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我是谁? 夏末的雨淅淅沥沥,拍打在屋顶瓦楞间,在如墨染般的黑夜里成了唯一的声音,噼里啪啦,像极了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女子时高时低的饮泣声,余音不散。 白日里,大锦国京的城南和城东的两个方位、交叉的地界即使是下着这般的雨,依旧还会是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人儿也是格外的热闹非凡。 然,近半月以来,这入了夜便笙歌奏起的地界却是忽的暮落山时便被寂静笼罩着、气氛诡异的低迷着。 夏雨不识人间百味的下着,染上了秋的沁凉,吹起了层层薄纱。 而,大锦北相国府最偏僻的西南角处却是格外的热闹,以及那盘旋在府邸上空的‘死气沉沉’。 破败的茅草屋遮不住那连绵的细雨,微黄的烛火将整间屋子都给染上了三分诡异,摇曳跳跃的火芯子在窗楞上倒映出两道勉勉强强能看得出是女子的影子。四周安静的过分,就像是所有人都自动忽视掉了这个地方的一般;杂草丛生、荒凉的便是连那偷食的鼠儿都不愿意钻进这。 “大、大姐姐,她、她不会死、死了吧?”假装镇定的声音里掩盖不了那万分的惊慌失措。 “死!呵——”接话的人却是直接一声冷笑,充斥的讽刺。缀满着一圈圆润的珍珠的绣花鞋、同时也带着狠劲的踩在了那掩盖于杂草之上的一只分不清本体颜色的爪子。 是的,说是爪子大概是最为贴切不过了。 瘦骨嶙峋,肉眼看着像是没有一点点的肉一般,就似是一直手的骨架外面包裹着一层皮罢了。 满意的听着那响起的一声有气无力的闷哼,脚尖继续的用力的旋碾着,冷意不屑的声音再次的响起。 “不过是个牲畜罢了,没有主子们的命令,可敢死吗?” “可、可——”那先前出声问询的稚言听着那嘲讽的话,努力的鼓起勇气终是再次小心诺诺的出声说道:“可明日、便、便是和亲的队伍、来接亲,大、大姐姐,我们……” “我们什么!”在那稚言说到和亲的时候,脚尖再一次的加力的旋碾着那在微黄的烛光下已然是血肉模糊滴着血,似是马上便要见骨的手掌。冷声打断了那未说完的话。 “你想说什么?和亲?真是天大的笑话,区区一条畜生也妄想以着公主的名义远去和亲!那也要看看有没有那条贱命去享受!” 不知过了几许的时间,那脚尖终是放开了那只手掌,向前迈了几步。微黄的灯光摇曳着打在了那抬起的绣花鞋底,寒光微闪。 抬脚毫不收敛力气的将那被如枯草般的头发往两边踹开,露出一点那和之前完好的手掌一样看不清原本颜色、勉勉强强的还能分辨出是张脸庞,绣鞋底再次直截了当的往着那露出的脸上用力的踹着。那闷哼声伴随着那徐徐留下的血迹、似有若无的响着,一寸一寸的染红那满地的枯草。 夜,才刚刚过了三分之一。 -------------------------------------------------------------- 夜,微微凉。 天,蒙蒙亮。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收了尾声,不见了踪影,徒留满地的积水以及那悄然起的大雾。那起的大雾浓的让人的视线所能看到的距离仅仅只能在三尺左右,三尺之外则是如同重重云雾一般,似极了远远的望着戴着厚厚面纱的婉转少女,看不个真切。 “郡主?”突兀的,含着疑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凌晨响起,唤着的人是那端端正正坐在玉砌的台阶上又是不知多久了的少女。 语毕,大约过了须臾的时间,那在台阶上坐的端正,背对着梅洛的少女终是有了反应。脖颈僵硬机械般的一点一点的转了过来,却也是隔着大雾只能看见个轮廓,看不大真切那长的是何般的容貌。 “梅、洛。”似是清脆却又忽视不掉那明显的嘶哑的声音,传了过来听在人的耳朵中,却是如那婴童牙牙学语般的一字一顿,似是要在脑海里斟酌一番才能准确的说出口的一般。 梅洛听着这般回答,圆润润的脸蛋带了一层无奈,弯腿行礼的答了一个“在”字后这才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探出脚走在玉阶上。 圆润润的脸蛋紧绷着,像是在走在一根独木桥上、危险万分。 一边小心翼翼的走着,稍稍有些厚的嘴巴也是不放过的开口说道了起来:“郡主啊,您下次能不能换个地方来坐坐。比如佛前的蒲团上?房间的棉杌子上?暖亭的摇椅上?这些都比坐这玉阶来的暖和的多啊!您说梅洛说的可是?下次您可不能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了。按着这越来越冷的天气,您再这样雷打不动的每日都来坐上一坐,迟早是要留下伤寒的病根的!所以,郡主您听梅洛的话好不好?” 梅洛这边脚下小心翼翼的踱着步朝着那还安坐在玉阶上不动的女子靠近,不停的打着商量,圆溜溜的双眸都透着一股无奈。 只不过,她这边是不间断的说着,而那个被她说道的人却像是什么也不曾听见的一般,依旧是维持着刚刚半转着身子的姿势,一双眼眸紧紧的盯着那蹑着步子朝着她走过来的梅洛。 “梅、洛、我、是、谁。”陈述句的语气加上一字一顿的节奏,就像是个傻子让人觉得神志不清。只是她自己却是没感觉,只是目光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梅洛的脸。 梅洛脚下的步子一顿,弯着腰提着裙摆,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离她还有着三节的台阶端坐着的凰夙郡主,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猛然间的泛起了一层水雾,越积越多。 到最后,梅洛直接一个大步跨过,跪在上一个的台阶一把死死抱住那始终没有半分情绪的人儿,止不住眼泪的就哭出声来。 “郡主,你是郡主啊!是梅洛的凰夙郡主啊!” 是她的郡主啊! 是她跟着一起长大的郡主啊! 是她唯一唯一的郡主啊!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本来好好的郡主,一转眼就成了现在这番模样 !即使是还如原先的那般不会说话也比如今的迷茫、失措、慌乱来得好啊! 老天爷,你何其的不公! 而梅洛不曾看见那被她死死抱在怀里的人儿在听见她带着哭腔的回答时,面色依旧还是有些呆愣了几分、随后竟是僵硬的抽动了几下,一下两下……到最后竟是带着不自在的笑了起来。 在那还未曾长开了的苍白的面貌上,陡然间的染上三分绝色。 对啊,她是——凰夙郡主啊! 冰凉的触感忽然的落在脸上,抖动着那如薄翅般的睫毛。忽的,那笑被拉大了一倍。僵硬而且较为缓慢的一寸一寸的抬起了右手捧着飘落着的雪白:“梅、洛、下、雪、了。” 雪,突然毫无预兆的降临在这片土地,飘扬着,似是在昭告着什么,又好像是在掩埋着什么,带着那总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第一卷 第二章 :容容然然。 天地之间,一片静谧,冷月繁星,夜凉如水,偶尔几颗流星滑落,在夜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弧,归于沉寂。 这不过刚至九月中旬,堪堪到了夏末秋初的季节,天也是从热徐徐渐凉的节奏,只是这西凉所处的位置较为的偏北,所以这通常该是下秋雨的季节,西凉却是加快了脚步下起了小雪。 虽说这般点的雪带不来多少的冷意,但也是在预告着西凉已经入冬的信息。 只是前天还艳阳高照、昨日还是秋意渐浓,今时便就忽的下起了雪,这般的变化无常到叫不知晓也不曾体验过的人有些跟不上变幻添衣减衣缠绵于病榻之上。 悉悉索索的雪花自凌晨飘至现在,竟是在大地之上铺盖了一层银霜,被月光这么一照,竟似凌晨般灰蒙蒙的光亮。 “吱呀——” 那矗立于林木只间的二层竹楼,自二楼被人从里至外的缓缓地推开了半扇窗。 冷风飕飕的争先抢后的往里灌着,鬓角的发丝随着那冷风吹得飞扬,时不时的贴在脸颊处。 