那只木头雕成的鸟的时候,老有一种亲切的感觉,就好像我跟爷爷在一起时候那种感觉。 所有人三跪九叩,陈大师开坛做法。忙活了一上午之后,陈大师说,只要神像之前供奉不断,我们村就不会再出那种奇怪的事情了,村里人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这一段时间每个人都提心吊胆的,现在终于安宁了。 虽然我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但是村子里的怪事真的完全消失了,整个村子安宁而又祥和,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来喝点小酒,打会扑克,就好像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村里人对我的态度也渐渐和善了,从一开始小孩吐我口水,再到看见我就当没看见,现在偶尔有一两个人都主动跟我打招呼了,我心里也很高兴,毕竟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也不想一辈子被别人当个怪物。 就在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陡生事变,步三叔在自己家里暴毙了。 第一卷 第四章 步雯 步三叔本名步昶鹏,因为名字太难记了,又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叫他步三叔。今年估计已经都快四十了,有一双儿女。 平时步三叔话不多,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又怎么会在自己家里暴毙?我抱着和村里人打好关系的目的,听到这个消息就往步三叔家里走了,希望能帮上点什么忙。 不曾想,一进步三叔院子,一个妇人就哭喊着冲了上来,伸出双手就要挠我脸,边挠还边哭喊道:“你还我男人命!你个灾星,让我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啊。” 我一下就愣住了,旁人把她拉开之后七言八语的说着,我才知道,原来步三叔在那天看我烧死的时候被鸟生生啄掉一块皮肉,一直没好,伤口流脓还发着低烧。 今早叫他吃饭时候才发现已经凉掉了,看着步三婶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到该怎么办,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能任由别人把我拉出去。 旁边那人拍拍我胳膊,说道:“这事不怪你,那漫天的破鸟鬼知道怎么回事。” 我迷迷糊糊的回到家里,别人家都是三五个人热热闹闹的,只有我一个人寄居在这间小屋子里。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二蛋来了,二蛋一进门就大声喊道:“文昊,是不知道步三叔样子有多惨,整个胳膊全肿了,稍微一碰就能挤出来白色的东西,说脓也不是,反正吓人的很。” 这怪不怪我?如果不是我忘记去祭拜的话,步三叔也不会死了吧,但是…… 二蛋看到我的样子惊叫了声:“文昊,你怎么了?脸怎么白成这样?” 我勉强笑了笑说道:“没事,二蛋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在村子里呆下去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别听那疯婆子胡乱说。”二蛋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么多人都让鸟啄了都没事,怎么就步三叔死了,要我看就是他自己有病。” 我打断二蛋说道:“死者为大,别说人家坏话了。” 二蛋嘿嘿一笑:“对了,我来给你说张婶非让你给步三叔披麻戴孝,守灵七天才肯让步三叔下葬。” 我沉默了会问道:“村长怎么说?” 二蛋不屑的撇了撇嘴:“那老头能说什么,只要事情不扯到他身上他什么都不管。” 我叹了口气:“守就守吧。” 二蛋拍了拍我肩膀说道:“行,我先走了,下午吃饭叫你,今天我媳妇下厨,还是第一次呐。” 我笑着点了点头,二蛋走后又剩下我一个人了,望着空荡荡的房间,莫名其妙害怕了起来,村里人的脸一张张在我面前走马灯一样放映着,男女老少,但是无一例外的都指着我骂灾星。 我使劲摇了摇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下午吃完饭后,二蛋拉着他媳妇出去遛弯去了,我一个人往步三叔家里走去。 看着二蛋幸福的样子我真的替他高兴,又有些嫉妒,不管条件怎么样,二蛋父母都在他身旁,又取了个好老婆,我那?孓然一身,孤苦无依。 走到步三叔门口,一个小孩悄悄从门里边探出来,狠狠丢过来一块石头,我一个侧身,石头从我头边飞了过去。 刚才那个小孩应该就是步三叔小儿子了吧,他小时候我还抱过他,那时候我爷爷已经走了三四年了。 忽然门口又传来张婶的声音:“快进来,杵在门口等轿抬?” 我整了整衣服走了进去,院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就剩四五个本家亲戚,一个小孩抱着张婶的腿恶狠狠地盯着我。 张婶一身素衣,眼睛通红:“七天孝,一天都不能少,知道了吗?” 我顺从的点了点头,张婶看我态度还不错,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指了指旁边的房子:“灵台在这里边,进去先跪着。” 步三叔灵堂在最南边的房子里,我走了进去,尸体放在房子靠里边一点的棺材里边,棺材前边摆着个供桌。我走近一看,一块白布严严实实的盖着,看不到步三叔的样子。 “步文昊?”忽然我背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声音倒是不难听,但是这么寂静的房间里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一转头,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站在门口,好像是步三叔的女儿,在镇上上学,我试探性的问道:“步雯?” 