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第一部分 沈塘河从远方流来。 南炀歧村,一个依水的村庄。 村头徐家大院,一进进院落拱围着地势开阔高至三层的藏书楼。 藏书楼里,一张方桌上打开一幅半旧的明代地舆图。 16岁的徐霞客手持书本,俯身看图。13岁的使女刘蕙兰端着小筐从外走来:“少爷,又看图哪!这是老夫人叫我给你送来的麦黄杏,你尝尝!”徐霞客转身:“是麦黄杏?这么说麦子要熟了?”刘蕙兰递上小筐:“可不,大少爷都已催人开镰了。” 徐霞客接过筐子,从中拿起一颗最好的杏子看了看,递向刘蕙兰:“小兰子,你吃!”刘蕙兰后退一步:“不,这是今年头次摘的,老夫人都没舍得吃呢。”徐霞客:“我知道,我娘疼我!”他拿起杏子,却再次塞到刘蕙兰手中。 刘蕙兰:“少爷,别……”徐霞客阻止地:“小兰子,我今天想到花山去看长江,你能陪我去吗?”刘蕙兰摇头:“少爷,老爷叫你念书,等着明年童子试的。你去看长江,老爷知道了肯定不答应。” 徐霞客着慌地:“这事可不能给老爷说呵。你只说去不去?你不去,以后我就不理你了!”刘蕙兰:“少爷,老夫人叫我给你送杏来的。老夫人还要我纺纱织布呢。”徐霞客想了想:“好,你回去吧。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不能给别人讲!”说着,咬了一口手里的杏:“嗨,你尝尝,还真甜!” 话未说完,刘蕙兰就已抹着眼泪跑走了。徐霞客咽下嘴里的杏,摇摇头。他收拾书本,将那幅明代地舆图折起放进书包里,出门看了看天,背起包走去。 南炀歧村外,田野里麦浪翻滚,一片金黄。横跨沈塘河的胜水桥前,已经有下地收割的农人提镰扛扁担拎着绳索走来。徐霞客走上桥头,刘蕙兰从后边追来:“少爷!……” 徐霞客停下。 刘蕙兰气喘吁吁地跑近:“少爷!”徐霞客吃惊地:“你给我娘说了?”刘蕙兰摇摇头。徐霞客:“要么就是我爹知道了?”刘蕙兰又摇头。徐霞客高兴地:“我明白了,你是不放心我。”他拉着刘蕙兰,“快走,你跟我一起去。我们到前边,去小秃子家租个驴来骑!” 刘蕙兰站着不动:“少爷,这事我还没给老夫人说呢。老夫人知道了,会打我的。”说着,又流下了一串眼泪,连忙捂脸去擦。徐霞客飞快地用手给刘蕙兰拭泪:“小兰子,你别怕,这事我担着!你该知道,我要去看长江的事情有多大!”他拉过刘蕙兰的手,动情地,“你知道吗?从《尚书》的《禹贡》中,从《水经注》、《山海经》……从凡是我能读到的经史中,都说是长江短、黄河长。我对照了一些地舆志,又感觉不可能是那样。所以,我很想找到长江的源头,弄清楚!可现在,我连长江还没见过呢……”刘蕙兰从徐霞客手里抽出手,低头不语。 徐霞客再次拉住刘蕙兰的手:“别犹豫了,快走吧!我对长江这么好奇,可都是听你说的!你虽然比我小,可你见过长江,你就陪我去吧!好妹妹,我求你了!”刘蕙兰:“老爷让你考童子试,你不考了?徐霞客:“那是明年的事,不管它。”说着拉着刘蕙兰就跑。 徐家织布作坊里,56岁的徐霞客母亲王氏坐在织机上,正带着一群女佣纺纱织布。 16岁的家仆顾行:“老夫人,大少爷叫我给您说,他下地去了,正在催佃农收麦子。他要你给二少爷说,让他停下念书,也下地去。” 徐母起身:“布谷鸟叫,好收好种,田里这时正当忙了。不过,弘祖要念书考童子试,就别叫他去了。”顾行:“大少爷说了,让二少爷下地,也不指望他出力,就是想叫他看看生活的苦,这对他读书有好处。”徐母:“那好,你去叫他。” 顾行:“我刚去藏书楼上找他,他不在那。” 徐母纳闷地:“那他能到哪去?刚才小兰子还给他送杏的。”转身,“小兰子!小兰子呢?” 北山脚下,是南炀歧村徐家和沈家洼沈家的两田交界处。一顶四人抬的轿子停下,35岁的沈烈魁提着一杆鸟枪,从轿里走下来。一群家奴跟后。 一家奴:“老爷!这前面就是南炀歧村徐家的田地,看他地里的麦子穗头有多大,太恨人了!” 一家奴:“放火烧!趁这麦子黄芒时,咱给他烧光,让他颗粒不收!” 沈烈魁转身,摆了摆手,一群家奴退下。一个管家模样的白胡子老者凑上来:“少爷,徐家的地亩多呢。单说徐有勉这一支,就有好几百亩,不能动的。”沈烈魁邪愣着眼咬着牙:“多?哼!说不定哪天都是我的!”他提枪一横,“走,到山那边看看!”一脚跨进轿子里。 山脚官道上,徐霞客骑着毛驴,手握缰绳撒欢地跑着。 刘蕙兰跟在后面很远处,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少爷!……”她停下来。 徐霞客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朝回骑去,在刘蕙兰跟前停下来。刘蕙兰擦着眼泪地:“少爷!”徐霞客下驴:“我说让你骑你不愿意骑,现在累了吧!来,快上吧!”说着小心地把刘蕙兰扶上驴背。 刘蕙兰不情愿地:“少爷!” 徐霞客赶着驴朝前走,冷不防,他“腾”地跨上驴背,把刘蕙兰和驴都吓了一跳。黑驴尥撅子向后踢着,向前跑去,把徐霞客和刘蕙兰摔在地上。徐霞客挣扎着爬起来,拉起刘蕙兰,又去追赶驴。他愤怒地朝驴屁股上砸了一拳,重新骑上握紧缰绳。 刘蕙兰跟后:“少爷,你小心点!……” 沈烈魁的轿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来。 徐霞客骑着驴只管朝前走,沈烈魁一家奴拦过:“到哪?也不看看轿子里是谁,不下驴就想过去?”徐霞客勒住缰绳:“我有大事,要去花山。你们……?” 沈烈魁的轿子停下来。沈烈魁另几个家奴一齐围上:“快下快下,快给我家老爷行礼!” 徐霞客向轿子里望了望:“是……”他看不清轿子里的人,两腿夹着驴肚打拱作揖,“在下有礼了!……”忽然感到受了侮辱,翻身下驴,对着沈烈魁的一群家奴,“怎么?你们走你们的路,我走我的路,凭什么逼我行礼?” 一家奴:“怎么了?你敢嘴硬!想找死?”一家奴:“你对老爷不敬,就是找死!” 徐霞客松开毛驴,“来吧!”他转身从路旁树上折下一根柳枝,“我徐弘祖就不信这一套,你们过来吧!” 一群家奴见徐霞客手握一根柳条,不屑一顾。哪知徐霞客将一根柳枝舞得“嗖嗖”生风,“叭”地一声,柳条擦过一个轿夫的身前,将轿夫肩上连着轿杆的襻绳儿截为两截,吓了轿夫一跳,轿子落下。沈烈魁掀开轿帘探看,不禁生怒,却见一个家奴手握着木棍向徐霞客挥起,竟被柳条儿抽断,向上飞去。 一群家奴持刀舞棒围上,沈烈魁连忙:“停下停下!”说着走下轿来:“你是?”徐霞客:“在下徐弘祖,有要事去花山。他们不该拦我!” 身为管家的白胡老者从人后走来。沈烈魁:“你叫徐弘祖,是南炀歧村徐家的?” 徐霞客:“是!”沈烈魁:“你看我带枪了呢。”说着把一杆鸟枪从身后亮出来。 徐霞客:“你带枪我也不怕,大天白的,是你的家奴拦我的路。” 白胡子老者走来对沈烈魁示意了一下,向徐弘祖:“小毛猴子,你不过十六、七岁吧。谁教你的这个本事?”徐霞客不答。刘蕙兰从远处走来:“少爷!少爷!”她看见徐霞客被一群人围上,挺身站在徐霞客身前,大声喝道:“不许欺负人!” 众家奴向刘蕙兰围来。白胡老者拦住了他们。白胡老者对沈烈魁:“徐家京师有名,至今还是个大户。少爷放他走吧。”沈烈魁对徐霞客:“你家父是不是徐有勉?我叫沈烈魁。你告诉他,我是沈家洼的!” 众家奴一齐:“老爷!这就放他走了?”沈烈魁挥了挥手:“起轿!”白胡老者对徐霞客:“你走吧!我家少爷新置的田亩,跟你家的田地还是紧邻。”徐霞客转身叫刘蕙兰:“小兰子,咱走!” 徐家家仆顾行从外走来,老远就喊:“老夫人!老夫人!”徐母从织布作坊走出来:“你见到弘祖了吗?还有小兰子?” 顾行气喘吁吁地:“老夫人,少爷我没见到,小兰子也没见到。家里家外我都找遍了,都没有。” 徐母:“弘祚那呢?你再去冶坊桥老爷那看看。” 30岁头上,徐霞客的哥哥徐弘祚提着鞭子从外走来,气呼呼地:“不要找了!我听人给我说了,弘祖背个包儿,骑着驴,后面还跟着小兰子,奔长泾方向去了。现今当紧当忙的,不能帮办事,还添乱!” 徐母:“那就不要找了,一定是去长泾缪先生那了。地里怎么样?麦子收了吗?你们都去吃饭吧!”徐弘祚:“农户都动手割了。正忙着哪!”徐母不满地:“小兰子这丫头真不听话。我叫她给弘祖送杏的……人倒一起跑了!” 徐霞客和刘蕙兰骑在驴背上,走下一座拱形的石桥,驴突然不走了。徐霞客从驴背上跳下来。