如玉般的手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窗棱上刚积上的点点雪花,似是极其认真的数着;披散着不曾梳起的青丝斜侧泄在一边脸颊,那依稀可变的容貌处有着那寂几抹的认真之色。 突然,这人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着那墨染般的天空,嘴角微动划起一丝嘲讽。 大锦。 西凉。 呵呵呵…… 老天爷,你可真是会捉弄人。 睫毛轻扑闪,终是闭上了那双眸子,朱唇紧抿着。置于窗棱上的手一寸一寸的紧握成拳、彰显着并不如面容的那般的沉静。 募地,一个冰冰凉的东西‘啪嗒’一声砸在了容容的手背上,没有疼意却是冷不丁的让人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容容睁开眼低头看过去,不过是一团不知是被谁捏的如刚出生婴儿拳头般大小的雪球,此时也撞的散开了,只剩余了些许雪粒子在她手背上,冰冰凉凉的让人不喜。 只是这一低头,容容的余光也便看见了坐在积雪上仰着头亦是在望着她的一个小男童。容容神色一怔,套售拂掉手背上的雪粒子,俯视着那男童,眸底划过疑惑。 怎么,还会有人来这? 容容就这般看着那男童,黛眉轻轻一挑,眉眼染上疑问。 而那男童似乎看到容容这般看着他,倒是不怕生,同样的和容容对视了起来。只是,大约过了须臾的时间,那男童竟是陡然间就红了眼眶,一双大大的圆滚滚的眼眶里盈满泪珠,打着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这二层竹楼本就修缮的不高,且那男童在容容瞧见的时候便就已经进了着竹楼堪堪围起来却是没有半分实用用处的栅栏里,再加上栅栏上面也稀稀疏疏的挂了些许的小灯笼,所以这男童委屈的神色和那泛红的眼眶便叫站在二楼窗口的容容看了真切。 容容抬起的手微顿,神色再是一楞;唇畔微张,似是不明白怎么一下子这男童就委屈了起来。可看着那男童依旧还是坐在积雪上仰着头望着她,终是继续的抬手将这半扇窗户给关上,堵住了那蜂拥进来冷风阵阵。 只是,这一关窗,那坐在积雪上费力仰头望着的小男童,盯着那关上窗户看了几息时间,终是垂下了那仰望着头,曲在膝上,那眼眶里打着转倔强的就是不肯落的泪珠终是忍不住的“啪嗒”的砸在积雪上。 这一砸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啪嗒啪嗒”一股经的使劲砸在了那厚厚的积雪上,停不住。埋在膝上的小嘴紧紧抿着,不让他自己发出半点声音,一双小手紧紧拽着衣角,一双眼睛红红的、泪水模糊了整个视线。 小男童这边无声无息的哭着,抿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鼻头却是越来越酸的慌红通通的,眼泪有些不受控制的往下落着,曲在膝上埋着,双目模糊的盯着那积雪一动不动。 大约也不过是少顷的功夫,一双素白底色用着金线纹了几簇不知叫什么名字的花的绣鞋募地映入男童那已然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 男童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绣鞋,猛地一愣,泪水顺着脸颊淌着,这一愣瞬间一直紧抿着的小嘴便就不自觉的微张开来,溢出了那没止住的抽搭之声。 这一出声,男童猛地反应过来咬着下嘴唇,更是埋在膝上不愿抬头,只是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那绣鞋死死的看着,似是要盯出个洞一般。 就这般又不知从何起的无声的‘僵持’着过了大约须臾的时间,容容举着伞低头俯视着这般的男童终是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罢了,罢了,不过是个孩子。 将手臂上揽放着的披风抖落开,单手将那披风轻轻的盖上了男童那有些单薄的身子,弯腰缓缓地蹲了下来。看着埋头还掉着水豆豆的男童,不握伞的那只手僵硬地似是有些不适应的抚上那后脑勺,缓缓地,笨拙却又小心翼翼的顺着男童的头发。 看着还是不做声的男童,容容再次的抿了抿嘴唇,先是开了口:“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 虽说,容容放缓了声调,却是因为良久不曾开口说过话,这一开口还是带着那僵硬和不协调以及那一字一顿的节奏,听在耳朵里并不怎么悦耳。 而容容不曾感觉得到她自己话语里的生硬,只是盯着男童等待着他的回答。可是,在她刚说完后,那男童就猛地一抬头,一双红通通的湿漉漉的大眼盯着她死死地看了许久,满是不可置信、忽然间的小嘴巴一瘪直接就往着她身上扑来大声的哭了起来。 容容被男童的这猛地一扑吓了一跳,反应有些慢半拍的连忙的松开了握着油伞伞柄的手;一手扯住那刚刚被她盖在男童身上的厚披风,一手伸出堪堪扶住了那男童朝着她倒过来的小身板,来不及去阻止只好任由着这砸过来的力道将自己砸在了那积雪层上。 耳边却也是同时响起了男童的那带着哭腔的喊声哽咽声:“容容忘记然然了!容容不要然然了!容容坏!呜呜呜……” 容容被迫的被压着的躺在了雪地上,搂着怀里的男童力求不让他掉砸下去,却是在听见然然这两个字的时候,“轰”的一声,脑海里像是被人放起了无数的烟花一般,炸的生疼生疼。 这一炸,容容只感觉双耳有些轰鸣,那男童继续的哭喊半分也听不进入耳中;撕裂的疼痛让容容无暇顾及男童、只是双手不自觉得加紧力度的搂抱着,独独只有那双目还能看的清楚,盯着那夜色,感受着那铺面而来的绵绵雪花。 然然。 然然? 然然! 第一卷 第三章 :陌生记忆。 只轻轻用丝带揽了一下的青丝因这毫无防备的一扑,丝带被挣开青丝铺散了一地,和那积雪的白形成着强烈的反差。 凉意透骨而入,仰躺在雪地上的容容却是不管,薄翅般的眼睫沾满了细碎的雪花,却是望着那夜色模糊了视线。 动了动嘴角,终还是没牵起一分的弧度来。面无表情的笑着、笑着,一双剪水双瞳却是盈满了苦涩。 呵呵呵…… 哈哈哈…… 老天爷啊,老天爷啊!这就是你捉弄人的把戏吗? 那,你赢了。 脑袋里刚刚那伴随着撕裂痛感的段段丰涌而进的像是突然蹿出来的记忆、让容容瞬间慌了手脚,乱了心神,只能直直的这般躺着一时竟是不知该做什么好。 眸底蓄起水汽,盯着那点点缀这星星点点的夜空,嘴唇泛白的吓人。 趴在她身上的男童依旧揪着她的衣裳哭着不能自已,她却是不能不管,只是她早已非她,该如何去管?又该怎么去管? 罢了,罢了。 终归,她现在是她。 只是容容这般刚罢了,那伏在她身上哭得不能自已的然然,却是猛地不知怎的呛了起来,猛地咳嗽了起来,不停歇的,似是要把肺咳出来的样子。 容容听着那不要命的咳嗽声,眼底的水汽隐掉、有些慌忙的单手撑地,稍稍的坐起了身子,另一只手将那然然的姿势调了调抱好;轻拍着那小身板,边拍边急忙着道:“不、会、的、不、会、的、容、容、不、会、不、要、然、然、的。” 只是,到底十多年不曾开口说过话,怎么也难免出口的声音染上笨拙;虽说一急倒是能好上几分,但还是那般显得有些一字一顿,听不出半点哄人的轻柔来。 看着哭得都说不出话来的孩子,容容眼角发酸,也是水波蓄起三分。 不过看着约莫只有两岁大的孩子,竟是独自来寻她;容容的手臂环的越发紧些,眉眼间满是无奈和无措,这般抱着他,坐在地上的身子不免有些紧绷僵硬。 她,当真是不曾做过这些事! 笨拙的抚着然然的背,贝齿却是紧咬着下嘴唇,枕着积雪皱着眉紧闭上了双眼。 西凉的靖亲王,西凉的凰夙郡主。 她竟是投身到了这般身份的人身上,老天爷还真是会捉弄人呐。 而且,这位凰夙郡主的身体也竟不是寻常人那般,诡异的让她只觉得像是个灵魂容器一般。 这幅躯壳竟是连着她总共停留过三个人的魂魄。 最先的那个才是真真正正的西凉靖亲王的嫡长女凰夙郡主,大名唤作容容。七岁丧父葬母时在墓地一个不查被背后不知是谁给推了一把,一头直接硬生生的磕在了父母的石碑上、丢掉了一条小命,然后便是换了个异时空的残魂进来。 那残魂的记忆在容容的脑海里一遍遍的翻滚着,让容容更是咬紧了下嘴唇,硬生生的咬出道泛着血珠的痕迹来,更是忍着那想要溢出口的慌张。 那些、那些的记忆—— 匪夷所思。 她真的就只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那些个事物,那个世界里的些许东西,匪夷所思的让人只感觉到害怕。 