女孩点了点头说道:“恩,村里的事情我妈都给我说了。”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村里人都说我是灾星。” 步雯摇摇头:“哪有什么灾星,都是在瞎说。” 我有点愣住了,没想到步三叔的女儿会这么说,我还以为她会和所有人一样,讨厌我。 步雯接着说道:“我给我妈说不要让你来,她非不听,我再给她说说,让你别守灵了,我们自家事,我妈非得扯上你。”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帮步三叔守灵是应该的。” 步雯也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整个灵堂又剩下我一个人了,幸好灵堂的地上已经铺满了草垫,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大概一个多小时之后,张婶带着一双儿女和几个小辈的亲戚进来了,看到我坐在地上,张婶呵斥道:“让你来守灵来了,你在干嘛?跪好。” 说着,张婶推了我一把,自己跪在供桌正前方,又安排几个小辈跪在身后。开始烧些纸钱,张婶边烧边说些哭丧的话,哭着哭着又骂起我来了,听她的话,我感觉我自己都应该找根绳子吊死自己。 步雯跪在后边,垂着头默默地哭着,我低下头,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听不见张婶的话,但是张婶的声音就像虫子一样拼命往我耳朵里钻。 恍惚之间,整个灵堂好像都不真实了起来,张婶佝偻的背影也扭曲了起来,就好像整个空间都变成快要融化的雪糕一样。 我努力甩了甩头,想把这种不真实感甩出去,不曾想越甩越难受,耳朵里锃的爆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便是巨大的耳鸣声。 步雯好像拉了拉我的袖子,又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到,只是感觉应该是在问我,我扯出一丝笑,摇摇头示意我没事。 张婶一脚踹在我身上,随后哭的昏厥了过去,我瘫倒在地上,看着几个小辈七手八脚的把张婶抬了出去,身上的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一样,连坐都坐不起来。 又坐了会,我感觉自己好像恢复了点力气,眼睛也能看清楚东西了,我摇摇晃晃的走到墙角,靠着墙坐了下来,这样能好受一点。 借着微弱的香烛,我似乎看到步三叔的棺材轻轻动了一下,看了看门口,门帘都没有动,肯定不是风刮的。应该是我看错了,人都凉了那还会动。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张婶头上裹着个白布,让步雯扶着走了进来。 张婶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跪到供桌前面,满脸憔悴的烧着纸钱,也不哭也不吵,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 看到张婶这样我心里更难受了,还不如狠狠打我一顿,我心里还能好受点。 张婶烧完纸钱,又进来四个穿着黑衣服的老人,开始站在门口唱步三叔的悼词,村里人的一辈子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生有几子几女,祖上又是多么风光,而且普遍都会夸大一些,毕竟人不管生前怎么样,总想走的风光些。 颂完悼词之后,便是招魂的,说招魂,其实就是让村子里相见步三叔的人再见最后一面,恍惚之间,我好像又看到步三叔的棺材轻轻动了一下。 第一卷 第五章 尸动 张婶走到步三叔棺材旁边,慢慢揭开步三叔身上的白布,又行尸走肉般退到一旁。大家三三俩俩的进来,都为了看步三叔最后一眼,毕竟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更何况同年龄段的都是从小玩到大的。 村长走到张婶面前,拍了拍张婶肩膀说道:“不要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多帮衬帮衬。” 张婶也不说话,只是木讷的点了点头,屋子里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了,本来就狭小的屋子更显得拥挤,我只能站在角落里,尽量不去挡别人的路,就算这样还是有人向我投来恶毒的目光,就像步三叔是我亲手杀死的一样。 忽然,张婶一声痛哼,蹲下身子吐了起来,村长忙拍了拍张婶的背,希望张婶能好受点。 张婶干呕了两下,然后一股淡青色的液体从嘴里流了出来,中间还夹杂些米粒大小的白色小点。 村长皱了皱眉头,从张婶身边稍微挪了挪,张婶吐完之后,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一下瘫坐在地上。 步雯赶紧跑到张婶身边把张婶扶了出去,地上那堆呕吐物里的小白点似乎在不停地游动,我也没多想,只当是正常现象了。 几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来看了一遍步三叔之后,招魂总算完了,屋子里又剩下了我一个人,刚才张婶身体不舒服,也没来得及给步三叔把白布再盖上。 我走到棺材旁边,拿起放在一旁的白布,缓缓从脚往头上盖,步三叔穿着花花绿绿的寿衣,本来干瘦的脸有些浮肿,倒也显得安详。我默默在心里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把步三叔脸盖住了。 又找了些土,把张婶吐出来的东西盖住,便坐到了那个角落。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步雯走了进来。我问道:“张婶还好吧?” 步雯点点头,说道:“我弟弟太小了,妈说让我来守一下。” 我也没说话,步雯靠近我身边坐下缓缓说道:“我心里老是不安宁,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你说会不会是我妈生什么病了?” “张婶身体一直很好的。”