他牵着驴,驴仍不走。 刘蕙兰从驴身上跳下:“少爷!这驴一定是饿了!” 徐霞客:“可不,我也饿了。你呢?”刘蕙兰:“我……”徐霞客:“没事,忍一会儿。咱去前面找饭吃!”刘蕙兰不说话,拉着徐霞客的衣襟不走。徐霞客:“小兰子,你怎么了?……” 刘蕙兰:“少爷,现在家里怕是正在找咱们呢!”徐霞客:“找就找吧,反正咱们出来了!”他拉起驴缰绳,驴不情愿地跟着走。刘蕙兰:“少爷,老夫人一定急坏了!”徐霞客:“可不,我娘最疼我了!”刘蕙兰陡升伤感:“我娘也疼我呢!可现在,她没法疼我了!”呜呜地哭起来。 正文 第2章 第一章第四部分 花山是由多个山头组成的小山。徐霞客和彭洵阳一行,沿着山间的小道蜿蜒走来。 彭洵阳:“公子,我今年已40岁了,愿意领你来,是看你人很不错,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大出息。我是不愿从我眼皮底下失去一个人才!” 徐霞客和刘蕙兰一齐笑着。徐霞客:“彭先生,难怪人叫您彭秀才。您的诗文写得好,再说您能对中国历代的诗词有深究,写成《诗源辨体》的大书,令我好羡慕!”彭洵阳:“不值一提,这只是闹着玩玩。我没有能进学,就把时光浪费在这上了。”徐霞客:“不是浪费,您是有名的学问家!” 彭洵阳:“你们看,前边这是双峰寺,这边是古佘城,咱们先上哪去?”徐霞客:“彭先生,咱先上花山的最高处,看看这里离长江有多远!”彭洵阳:“好吧。不过你感觉你腿能登吗?刚好不碍事吧。”徐霞客:“不碍事。”他蹦了蹦,“你看,是彭大人的妙手回春,让我腿全好了!” 刘蕙兰:“少爷,我扶你吧。” 徐霞客:“哪要你扶?要扶还能登山吗?”说着,徐霞客一行三人穿过绿丛,向花山山顶迈去。 花山顶峰,巨石嶙峋。46岁的南直隶吏科给事中吴骥和51岁在家讲学的原吏部员外郎顾宪成站在一起。旁边不远处,是吴骥的夫人和10岁的小女吴竹娥。 吴骥:“先生,这一带你还没来过呢。这东南坡上,就是有名的古佘城、双峰寺,这北面不远处,就是浩瀚的长江。”顾宪成感慨地:“沧桑历史,山河如画。”他向东南方向望去,“这古佘城,有文字说起自商周年代。我敢说更早!” 吴骥:“是呵。我少年时在古佘城里读书,有人还捡到殷商的青铜器皿。”顾宪成:“不说这些了,现我最关心的是寻一个固定的场所讲学。讲学,既可传授知识,风范人物,扶持正论,又能为天下培育人才。你说何乐而不为?”吴骥:“我这次,就找常州府衙交涉!” 徐霞客一行攀登走去。忽然,吴骥小女吴竹娥惊吓地失声:“娘、娘——!”边喊边向一旁躲去。原来是一条花斑大蛇爬来,吴骥夫人手足无措,跟着“啊啊”地叫着后退。徐霞客飞身走来,抄起地上的一块烂石头,对准花斑蛇的头顶砸去。 花斑大蛇挣扎着倒地。吴骥等人闻声赶来,吃惊地:“怎、怎么了?快过来!” 彭洵阳连忙上前:“顾大人!吴大人!” 吴骥惊慌地:“是?” 吴骥小女惊恐地拉着吴夫人扑向吴骥。吴夫人:“吓死我了!要不是这位公子……” 徐霞客回过神来:“没事了,放心吧!”见是熟识的顾宪成,“顾大人!您来这里了?” 顾宪成看着徐霞客:“是弘祖!” 彭元坤喘息的声音:“顾大人!吴老弟!” 原来彭元坤也登上山来了。他兴奋地:“顾大人和吴老弟也在这?徐公子的腿没有事吧?”大家施礼相迎。他关切地,“我是怕徐公子的腿受不了,特跟来看看的!” 徐霞客感激地:“大人,你看,我腿全好了!”说着话,大家仍回头看那溅着血挣扎的蛇。吴骥:“今天遇到了徐公子,真算是一个万幸!” 吴骥的府上座落在花山脚下,两进院子,院中的花草刚开始松土浇水。徐霞客跟着吴骥、顾宪成、彭元坤和彭洵阳向客堂走来。 吴骥:“顾大人、彭老兄、彭老弟、徐公子各位都请进!我很少来家,看看桌几都变旧了!”说着笑起来。 客堂里,顾宪成带头坐下,家仆奉上茶水。彭洵阳看着正墙上两条幅上的字,羡慕地:“吴大人客堂里挂的是顾大人的字!”顾宪成转身看了看:“早年的呢,请指教!” 徐霞客走近读起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大家一齐端看。徐霞客激动地,“顾大人,您写得好呢!”对门外,“小兰子,快把笔墨拿来,我把顾大人的教诲记下来。” 吴骥:“不瞒大家说,刚才山上一席谈,我对徐公子有所认识。”他看了徐霞客一眼,“我们都是在这块地上成长生活的。顾大人家是无锡,我、二位彭先生和徐公子是江阴,我们共处在江尾海头。从少年时起,我就常常站在花山顶、君山脚下,看滔滔大江东去,却独不知它的上游,它的源头确切在哪里。现在,徐公子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抱负,对我们少小时就读过的《尚书》、《禹贡》中岷山导江之说提出质疑,要亲自来看江,有志要寻长江的源头。这事了不得,是大事!” 顾宪成:“了不得,了不得。徐弘祖曾随缪昌其去泾上听过我的课,我也与公子交谈过,但不知其有这等抱负。在座的我们都应予以支持!” 大家欣喜地打量着徐霞客。 一家仆走去:“老爷,菜好了,宴席开在哪。”吴骥:“就设在客堂吧,我们边吃边谈。” 两个家仆守在吴家门外。徐弘祚勒紧缰绳下了马,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走过来:“请问,我弟弟徐弘祖到这府上来吗?随他一起的有我家的丫环小兰子,还有花山彭府上的御医彭大人!” 吴骥家仆:“客官,你是说我老家老爷的朋友吗?都在客堂吃饭了,我去叫!” 徐弘祚:“如果在,你就只叫我弟弟出来就行了,不要惊动别人。” 一家仆向院子里走去,徐霞客跟着走出。徐弘祚火冒三丈:“你,大忙时节,不打声招呼就跑出来了。你,怎么能这样?” 徐霞客低下头:“哥哥。” 徐弘祚:“你腿摔得怎么样?你一跑出来,就惹得全家围着你找。是沈家洼沈家着人到咱家来对信说,才知道你摔伤了。” 徐霞客抬起腿:“这不,早已经好了。”正说着,吴骥、彭洵阳二人跟出来。 吴骥上前:“进家里坐吧。您是……”彭洵阳抢在前面:“你是徐弘祖的哥哥吧,我在你家见过你。”吴骥伸手去请:“快到家里来。” 徐弘祚施礼:“大人,我不进去了。就叫弘祖跟我一起走吧。我爹听说他出来,正在家里着急呢。”徐霞客不满意地:“哥,我知道了。我腿也好了,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要么你等我,咱们一起回去!” 徐弘祚生气地:“你这就走!” 一阵马蹄声响,是徐有勉带着顾行乘骑赶来。徐有勉下马:“在这站着干什么?” 徐霞客和徐弘祚一齐上前:“爹!” 吴骥:“您是徐府徐大人吧?快到家里坐!” 徐有勉施礼:“在下徐有勉,我听说弘祖腿碰伤了,特来看看的。您是吴府吴大人吧?在彭府我都听说了,谢谢您和彭大人的款待!”吴骥连忙:“难得一见!请……” 徐有勉向顾行递过缰绳,随吴骥等人领着徐弘祚和徐霞客一起走进吴家。 沈烈魁的家奴走来:“老爷,南炀歧村徐家来人了,要见您,还带来了礼物。” 院子里,沈烈魁正将一个佃农吊在大树上,喝令家奴用鞭子抽打。他转身看了家奴一眼,“是徐家什么人来的?” 家奴:“是徐公子的哥哥。” 沈烈魁手一挥:“让管家跟说话。” 沈家前房的客堂里,徐弘祚将礼物奉上。白胡老者:“坐、坐。徐公子经过我家,我家老爷尽情款待是应当的,贵府不必破费。” 徐弘祚:“我弟弟太不懂事,来打扰沈大人和您老。我爹让我来,就是表示谢意。等家中忙完时,我爹还会来的。”白胡老者:“不用谢不用谢。前时徐公子来我家,一举一动,让我家老爷、夫人和小姐赞不绝口,一致夸奖徐公子懂礼有识。适当时,我家少爷还想去拜访你家翁徐大人。只是有一事老朽想在此相问,徐公子弘祖年庚多大了,在家可有人为他提亲?” 徐弘祚:“老伯问弘祖年庚,弘祖是、是万历14年生人,今年十六岁了吧。现还没有人给他提亲。”白胡兴奋地:“万幸、万幸,应该说是缘分。我家小姐为万历15年生,今年十五岁,属鼠。你家徐公子弘祖万历14年生,今年十六岁,属猪。属相说,猪鼠两个亲切友善,是万不抽一的一对。还说属猪相淳朴善良,重钱财积累,属鼠相精明干练。这么说,我愿为徐公子弘祖和我家小姐提亲,玉成这门亲事。你回后就给你家翁徐大人说,这是一对好姻缘!” 徐弘祚:“谢谢您老的美意。我回去就给我爹说,听取他的意见。”白胡老者:“但愿此事能成,我等着喝喜酒呢!”