而这具躯壳前些日子被人猛地一推,从那玉阶上直直的从上滚到底,失血过多丧了命,之后便就有了她这缕该是消散的魂魄的入驻。 照着这般的趋势下去,不定到什么时候,也许她也会突然间的因为什么意外丢了性命,这具躯壳里也许再次的入驻别的魂魄,这些都是没有准头的。这般不知何时到头的未知的命数、让容容不知该是做些什么才是对的?也不知——该如何去做? 先前没有这些不属于她的记忆丰涌而至,只有随着本能次次在天未亮的时辰去坐在那染了血迹的那层玉阶之上,也就只有同样次次出来寻她的梅洛,一遍一遍的喊着她郡主,凰夙郡主。 现在有着全部的记忆,明白的让人不寒而栗。 她原本大锦北相国府安家,自打记事起便就是如同牲畜一般的存活着。 十四年不曾迈出过那破败的茅草屋一步,十四年里说出口的话一双手都能掰扯的过来,十四年里也什么都不曾接触过、什么都不曾学过。 突然间这既是说与旁人听也不会有人相信的事情临到她头上,又怎可能那般的平静无波,慌乱从头至尾存在着。便是她能随意的开口说话,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显露出僵硬和机械来。 不过倒是好在这身体的正主一出生便是人尽皆知的哑巴,不曾开口说过半个字;而且那后来的那位异世的残魂也是个不愿意说话的性子,在外人面前也是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话,她这一开口,僵硬和不适倒是不曾惹梅洛怀疑半分。 只是,终归是本该死去的人一转眼又活了过来,且还换了个身份,搁谁身上谁都难以置信、谁都仓皇至极。 更何况——她本身就是个一心求死之人,醒来的那一瞬间的念头竟是想着怎么还没死掉?死掉便就不需再凭添那些疼痛的伤疤、再忍受着那无妄的折磨。 本来没有那些这具身体的记忆,她或许能得过且过、在这呆到再次死去的那日。 可巧的是这孩子到院子里的时候被推开窗的她瞧了正着,下着雪还是晚上;要是不管也许这孩子自己会跑回家或者离开,但也不能就这么的放任着,要是这孩子真的不走,怕是不到明天凌晨她便就能看见一具冻僵了的尸体了。 这一管,倒是将这具身体继承的记忆劈头盖脸的全部汹涌而来,打的她一个措手不及、手足无措。 然然,是那位后来的那抹残魂出门礼佛的时候在路上捡的一个被遗弃的襁褓中的孩子,随口给起了个叠字音的名。虽说一个十二岁的哑巴要养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还是个男童,难免惹人非议、猜忌。但因那一下子将十几个乱嚼舌根子去哄别的主子开心的奴仆、全部的都架在刑房院子里用棍子全都打至杖毙了的手段,倒是叫所有人那活络泛起的心思都消了下去。 只是,这一个不忍心,她倒是被加上了那不是她的记忆,知道了原委便就更是不能不管这孩子了。 且加上她的那三个魂魄,均是名字大致一样。原主唤作容容,说是过世的靖亲王亲自给取的;后来的那异世的那位也是唤作容容,而她本名应该是唤作安容容,不过是多了个姓氏罢了,而她一点都不喜。这般的情况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定。 只是,这西凉的靖亲王府和那她原先的那个只能算牢笼的地方可是有着隔着几条人命的仇恨。 容容终是无奈的轻叹了一声,低头看着那揪着她衣襟皱着小眉头显然是极其不安稳的进入了梦乡的然然,抬手将那披风盖的更加的严实些。然也只是她这么的轻微的一动,那揪着她衣裳的小胖手更是不自觉的紧了紧,小脸蛋在她锁骨上不安的磨蹭了几下,有些抽抽搭搭的发出两声委屈的抽泣声,长长的眼睫抖动了几分,更是靠紧了容容。 容容看着这般寻求安慰的动作的然然,莫名的好笑的轻笑了一下,抬手继续的抚着他的小背,一时竟是心中升起一股暖流来。 “然、然。” 然然。 还是第一次有人依偎着她取暖睡觉,生怕她跑了似的。 这般想着,容容嘴角便是扬起了弧度,勾起了难得的笑容。 只是当容容看见那小耳后那不小已经是结了痂的疤痕,嘴角的弧度就那么的直接僵硬了起来,一双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看来,她一不在,这院子里的人就看不住了那些个阿猫阿狗,给放了进来,还真是嫌命活得太长了吗? 只是,这个念头刚升起过后,容容自身便是忍不住的打了个寒噤。 这,这…… 怎么会? 那念头似乎自然而然的就起了,就像是——就像本就是她的情绪一般,恼怒。 容容再忍不住的用力的咬了咬嘴唇,看着然然的睡颜,眸色复杂的翻滚着。 第一卷 第四章 :顺其自然。 “郡主啊,小主子!你们怎么能?怎么就能?”一边伸手从食盒里端出还冒热气的粥点,梅洛一边忍不住的说道着,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却即使是无奈成这般,那半分不好的字眼也都是不曾说出口,到最后气着的就只有她自己、憋的那圆圆的脸蛋通红通红的。 只是她在这边堵着气不知该对那床榻上的两个人说些什么憋的难受,而那边被说道的两个人却是半分表示都没有、也没人理会她。只因现在那床榻上的两个人却是一个安静的昏睡着,一个瘪着小嘴死死的盯着那昏睡的人儿憋着眼眶里的打着转的泪水一瞬不瞬的。 端着托盘往这边走的梅洛,看着那床榻上的一幕,顿了顿脚步,终是无奈的闭上了念念叨叨,叹了口气。 抬步上前,将那粥放在矮桌上,伸处手戳了戳绷着小身板的然然,却只看见那小身子随着她的动作更加的紧绷、可之后没有半分理她的举动。皱了皱鼻子,梅洛有些佯怒般的更是抬手加了一分力度戳了戳这个也称得上是被她喂养长大的孩子,鼻头有些嫉妒的发酸。 可是便是这般,那小身板也不过是再僵了僵,连头都没转回来。死死的盯着容容睡着了的脸,一双小手紧紧的扣着锦被的角、夹杂着几根容容的发丝。 却说陷入沉睡中的容容,只觉得像是回到了身处在那间茅草屋一般,浑身脏兮兮的,无一处完好不痛的,双脚被那链子拴的僵硬酸麻的完全不能动弹半分。费尽力气才堪堪抬起眼睑些许,却是入眼的微黄。 这是——烛火?! 一时竟是有些朦胧,她是回去了那具残败不堪的身体里,还是还在那身份复杂理不清却完好无损的身体里面,容容分辨不清她现在到底身处何地? 身体微动,锦被裹在身上的感觉清清楚楚;脚尖却是传来了一股酸麻肿的感觉袭来。眉头轻皱容容便是了然,是在那具完好的身躯里,眼底闪过一丝欢喜。 说她贪心也罢,她是真的不愿再回去了。 双手撑着床榻起了身子,便是瞧清了那使她双脚传来那酥麻肿的东西,竟是然然趴在她小腿部分入梦了。 两岁大的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身上盖着属于自己的那小方锦被蜷缩睡在她脚头,露在外面的小手紧握着身下她盖着的锦被,那蹙起的小眉头,彰显着睡的极不安稳。 伸手将一旁摆放在高凳上供于起夜的薄披风披在身上,一时倒是不好移动腿。 透过窗户纸模糊的看了看外面的情景,轻摇了摇头,这小子,怕是刚入睡没多久。 这般刚想着,那边便是响起了推门的吱呀声,容容应声望去,却是梅洛小心翼翼的探进头来查看。 对上自家郡主看过来的视线,梅洛瞬间瞪圆了那本就圆滚滚的大眼睛,撇着嘴囊着小鼻子怒视着自家郡主,一副容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了一般。 瞧着那梅洛恨不能打她一顿的眼神,容容嘴角却是荡开了一抹好笑,带着苍白的小脸上竟突然间的开起了三分绝色来,美的突兀晃人眼。 看着那直直铺面而来的笑容,梅洛不由自主的呆了一下,却是在反应过来抬手摁了摁太阳穴那有些突突的动着。无奈的扶额,梅洛认命的推门轻步走了进来,不再去看那自家郡主随时随地都能扰了人心智的笑容,开始拾掇了起来。 她是跟着郡主一起长大的,比郡主还大上估摸两岁左右。自她进了王府服饰起郡主的时候一直都是好好地,却是不料她家郡主在七岁那年一下子失去了亲王和亲王妃。 七岁的她和九岁的她披麻戴孝的送走了亲王和亲王妃,更惨的是郡主不知怎么的就猛地一下子磕在了亲王和亲王妃陵墓前的石碑上昏死了过去,好不容易的捡回了一条命后却似是变了个人似的,处事待人都老道从容的很,让人极其的省心、也让人心疼的紧。 