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步三叔走的急了,你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步雯抱着膝盖,一脸落寞的想着问题,也没回话,见状,我也没有再安慰步雯了,有些事情越说越不对,更何况她爹的死多多少少都和我有些关系。 夜渐渐深了,我也有些迷糊了,由于我们这边的风俗是守夜时候不能关门,一个门帘根本挡不住夜晚的湿气,步雯缩成一团,躺在地上,用一些干草做了枕头,静静地睡了过去。她眉头紧皱着,眼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看起来格外招人怜惜。 我从小就没见过爸妈,不过爷爷死的时候我难过的就像自己要死掉一样,步雯现在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我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步雯身上。然后靠在墙角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张婶就给步雯送进来饭菜了,但是只给我丢了两个馒头。 步雯等张婶出去之后,把菜推到我面前说道:“一起吃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我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小时候能有这种白面馒头吃我都已经很幸福了。” “你小时候过得一定很苦吧。”步雯认真的问道。 我想了想回答道:“也还好,那年大灾之后,慢慢就好过很多了。” 步雯接话道:“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我点点没再说话,给步三叔添了一炷香,我们两正吃的时候,外边传进来一阵唢呐的声音,这是要开席了,村里人基本都会来,流水席要摆一整天。不过我们两个是不能出去的,因为守灵的人是不能离开灵房的。 步雯吃了一两口之后说道:“我不吃了,剩下的你帮我吃掉吧,不然我妈又该骂我了。” 我回答道:“你怎么只吃这一点?” 步雯眨巴眨巴眼睛:“我饭量就这么大。” 我拿过来一盒菜说道:“咱俩一人一盒吧。” 步雯点点头,又低头扒了起来,看着步雯可爱的样子,我不由得又有些自责,这么好的女孩,本来应该在爸爸怀里撒娇的年龄,现在却…… 客不断,唢呐声不能停,所以外边吵吵闹闹了一整天,期间张婶又来了两三次,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最后一次来送饭的时候甚至走路都跌跌撞撞的。 步雯千叮咛万嘱咐让张婶去看下医生,张婶却满不在意的样子。 夜里十一点多时候,我迷迷糊糊看到步三叔的棺材好像又晃动了一下,这已经是我第三次看到步三叔的棺材晃动了。 我被吓的一激灵,猛地站起身来,步雯已经睡着了。我走到步三叔棺材旁边,低身一看,支撑棺材的凳子腿明显有被摩擦过的样子,虽然痕迹很浅,但是分明证明步三叔的棺材确实被移动过。 顿时一股冷气顺着脊椎冲到我天灵盖,这是怎么回事,明明都死了两天的步三叔这时候却有动过的迹象。 我忙叫醒步雯,步雯迷糊着眼睛问道:“怎么了,步文昊?” 我咽了口唾沫:“步雯,步三叔的棺材自己动了。” 步雯一个激灵,整个身体弹了起来,快步跑到步三叔棺材旁边,一把揭开步三叔身上的白布,用手探了探步三叔的鼻息,随即又哭丧着脸说道:“没有。” 我指了指地上说道:“你看桌子腿,旁边有些浮土,明显是动过的痕迹。” 步雯无精打采的又躺在张婶白天送进来的被褥上,说道:“应该是被人不小心碰到的吧。” 棺材这么重,就算被不小心碰到也不会出现这么明显的浮土,只有多次小幅度的移动才会出现这种样子的痕迹。不过我也没再跟步雯解释。默默地把白布再盖上,只求步三叔不要再动了,六天之后,入土为安。 盖完之后,我靠在墙角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步三叔的小儿子猛地推开门边哭边喊道:“姐,你快去看看,妈出事了!” 第一卷 第六章 病变 步雯也顾不上什么习俗了,忙跟着小家伙跑了出去,我也起身跟在后边,张婶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就显得很虚弱,这个小家已经失去一父亲了,不能再失去母亲。 张婶屋子就在灵房左边,这个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人了,请来帮忙的人也在昨天晚上收拾完之后就各自离开了。 门虚掩着,步雯快步跑到床边,张婶嘴唇青紫,本来干瘦的脸现在却有些浮肿,上边还零零散散长出五六个绿豆大小的痘痘。 张婶看到步雯进来面色不悦的呵斥道:“你来干嘛,守灵时候不能出来你不知道?” “妈!”步雯大声说道:“看你脸色都成什么样子了?昨天让你看医生你去了没有?” 张婶撇撇嘴,语气却软了下来:“步赖那水平我还不知道,让他看病我还不如把那钱省下来吃两个鸡蛋。” 步雯说道:“妈,你别动,我去把他叫到家里给你看病。” 张婶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手上一脱力又摔了下去。 步雯一脸心疼的说道:“妈,你睡会,我把他叫到家里就给你做饭,步文昊一个人守灵就可以了。” 张婶还想说什么,步雯却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张婶脸颊。张婶浮肿的脸上挤出一个笑,但又不太习惯步雯这么煽情的举动,用力把头摆了摆。 不曾想,靠近步雯手边的一颗痘痘就这么爆开了,一条白色的长虫歪歪扭扭的掉了出来,混合着些粘液掉在步雯手上。 步雯吓的一声尖叫,使劲一甩手,长虫一碰到地疯狂扭了扭身子就没再动了。我打量了下,长虫大概有一个小拇指甲那么长,比火柴略细一点,通体白色,没有一点杂色,只是身上的粘液看着有些恶心。忽然一个奇怪的想法冒了出来,这长虫会不会是昨天张婶吐出来的那些白点点长成的?要是这样的话,张婶身体里边…… 我没敢再往下想,冲步雯喊了声:“你先在这呆着,我去下村长家,别找步赖,他治不好。” 