向家奴,“快去给老爷说,咱们宴请公子!”徐弘祚连连施礼:“不必了!不必了!” 彭家屯彭家门外,彭元坤、彭洵阳兄弟一齐向徐有勉和徐霞客招手。顾行牵着马,徐霞客和刘蕙兰牵着驴,跟着徐有勉上路。 徐霞客:“爹,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到长江边上走走。” 徐有勉:“你还走?”他停下来,“你知为你出走,家里多少人为你担心吗?不能去!” 徐霞客脸上现出要哭的模样:“昨天在吴大人那里,今天在彭大人这里,他们说的话,您不都是同意的吗?” 徐有勉生气地:“那也不能,回家再说!”徐霞客想了想:“爹,这样吧。昨天我到了花山顶,本来是可以看到长江的。可是遇到了顾大人、吴大人,又有彭大人担心我的腿刚好而跟来,结果光顾说话了,我什么也没看到。你现在只要答应我,让我登上花山顶,看看远处的长江什么样儿,我就下来跟你回家了,怎么样?” 徐有勉:“你还想上花山?” 徐霞客点点头。徐有勉:“上了花山看了后就一定回家?” 徐霞客:“一定。” 徐有勉:“好吧!”他转身,“小行子牵马,小兰子牵着驴,你们在后边。我和弘祖去花山顶一趟,回来咱们就走。”说着,和徐霞客转身,向花山上走去。 沈烈魁躺在大堂的雕花躺椅上,手中玩着鞭子。 白胡老者走来:“少爷!”沈烈魁坐起来:“徐家的长子走了?” 白胡:“走了。给小姐提亲的事,我跟徐家的长子一说,徐家长子就应承了,要回去就给他家翁说。我看这门亲事能成,成了对沈家徐家都有好处。”沈烈魁:“好吧!如能成的话,我就把姓徐的织布作坊搬到沈家来,织我沈家布!把梁溪码头徐家布的牌子,换成沈家!”他站起来,从墙上抓过枪:“走,表叔,咱打鸟去!” 徐有勉气喘吁吁地,跟着徐霞客登上山顶。 徐霞客:“爹!你看远处,多壮观!吴大人说,他少年时,就站在这山顶看长江!” 徐有勉在山上向四处打量:“这里,我年轻时也来过。”徐霞客惊喜地:“爹,你也喜欢登山?”徐有勉不睬地:“你说看长江能看到吗?” 徐霞客爬到一块大石上,向北望去。他兴奋地:“爹!能看到,真是太美了。你也上来看看!” 徐有勉吃力地爬上来,向北望去,只见远方的长江悬为天际一线,向东方划过,被村庄田林汇成的一片浓灰遮住。他不无遗憾地:“看是能看到,只是远了点,还模糊不清。”他走下来,“走吧,别看了。你要是想看,等你考完童子试,到江阴城那边好好看!那边过去就是海头!” 徐霞客却留连地站在大石上,对着远方大声地:“长江,我来了——!长江,我来了——!……” 徐有勉不耐烦地:“快下来,快走!” 徐霞客向远方神往了一会儿,再次鼓起劲地:“长江,我来了——!长江……”他忽然停下来。 正文 第3章 (部分) 君山脚下长江岸边。徐霞客和族兄徐仲归走来,站在长江边上。 看江面一望无际,江流滚滚,徐仲归:“童子试三年两试,下面又要开考了,你参加吗?” 徐霞客:“我爹刚去世,我要守孝三年,是不能参加考试的。再说我也有自己的打算。你回去预习迎考吧!”徐仲归:“这么说,这期间,你家里也不能向彭府提成亲的事了?” 徐霞客:“我也不想马上成亲。我只想趁这期间里,在咱周围走走,熟悉周边的地形,之后再远走。”徐仲归:“咳,看来你是决意要衷情于山水了。”徐霞客:“我查了一下地舆志,咱这长江入海口一带,自古就是周王分封、吴越立国之地,风光秀丽文化厚重,我应当好好走走看看。你要是愿意的话,就和我一起走走也不妨。” 徐仲归:“你想到哪?”徐霞客:“我想先到苏州看古城,再到无锡看鹅鼻。我爹在世时,曾要领我去看苏州桃花坞,因沈家洼沈烈魁带人来闹事没能看成。”徐仲归:“好吧,我随你去看,不迎考了。下次你考时我再随你一起去!” 徐霞客:“仲归兄,你一定要想好呵。耽误了你的考试我可负不了责的。”徐仲归:“没有事,我想跟你去玩玩!” 古运河上,舟船如织。徐霞客和徐仲归乘坐着一条小船驶来。徐霞客:“我来时,是告诉我娘说去江阴看长江的,不料咱们却自江阴绕道运河往苏州,又干了一回要挨打的事。” 徐仲归:“苏州我随你家弘祚兄来过呢。那是一次过年时,弘祚兄给我讲咱高祖徐经和好友唐伯虎进京会考的事。二人在考前和众考生饮酒瞎吹,猜考题,结果竟让二人猜着了八九不离十。但没想到考过之后,二人却被参了一本,说是预先得到了考题。二人被关入天牢坐监三个月,吃尽了苦头。回来唐伯虎大病一场,就在苏州过起了隐居生活,还作画称,‘不炼金丹不坐禅,不为商贾不耕田。闲来写就青山卖,不使人间造孽钱!”说着笑起来。 徐霞客:“现在想想,唐伯虎真是个才子。苏州建城至今有两千年了,肯定是人文荟萃之地。我在地舆书上看到,在苏州建吴国都城的,还是投奔过来的军事家,一夜愁白头的楚国大臣伍子胥,说城里还有西施、伍子胥的遗迹。” 徐仲归:“你不知道,苏州好看的地方多着呢!当时那个伍子胥,是建议吴王杀越王勾践的,结果好色的吴王不听,范蠡使出了“美人计”,把美女西施献给吴王,离间吴王与伍子胥的关系,导致了伍子胥被杀,也使吴国走上灭亡。” 徐霞客:“原来是这样。” 徐家门前,一群佃农肩扛着耕具怒不可遏地涌来,拥挤在门前。一家仆跑进家:“大少爷!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徐母王氏从织坊走出来:“出了什么事?” 家仆:“老夫人,咱北山,狮河湾和北山搭界的地方,咱上百亩的地,让沈家洼人给、给占去了!佃农都来到咱门口了,说刚畦下去的小秧,没出土都让给耕翻了!”王氏有些吃惊地:“这!弘祚去梁溪码头送布了,弘祖呢,弘祖在藏书楼上吗?去叫弘祖!”想了想,“弘祖也不顶用。”说着走出去。 一家仆从藏书楼上跑下来:“老夫人,二少爷不在藏书楼上。”王氏摸了摸后脑勺,走向门外。前来的人们立刻把王氏围上。 一人:“老夫人!你还管不管?”一人:“天欺人,人欺人,还有种地人的活路吗?” 一人:“沈家洼的人,是明讹人的!我们刚畦下小秧!” 王氏:“各位乡亲,先回去,弘祚送布稍停就回来,一回来就去交涉!” 一佃农:“主家怎么能这样懦弱?让人放火烧了也没有话!这次不是又让人在头上拉屎,把百亩良田白白送给人?”徐弘祚背着褡裢带着家仆走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人一齐围上:“大少爷!” 北山脚下的一块良田前,徐弘祚带着一群人走来。沈烈魁一家奴上前拦住:“怎么,想打架?” 徐弘祚:“是谁占我的良田?快滚开!我的土地,祖祖辈辈在这里耕种,谁敢动它!” 不远处,沈烈魁从轿子里走下来:“就说是我占的,看他怎么着!”他举起鸟枪,对着远处的一棵大树“砰”一声地打去,接着,“上!揍扁他!” 沈烈魁的下人一齐涌来,向徐弘祚及其来人打去。前来的佃农挥着铁锹锄头也不甘示弱,两伙人你来我往扭打在一起。沈烈魁一家奴跑来:“老爷!不好了,咱的人被打着了。老爷!你看,那个指手划脚的,就是徐家的大少爷,那次到咱家给咱送礼的。” 沈烈魁抬起鸟枪一枪打去,火光从徐弘祚身旁闪过。身边的佃农吓得退去。一群人扑来,把徐弘祚按倒痛打。 徐霞客和族兄徐仲归走来。徐霞客:“娘,仲归兄来了!”徐仲归:“婶娘!” 徐母王氏从厨房里走出来:“仲归来了。”转身对徐霞客,“你说去江阴,到今天才回来?你哥被沈家洼的人打了,你们快去他那看看。仲归,你们回来吃饭!” 二人应了一声,向徐弘祚住处走去。徐弘祚躺在床上,头上脸上缠着布,布上浸出血迹。徐霞客:“哥哥。”徐弘祚夫人拦过:“刚睡着呢,别叫他。” 徐弘祚却睁开眼醒来,欲坐起:“快去找人报官!沈家洼姓沈的借口山水流到他的田里,侵了咱北山下的地,上百亩都叫占了,还开枪打我!不能跟他了事!” 徐霞客吃惊地:“沈烈魁开枪了?”他想了想,“这事还得找彭大人,要么我直接就去金陵,找南直隶吏科吴大人!”徐仲归拉了一把:“都说缪先生是智多星,找缪先生商量一下呢?” 徐霞客:“走!” 刘蕙兰走来:“少爷,老夫人叫您吃饭呢。”徐霞客对徐仲归:“对,咱们吃了饭再走!” 无锡城东门内,新恢复的东林书院,楼阁峥嵘。依庸堂里,顾宪成和缪昌其等人正围坐在一起,笑声频频。徐霞客和徐仲归走来。一门人:“你找谁?”徐仲归:“听说长泾的缪先生到这来了。”徐霞客:“我们还想找顾大人。” 门人领着二人走进。缪昌其:“弘祖来了?”徐霞客:“先生,上次我家出现失火被盗的事,上报县衙门未予究查,我父亲也因此惊吓病死;今天又出现沈家洼沈烈魁霸占我百亩良田,用枪打伤我哥。