这前几天又不知怎的竟是从玉阶上滚了了下去,那玉阶是什么呀?长的让人心塞、着前几日还下了雨,更是湿滑的紧,也没人看到郡主是从哪个地方滚落下去?摔得身上好几处的厉害的伤。 最为严重的则是前来看诊的太医在瞧过后摇了摇头说没命活了,却不知怎么郡主又捡了条命活了过来。这次的醒来之后便又是多了许多不同来,且竟是能开口说话了,虽说一字一顿的,倒是比之前只会摇头点头好的太多了。 更要命的是,她还忽然发现她现在的这郡主竟是不能轻易的笑,一笑便就莫名的添了勾人魂魄的三分绝色来,让人光看着都能痴了过去。 本来极为省心特好伺候的人,昨天晚上却是让梅洛那颗心提上提下的,就是不得个安宁。 她从僧堂那提着晚膳往这边赶,结果到了却是看见这两个主子皆是坐在积雪上。一个看着便是刚模糊朦胧醒来失措的模样,另一个却是坐在积雪上冻得嘴唇有些发紫还哆嗦,在瞧见她来后,便直截了当的当着她的面给昏了过去。 一个大的昏着没多大碍,另一个小的却是半分也不停的盯着,像是生怕她会做些什么不利的事来似的。且说这一醒来就笑脸迎上,让梅洛那点怒气倒是没出发,憋额太阳穴还是突突的发疼,还真是的! 这般想着,梅洛拾掇的手也重了些许,发出零零碎碎的声音,倒也不至于多大,毕竟这床上还有个蜷缩睡着的小团子。 看着闷声发着怒气的梅洛,容容却是笑的更开,心知梅洛其实并不曾真正生气,不过是恼怒她不爱惜身子罢了。 梅洛这边开窗去去屋子里的闷气、将炭盆里火星点点拨了开、点了香炉,做完了这才倒了杯热茶递给了容容。 “郡主,下次可真不能再这样了?奴婢这心啊,昨天都随着您那一倒硬生生的给骤停了一下,您要是在多来几次,奴婢这小命,您现在就收了算了吧!也好过将来硬生生给吓死。” 梅洛拉了个棉杌子坐在了床边,不知道从哪里端出来了一个绣筐子,熟悉的打着络子,也不抬头的就说道了起来。 她这般说话已是因为主子自小是个哑巴不说话,她便多嘴多说些已经习惯了。而容容却是因为有人愿意与她说话便是极好的,根本也没那管束的概念。 所以,两人便就开始了婢女‘教训’起了主子了。 容容盯着梅洛那打着络子极快的手指,轻“嗯”了一声表示她听到听进去了。 “对了。”梅洛打着打着倒是响起一件事来,抬起头对上自家郡主的视线:“先前郡主从那玉阶上摔了下去,慈恩大师倒是来了一趟,走时叫奴婢转述给您听一句话,说是什么‘既来之则安之,郡主不过是归家罢了,顺其自然便好’,奴婢这一忙就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主子可知何意?”说罢,梅洛便放了打络子的活计,盯着容容闪吧闪吧着一双大眼睛,好不可爱。 只是坐在床榻上本就不怎么舒适的容容却是在听到梅洛转述的那句话时,身体几不可查的僵硬了下。 既来之则安之,郡主不过是归家罢了,顺其自然便好。 这话? 披风下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了起来。 归家?这,该是她的家吗? 只不过,不知是那话里的安抚人心的作用大,还是对了容容的心症,听到这话过后,竟是浑身都不由自主的轻松安心了许多。 第一卷 第五章 :作死的人。 天灰蒙蒙的,飘了许久的小雪终是停了,难得的放了晴。 却说,被那莫名的不曾见过的慈恩大师的一句话给扰了心智的容容,回神的时候却是因为感觉有着温热的小手不带什么力道的怕打着她的脸颊。 回了神,这才便看见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的然然爬到了她的腿上,用那肉嘟嘟的小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脸,小脸上满是担忧,再加上那红通通的一双大眼,更是惹人怜爱的紧。 余光斜睨到梅洛那偷偷瞥过来的担忧目光,轻摇了摇头。刚才她突然笑了起来、估计也没给她们反应,怕是以为她魔怔罢了。 动动腿,换个姿势以便缓解那脚步的酸麻肿。容容这才抬手搂住了仰着小脸盯着她的然然的小腰。 “你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跑到这的?” 既然是顺其自然,那就不能不管这身边的人。这心一放了开,容容便是开始上手周围的人和事情来。 她还没忘记然然耳后的那结痂的伤疤,都刮在了耳后,那就是朝着脸蛋上来的了! 还真是——迫不及待了呢! 这首当其冲便就是然然这么大点的孩子,小胳膊小腿的根本跑不了多远,又怎么会从京都靖王府跑到这大国寺来。这两个地方看着不怎么远,坐个马车不过两个多时辰便就能到。但当日然然出现的时候可是独自一人,连个领路的僧人她都是没有见到,这般想着,容容眼底闪过一丝冷锐。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在她离家的这些时日不甘寂寞的动了手脚,倒也正好让她练练手,看看这内宅里都藏着些个什么私。 然然却是在看见容容回了神还开口询问他时,猛地睁大了双眼,本来那一双黑瞳瞳如猫眼似的大眼上还蒙上一层水雾,因这猛地睁大顺接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小嘴微张,盯着容容看的眼神竟似是被雷劈了一般,震惊无比,一副你怎么会知道的模样。 且,靠着大引枕的容容可是分明的感受到了那坐在那坐在他身上的小身板的猛地一个颤抖,竟是无端的好笑了起来,看着然然的双眼满是喜爱之情。既然老天爷垂怜她让她重活一世,还送她一个软软的弟弟,那她怎么着也得护好护周全了。 然然这般的反应之大,更是让人看着就发笑。 这般笑着,那般然然却是忽的瘪嘴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抬起那肉嘟嘟的小手拉扯着容容那披在身上的薄披风,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容容的嘴巴竟是一瞬也不移开,到最后竟是抬起另外的小手像是要摸上一摸的架势。 看着一副不可置信却是极为呆萌呆萌的然然,容容敛了笑轻拍了下那小披风下的小屁股,佯怒般的道:“快回答问题?” 只是这一拍,那肉肉的小屁股的弹性让容容觉得手感不错的再次的拍上了一下。 这边容容觉得弹弹的手感不错,被拍的然然却是忽的往前猛地一扑。容容眼疾手快的忙把手里端着的热茶往一边的矮桌上,搂住这不管不顾的小人儿。 而然然猛地扑到了容容怀里,一双小胳膊更是使劲搂紧了容容的脖子,将那肉嘟嘟的小脸蛋深埋在容容的颈窝里,闷声闷响道:“容容会说话了!容容会说话了!看那些坏蛋以后还说不说容容是哑巴,坏蛋,哼哼。” 这两巴掌拍屁股容容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然然却是笑了起来。小孩子对事物是最为敏感,更何况然然自襁褓中酒杯容容捡了回来、喂养长大的。对于容容可是最为敏感清楚不过了,容容不晓得她这无意的拍肉肉挺有弹性的小屁股却是让然然放下了那不知名的疑惑。 而然然的这番话却是让被楼的紧紧的容容挑了挑眉,乱嚼舌根子都嚼到然然的耳中了,还真是牛鬼蛇神一堆多的很呐! 不再去追问然然,容容越过然然瞥向了一旁看似绣荷包绣的专心的梅洛,目光如注般盯着,倒是叫梅洛再也装不下专心打络子的样子。 抬起头来看着自家郡主开口:“奴婢查了,然然确实是被府中的马车送到山脚下的。” 容容听着这话,抚着然然背的手微顿,却是轻笑一声,出口冷意。 送到山脚下的,呵呵呵…… “什么时候?” 抬手将然然身上的小披风往他掖的更紧实一点,面色极为平静的抬头问了梅洛一句。 梅洛却是神色有些僵硬,只盯着绣筐子回道:“正是郡主摔下玉阶的后一日凌晨。” 容容捏着小披风的手紧了紧,嘴角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还真是迫不及待的很呐!听见她活不了的讯息就开始对她身边的人下手,可真是心急! 这大国寺因是国寺便不同于其他的四面建在半山腰处,可是建在山顶,光那通往寺庙的玉阶都是足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便是寻常香客来敬香都是雇了滑竿抬上来的,且当中还会歇息几处。