步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我转身就向外边跑去,隐约间听到张婶轻啐了一声:“灾星。” 村长家离步三叔家不算远,平时有个十分钟就走到了,我一路跑过去,大概不到五分钟就到了村长门口。 我使劲拍着门,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村长!快开门啊,出事了。” 过了好一会,村长才一脸不满的把门打开一个缝问道:“又怎么了?” “你从步三叔家里回来之后有没有吐过?”我慌忙的问道:“就是类似张婶那种?” 村长皱着眉头说道:“早上刷牙时候吐了一点,怎么了?” 我心里一惊:“是不是里边还有些小白点?” 村长想了想:“这倒没注意,你有事赶紧说,没事滚回去守灵去。” 我猛地一拍大门:“出事了!快,去看看别人有没有这种症状。” “神经病。”村长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就要把门关上,我一脚踹开大门,拉着村长的手就往旁边那家人跑去。要是平时我这营养不良的小身板哪能拉得动他,但是现在他身上的力气明显小了。 边跑我边把张婶的状况给村长说了下,村长也惊得满头大汗。 我们挨家挨户问了过去,越问越心惊,我们问过的人家十个中间有三四个都有吐过的情况,而且大多数都是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和小孩,不敢想象还有多少人没有表现出症状。 村长越问越心惊,头上的汗就没停过,嘴唇都有些哆嗦:“我要去医院,镇上的医院一定能治好我,我现在就去。”说着村长就要往医院跑去。 我咬咬牙,一把把村长拉到我面前说道:“我守灵时候看到步三叔的棺材动了好几次,我怀疑这种事情医院根本治不好。” 村长使劲用手搓了搓脸,问道:“那怎么办?” “去找陈大师啊。”我几乎是立刻就吼出来,这十里八村自从我爷爷去世之后,但凡有个怪异的事情都是陈大师来操办的。 村长连声说道:“对对对,去找陈大师,陈大师现在应该在八里村的老王家选墓地,你快去找,我家门口放着自行车,你骑上去吧。” 我转身就跑,也顾不上村长了。张婶几乎是一夜之间就病的起不来了,我不敢耽误一点时间。 八里村我去过,离我们只有十来里地,但是山里路不好走,稍微骑快点就要摔倒,十里路硬是骑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到了八里村我随便拉了一个人问道:“陈大师是不是在你们村里?” 那人想了想说道:“好像去村后边帮老王选坟去了,你说这老王也是,明明还能下地干活硬是要陈大师帮他选块坟地。” 我也没听那人再说什么,我在这忙的要救人,他却拉着我想和我聊个不停? 好在运气还不错,还没到后村就看着陈大师在三五个人的簇拥中向我走过来,陈大师还是一身中山装,表情严肃地让人脊背发凉。 我忙下了自行车冲陈大师喊道:“陈大师救救我们村里人吧。” 陈大师看到是我,想了想又问道:“你是步家庄的?你们村的事情不是已经完了好久了吗?” 我忙低声把步三叔在自己家死后的事情给陈大师粗略的讲了一遍,陈大师眉头紧皱,对旁边的人说道:“我有事了,这次的钱等我有空了再来拿。” 那人陪着笑应了声好,我指了指自行车说道:“你骑自行车先去,我在后边跑回去。” 陈大师摇摇头说道:“我先过去,你在后边骑自行车跟过来。” 还不等我回话,陈大师就向我们村走了过去,旁边那人拉了下我胳膊问道:“怎么了?你们村怎么了?” 我也没理那人,骑着自行车就向陈大师追了过去,说来也怪,也没见陈大师怎么使劲跑,但是我就是追不上他,甚至我们两个的距离还在慢慢变大,要不是自行车车座颠的我屁股疼我还以为我骑的慢。 一个拐弯之后,我甚至已经看不到陈大师的身影了,看着陈大师走路的样子我不禁想起了我爷爷,小时候我也追不上爷爷的脚步,每次走山路都是爷爷笑呵呵的等我。 我心里不由得安定了下来,能和我爷爷有相似能力的人又怎么会差? 又是一个多小时之后,我回到了村里,随便拉了个人问道:“见到陈大师没有?” 那人一脸嫌弃的说道:“不知道。” 我摁住他肩膀使劲晃了下吼道:“见到陈大师没有?” 那人结结巴巴的说道:“好像,好像听人说是去张婶家了。” 村里路不好走,我把自行车丢给那人说道:“把自行车送到村长家。”说完边向着张婶家跑去。 第一卷 第七章 希望 还没进门我就看到步三叔的小儿子蹲在门口,身体止不住的发抖,还伴随着一两声呜咽。 我上前问道:“陈大师来了没有?” 小家伙抬起头,鼻涕口水糊了一脸,通红着双眼说道:“妈妈,妈妈脸上长虫虫了!” 我忙推门走了进去,只见陈大师坐在一旁,张婶躺在床上,把头悬在空中,下边放着个盆子,火柴粗细的长虫时不时从鼻子嘴巴里钻出来掉到盆里,更有甚者直接从皮肤里钻了出来。盆里放着不知道什么液体,长虫一掉到盆里就消融掉了。 步雯坐在张婶身边,满脸的泪痕都来不及擦一下。 我忙问陈大师:“张婶没事吧?” 陈大师冷哼一声:“看她这样子像是没事吗?” “那怎么办?”我脱口而出。 陈大师问道:“你们村长那?把他叫过来,这事处理不好你们全村人都不够死的。” 我应了声是就忙往村长家跑去,这个时候也只有村长才能把大家团结起来,一起渡过难关了。 跑到村长家门口,门虚掩着,我急急忙忙推开喊道:“村长,陈大师来了,叫你去张婶家。” 里边却没人回答,我又喊了两声,房门里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回答:“长生不在,说是去镇上了。” 我走进一看,主屋里只有一个老太太坐在床上,应该是村长他妈。我一拍大腿,这孙子肯定去镇上给自己看病了,这下可怎么办,村长不在大家都聚不起来,总不能让陈大师一家一家的看过去了,就算陈大师愿意那病人也耽误不起啊。 忽然一个名字浮现在我脑中,步赖!虽然这小子平时特别不靠谱,但是毕竟是村里唯一的医生,据他自己说还是上过大学的,谁有个头疼脑热实在没办法时候也去找他拿点药。 想到这一点我忙往步赖家跑去,这时候我才恨这破路怎么这么难走,多少年了也不说有人组织着修一下,本来十分钟能到的路程非要磕磕绊绊的走上近半个小时。 走到步赖家,他还在和几个邻居喝酒,我忙伏在他耳边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下,步赖啐了一口浓痰,骂了声村长就跟着我往张婶家跑去了。 