我怀疑这两起事都是沈烈魁干的。想去报官怕没有结果,我俩到你府上找你,师母说你到顾大人这来了。我们想正巧,请您和顾大人帮助想办法,看如何报官处置。” 顾宪成:“是上报给江阴县衙门未予查究吗?” 徐仲归点点头:“是的,大人。”顾宪成:“这混帐东西!我早就听说赵熹乾这官儿,欺上瞒下,鱼肉百姓。这事我要在会讲时提出来,让众生驳议。”缪昌其:“这事,我想还是要向县衙门秉报,以求解决。”顾宪成摇着手地:“昌其,不要指望他们。能做第一次就做了,他们是串通一气,是一丘之貉。我想就直接报给南直隶,让吏科的吴骥知道。” 缪昌其:“那样,事情就闹大了。” 顾宪成:“身为官吏,就是要为社会国家民生所用。如果任其营营于一己之私,不能扶持公义,我们的东林书院,还开办有什么意义?所以这个事,应由吴骥据实秉报朝廷,委以得力之人任职江阴,才能予以公断,除暴安良!” 缪昌其踌躇满志地:“好,顾先生,我赞成。这个呈子由我来写。”转身,“弘祖你们俩跟我走,咱先把事实弄清楚!” 沈家洼村沈烈魁家中,一个衙役下马走来:“这是沈烈魁沈大人家吗?请沈大人立马就到县上去。” 沈烈魁随着家奴走来:“是叫我去县上?是赵大人还是栗大人叫我过去的?” 衙役:“你去就知道了。我走了。”跨马走去。沈烈魁转过身:“不去!有事让他们来找我。” 南直隶吏科吴骥府上,徐霞客和吴骥、缪昌其坐在一起。吴骥接过卷宗:“试试看吧。当今朝廷,他们抱怨皇上不理朝政,官员空缺太多。南北两京缺尚书侍郎,各地缺巡抚知县,有的知县还在兼任邻县的知县,故形成贪脏枉法者难去,为政贤良者同样难添。” 缪昌其:“还望大人费心。” 徐霞客立刻跪下:“大人!我和先生,还有顾大人,是万般无奈才来找您的!” 沈家洼村沈烈魁家中,一群衙役下马走来。一人取出文书:“衙门有令,传沈烈魁到庭!”沈烈魁吃惊地跟着家奴从院里走出来:“官爷弄错了吧。你们是传我到庭?是赵大人有令传我吗?” 一衙役:“知县赵熹乾已被解职。县丞张大人代理知县,传你到庭!”沈烈魁惊慌地:“师爷栗大人也被解职了?”衙役:“没有。代理知县张大人传你到庭!速随我们走!” 沈烈魁转身对一家奴:“快去游说栗大人张大人,带足银子。”衙役:“快走!违者要对你上刑!”沈烈魁不满地:“就县丞张大人代理知县,还能塌了天不是?走,不要你们请!” 县衙门大堂。代理知县张胥成坐在大堂高椅上,徐霞客身上别着柳条儿,和沈烈魁各站在堂下一方。徐霞客的身后站着缪昌其、彭元坤、彭洵阳和头上缠着绷带的徐弘祚等人。沈烈魁的身后则站着腰上别着棍棒的家丁。徐母王氏在门外揪着心地看着。 代理知县张胥成拍着惊堂木:“原告徐弘祖,告发被告沈烈魁有盗窃、放火、侵占良田、枪伤其兄徐弘祚等罪,现在要原告徐弘祖从实道来!” 徐霞客:“万历二十九年五月,我和好友刘蕙兰骑驴去看长江,途经被告沈家洼村沈烈魁家,受到款待。沈烈魁由此想将其女介绍与我作亲,因我家父未同意而未成。由此,沈烈魁怀恨在心,在此后与我作亲的花山彭元坤大人府上大闹,又到我家对我房墙上开枪,接着夜间,对我家父和二娘所住的冶坊桥纵火,并抢走我织房的精细布一十六匹……” 沈烈魁憋不住地摇手:“张大人,不是这样,他是胡说!请张大人为我作主!是什么人纵火和抢劫,与我沈烈魁何干?”沈烈魁身后的家奴挥动棍棒,准备出手。徐母王氏揪心地探看。张胥成手拍惊堂木:“肃静!肃静!让原告徐弘祖把话说完!” 徐霞客:“沈烈魁的放火和抢劫,使我家父受到惊吓而病故。料不到于万历三十三年二月十四日,也就是大上月十四日,沈烈魁竟带着家奴占我北山好地一百零三亩。我哥徐弘祚带人前去察看,提出反对,却被沈烈魁令家奴暴打,又放枪将我哥射伤。” 沈烈魁摇着手地:“张大人,徐有勉家的小子说的纯是瞎话,是对我诬告,万不可信、万不可信!切请张大人县官大老爷为我作主!” 张胥成拍着惊堂木:“肃静!肃静!让原告的证人出示证据!之后由被告的证人出示证据!……”沈烈魁一方的人一齐:“我们先说!我们先说!”彭元坤、徐弘祚、缪昌其等人向前一步。缪昌其带上一徐家家仆:“你说。”徐家家仆:“我在冶坊桥祖宅为老爷守家,是沈家洼人半夜翻墙过来把我打伤,抢了东西又放火的。我认得就是他们这一伙!”他上前用手指着。 沈家一群家奴:“谁,你认错了!没有我们,你瞎说!” 刘蕙兰在人群中端看,她走上前:“我看沈家人穿的衣服,就是我家的精细布缝成!” 徐弘祖将15岁的沈烈魁家奴连厚带上来。连厚有些畏惧地:“我、我说。那次在徐大人那放火、抢布,我参加了。是沈老爷叫我等脸上蒙着布去的。” 沈烈魁家奴人群里一阵骚动。沈烈魁:“胡说!胡说!看我回去不把你一枪崩了!你狗胆子大了!” 徐弘祚上前捧出北山下狮河湾的地契:“你们看,这是北山下狮河湾我家的地契!你们看,我身上这伤!” 一群佃农站出来:“我们正在地里畦小秧,在干活,是沈家洼姓沈的人来赶我们,我们不走他们就打!接着就把我们的小秧田来犁子耕翻!” 沈烈魁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家奴。沈烈魁的家奴一齐挥着棍棒地:“那是我家老爷的地!是他们侵占我家老爷的!”沈烈魁一家奴:“我家老爷为什么侵占他的地,因为他家的山水流到我老爷的田里!”沈烈魁大声地:“不是!不是!那是我新买的地!家主的地契还没来得及给我!徐家说的话全是假的!” 张胥成拍着惊堂木:“现我宣布判决结果,被告沈烈魁无故侵占原告徐弘祖北山下良田一百零三亩,行凶打人,经查属实。现拉下去,痛打十五大板,向原告赔罪!并将侵占的一百零三亩良田于即日内如数退还原告!” 徐弘祖眼睛盯看着张胥成。张胥成:“我再宣,盗窃原告布匹并纵火烧尽原告冶坊桥家宅者,现经查明,为太湖盗匪马三斤及其同伙,非被告沈烈魁所为。因盗贼马三斤现在狱中服刑,不出庭。特此说明!” 徐霞客抢前一步:“不是这样!确是被告沈烈魁所为!我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为什么不采纳我方的证言?你们看,沈烈魁的家奴,现在身穿的就是我徐家的布!”彭洵阳、缪昌其跟上。头上缠着绷带的徐弘祚挥着手要发作,却被徐母王氏等人拦挡。 一旁,传来了狱卒痛打沈烈魁的板子声:“嘭!嘭!嘭!嘭……”沈烈魁狂叫地:“别打了,别打了,疼呵,疼呵!疼……” 徐霞客愤怒地:“你疼、疼!如果是公正的判决,今天就要你的命!” 彭洵阳上前:“缪先生,弘祖,就这样吧。”徐母王氏对徐霞客:“我儿,就这样吧,咱别再……” 缪昌其狠狠地跺了一脚!徐霞客欲上前,又被众人拦下。 正文 第4章 第三章的部分 徐霞客家中,徐霞客和徐母王氏、二娘鄢氏、徐弘祚夫妻、彭元坤、彭洵阳、缪昌其等人围在一起。刘蕙兰忙着奉上茶水。 徐母王氏:“元坤大兄弟,缪先生,你们都在,趁这时商量商量弘祖的婚事吧。”缪昌其:“提媒时我因事没能前来。现在我倒提议,弘祖守孝三年期也到了,近日就给弘祖和彭府令爱成亲完婚吧。” 大家一齐点头。彭元坤:“到时候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把两孩子的这事操办好,就了却一大心愿了。”徐母王氏:“趁师长兄弟各位都在,咱合合年月,这次就把弘祖成亲的日子订下来。”众人一齐:“订下订下。” 徐霞客却不安地走出到门外,转身:“小兰子,你过来!”刘蕙兰走来。徐霞客擦了一把眼泪:“小兰子,我不想答应他们!要那样,我就对不起你!”刘蕙兰:“少爷,别那么说!我就巴望你们早日完婚,我会侍奉好新娘子的。” 徐霞客走回堂上,但他看了彭元坤、彭洵阳一眼,又难过地低头跑出来。刘蕙兰跟上来:“少爷!” 徐霞客停下。刘蕙兰:“少爷,你想叫我离开你这吗?”徐霞客看了刘蕙兰一眼。刘蕙兰:“少爷,如果你不想让我离开,我就好好侍奉你和以后的新娘子。如果你再想其他事,我就没法在你这了!”徐霞客:“蕙兰,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刘蕙兰:“如不是,你就还回堂上去,答应这门亲事!” 喜悦嘹亮的唢呐声响起,一支送新娘的队伍从南炀歧村前的码头走来。队伍里大红的彩轿在前,后面新娘娘家陪嫁的箱子桌椅盆架应有尽有。 一群儿童跑来:“来了!来了!”徐家门前,长杆上挑起的鞭炮顿时“劈劈啪啪”地响起来。