更不要说是这还不满整两岁的然然,他是如何独自爬了上来,找到她住的竹屋的。 凌晨!可然然出现在竹屋的时候是已经晚上了,那就是在大国山上走了一天吗? 真真是有人嫌命长、活的不耐烦了。 那就不要怪她拿他们开刀吓唬吓唬活络心思的人了! 感受着然然又趴在她颈窝处又是头一点一点的了,容容瞧了眼窗户外的天色还早,便知这小子刚才怕是被梦惊醒罢了,这么小的孩子最好困觉。 “去让顺子查清楚,哪些人参与了都给我一一的写清楚了,一个也不许落下。” 吩咐完梅洛让其出去,容容稍稍的坐起了些身子,一手扶好又睡过去了然然,一手将背后靠着的引枕往床里侧推了推,缓缓地的躺了下去。将然然放好掖好,待屋子里没有了旁人的时候,这才在锦被用手小心翼翼的摸索着。 终于让她摸到了那个在她身子下面有些硌人的物件,拿出锦被借着床头的羊角灯那微黄的灯光瞧了个清楚。 那是一颗玉珠子,圆润极了,雪白色的。映着那微弱的灯光一打,更是显得半透明的玲珑。 看着手里捏着的珠子,容容的黛眉轻蹙。她不曾记得也不曾看到她身边或是梅洛、然然的身上有着这么一颗看着便就觉得是价值不菲的珠子,那么,这会是谁的呢? 而且,她记得在昨晚下楼看坐在雪上的然然,她是嗅到一股淡淡的似雪又似莲的清香来。而且,在她看见梅洛后,昏睡前,鼻尖好似也突的多了这么一股子香气。 巧的是,这颗珠子虽说被她压在身地估计良久,但那上面还是有着那么同一股的清香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来过吗? 黛眉愈发的紧了些。 第一卷 第六章 :陌生男子。 白底蓝花的双面绣鞋轻盈的踏在青石板路上,一袭素雅的淡蓝碎花点袄裙随着微风起飘,无根地摇曳着;不曾束起的青丝泼墨似的泻下,随着那冷风在空中扬起些许的肆意弧度。 过分纤细犹显苍白的玉指轻扣着油伞柄上的环,一手轻拉着穿着一身宝蓝色绣着雅文祥云图缎子锦袍、双眼且还迷迷瞪瞪的半合不合的然然。 远远的便就瞥见那一路快走过来的梅洛,不言语。 梅走到离容容大约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步子,微欠了欠身:“郡主,老太妃一袭人到了山脚下了。” 绣鞋轻顿了一下,使得那裙裾微微的晃动了不少,荡开了那裙摆上的细细碎碎的蓝色素雅的花瓣,被那终于放了晴的阳光轻轻一打,竟是像似是凭空一小阵的花雨的一般。 “嗯。”点了点头,容容的步子不断,继续那般慢悠悠的朝前走着,却是瞧着这满目的雪后林间的景色,淡淡的一勾唇:“消息可曾放了出去?” 梅洛转身落后了一步容容的步伐,弹了弹肩上积落着的雪花,回着道:“照郡主说的那般传了,估摸着这会怕是京都大部分的人都能听上一耳朵。” 容容听着,嘴角微微莞尔轻笑了一声:“呵呵。” 踩着还不曾化完的薄薄积雪,发出些许的“嘎吱嘎吱”的挤压声响。 积雪的白与那常青树的绿相间着,却是养眼的紧。 容容步子缓慢,拉着还没彻底醒过来的然然,目光视线皆是打量着这衬眼的景色,她不曾看过的景色。 却是猛地,黛眉蹙起,顿下了脚步,侧身看过去那方向,入眼的还是那般的白搭配着绿,并无半分的可疑之处。 “郡主?”梅洛跟着也停了步子,随着自己郡主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有些疑惑的开口。 “没,怕是我多疑了。”轻摇了摇头,容容拾起了步伐,皱着的眉宇间却是不曾松开。刚刚似乎那边有人盯着她,却是在她转过去的时候,那条小道上没有半点的人影、便是那细缝间也没有别的衣裳颜色出现,难道真的是她感觉错了? 却是在转弯处,容容的余光还是忍不住的再次朝着那方向瞥上了一瞥。 她总感觉那会藏着人。 当容容这一行三人的身影自转弯处隐去不见的时候,那被容容打量了两次的地方却是忽地走出了两个人。 前面的一副贵公子的打扮,穿着一袭蓝衫;落后一步的人却是一身劲装,但也不似通常的侍卫那般,倒也似是哪家府邸的公子一般,皮肤倒是生的比寻常的女子还要白皙上些许。 虽说现在天已经放晴,但这枝桠上、青石板上的积雪却是还不曾消逝的完全,但是在这般情景下拿着把竹扇轻扇着,怎么说都是带着一股怪异之感。 那一袭单薄蓝衫公子打扮的男子此时便就是左手执着一把竹扇轻拍着右手,丹唇轻扬着,饶有兴味的开口说道:“这大国寺什么时候藏了个这般有趣的女子?可知她是哪家府邸的?” 盯着那方向青石板上的还留有着的几串脚印,话语间染上了三分难得的兴味。 那站在身后的白面男子却是一脸怪异的盯着那拍来拍去的竹扇,撇了撇嘴,随口答道:“看她来的方向,估摸着应该是那在大国寺独有一间竹楼的凰夙郡主了。” 要说这大国寺中最为著名的不是那大国寺里一群众德高望重的僧人,也不是这大国寺景观的三绝,而是那每三个月便来一次大国寺、任天气再恶劣也雷打不动的凰夙郡主。 自七岁那年丧父葬母后,一场大病初愈了之后便就像是要在大国寺安了家的一般,一次便住上个十天半月才徐徐回府。最后不知是怎么得了慈恩大师的青眼,那慈恩大师竟是做主将大国寺中的一块地方划给了这凰夙郡主,纵容着她在那块地方上建了独有的院子和竹楼。 这份尊荣,便是连宫中的妃嫔都不曾有过,当时便是瞬间的传遍了整个京都、甚至半个西凉,可见是有多么的殊荣。 而在开了凰夙郡主的这个先河之后,也是有些人寻上大国寺的主持希望以大额的香油钱或是以权暗威胁去也换一份这样可以说是瞬间就能扬名天下的殊荣,但每每都被慈恩大师和大国寺的主持避开。 而又因这大国寺是国寺,谁也不会真的去找大国寺的麻烦,毕竟谁也招惹不起皇家。 所以,有着这般殊荣的便就只有这一出生便就被太医诊断为哑巴不能开口说话的凰夙郡主独一份。 “啪!”,那拍扇子的动作在听清了凰夙郡主的名号的时候,骤然的一停:“凰夙?那个哑巴?” 说着挑了挑眉,再开口的时候,话里的兴味却是硬生生的给提了两分,一双凤眸底不知闪过一道什么。却是不带身后那白面男子的应声再次的响起,倒是轻笑了出声。 “呵呵呵,怪不得爷这一走数年,竟是不知这京都里倒是能治好那天生的哑巴之病,不错不错,不枉爷抛弃了那江南的大好美景。说起来着凰夙按着辈分可是要喊爷一声表哥的,爷这么多年体谅她不会说话、不曾叫她喊上一喊,这次怎么说也得喊一声才行。走!爷可是要好生的瞧上一番的!” 竹扇一打,竟是在这大冬天轻扇了扇起来。若是忽略四周的景色,便就是一副少年郎风流倜傥的模样,但若是配上那忽视不得的积雪,寒子夜便就觉得他这主子有些病的不轻,且人家郡主和他这主子真要论资排辈的话,又没血缘的关系,寒子夜便就觉得他这主子有些病的不轻,但还是不得不跟上。 却说这边坐着轿舆下了大国山的容容、然然一席人,下山上山趟通常都该会给抬轿舆的轿夫两三次的歇息的时间,毕竟那玉阶可是长的很。但,容容和然然一行人却是没有给一次的歇息时间,只是多雇了些许的轿夫、多加钱,叫他们换着抬,一刻也不停的往着山脚下的赶。 这当中倒是遇见了不少在歇息中的进寺上香拜佛的各家夫人,不过其中最大的阵仗的当属那走两步就要被唤停下的歇息的靖王府侧太妃众人了,当真真是娇嫩的不行。 遇过去的时候,容容撩起帘子一角扫了一眼那一排的众人,眸子中闪过一丝冷意,可真是好大的排场。 第一卷 第七章 :回府热闹。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难得放晴的阳光洒在那西凉秋末的第一场的积雪上,似是波光粼粼的一般。 捏起车窗帘的一角,西凉京都展现给容容的则是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粼粼而来的车马以及那川流不息的行人,一副祥和、热闹而又太平的盛世图。 那余晖淡淡地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繁盛的京都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容容,喝茶。”跪坐在蒲团的然然绷着小脸煮着茶,一举一动皆是云淡风轻和从容。肉肉的小胖手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递到矮桌的一边容容的面前。 放下捏起的窗帘角,伸手将那木窗关了起来。 端起那杯清茶,轻抿着,却是盯着那圆滚滚的黑耀耀的大眼睛里尽是紧张的时候,轻笑募地便就爬上了眉眼。