等到张婶家时候,张婶脸上已经不往外冒长虫了,看样子是睡着了,步雯抱着弟弟在一旁呆呆的坐着。 我对陈大师说道:“村长去镇上了,这是我们村唯一的医生,我给你叫过来了。” 陈大师点点头,示意我们两个出去说话,走到门外后陈大师说道:“我去看过步三的尸体了,没什么异变,不过看起来不像刚死的,反而像死了十几天的尸体。” 我也不知道陈大师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好点了点头,步赖皱褶眉头说道:“寄生虫哪有步文昊说的这么恐怖,都从人皮肤里钻出来了。” 陈大师诧异的看了步赖一眼,随即往步三叔灵房走去,说道:“看来你还懂一点,你也来看看吧。” 说着陈大师走到步三叔棺材旁边,用手轻轻掰开步三叔嘴巴,我凑近一看,只见步三叔牙齿紧闭,白的就像刚洗过牙一样。 步赖疑惑的问道:“步三叔不是抽了一辈子旱烟吗,前一阵子还找我拿过治气短的药,这牙怎么这么白?” 陈大师皱着眉头又翻了翻步三叔眼皮,只见步三叔眼球里边的黑色瞳仁已经缩成针尖大小的小黑点了,整个眼球变的洁白无比。陈大师又问道:“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我一拍脑袋,忘记给陈大师说这个了:“那天要烧死我的时候,步三叔在场,被鸟在胳膊上抓掉一块皮肉,回来之后一直发低烧,前天早上就突然死了。” 陈大师瞪大眼睛冲我大声说道:“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我被陈大师的语气吓了一跳,小声说道:“心思全在张婶身上了忘记说了。” 陈大师快步走了出去,我忙跟在后边问道:“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啊?” 步赖还想再检查下步三叔的遗体,陈大师喊道:“还不出来在里边等死?” 见步赖走了出来,陈大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吃了下去,随后皱着眉头对我说道:“你说你在这一直守灵?” 我点点头,陈大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你怎么没事,不应该呀。” 陈大师又问道:“你有没有和那个女人一样的症状?” 我想了想说道:“没有,不过刚到灵房时候我有三五分钟的时间好像浑身都没有力气一样,还耳鸣得很。” 陈大师眼睛一亮,啧啧出奇的绕着我转了两圈,说道:“本来这件事情以我的能力处理起来还有些难度,听你这么说就简单的多了。” 我挠挠头,笑了下,虽然不知道陈大师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要我能帮上忙就很开心了,听陈大师的语气我好像还帮了不小的忙。 陈大师又对步赖说道:“认识草药吗?” 步赖点点头,又说道:“只认识一些基础的。” 陈大师说了几味草药的名字,又对步赖说道:“叫上几个人,去这附近山上采下这几味草药,越多越好。” 步赖点了点头,就快步离开了。 陈大师又对我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回去取几样东西。” 不等我答话陈大师就急急忙忙的走了,我回到张婶房间,张婶还是满脸疲惫,不过脸上的浮肿已经消了不少了,我问步雯:“陈大师怎么帮你妈治疗的?” 步雯神色一愣,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说道:“陈大师刚才怎么给你妈治疗的?” 步雯这才说道:“好像就是摁了几个穴道,然后吃了一个丸药。” 我点点头,安慰道:“没事的,陈大师说这事解决的办法不难。” 步雯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一把抓住我胳膊说道:“真的?陈大师真是这么说的?” 我看着步雯带着泪痕的脸颊,心里不由的一痛,随即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恩,陈大师说的,以前我爷爷在的时候处理这种事情也是和陈大师差不多的。” 步雯抿着嘴想说些什么,但是眼泪先流了出来,我轻声说道:“你在这看着你妈,我去给你们做饭。” 步雯也没推辞,轻轻点了点头,又变成了一脸木讷的样子。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今天的太阳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落下,步雯在中午的时候也吐了一次,就跟张婶那天晚上的样子差不多。父亲的去世,母亲的病倒,自己的身体,还有不懂事的小弟弟完全压在了这个女孩肩膀上,看着她瘦弱的身躯我不止一次想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不过到嘴边却只有一句:没事的,等陈大师来了什么事都没有了。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后,我看到有一个身影正在往张婶家走来。 第一卷 第八章 等待 等那人走进了点,我才看到原来是村长,村长拉拢着脑袋,面色蜡黄的向我这边走过来,鞋子上沾满了尘土和柴草,看样子今天没少跑路。 还不等我说话,村长便开口问道:“陈大师是不是在这?快让陈大师帮我治病。” 我从心底里泛起一股厌恶,没好气的回答道:“陈大师回去取东西了,还没来,你不是去镇上看病了吗?怎么还回来了?” 村长一脸愁容的说道:“破庸医说我是慢性咽炎,还叫我少抽点烟,我活这么大还没抽过烟,他让我少抽点!” 我强忍住笑继续问道:“那你怎么没把张婶的症状告诉给他们?” 村长叹了口气:“他们建议我去精神科看一下。” 看着村长一脸疲惫的样子我也没有再调笑他的兴趣了,只是说道:“你先回去吧,等陈大师回来了我叫你。” 村长摇摇头,一步一挪的往张婶家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陈大师。” 我也没说话,任由他去了。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四五个人背着几个麻袋就往我们这边走过来了,应该是步赖采药回来了。 我忙跑了两步接过步赖身上的麻袋问道:“药采够了吗?” 