一群人打扮一新地迎去,唢呐声锣鼓声更昂扬地响起。 徐家的门前结红挂彩,一进进院子里红笼高悬,一片喜气。藏书楼里,徐霞客正手把手地,教曾在衙门大堂上为徐家作证的沈家家奴连厚识字。 刘蕙兰从外走来:“少爷!花轿新娘子都来了,老夫人叫你。”徐霞客起身,看了看刘蕙兰。刘蕙兰羞涩地转过脸:“老夫人叫你!”说着跑去。徐弘祚夫人走来:“他小叔,花轿来了!你到喜房屋去,我给你戴花!” 徐霞客心事重重地看着。 徐家院子里,一条大红的地毯铺来,人们拥挤着接来下轿的新娘子。徐弘祚夫人:“他小叔,快过来!” 欢快嘹亮的唢呐声里,46岁的缪昌其站在人群中:“各位亲友,各位乡邻,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新郎弘祖和新娘芙蕖喜结良缘,我来给二人主婚。好,站好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新人对拜!” 放着两个大斗的天地桌前,胸前别着红花的徐霞客和穿着大红棉袄顶着红盖头胸前着别着同样鲜花的彭芙蕖站在一起。二人先拜天地,后拜坐成一排的徐母王氏、二娘嫣氏,又由伴郎伴娘搀扶着后退一步,相互对拜。 徐家餐堂里,亲朋好友吃喜酒的桌席,一桌连着一桌摆满客堂。人们围坐在餐桌前,看着家仆将丰盛的美酒佳肴摆上餐桌。大家将自己的酒杯、筷子等餐具找到摆在面前。 徐弘祚手端酒杯,在家仆陪同下走来:“大伯二伯,各位亲人,至亲好友,吴大人、顾大人!今天我弟弘祖结婚,大喜的日子,我感谢大家光临喜聚,敬大家一杯!来,请给各位满酒,我先喝为敬!”看大家举杯起身,他仰脖带头喝下。 众中一人大声地:“小叔叔!叫新郎新娘来,给我们敬酒!你敬的不算数!” 大家笑着。很多人一齐:“叫新郎新娘给我们敬酒!”徐弘祚:“等等、等等,大家先吃,咱再来第二杯!顾行你去看看。” 院子里,徐母王氏为难地:“芙蕖还在洞房里,应该等晚上,弘祖用玉如意给她挑开红盖头的。”徐弘祚夫人:“娘,老祖宗的规矩,都是灵活的。让弘祖在众人面前,把红盖头给她挑开不就成了?” 徐母点点头:“那也成。你们就去叫弘祖。” 徐霞客和顶着红盖头的彭芙蕖由伴郎伴娘陪着走来。 客席餐堂里,众人停箸观看。徐霞客当众欲把新娘的红盖头挑开,一人:“停下、停下!” 一人:“为什么?” 这人:“撒帐子不撒了?新郎新娘还要唱早生贵子呢。”缪昌其走来:“大家听我说!盖头挑起,共同欢喜!先让新郎用玉意挑起新娘的红盖头!” 徐霞客手有些哆嗦。他连番去挑,新娘羞涩的美丽过人的脸庞终于露出,众人一齐欢呼! 沈烈魁躺在床上,头上胳膊上缠着绷带。沈烈魁夫人小女守在旁边。一小妾端着一碗莲子汤:“老爷!您起来,喝口莲子汤吧!” 沈烈魁不耐烦地:“去、去!” 一家奴从外走来:“老爷!南炀歧村徐家,徐弘祖那小子今天办喜事了。”沈烈魁抬头看了一眼,转身睡下,沈家小女低下头去。 家奴:“奴才派人去看,金陵南直隶姓吴的,无锡东林书院姓顾的,都去了。听说徐家一天就放了三千头的八盘大爆竹,来了上百的客人,开了十几桌的喜席。” 沈烈魁欠身,举起枕在头下的鸟枪装了药就对门外打去,“砰”地击在院里假山的一块石上:“姓徐的,走着瞧!”沈烈魁夫人:“老爷,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不要生气了!”沈烈魁重新躺下。 村前的沈塘河边,徐霞客坐在岸边的一块捶衣石上,身边放着一本书。 他对着面前的河水凝思。 顾行走来:“少爷!老夫人和少奶奶叫你吃饭了!都在桌前等你呢。”徐霞客拿起书,起身朝回走去。 徐霞客的三间新房,在徐家二进院的西半面。室内挂着山水画幅,摆着彭芙蕖娘家陪送的各种嫁妆。雕花大床上,粉色的锦帐里,徐霞客和彭芙蕖拥着被子坐在一起。 彭芙蕖亲昵地抱着徐霞客的胳膊:“相公,你说,你还想出游去外?你知我想不想让你走?”徐霞客:“那次我去你家,请叔叔帮助我家,你不是说支持我出去旅行吗?” 彭芙蕖羞赧地晃了晃徐霞客的肩膀:“那时不知道成婚后还是这样呵!你想,你走了,我一个人在家有多难受。” 徐霞客:“《尚书》的《禹贡》你读过吗?”彭芙蕖:“《尚书》我读了几篇,但是其中的《禹贡》我没有读过。”徐霞客:“你下来,你下来。”他跳下床去,穿上鞋子,在房间的书柜里找出一本书在桌前坐下。彭芙蕖下床跟上来,坐在徐霞客的旁边。 徐霞客:“《禹贡》是一篇上古的大作,你看,这就是!”他打开它,“这一篇,记述了岷山导江的事,你已知道,就不说了。这一篇里,以地理为径,把天下分为九州,把山脉分为四列,把河流和水系分为九条。提出将九州水土经过治理后,河川皆与四海相通。这多重要呵!我都会背了!” 彭芙蕖望了徐霞客一眼。徐霞客:“当然,这仅仅是从治水上说的。可我想的不仅是这些。比如每州的的疆域、植被、土壤、物产、贡赋等,我都关心。这当然是以后的事。我再找一本书给你看!”又起身去书柜取书。 彭芙蕖:“过些天我过门就满月了,我爹肯定要叫人来接我。”徐霞客走来:“你想回娘家?我最近就想出行,先去太湖,看太湖的林屋洞。你就不能在家等我?”彭芙蕖:“别光说这些了,陪我一会儿吧。你叫丫环给送碗茶来,要新茶,就咱昨天喝的那个。” 徐霞客对外:“小兰子!”刚张口,却顿时停下来。 徐家二进院子的天井旁,刘蕙兰坐在一块青石上,正和连厚在看一本书。 刘蕙兰指给连厚:“这本《大明志书》,是我最喜欢看的。少爷要是出游,他走时就会带着。”连厚:“这么厚,那得认多少天?”刘蕙兰:“只要你认真学字,学会了就看得快!”连厚:“兰子姐你能教我吗?”刘蕙兰:“我能,只是我也认得不多。我叫少爷教你。” 顾行走来:“小兰子,你知道少奶奶昨天喝的碧螺春放哪吗?少爷叫我去拿。” 刘蕙兰:“我知道!”对连厚,“你先看,别把书弄折了。”说着起身,“我去拿,你去忙吧。” 徐家大门外,彭洵阳下了马走来。 徐霞客和彭芙蕖、徐母王氏等人出来相迎。徐霞客:“大人!”彭芙蕖羞涩地:“二叔,您来了!”彭洵阳:“嫂子,芙蕖,我来看你们!” 进堂上坐下,家仆奉上茶水。彭洵阳:“弘祖,芙蕖,三天回门,因路途遥远,家里没能来接你,现在商量,叫我来看望你。”彭芙蕖:“二叔,我想我娘呢。”低下头来。 彭洵阳笑着:“在徐家这里,还有你的罪受?我更关心弘祖,看弘祖下面有何打算?” 徐霞客给彭洵阳斟上杯茶:“大人,我有想法,正找不着人诉说。我想最近就出行去太湖!” 彭洵阳:“去太湖?”徐母王氏:“二兄弟,你坐着说话。我去安排一下。”彭洵阳起身:“嫂子你先去忙。”又坐下。 徐霞客:“大人,太湖的林屋洞你听说过吗?” 彭洵阳:“听说过。你是说《吴地记》书上有记载?” 徐霞客:“不仅《吴地记》书上有记载,《郡国志》、《玄中记》、《五符》等书上都有记载。他们说林屋洞东连岱岳,西达峨嵋,南接罗浮,北通王屋。昔日吴王阖闾曾遣灵威丈人入洞若观火,秉烛夜行70日,也未能穷尽。最后从林屋洞里获取了夏禹的《素书》。”彭洵阳点点头:“是有这个说法。你若去的话,我可以随你走一程。去林屋洞,能给人不少启示。” 徐霞客兴奋地:“大人,你愿意去?那咱们一起去!岷山导江就起自《禹贡》书里。我们去了,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你看定什么时候?” 彭洵阳:“这样好吗?过几天就到芙蕖满月接回门了。我家里来接芙蕖时,我也同来。届时芙蕖回娘家,我和你一起去太湖。” 彭芙蕖立刻:“二叔的主意好!” 徐母王氏从外走来,徐霞客:“娘,大人要和我一起去看太湖的林屋洞,等芙蕖走娘家时我们去。”王氏:“去是好事。我常给弘祖说,猪圈里跑不出千里马。男儿要有志向,就要不做守家的乌雀,要做千里马,做能飞得起的凤凰。” 彭洵阳:“嫂子说得对。这个家有嫂子支持,弘祖能成大事。”王氏:“不过我也希望他不要走得太远,家里毕竟有芙蕖念着。”彭芙蕖:“娘,以后不能让相公走得太远。我就怕他不顾家!”王氏点头笑着:“走,领兄弟去我织房看看!” 夜,徐母的房间里透出灯光。 灯光下,徐母面前放着针线筐,正在缝一顶帽子。 徐霞客和彭芙蕖走来。彭芙蕖:“娘,你不歇着,还在忙什么呀。” 徐母:“我在缝帽子。弘祖你戴试试合适吧?”说着从针线筐里拿出一顶,递给徐霞客。徐霞客接过:“娘,你缝帽子做什么?给我缝的?”徐母:“听你和你丈叔商量要出行,我怕你们路上凉,特一人给你们缝一顶帽子,做一双鞋。” 