却是在抿完之后立马收起了那忽的笑颜,蹙起眉间。 不出意外的便看见那圆润润的小脸绷不住了,鼓起了腮帮子,紧张这下全部都写在那小脸上,盯着她看。 “呵呵——”将那小脸上的变化全部收至眼底,募地便直接笑开颜。 “坏蛋!”知道被耍了的然然小腮帮子更是鼓的鼓鼓的、撅着小嘴、瞪大着双眼盯着容容,一副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的委屈的表情,却是不知这般委屈表情的小脸蛋更是能引人发笑。 “容容坏蛋!容容是大坏蛋!”看着直接越笑越停不下来的容容,然然猛地站起身伸出胖胖的小手指指着容容,被气的那小手直接就抖了抖;似乎是觉得用手指指人并不怎么好,猛地缩了回去,一张小脸蛋憋的红红的,只瘪着小嘴不断的提高着音调的重复着那一句话。 一边闹着喊坏蛋、一边不停的笑出声,交织着竟是和谐的很。 坐在外面车辕的带着帷帽的梅洛听着这般,遮住的嘴角也是随之轻轻勾了起来。 约莫着一盏茶功夫之后,马车便稳当当的停了下来。 “咚咚咚。” “郡主,到了。”下了马车站在车旁的梅洛抬手轻扣着车门,帷帽下的余光扫了一眼那百米外也掩饰不住的偷瞄的人,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乖,过来,我们要下去了。”坐在车榻上的容容看着趴在车脚就是不愿过来的然然,伸出手,眉眼里皆是笑意,却是不敢笑的太欢,生怕这小鬼直接一个不顺心气的以那小胳膊小腿的直接推开车门就蹦下马车车辕去。 “哼哼!坏蛋!” 两岁的小孩的词汇量并不怎么多,更何谈说是用来骂人的词,所以这一路上就只能听见然然反反复复的喊着‘坏蛋’两字。 这次然然同样的皱着小鼻子一边骂着、一边却是往里面的挪了挪小屁股将小手慢吞吞的放进了容容的手掌里,交叠着。 容容一手拉着然然,一手推开车门,弯腰走到了车辕站直了身子,眼前一亮,视野豁然开阔的很。 入眼的则是一条空旷的大理石板路,直通那百米外的府邸。 正红朱漆大门透着说不上来的古韵,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靖王府’,高墙绿瓦隔住了外人窥探的视线,只余那探出墙的几桠光秃秃的枝条在半空之中招摇着。 还真是个——让人生不出归属感的地方。 轻拉着那小肉手,看着那朱红大门时不时探出个头却就是不曾真正的打开,淡淡的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还真是不乖呐! “走吧。” 踩在被雪润湿过显得更滑的大理石板路,手不自觉得拉紧了然然的小手。 耳中却是不可避免的传进那站在大理石板路外看着热闹的百姓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是凰夙郡主?”语气满是疑惑和惊讶。 “你这问的不是白问吗?马车都停在这了,且还拉着一个约莫两岁的男童,这不是凰夙郡主还能有谁?” “可这、这、这凰夙郡主不是哑……不会说话吗?”顿了一下,将那哑巴的巴字咽了回去。 这句话一响起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立马全部的静了下来,那各色的面孔上皆是同样的惊讶和疑惑。 只因这女子刚刚说话的声音被听得一清二楚。 带着暗哑和些许的干涩,只是两个字却是说的一顿一顿的,竟是与那刚刚能吐字的婴孩差不上多少。 但即便那嗓音并不怎么好听,也是与那天生哑巴的凰夙郡主挂不上勾。 “诶,你们还没听说啊!我倒是听我家婆娘说,这凰夙郡主前几天不知怎的就从那玉阶上摔了下了,直直的滚到约莫半山腰的位置去了!”一个瘦弱的男子一脸神秘兮兮的挤了进来。 “嘶——” “那还不得丢命啊,凰夙郡主还真是命大!” “谁说不是呢!这凰夙郡主确实是命大,听说这凰夙郡主不仅捡回了一条小命,还竟能开口说话了!”那个男子继续的说道,下巴朝着容容的背影撅了撅。 “呦呵,你可别骗我们,我家妹子可是在这靖王府里当差,这前几天这府里的几个主子可都是办了好几桌席面,似是有着什么喜事发生!要是按你说的那般,凰夙郡主出了这么大要命的事情,这府里的主子们又怎么会置办酒席恭贺!” “我家的婆娘可是去大国寺还愿的,那还有假!” …… 听着那愈演愈烈的争论,余光扫着那不少人一副恍然大悟、了然的表情,容容的唇畔略扬,眉眼神色不变半分。 落后半步的梅洛却是盯着前方那挺直的倩影,眼底亦是和四周百姓同样的恍然大悟,不自觉的抿了抿唇。 她的主子——这次醒来变的好像大多了,让她有些琢磨不透也看不清了。 梅洛的眉眼闪过疑惑,却又消失不见。 终于走完了这么长长的一条染了雪更为的光滑的路段,站定看着还是紧闭的朱红大门,容容仰头瞥了一眼那金光闪闪的三个大字“靖王府”,眸底泛起些许的波澜,终是飞速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一切又都归于平静无波。 “梅洛,踹门!” 听到吩咐的梅洛却是交叠的手不自觉的一抖,抬眼看了一眼自家的主子,却是半分什么也不曾看出来。容容拉着然然稍稍的往后退了半步,与梅洛看过来征询的视线对了一眼,表示着刚才那句话是她在吩咐。 梅洛眸底泛起一抹担忧,却终是任命的拽了拽裙摆,一脚踹上了那朱红正门。 这一脚,梅洛一点力度也没用上,却是在踹上的时候,门真的‘吱呀’一声开了! 且伴随的则是那几道突然响起尖利的声喊。 “鬼呀!” “鬼呀!” “郡主诈尸啦!” 第一卷 第八章 :发卖肃清府邸。 “鬼呀!” “鬼呀!” “郡主诈尸啦!” …… 快速的伸手捂住然然的耳朵,盯着敞开的大门里慌乱逃窜的奴仆,刹那间眸底冷意翩飞。容容也不急的进去了,只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慌乱,犹如看戏一般。 梅洛站在石阶上,同样的盯着这眼前‘兵荒马乱’的闹剧不言语,轻皱起眉亦是染上不喜,转身便就下了石阶站在自家郡主的身后,将刚刚她挡住的位置空了出来。 在梅洛下了石阶走向容容的瞬间,靖王府里的慌乱尖利的喊声也在同时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虽说靖王府门前的那条长长的大理石板路上只有容容一行三人,显得格外的单薄。堆着看热闹的百姓皆是站在着条路之外,但也能将那逃窜、不雅和慌乱看了个一清二楚。 瞬间,“轰”地一声,更是嘈杂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指着靖王府的大门不断的窸窸窣窣的说着。 低头拇指指腹轻抚着然然那小耳朵后的还不曾褪去的结痂,眸底划过一道冷嘲。 “梅洛,将名字都记下来,一并发卖。本郡主心还没那么大,还真是养不起这一群盼着本郡主早死的下人。” 说完,容容便看到那一个个惨白着脸或跪或瘫坐在地上盯着她看的眼神皆是惊悚,竟是连喊冤的声音都忘记发出,嘴角勾起弧度、染着冷意。 瞥着那一路小跑着过来一边还不停的擦着额间的冷汗的于管家,容容终是抬起了步子,拉着然然踏上了石阶,与那刚停了脚步的于管家擦身而过。 “郡主——”刚收了小跑的小步的于管家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躬身刚唤一声,便就看那裙裾自他眼前临过,泛着些许的冷意。 却是在抬头的瞬间,于管家便听见那带着沙哑的一字一顿泛着冷意和不容置疑的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入冬了,于管家年岁大了,若是有些力不从心的话,于管家也该退位让贤了。我想,这靖王府管家的职位怕是多的是人想要。” 于管家额间的冷汗更是多了一层,盯着那前面走的挺直的倩影;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这声音是那走在前面的郡主发出来的,有些任命的苦笑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垂下眼睑、眼皮有些耷拉浑浊的一双老眼底闪过一道复杂。 这王府,怕是要变天喽! 