步赖回答道:“应该够了,跑了三四座山,脚都快跑断了,陈大师回来了吧?刚才我回村的时候好几个人都给我说自己吐的不停,浑身没劲,还有人和张婶一样,都吐出成虫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陈大师还没有来,不过应该快了,先去张婶家,我把饭都做好了。” 步赖也再没说话了,只是皱着眉头点了根烟。 夜渐渐深了,我们几个坐在张婶家的旁屋里,张婶和步雯估计已经睡下了,但是我们几个却丝毫没有睡意。步赖和另一个人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抽得屋子里烟雾缭绕,没一个人说话,只有村长时不时的咳嗽一两声。 我受不了屋子里沉闷的气氛,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了出去,外边乌黑一片,甚至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到。 忽然,我后边传来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步文昊,你说陈大师是不是不来了?” 听声音应该是步雯,我转头一看,步雯娇小的身子在夜色中是那么的不起眼,不仔细看的话甚至发现不了那里有个人,我安慰道:“不会的,陈大师可是出了名的高人,他说回去取点东西就一定会来的。” 隐约中,我好像看见步雯点了点头,我又问道:“你怎么还没睡觉?” 步雯回答道:“刚才我妈又吐了一次,吐着吐着,从耳朵里边流出来血了,我好担心,我怕……” 说到这里,步雯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了,我强打起精神,走到步雯面前,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道:“瞎想什么呐,陈大师马上就来了,你妈妈一定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步雯皱了皱鼻子,带着点哭腔恩了一声,随即对我说道:“我先进去了,等陈大师来了你一定要叫醒我。” 我点了点头,看着步雯一点一点消失在在我面前,重新走进充满光亮的屋子里。 忽然,我听到有人在敲门,一股巨大的喜悦感充满了我的身体,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我忙跑到门口,猛地把门打开,陈大师提着个箱子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个小手电。 之前我还觉得陈大师的眼神过于犀利,现在我却只感觉这一双眼睛就像一束光一样,能刺破一切黑暗。 陈大师不满的说道:“快让开啊,挡着路干什么?” 我忙应了声是,慌慌张张的让开了路。 陈大师又问道:“那个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皱着眉头说道:“刚才还吐了一次,耳朵里边还流了血。” 陈大师点点头,也没说话,我忙问道:“要不要您过去再给看下。” “不用了,明天早上一起治好了。”陈大师边走边说道。 我指了指最左边的房子说道:“步赖就在里边,要不要进去看下药采的够不够?” 陈大师点点头,大步走了过去,我忙跟上陈大师的脚步。 一进门,陈大师把手放在鼻子上摆了摆,步赖一看是陈大师,忙把手里刚点上的烟扔到脚下踩灭,换上一脸谄媚的笑。 村长一声怪叫,瘫在凳子上的身体唰一下就弹了起来,抓着陈大师衣袖说道:“陈大师,您可要救救我啊。” 陈大师问道:“早上你去哪里了?” 村长眼珠一转,说道:“我去亲戚家了,他家小孩满月。” 我听村长这么说也没揭破他,只是步赖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陈大师点点头,说道:“我看你这生龙活虎的样子,可不像是个病人。” 村长一听陈大师这么说,急的整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了,只是紧紧抓着陈大师的衣袖不肯撒手。 陈大师猛一甩手,竟然没挣脱的了,又接着说道:“明天一早,我配药,少不了你的份。” 村长听到陈大师这么说才放下心来,又殷勤的跑到床边,使劲拍了拍床单说道:“来,陈大师您睡,休息好了明天才有精力配药。” 陈大师也没理村长,转头问步赖:“我要你找的药找好没有?” 步赖点点头:“都是些常见的东西,跑了跑找到不少,只是不知道数量够不够,你来看看吧。” 陈大师点点头,开始一包一包仔细的查看,十来分钟之后,陈大师几乎把每一株药草都翻了一遍,才点点头说道:“恩,量应该够了。” 说完,陈大师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了,我们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好又陪着陈大师休息了起来。 不知不觉,天都亮了,透过窗户,一缕阳光照亮了整个屋子,陈大师睁开眼睛,抬手看了看表,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第一卷 第九章 主药 陈大师还是一惯的雷厉风行,让村长去在神庙门口支了一口大锅,又指挥着步赖几个人把草药按照种类和一定分量分成一份一份的。 分完之后,陈大师也没说话,只是向神庙方向走去,我也忙跟在后边。临走前,我看了一眼步雯房间,想了想,又没去叫醒她,让她好好睡一觉吧,一觉醒来一切都好了。 等陈大师到神庙门口时候,村长已经支起一口大锅了,旁边放着一堆柴火。陈大师皱了皱眉头,说道:“柴火不够,再去找点。” 村长忙应了声好,又去找柴火了。 我抬头打量了下神庙,这里原来是我的家的,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就因为交不出一百块钱,让他们强行霸占成神庙了。不过,也因为这座神庙村里的怪事才平息的,我也没什么怨言了。 陈大师推开神庙门,神像下边的贡品已经快腐烂掉了,陈大师也没有要换的意思,掏出香烛,往神庙前面添了一炷香。又不知道念叨了些什么,这才转身对我们说道:“你们先出去,步文昊我给你说点事。” 