彭芙蕖接过看了看:“光是这么说,还要等几天呢。娘就给缝帽子做鞋了?”徐霞客戴上一顶帽子,穿上一双新鞋,摇晃着头顿了顿脚:“哈,这适合秋末早晚穿戴,现在还热。” 徐母:“怎么不合适?现在一早一晚就要凉了。”徐霞客在房里大步走起来。彭芙蕖:“娘,娘,你看他,像个出远门的样儿吗?现在和我在一起,就会天天欺负我。”徐霞客:“走、走,别耽误我去看书!” 徐家藏书楼里,书架的一隅,刘蕙兰在翻看一本书。徐霞客走来,听了听:“谁?” 刘蕙兰走来:“少爷,是我。我刚给守门的师傅说,我来查一页书。”徐霞客迎上,关心地:“我给你的《大明志书》,你看了吗?”刘蕙兰:“我能认得的字,都看了,就剩下不认得的。”她调皮地笑着。 徐霞客:“下面去太湖,想叫你跟去。”刘蕙兰害怕地:“别,老夫人知道会生气的。再说……”徐霞客:“再说什么?你抽暇找一些太湖林屋洞的书看,你能帮助我!”刘蕙兰不敢应声地匆匆跑两步,又走回头:“你给少奶奶说,看她是不是同意?” 两排多架织机在飞动。一个个女佣坐在机后,在织着精细的徐家布。徐弘祚从外走来:“娘,弘祖呢。”徐母王氏:“没在家吗?我刚还看到的。说是准备书,要跟他丈叔到太湖去。” 徐弘祚不满地:“娘,咱这个家,叫上次沈家洼姓沈的给咱弄垮了。弘祖再不争气,二娘那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徐霞客提着柳条儿从外走来:“娘,小兰子在这吗?”一眼看见徐弘祚,“哥。” 徐弘祚:“正和娘说你的话呢。现在你成家了,再不能像过去那样贪玩了。要应试就应试,不想应试就跟我去码头布庄送布。理家、做生意同样不容易,不学不会!”徐霞客:“芙蕖的娘家明天就来接满月,彭大人明天也就来了。我想到太湖去!”他甩起了柳条儿。 徐弘祚竟忽然来了气:“明天彭府上来人,你到太湖去干什么?再贪玩,对得起谁?”徐霞客:“我……”他“噔”地一蹦老高,“我哪里是贪玩?” 正文 第5章 第四章的部分 机声嗡嗡。徐母走下织机:“别再这儿,走、走,出去说。”走出作坊,徐霞客委曲地:“我看书累了,正好连厚找到我。我是去教连厚的。”他把柳条儿甩了甩,攥在手上。 徐弘祚:“你说你不准备应试,看那个书有什么用?想走江过海,想去太湖,能玩出个花儿来?若长此这样下去,人不说咱是败家是什么?”徐霞客:“哥,你叫我跟你去送布,我就跟你去送布。你别这么说我呵?这话芙蕖要是听到,明天回娘家学给她爹娘听,我徐弘祖还怎么见人?再说,我出行是探江问河,也不单纯是玩。……”徐母:“别说了,先操持明天的事。明天二兄弟要来,就让他们一起去太湖。这也是答应人的事。理家送布,弘祚这一块,我帮助你!”徐弘祚扭头走去。 一顶轿子走下村前码头,向徐家走来,彭洵阳和另外二人走在前面。徐霞客、彭芙蕖和徐母王氏跟着家仆走出相迎。徐霞客:“大人!”彭芙蕖:“大爹、二叔、二哥,我天天盼着你们!” 进客堂坐下。彭洵阳:“弘祖,你准备好吗?下午咱把芙蕖送上船,回来就走,怎么样?”徐霞客:“大人,你歇息一晚,咱明天早上走。我娘还给我俩缝了远行冠,你戴试试。”对顾行,“行子,你去我娘那把鞋子、帽子都拿来,让丈叔穿戴试试。” 顾行飞快地跑去拿来,徐霞客接过:“大人,你穿戴试试,合不合适?”彭洵阳笑着把帽子戴上,将鞋子穿着,站起来走了走:“合适、合适!这是老嫂子的心意,我走时就带着。”一家仆从外走来:“少爷!快,不得了啦。连厚被沈家洼的人来拦住,要劫走他!咱的人正在外面跟他们打架呢!”徐霞客对来客:“两位大人,二哥,你们在,我去看看!”转身,“芙蕖,你照顾他们,我去一下。”走出去。 徐家门外不远处,沈烈魁的一群家奴正围着连厚等人,逼着连厚跟随他们走。徐霞客走来:“大胆了!想干什么?”一群人见是徐霞客,有些畏惧欲走,却被其中一人拦住:“怕什么?徐家公子不过只会甩柳条,有什么可怕的!连厚,你必须跟我们走!” 一群徐家的家仆上前去争夺,徐霞客对一家仆:“快去叫人!”说着绕向沈家洼来人的身后,截断后路。彭洵阳等人从家中走来。见状,彭洵阳:“看我的!”他大声地:“干什么?想闹事?你知我是谁吗?” 沈烈魁一群家奴一惊停下,连厚很快被徐家家仆解救拉回。沈烈魁家奴见状不服气地:“你撼不了我们!上,把连厚抢回来!”说着扑上来。彭洵阳看看来人没多大能耐,上前飞起一脚,向一个先上来的恶奴踢去,接着左右开弓,向一群恶奴打去。徐家家仆一齐挥动拳脚上前,沈烈魁恶奴登时夹起尾巴后退。南炀歧村的佃农一齐涌来。大家举着锄头或挥着镰刀,向沈烈魁的恶奴扑来。沈家恶奴见势不妙向村外逃去。佃农们紧追不放,又遇到在地里劳作的佃农相拦,一群恶奴狠挨了一顿揍,带伤滚逃。 徐霞客:“连厚,我马上跟大人去太湖出游,你随我去吧。”连厚温顺地点头。徐霞客想了想,和彭洵阳商量:“大人,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是叫小兰子跟去的。她从小就识字,懂得很多,路上能帮助咱。” 彭洵阳:“好呵!”彭芙蕖:“相公,你是说让丫环跟你去?”徐霞客:“芙蕖,你千万别把她当作丫环。她懂得多呢,在出行上能帮助我。”彭芙蕖:“我不管你们这些事。反正我到我娘家十天后回来,你就得回来。”彭洵阳笑着:“丫头,放心好了。我们不要十天。” 院子假山旁的一张躺椅上,沈烈魁正在椅上乘凉。一群家奴从外走来,一齐:“老爷!”沈烈魁抬起身:“连厚带回来了吗?”家奴一齐跪下:“老爷,遇到徐家公子带人合围,连厚没能带来,我们遭打了!” 一人指着:“裤腿还受伤了。”沈烈魁走过来,看了看:“太可恶!太可恶!是谁把你打伤的,还能记得吗?” 裤腿抱着浸血的肩膀:“老、老爷,我认不清。这是一镰刀砍的。疼呵!”他倒在地上。沈烈魁:“土堆,你把裤腿架去歇歇,找伤药给抹抹。”裤腿被架走。 一人:“老爷,在南炀歧,我们得知徐公子要去太湖。听南炀歧的人说,最近就要走。”沈烈魁来了兴趣,他摸了摸鸟枪:“听说去太湖要干什么?”家奴:“南炀歧的人说,去太湖游玩,去看什么。”沈烈魁想了想:“你们三个,明天一早就动身。我给你们银子,留路上花销。你们能把姓徐的小子堵在太湖揍一顿,就是你们的本事。也要让他的膀上淌点血,给裤腿报仇!”三个家奴连连磕头。一人:“老爷!能把你火枪给我们才行!”沈烈魁立时:“不行!你们一人身上别根棍。如官府查到,则千万别提我!” 一群家奴磕头退去。 太湖一碧千顷,远方与天相接。一条船儿从沈塘河驶来,船上坐着徐霞客和彭洵阳。连厚和顾行在船头摇橹,女扮男装的刘蕙兰坐在一旁。徐霞客:“大人,太湖你来过吗?我记得我跟我爹来过太湖,那还是年龄很小时。后来只是每次到无锡,在湖边上看看太湖。” 彭洵阳:“太湖我是来过,但每次走的也只是一条路线。传说太湖三万六千顷,有四十八岛、七十二峰。你看,咱在这里看,那就是无锡的惠山、马迹山,朝东就是洞庭的东山和西山,在朝那就是有名的苏州园林和湖州的莫干山了。”徐霞客:“是这样。那时我跟我爹要去苏州看古城,到底也没能看成。后来还是和我族兄仲归兄去了一趟。” 彭洵阳:“咱这次,我想从无锡走,到宜兴洞天、湖州莫干山下,再回来到苏州洞庭西山的林屋洞,怎么样?”徐霞客:“好吧。大人,我关心的是,你知道太湖是怎么形成的吗?我查地舆图志,只说是夏禹治水于吴,通渠三江五湖,没再说别的。” 刘蕙兰凑上来。 彭洵阳:“有一个传奇的说法,太湖是过往时,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砸成的。这样天字顶上的一横掉下来,落成一点,就变成太了,所以叫太湖。又说是地震造成的,所以太湖的名字还叫震泽。”摇橹的连厚和顾行停下来吃惊地:“地震?是地震震成的?”他们不由地盯看着彭洵阳,又向远处的湖面上观看。 徐霞客:“这或许有可能,可我想咱这里是长江下游,江尾海头,过去是个大海湾也说不成。”彭洵阳:“你对地舆志这么有兴趣,以后只好由你这样的人考证了。”说着笑起来。 身后,一条船从不远处飞驶而来。顾行:“少爷!后面有人追咱!”连厚俯着橹舵向后观察了一番:“少爷,我看像是沈烈魁的人呢。”徐霞客和彭洵阳转身去看。彭洵阳:“不要惊慌,有我在,咱就不怕他们!” 果然是一群沈烈魁的家奴摇橹驾船驶来。他们赶上徐霞客的船,一人招着手地:“请问客官,你们知道,南炀歧徐公子的船使过去吗?