于管家看了一眼门外越来越多的人群,连忙的吩咐守门赶紧关上门,这才迈着老胳膊老腿跟了上去。 容容凭着原主的记忆走向她的闺阁——梨落阁。 一路上余光扫到的皆是如刚刚打开朱红正门的时候那般,惊慌、惊恐、活见鬼般的目光,皆是对着一袭素雅的淡蓝碎花点袄裙的面色极为平静她。 还真是不欢迎的人多的太多呢! 忽的,衣角被人轻拽了拽,容容微顿了一下脚步继续的缓步前行,侧头淡笑着低看过去,轻挑黛眉着将疑惑摆在面容上。 抿着小嘴有些绷着小脸的然然仰头盯着一脸疑惑的容容,停了迈动的小短腿,小肉手再次的拽了拽容容的衣角,终是拽停了她的脚步。 仰着头,绷着那小脸,然然抬起小肉手比划着似是要拍容容的头顶,却是再三踮起脚尖都不成功后、转而拍了拍容容垂在身侧的手。一脸大人般的模样:“容容乖,容容不哭,然然不会离开容容的,他们都是坏蛋!”说完还自己狠狠的点了点头,证明着没有说慌话。 一愣怔,容容被然然这么突然一下子的安慰弄的不由自主的微张了小嘴巴,低头看着一本正经抚慰着她的然然,没有出声回答;却是忽的笑开颜,露出了几颗洁白的贝齿,笑的无声却真心。 心底像是猝不及防的被人注入了一股暖流,暖暖地,让人迷恋。 似是有什么不该有的突然冒了出来,容容迅速的抬头,盯着那蓝天笑的极其的灿烂,眸底闪现的薄薄水雾闪烁着。 老天爷,怎么办? 您送的这个礼物,她有些爱上了怎么办? 她有些不舍得放手了怎么办? 她可以——贪心吗? “容容,你哭了吗?”皱着小鼻子,继续的拉了拉那衣角,然然嘟着小嘴表示刚刚容容抬头的时候,他看见小水光了,真是羞羞。 笨拙的再次摸了摸、拍了拍容容牵着他的手,然然小脸蛋上全是赤裸裸的担心。 逼退了眸底的水雾,重拾那淡淡的清笑,慢慢的蹲下与然然平视着,眉眼中皆是那淡笑。 “好,然然不会离开容容,容容也不会离开然然的。” “嗯嗯。”伸出小肉手摸了摸容容的眼睛下面,感觉干干的,然然这才使劲的点了点头。点完头还不忘侧转过头指着那一个个抖的哆哆嗦嗦、不敢抬头也没有出声行礼、只事在瘫再地上甚至有些已经是趴在地上的奴仆道:“这些人都是坏蛋,容容不生气。” “嗯,容容听然然的,容容不生气。”轻点了点头,容容的视线皆是定在那又恢复了紧绷着小脸、一副小大人模样的然然。 真好。 伸出手托着然然的小屁股,容容抱着然然稳稳的站起了身子。看了眼被然然点到的不成样子的人,侧回头斜睨了一眼跟上来走在最后的于管家:“一并发卖了吧。” 不去理会那怔楞了些许,不只是谁先开口带头喊起冤、霎时一个接着一个皆是同喊了起来的嘈杂声声,容容抱着然然她在青石板路上从容的走着,嘴角噙着的淡淡的暖暖的笑意勾着,充耳不闻。 楞了一下,于管家扫了一眼在场惨白跪着的奴仆,不去理会那一个个祈求着看他的目光,对着容容的背影躬身极为恭敬的道:“是,郡主。” 在此时显得极其嘈杂的环境下,于管家声音其实并不大,但却是让喊冤的下人皆是听了进去;瞬间,哭喊声声更是大了一倍,这会才是真正的绝望。 毕竟,这被发卖出去的奴仆皆是犯了错的,别的权贵世家是不会买的,最后不是被那牙婆子卖去矿上做最低等的苦力就是被卖进勾栏院做那生不如死的皮肉生意。 踏上一截游廊,容容目光直视着那尽头处那今后就属于她住处、闺阁——梨落阁。 出了游廊,两边是对称的两亭遮着粉蓝色的帷幔的小暖亭,越过穿堂入目最为显眼则是那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插屏上的插画却是为所未闻,与穿堂一结合便就显得有些不符,却是又说不出哪里不符来,琢磨不透。 在后面的却是稍稍抬头就能看到的四层小阁楼,积雪化成水显得格外的晶莹,顺着屋檐悄然滴落。 停下了脚步,半转过头睨向了梅洛。 “传下去,靖亲王府肃清府邸,四日内只准出不许进。” 梅洛应了一声,却是忽的想起今日刚上大国寺的侧太妃等人,抬头连忙的出声问着那已经走到了穿堂的石阶的郡主:“那,侧太妃、表小姐她们……” “让她们等。”不曾顿半步脚步,也不曾回头,声音传了过来。 等? 等什么? 梅洛脸上划过了然,转身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第一卷 第九章 :墙被‘推开’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本来已经放晴的天突然间便就黑压压了一片,接着过不了多久就‘哗啦啦’的下起了小雨滴,看着没多大,但那慢慢的越来越快的趋势倒是让人忽视不得。 甬路相衔,山石点缀,各色不一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在滴滴答答来势汹汹的雨冲刷着显得更为的光亮。 梨落阁外书房的四周是一片的寂静,门外不见半分人影,透过那窗户只有着那跳跃摇曳着的烛光。 翻着账本的手猛然间的压下,抬手扶额,松了松眉间。容容的视线盯着那桌案上的白瓷笔筒出神,脑袋放空,不知道想着些什么。 “啪!” 突然间响起的一声脆响,吓得放空状态的容容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有些惊吓的四处看看。却是在没看见什么后,舒了口气、抬手抚了抚心口。 刚准备要再次坐下,却是又一声同样不小的脆响响起,让容容瞬间再次的站直挺直了背脊,同时向着右手边的方向转过去。 黛眉轻皱,染上些许的疑惑。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方向她来时是大概扫了一眼了的,除了墙还是墙,又怎么会有声音响起?还是这般的雨天? 轻抿了抿唇,容容走了几步抬手推开了书房的窗,看着那越来越大的雨势,不知怎的,心底莫名的多了几分从来没有过的情绪,这种情绪在他们的看法里,似乎称作为——烦躁。 咬了咬下嘴唇,那原先在大国寺雪地上咬出的血痕已经被这两日来梅洛的坚持敷药下消失不见了、半分印记都没有留下。 终是抬了抬步子朝着书房门走去,拿起那竖在一边的黑色油伞、弯腰穿上了防滑的木屐,抬手轻推开了书房门。 “咔吱咔吱”声缓缓地响起,容容走的是极为的慢,迈入了雨中。 虽说这外书房的前后的小路皆是被那异世魂魄不知如何想的从京都不远处的一处破旧村庄买的一堆鹅卵石铺就着,看着防滑的紧。 但那被雨水打湿的鹅卵石更是显得格外的光滑,虽然穿了木屐,可这若是一个不小心脚底打了滑,摔在这鹅卵石上的感觉就不是和摔在别的板路上的感觉是一样的了。 容容朝着刚刚发出声响的大概方向撑着伞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嘴巴抿成一条线。 从书房门沿着鹅卵石路转到了书房后方,入眼的则是破损的盆盆罐罐、且那条架上还沾着不少的泥土,浸了雨水,显得有些泥泞不堪。 这方小地也不曾被用鹅卵石铺上一层,似乎好像是要栽种些什么,所以留下的都是土,也没铺上青石板,配着那越来越大的雨,显得就比那条架上还要不堪入目,甚至还有不少的地方成了小坑积了水,再不停的被雨水落进去,就迸溅了出去。 看着这番景象的容容,蹙起黛眉,忍住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步子是更加的一步一顿、小心翼翼。 以着全新的身份重新活一次,自打醒来的那日接受了这般命运的安排的时刻,她便愈发的爱起了干净。不喜欢有着灰尘沾惹上身,便是就一点的灰尘抹在裙裾上,她都会忍不住的全身上下全部换一边,即使现在天气也越发的寒冷了起来,她也是真的忍受不了。 一沾惹上灰尘或者脏污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的回想起在那茅草屋里那个‘她’满身皱巴巴脏兮兮的模样,就想噩梦一般不停的印在她眼前,总是忽视不掉。 况且,今天的她穿了一身的月牙白的袄裙,最是容易脏的浅颜色。 在走到离那堵墙还剩下大约十几步的样子的时候,突然间又是一声闷响猛然间的响起吓住了容容的脚步。 这回她听清了,是墙对面传来的。她搜了搜所有的记忆,似乎对这紧邻靖亲王府的邻居并没有任何的一点一滴的印象。 只知道很冷清,似乎偌大的院子就几个奴仆进进出出的一般,平日里的节日什么的也没有声音传来。这次,倒是难得的第一次。 而且若是她没有听错的话,刚刚的那声闷响中似乎还包含了一声痛的闷哼声。 