步赖他们应了声是就退了出去,顺便还把门关上了。 陈大师转身对我说道:“你确定你之前一直和步老三的遗体待在一起?” 我点点头回答道:“张婶非让我守灵七天,所以我一直就待在灵房了。” 陈大师想了想继续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人只见了遗体一面就染上了病,而你呆了这么久却没有染上?” 我心里一惊,之前我一直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现在陈大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我身体素质也不算好的,那么多人都没有幸免为什么就我没有染病? 陈大师似乎看出我内心的慌张,安慰道:“别怕,之前你不是给我说过你刚进灵房时候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吗?” 我点点头,说道:“恩,当时我都以为我快死掉了。” 陈大师接着说道:“那个时候应该就是那东西入侵你体内的时候了,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你化解掉了,所以步赖他们采到的药都只是辅助的,你才是这味主药。” 我头皮一麻,门口支起的那口大锅是用来煮药材的,而陈大师刚才说我才是主药,这不就是再说是用来煮我的么! 陈大师忙接着说道:“你不要瞎想,只是采你一点血罢了,虽然我不确定这次瘟疫的原因是什么,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身体里边一定有能克制这些东西的存在。” 我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虽然我很想救全村人,但是如果代价是要把我煮了,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如果只是取一点点血的话,那我一百个愿意。 陈大师看到我同意了,便走到门口,对步赖说道:“按照我刚才说的把药材放进锅里,用猛火炖。” 步赖应了声是,就开始忙活了。 陈大师又关上门,说道:“那我们现在开始?” 我疑惑的问道:“就我们两个吗?” 陈大师回答道:“恩,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你的血是主药,要让别人知道了,他们指不定怎么对你。” 我一想,陈大师说的也对,之前村子里有点异状他们都要把我烧死,现在如果知道了只有我的血才能救他们的命,那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想到这里,我又有些感激陈大师了,要不是他细心提醒我,我还真傻傻的告诉大家了。 陈大师指了指旁边比地面略高一点的台阶说道:“你躺在上边,把胳膊漏出来,等会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你不要动。” 我顺从的点了点头,躺在了台阶上,陈大师对我笑了笑,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套抽血用的器具,不同的是,下边连着的是一个压缩过的塑料袋。 陈大师看到我疑惑的表情,解释道:“这是我特地买回来的,也就是为了买这东西,昨天才来的那么迟。” 之前看到陈大师,他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现在却又对我这么耐心,我也没多想,只当是陈大师看到我这么甘愿献身才对我态度这么好的。 陈大师先是在我小臂内侧不知道抹了些什么东西,不是那种冰凉触感的消毒药水,反而有些热乎乎的感觉。 随后,一根塑料针头插进了我血管,我也没感到痛就看到颜色较暗的血液缓缓地从导管流进压缩袋中,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一股鲜红色的血液直接从针头末端喷射出来,把导管撑的一胀,这时候我才感觉胸口好像被针扎了一下,一股刺痛遍布胸间。 我刚想说话,陈大师先摁住我肩膀说道:“别动,你现在动了就功亏一篑了,全村人没一个活的下去的。” 听到陈大师这么说,我心里一惊,也就没再开口。虽然疼,但是为了全村人我还是忍得住的。 我心脏每跳动一次,就会有一股鲜红的血液泵进压缩袋,与此同时,我的胸口也会狠狠地疼上一次。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我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头冷汗,要是这时候摸下我后背,会发现整个衣服都已经被打湿了。压缩袋也已经被撑的圆滚滚的,但是陈大师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又过了两三分钟,我心里猛地爆发出一股心悸,在这样流下去我会死掉的!看着还在不断胀大的压缩袋,我准备抬手拔掉胳膊上插着的针管。 不曾想,不管我怎么用力,手臂都不能动一丝一毫。我想试着动脖子,这才发现我连转头都做不到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液不断从身体里边流出去,恍惚间,我似乎在猩红的压缩袋上看到了村子里每个人的脸,他们脸上带着莫名意味的笑。 终于,我昏了过去,在意识的最后,我似乎感到陈大师帮我把眼睛合上了,耳旁也传来一声叹息。 第一卷 第十章 奇迹 我只感觉周围一片黑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存在了一般,仿佛在一片虚无之中,连我自己也变的虚无了。 忽然,一阵疼痛感好像又把我拉进了自己的身体,随之我只感觉自己口腔里充满了血腥味,喉咙里好像也不知道塞上了什么东西。 又过了一会,嗓子实在痒的受不了了,我直起身子猛地咳嗽了起来,血块顺着喉咙喷了出来,神庙里一片漆黑,只有香烛隐隐透出一点红光。 我摸了摸自己胳膊,导管已经被拔走了,但是还是浑身发冷。我又动了动腿,发现勉强还能动。