是南炀歧徐家的船!” 来人中一人:“哦,是连厚?”一人吃惊地:“原来这就是!”彭洵阳站起来:“这就是。怎么了?你们有事吗?”对方:“我们、我们……”他们看是彭洵阳,竟不由胆怯起来,“我们是走过,是来太湖玩,是……”他们把船儿急速摇过。 徐霞客:“大人,你说他们会生事吗?我怕他们在前头拦截咱。”彭洵阳:“没有事。”他指了指船上的铁叉、缆绳和撑竿等,“你看我早有准备。”刘蕙兰:“大人是秀才,还会武艺呢。”彭洵阳笑着:“你们年龄小,我比你们经得多。” 县衙内衙账房前,沈烈魁的轿子远远地停在一旁,由一个家奴搀着下轿走来,在账房门前被一衙役拦住:“师爷有事,你不能进去。”沈烈魁:“你给栗大人说,在下是沈家洼的沈烈魁……”衙役走进房里,很快又走出来:“栗大人有要事,他不见你。” 沈烈魁走回轿旁停下来。他沉思了一下,又走上前,向衙役:“你来、来。”衙役走来,沈烈魁将袖筒伸进衙役的袖筒里,把手中的一串银子塞上。对方害怕地:“不敢要、不敢要!”退给沈烈魁,又,“大人,你说你想做什么,你明说!”沈烈魁收回银子:“我是想,请你向栗大人代问,赵县令被解职后,现在去了哪?”该衙役走进账房后走出来:“栗大人说,赵县令被解职后回凤阳老家了,家在南直隶凤阳府赵家庄,叫你不要再来了。”沈烈魁立即扬手致谢,把银子取出,眨了眨眼睛又收回。 徐霞客一行摇着小船,来到太湖中间的洞庭西山脚下,正欲上岸,却是缪昌其在岸上招手:“不是弘祖吗?彭先生,你们怎么来这里?”徐霞客:“先生,你也来这里呵?”彭洵阳笑着。徐霞客示意让顾行去交涉,将船交由码头人看管,自己和彭洵阳、刘蕙兰、连厚上岸,“我跟我丈叔大人来看林屋洞的。” 缪昌其领着一人走来:“彭先生,弘祖,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文先生,名震孟,字文起,是我入京会试的好友。这是彭洵阳先生,这是我学生弘祖。”35岁的文震孟对着彭洵阳等人施礼:“久仰久仰,彭先生的《诗源辨体》大书,我不久前曾拜读。”彭洵阳:“文先生,见笑了,我是个没进学的人。”文震孟:“彭先生的书有见解。”缪昌其:“你们说咱往哪去?你们要去林屋洞,不该在这里上岸,从这里上岸路途还远。这里是西山南端石公山,离渔歌湾近。你们愿意一起去渔歌湾吗?正好到那一起吃饭。” 徐霞客:“我和大人刚在洞庭东山吃的饭,吃完就乘船来这了。”缪昌其:“那就不吃,我们两个吃得早,也是从东山过来的。”一行人边走边说话。徐霞客:“先生你说渔歌湾有什么可看?” 缪昌其:“就在前面不远处。渔歌湾是春秋末期,吴王夫差偕其宠妃西施在此避暑消夏之地。传说这里,每当月夜时,吴王夫差和宠妃泛舟夜游,令臣民将渔船首尾相接,排成一条长蛇阵,让渔民站在船头放歌。” 徐霞客:“是个唱歌的地方?” 文震孟:“是呵。这个将父王阖闾创立的诸侯霸业丧失殆尽的亡国之君,曾在这里筑宫消暑。每到夏日,夫差就会带着越国献来的美女西施,乘着金笼玉饰的箫鼓楼船,从姑苏而木渎,从木渎而胥口,从胥口而来到西山这里,驱使臣民为他作歌。美人养眼,醉酒花朝,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徐霞客一拍:“文先生说的正是!唐朝皮日休有诗云,‘绮阁飘香下太湖,乱兵侵晓上姑苏。越王大有堪羞处,直把西施赚个吴。’” 缪昌其:“贪色误国,发人深省呵!”他走近徐霞客和彭洵阳,“我和文先生打算明天就起程进京参加秋闱的。明年春的童子试,弘祖还打不打算考?” 徐霞客:“先生,别难为我了。这次我和大人来看林屋洞,就不想再应试了,我要走一条与你们不一样的路!”文震孟手指:“快看,这就是渔歌湾!” 这是一个深入西山岛南端的大水湾,樯帆云集,渔民在这里打鱼。不远处的山头上,遗立着一座当年吴王夫差和西施消夏的避暑宫。文震孟:“走,咱们去看看。”徐霞客:“先生,文先生,你们去看吧。我和丈叔就不去了。我们……”缪昌其:“你的心事我知道。你们就去林屋洞吧!可以租个车代步,不然太远了。”徐霞客:“先生,我们就步行走。您和文先生去避暑宫,咱们就此作别吧!”彭洵阳:“缪先生、文先生,我随弘祖去林屋洞了。等你们从京城回来再会!”缪昌其和文震孟一齐挥手作别。 缪昌其和文震孟向山上的消暑宫走去,身后沈烈魁的三个家奴快步赶来。 一人上前打招呼地:“客官,你知道……”缪昌其转过脸来:“你们找谁?”忽然吃惊地,“你们不是……”沈烈魁三家奴见是在县衙大堂上所见的徐家的证人,立刻面面相觑地:“不是、不是,是认错人了!”转身跑去,边跑边,“我的娘,这么巧!” 缪昌其向其背影看了看,警惕地向徐霞客走去的方向望去。顾行从一旁大步走来:“缪先生,你来这里了?我是顾行!”缪昌其:“是顾行?”顾行:“我随少爷来,在后边寄船的。”缪昌其:“弘祖他们走那条道去林屋洞了。”他扬手指了指,“我刚才看到沈家洼的几个人过来,怕是盯梢弘祖的。我随你一起去吧!”他转身看了看已走在前面的文震孟,“这样吧,我同行还有文先生。你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文震孟停下来等候。顾行点点头转身。缪昌其叮嘱地:“沈家洼的人刚过去,你要留心才是!”顾行应声走去。 林屋洞位于洞庭西山东北部,林屋山的西部。徐霞客一行穿过山间小道走来,只见“天下第九洞天”的石刻映入眼帘。彭洵阳:“说起林屋洞,我还是第一次来。”徐霞客:“据《云笈七签》一书记载,道教认为,天下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都为仙人居住。林屋洞是第九洞天,洞里有山,山里有洞,大洞套小洞,洞洞相通。” 刘蕙兰和连厚都围上听着。徐霞客:“据《吴地记》等书上记载,昔日吴王阖闾曾遣灵威丈人入这林屋洞,就在洞里获得夏禹的《素书》。”彭洵阳:“看这里有人进去过,我先进去看看。”说着试探着往里走,徐霞客和大家也试探着往里进。 正文 第6章 第一章第二部分 徐霞客忙给刘蕙兰擦泪:“小兰子,你别哭,是我惹你伤心了!”刘蕙兰:“不是你惹的,我又想起了我娘,还有我爹。他们死得惨!……” 碧波滚滚的长江江面,两岸青山如黛。 一艘装着货物的木船从远方驶来,江边吃力地前行着一队赤脚的拉纤人,刘蕙兰父亲刘青雨就在其中。 江边,8岁的刘蕙兰牵着母亲的衣襟走去。刘蕙兰惊喜地:“娘,娘,那是我爹……” 刘青雨也看见了妻子和女儿,他们深情地相望。 货船上,肥头大耳的船主在监工的陪同下从船尾走向船头,他一眼看见了有几分姿色的刘蕙兰母亲吴菊仙,“哦?”他向监工吩咐:“停船!” 监工高声地:“停船!” 纤夫们散落在江边休息。刘青雨和妻子、女儿相聚在一起。 船主向监工耳语,监工下船,招呼刘青雨:“过来过来!你愿意到船上做事吗?叫你媳妇也上去?”刘青雨:“让我到船上干什么?” 监工:“你识字,有文化,就帮老爷记帐!”刘青雨:“我媳妇和孩子不能做事。”监工瞄了一下吴菊仙:“有你做就行。这是老爷的意思,老爷自有安排。”刘青雨犹豫。吴菊仙却欣喜地点头:“我会绣花,还能给你们做饭、洗衣裳!”监工领着刘青雨妻女登上船来,在一处船舱前:“你们就在这!我去给你拿帐本,等会老爷还要见你们。”刘蕙兰兴奋地在船上向四处张望。 夜,星斗满天,万籁俱寂。船舱内,吴菊仙搂着刘蕙兰已熟睡。油灯下,刘青雨仍在拨拉着算盘,整理帐目。船舱外,监工启动了船只。刘青雨发觉船动,走出船舱。刘青雨:“哎,船公,到大半夜了,船又开了?”监工:“顺风,能不走吗?” 刘青雨向江上望去。船主向监工示意了一下,监工:“有个事我告诉你!……”来到刘青雨跟前,猛地用木棒对着刘青雨狠击。刘青雨“呵”地一声倒下,二人将刘青雨扯起抛入江中。 船舱外的声音将吴菊仙惊醒。她爬起来,不见了丈夫,惊呼:“官人!官人!……”监工:“喊什么喊?他已经下江喂鱼了,老爷才是你的官人!”船主:“小娘子,实话给你说吧,打你从江边过来,我就看上你了。现在,你男人已死,你就给我当压船夫人吧!”脱去上衣,向吴菊仙扑来。吴菊仙又打又咬,船主恼怒,对吴菊仙狠打。 船主:“说,你从不从?不从,就把你孩子扔到江里去!”监工进船舱去抱刘蕙兰。吴菊仙发疯般地扑到刘蕙兰身上,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许伤害我的孩子!