稍稍用力的咬了咬下嘴唇,容容撑着伞快步朝着那墙的大概的位置停下了脚步。 有些纠结的抬了抬手,终是轻扣了扣墙,启唇着道:“你、没事吧?” 绣花鞋面被雨水溅的有些湿润,良久对面也不曾有人出声回答,容容抿了抿唇刚要事不关己的转身走回去时,竟是听见极为清脆的“啪嗒”一声,像是门栓被人轻拨开了一般。 随后便是吱呀吱呀的,是门被风雨‘推开’的声音。 猛地转回头,便看见刚刚她敲的墙正在缓缓地往她的这边移动着打开着。 容容退后了一小步,盯着那打开的门、那渐渐露在她眼前的景色,容容竟是不自觉的握紧了伞柄,一手揪住了衣角,一双似是杏眼却又五分像桃花眼的眸子盯着。 像是什么秘密一般展现在了她的面前,一瞬间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入眼的则是一方暖亭,炙热的暖气铺面而来,吹拂着她那轻绾起的发丝,与她所出的雨幕的寒凉交织着。 双眸却是在下一秒猛地睁大,那开的墙门的处不过一掌的距离,却是满地的破碎瓷片。也许是她眼尖,竟是能看清处那破碎一地瓷片有着几块上面有着几滴鲜血,是她的错觉吗? 顺着那瓷片慢慢的往前轻移着视线,一抹月牙白恍入视线。 摔倒了吗? 舔了舔发干了的嘴唇,迈出了步子,心底却是莫名的有些上下打鼓。 用木屐将那些瓷片驱向一边好下脚,转身收了伞,将它竖在一旁,弯腰正要取掉脚下的木屐时,突然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的一般,瞬间猛地抬头直起腰,却是还不曾看到什么便就掉入了一双桃花眸之中。 黑耀耀的,亮的惊人。 幽深深的,似是漩涡。 那瞳仁黑白其实并不分明,眼神却是似醉非醉的惹人醉,叫对视的人忍不住的想要往里深探、再深探。 可若是仔细发现,便就能分辨,这双没有任何半分情绪的眸子里其实谁都不曾驻留过,也都不曾将谁收入。 第一卷 第十章 :陌上公子人如玉。 可若是仔细发现,便就能分辨,这双没有任何半分情绪的眸子里其实谁都不曾驻留过,也都不曾将谁收入过。 容容对上这双眸子一怔,在猛地回神的时候却是再次的一愣。 这是哪般的人啊! 徐徐暖风,漫天的暖意却驱不散少年周身的冰冷。那双,恍若墨色苍穹般浩渺幽深的眼眸中,似是落了漫天飞雪,沉了一世冰霜,蚀骨入心的凉,让人心惊的很。 一身月牙的锦袍衬出了他那苍白且似是有些微微透明的肌肤,竟是如前些时日下的那一场雪一般、纤尘不染。 黑色柔软的发丝伏贴地垂直腰际,纤薄的唇微抿,似是染上了半分的倔强,好像快要滴出血一般的殷红。 且最为惹人视线留恋的则是那眉心约莫偏右的位置,一颗鲜红的朱砂点在其上,竟好似糅合了仙气与妖气、出尘谪仙之中携带了天生的三分媚惑,让人生不出玷污的龌龊心思。 那欣长而身躯,透着些许的单薄。 却又是完美的阐述的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好一个谪仙出尘的公子啊! 容容就这般无声的怔楞着,盯着隔不了几步远的眼前这个美的出尘不似凡人的少年,一时竟是收不回视线。 “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蓦然,一道碎玉般清滟、清凉似山涧飞雪,又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容容的怔楞,收回了那收不回来的视线。 即便是在如此暖意浓浓的暖亭之中,依旧好似仿佛落了一层淡淡寒霜,丝丝缕缕的凉,字眼之中皆是透着疏离。 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什么忙?”却是在回神的时候,容容的黛眉微微蹙了起来。盯着那双浩渺幽深的眸子,这才发现一个问题。 那深邃黑耀耀的眼眸,竟是有些黑洞洞的,让人心底有些发凉。 一种猜想在脑海里成型,容容顿顿的抬起了胳膊、张开了五指,在那双眼尾微翘的桃花眸子前倾晃了晃,还未来得及收回,那道如水击石般的声音却是再次的响起。 “姑娘不必试探,在下确实落有眼盲的残疾。”话语间与刚刚一样不变分毫,却也是笃定了容容正在试探他是否眼盲。 …… 咬着嘴唇,这一瞬间举着手臂的容容竟是有些尴尬。即使知晓对面的人看不见她,但还是顿在了半空中,一时竟是不知是该放下还是该做些什么为好? 顿了顿后,容容还是缓缓地将胳膊收回垂在身侧,有些更为的吃力的开口询问:“那个,你要我帮的是什么忙?” 说完之后,容容神色竟是添了几分她自己没察觉到的紧张,也完全忘记刚刚小心翼翼敲墙的那会谨慎以及警惕的心思;更是那原先想问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的话在着墙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全部消失殆尽、根本想不起来。 冷寂的“对视”过了大约须臾的时间后,在容容有些尴尬、不自在的想要不管不顾的抽身离开这间暖亭的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的时候,那对面的薄唇终是轻启。 “可否请姑娘,帮在下将那块玉佩捡起来。” “啊,哦。” 被这突然的回答说的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容容有些顿顿的顺着那少年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引入眼帘的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玉佩。 那羊脂玉玉佩掉落在那一地瓷片右手边约莫一寸左右的距离,迈着步子加快速度的朝着那方向走去。 木屐踩在地上发出的‘咔吱咔吱’声响,成了这厢暖亭里唯一的声音,有些莫名的尴尬,更是突出了那默契的寂静。 扶着膝盖弯腰将那枚玉佩拿在手里,容容准备起身站直的时候,一道含着客气的担忧的声音响起。 “姑娘,小心!” “啊?”那声音响的不在容容的意料中让她有些莫名,带着疑问的边转头边起身。 却是下一秒,容容只感觉头部“嘭”的一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啊’的一声条件反射的抱着生疼的头,闭着眼蹲在原地抽气着。 好疼啊! 疼! 嘴唇有些不自觉的哆嗦的颤着,泛起了白。手掌心用了力气的摁在那块生疼的地方,似乎这般就能缓解一样。 “姑娘,你没事吧?”那清凉的声音似是含了抹担忧、又似是含着的抚慰一般,拉回了容容那被痛意主导的思绪。 “没,没事。” 那薄如翅的眼睫毛被疼的扑闪扑闪抖动的厉害,那块玉佩却也紧握在手心。 容容只是哆嗦着回了一句,却是不知道她刚才吐出的三个字眼里皆是显而易见的哆嗦。 一手捂着还在发疼的部分,一手撑着地,也不起身,便就维持着姿势缓缓地往前挪,小心翼翼地避开那没人收的一地瓷片。 殷红的薄唇轻抿,成一条线。 “唔。” 须臾,容容突然的微张口唔了一声,如同小猫咪的怔愣出声,像是带了七分疑惑,三分莫名其妙的撒娇。 顿在原地,容容僵持着身子一动不动,捂着痛处的手莫名其妙般的条件反射的拿开移了下来,便是连那不自禁的哆嗦都随着那被碰撞的生疼处传来的轻柔停了下来。 一双眸子中里皆是迷惑,似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摸她? 好奇怪呀! 头顶那修长的手指动作显得有些格外的笨拙,在容容疑惑且迟疑中缓缓地稍稍的顺畅了许多,那薄唇却是抿的更加的紧。 为什么要帮她揉呢? 容容不断想着泛着疑惑,也就不自觉的歪了歪头,却是正好偏了那轻轻帮她轻揉的手指。 那只手顿了一下,却是用着另一只手直接摸索着将容容偏开了的头拨了回来,摆正后继续刚才那般的轻揉着。 “唔。” 好奇怪!僵着身子蹲着的容容一时除了头顶痛处还痛以及那正轻揉传来的丝丝清凉外,不知该如何做? 如无人般的寂静再一次的席卷这间暖亭,却又似是掺杂了些许什么。 要了咬唇,容容缓缓地将一只手向上伸着,在那如谪仙的少年眼前停住。 “给,你的玉佩,我拾起来了哦!没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