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哆哆嗦嗦的从台阶上挪了下来,刚走了一步,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一个打滑又摔得趴在地上。 神庙的地板本是青石板做成的,现在我却感觉像是摔在什么垫子上,仔细一闻,还有些淡淡的血腥味。 我一下就害怕起来,这神殿里边到底有什么?忙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脚下好像刚下过雨的玉米地一样,脚一踩就能陷进去。 终于,我跌跌撞撞的摸着墙壁走到了神庙门口,心里一阵狂喜,只要能逃出这个地方,什么都好说。 不曾想,神庙的门好像从外边锁了起来,任由我怎么推拉始终也打不开门。我一下瘫坐在地上,把陈大师祖宗十八辈通通问候了一边,又抱紧膝盖,希望能汲取一丝温暖。 我看着眼前的香烛,脑海里边一片空洞,身体止不住的发抖,肚子里空无一物,嘴唇发裂,胸口还时不时隐隐作痛。 不知道过去多久,我听到外边有人轻声喊道:“文昊?文昊你在吗?” 我一下就来了精神,忙转身猛拍了两下大门,又大声喊道:“我在这,在神庙里边。”一发声我才感觉到嗓子里火辣辣的疼,就好像什么东西在嗓子里边干枯结痂了一样。 那个声音渐渐近了,听着熟悉的声音,我心里不由得一暖,是二蛋。二蛋在门外问道:“文昊,你在里边吗?” 我忙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我在里边,快救我出去。” 二蛋应了声好,随后说道:“你往后退点,我把门打开。” 不等我回答,只听外边猛地咚咚两声,锁子应声而掉,一束手电光打了进来,二蛋出现在我面前,我由衷的从心底里露出一个微笑,却只见二蛋呆呆的站在原地,也不进来。 二蛋带着点颤音问道:“文昊,是你吗?” 我忍着嗓子的疼痛回答道:“当然是我,你怎么了?” 二蛋指指我身后说道:“你看你背后。” 我一转头,只见我之前躺的台阶下边密密麻麻的铺满了一层野鸟的尸体,干枯的血迹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骇人。就连神像上边都沾染了不少血液,也不知道是我的还是鸟的,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二蛋浑身一哆嗦,问道:“文昊,这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来,扶我一把,我们先回去。” 二蛋点点头,也没再说别的,把我搀扶着走了出去。路上一问才知道,二蛋听说陈大师把我留在神庙再没出来之后,一直在这神庙附近找我,但是一直没找到,直到刚才才发现我在神庙里边。 现在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二蛋整整找了我十来个小时,也只有二蛋才出来找我了,我心里一阵感动,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抓着二蛋的手又紧了一紧。 到步长贵家之后,我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头上沾了不少羽毛,一张嘴连牙齿都是红色的血痂,嘴唇更是裂开了好几个口子,也难怪二蛋第一眼看到我就愣住了,那种情况,二蛋没被吓跑已经很好了。 我简单的漱了漱口,又吃了点东西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疼醒来的,刚一睁眼,胸口一阵痛感袭来,同时太阳穴也一突一突的疼,我张了张嘴,发现根本说不出来话,又拿起昨晚喝剩下的半杯水狠狠灌了一大口,这才能开口说话了。 我胡乱喊了一声:“二蛋。” 却没人应我,转头一看,一身新衣服放在床头,仔细一闻还有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肯定是二蛋帮我准备的,我不由得心里一暖。 穿上衣服后,我走出房门。步长贵正在清扫着院子,看到我出来便问道:“文昊,昨天陈大师发药时候怎么没看到你,还有二蛋那孩子,也是一晚上没见。” 我笑了笑回答道:“叔,昨晚我和二蛋出去玩了,你就别费心了。” 步长贵关心的问道:“你声音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事,上火了。” 步长贵又叮嘱了一番多喝水什么的,我只是笑笑也没再说话,跟步长贵说了声就往步雯家走去了。 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聊陈大师,村子里之前那种暮霭沉沉的气氛已经完全不见了,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的高兴和崇拜。 来到步雯家,院门没有锁上,我轻手推开,一打眼就看到步雯正满脸带笑的逗着自己小弟弟在玩,张婶正坐在灶火旁边坐着早饭。 我开口说道:“张婶,我来给步三叔守灵了。” 张婶撇撇嘴:“还守什么灵,陈大师昨晚已经帮着埋掉了,说是给找了块风水宝地,老远了。”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子。” 张婶一提到陈大师就来劲了,又接着说道:“要说陈大师可真是了不起,我都感觉自己快不行了,人家一副药,吃完之后拉了下肚子这病就好了,你说神不神?”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步雯冲我招了招手,我小跑到步雯身边,步雯嘟着小嘴巴问道:“昨天早上你怎么没有叫醒我?” 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说道:“忘了,你不会怪我吧。” 步雯调皮的吐了吐小舌头:“本来是要怪的,但是我妈的病也好了,我就不怪了。” 我又笑了笑,跟张婶告了个别,就走了出去。 看着满村安宁又祥和的样子,我也不想再说昨天的事情了,村里人病都好了,我也没死,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结局了,至于过程…… 就让它随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