不许……”船主:“好!我们不扔她,可你就是我的了!”再次向吴菊仙扑去。 刘蕙兰蹲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儿。徐霞客半跪在地,颤着声音劝她:“小兰子,我知道,你太苦了!你娘能把你救出来,太不容易了!”刘蕙兰:“我娘为了我,忍辱被那个畜生糟蹋了好些天,趁那两个贼人喝醉了,才带我从码头逃出来。我们一路讨饭到了你们村,我娘病了,奄奄一息,是老夫人收留了我们。不久,我娘死了,我就留在了你们家!……” 徐霞客:“我知道,你父亲是读书人,有才气,因生活所迫才去当纤夫,可这突然的变故,却叫你们家破人亡,太令人伤心了!”刘蕙兰:“所以,一提到长江,我就难过。我现不想让你到长江去!我怕你出事!”徐霞客:“不怕!我有柳条呢。如若遇到那般贼人,我非除了他们不可!” 刘蕙兰不语。 徐霞客:“小兰子,我之所以迷恋长江,主要是因为你呢!是你告诉我长江的美,长江上的泪!所以,我要去看长江,去探究长江!我要寻长江的源头,是想让长江给人造福!我说这些,你能懂吗?” 刘蕙兰点头。徐霞客:“好!既然你懂,你能理解我,咱们就快走吧!小兰子,给你说实话吧,我的志向大着呢!我今后不光要探长江,还要历九州,登五岳,走遍华夏。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不应以一隅自限!”说着他不由顿了一下缰绳,把正在路边吃草的驴儿吓了一跳。 刘蕙兰:“少爷,我知道你的志向。咱们快赶路吧!”徐霞客:“谢谢你,小兰子,你真是我的知音!”刘蕙兰跟在徐霞客身后,赶着驴朝前走去。 在一片田野和一条大河相依处,是沈家洼村。在沈家洼村的一个老鹰嘴似的高台上,是沈烈魁的家。门旁有两个大石狮子,马厩里有一群骡马,几进院子的中间,一个女人端着簸箕向一幢厢房走去。 院子里,一群家奴围着,沈烈魁正站在两个家奴的肩上,持枪瞄准,对着远处有着浓密叶子的树杈上打去。“砰!”一声枪响,鸟儿飞去。沈烈魁气愤不过地:“去,去把那个从树下走过的女人打一顿,是她把我的鸟惊跑了!”他被人扶着从家奴肩上跳下来。 一家奴从外走来:“老爷,上午骑驴闹事的那小子,到咱门上来了,说是要见您!” 沈烈魁不屑地:“想见我?不见!不,你问他有什么事?问清再来。” 家奴一溜烟似地跑去。 一女孩走来,拉住沈烈魁的胳膊:“爹,娘叫你!” 沈烈魁:“不去!” 女孩:“娘说了,有大事!”沈烈魁:“她能有什么大事。好,我去看看!” 沈家门外,徐霞客和刘蕙兰牵驴站着。沈烈魁家奴走来:“老爷问你们到我家有什么事。老爷说问清了你们才能进。” 刘蕙兰看了徐霞客一眼。徐霞客:“我身上带着银子,想在你这找饭吃,晚上在你这住下,明天再走!” 家奴匆匆地向院内跑去。稍停,沈家管家白胡老者走出来:“进来吧,到礼房来。”看见徐霞客手里牵着驴,转身,“小奴子,把公子代步的乌驹牵去喂了。” 沈家堂前,管家白胡老者在沈烈魁的对面站着。沈烈魁:“这么说,咱不能动他?我想扣他作人质,我就能向徐有勉要价,让他把他那五百亩良田,还有他那个织布作坊割一半给我。下次我再找个事,就能把他的田产、织布作坊全弄来!” 白胡老者:“徐家打南宋年间,就在这一方有势力了。听祖上传下来的话说,徐家兴旺时,方圆万亩良田都是他家的,只是后来脱离了官府,才慢慢衰落下去。少爷家来这里晚,靠上辈沈老先人结交豪强,做城里生意,才有今天的光景。和徐家那边,还不能靠硬争。” 沈烈魁“嘭”地坐在身后的雕花椅上,不服气地拍着椅背。 沈妻从外走来:“表叔,他爹,刚才我又去贴着窗户看了,徐家公子眉目清朗,俊得没法说,是个好男孩儿。这事,咱再商量一下,我看,把咱家小婵说给他徐家,正是一门好亲戚!” 沈烈魁对妇人:“你看好?” 沈妻连连点头:“好!昨晚,这小孩到咱家大门前一站,我就看上了,我觉得这小孩有出息!” 沈烈魁想了想,“那小子是不赖。我头晌就看他有种!如能提成这门亲事,徐家那份家业,还是我沈家的。”他略一沉思,“表叔,不行就由你出面,向徐家提出来!”白胡老者摸了摸胡子:“好,这事就包在我身上。” 40岁的缪昌其在徐家门前下了轿子。一家仆急走在前:“老夫人,少爷的塾师缪先生来了!” 缪昌其呵呵地笑着:“老夫人,你还在上机织布?”徐母走下织机迎出来:“缪先生,快到堂上坐!”缪昌其:“我早就想到你这来了。头年去金陵应试,回来又进京参加春闱,到今才有空过来。”说着随徐母走向堂房。徐母:“这些我都听说了,不然早就催弘祖去看你了。哎,弘祖这两天到你那去了吗?”她停下来。缪昌其:“没有。我刚回来,没见他过去。我也是关心他,才来看看的。” 徐母请缪昌其进客堂坐下,示意家仆沏茶奉上,接着,“快去冶坊桥叫老爷过来,就说缪先生来了!” 一家仆跑去。 徐母:“听说你进京参试,我们全家都高兴。老爷说,缪先生是个有能为的人,这次能中状元!”缪昌其笑着:“哪里。”他不由感慨地,“进京才知道入朝难。想想徐家先祖,他们才令人敬佩!”徐母忽然想起来:“弘祖没到你那去?”她有些抱怨起来,“这孩子!昨天头晌就走了,连去他那的丫环也不见了。弘祚在外听人说,还骑走了北庄黑小秃子的驴。” 缪昌其想了想:“弘祖心在山水。我教他这七年书,看他人是聪明,文章也好,就是爱玩。我来看看,明年春上就童子试了,这一步不可错过!” 57岁的徐有勉一步跨进来:“缪先生来了!”转身对徐母,“弘祖都不见两天了,还不快着人去找!” 徐母着急地:“就找就找。缪先生你们说话,我这就着人去!”说着招手走下。 徐霞客和刘蕙兰由白胡老者领着走进中堂。徐霞客:“沈大人,谢谢了!我和小兰子打扰您,来向您告别。” 沈烈魁从椅上起身:“你要走?还到花山去?”徐霞客:“是的。我们去花山,看长江,寻长江的源头。” 沈烈魁:“看长江可以,不过,你也不要寻什么源头,等玩够了,就还到我这来,我教你打鸟!”说着,他从身后把挂在墙上的鸟枪取下来,对徐霞客炫耀着,“你看看,整一个府县,有鸟枪的能有几人?你看完长江回来,我教你练枪法,这比你干什么都好!” 徐霞客摇头:“我不喜欢这个!”沈烈魁:“要是成了我家的女婿,必须练这个!” 徐霞客诧异:“你说什么?”沈烈魁自觉到失嘴,连忙改口:“说说玩玩!” 沈妻从侧室走出来:“徐公子,你能不走吗?我晌午请你吃马蹄烧,这是我闺女最爱吃的。”说着对房里,“快过来,你出来见见徐公子!” 徐霞客不愿抬眼看,更不愿意逗留:“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有事,要走了!”说着和刘蕙兰走出门去。 沈烈魁气得瞪起眼睛:“娘的!不识抬举!” 白胡和沈妻把徐霞客送到门外。沈烈魁走来示意,两家奴立即鬼鬼祟祟地,从两边绕道跟上。 花山脚下,一个高大门楼的院子里,几进院子前排的一处客堂,挂着御医的牌匾。一个患者翻身打滚地叫着:“疼呵!疼呵!” 46、7岁的彭元坤在上前给患者诊病:“别叫、别叫!” 一家仆从外走来:“老爷,有个小男孩从山上栽下摔着了,您看能叫他进来吗?听说是南炀歧徐家的。”坐在彭元坤身后案几旁的其弟——40岁的彭洵阳放下药书:“南炀歧徐家的?我去看看!”说着起身朝外走去。 在彭家屯村离彭家不远处,徐霞客已经被人从大沟里抬上来了。彭洵阳上前看了看:“到我家去,让我家兄给治。” 徐霞客睁开眼睛:“还有小兰子和驴都在山顶了。”彭洵阳:“你是南炀歧徐公子?”徐霞客点头。彭洵阳:“是徐有勉家的?”接着,“别着急,我去山上给叫过来。” 远处,刘蕙兰的哭声传来:“少爷,少爷!”大家向哭声望去,只见刘蕙兰牵驴走来。彭洵阳迎去:“徐公子在这了,过来吧!” 沈烈魁的两个家奴飞也似地跑来:“老爷!老爷!”白胡老者从沈家的一幢房里走出:“有事?”家奴:“表太爷,姓徐的那小子刚到花山跟前,就出事了。” 白胡老者:“出了什么事?”家奴:“我们两个跟着看,姓徐的两个人骑着驴,刚到花山的小山岗上,就栽下来,掉进一个大沟里了,姓徐小子的腿被摔着了。” 白胡老者关切地:“摔得重不重?现在人在哪里了?”家奴:“让人抬走了,看他让人抬到一个姓彭的郎中那里,我们就回来了。”白胡点点头:“你们歇一歇,吃完饭,就到我这来。我安排你们事!”两家奴跪下磕个头退下。 一张铺着雪白床单的床上,徐霞客躺在上面,彭元坤在给他腿上伤处上药。彭元坤夫人在一旁看着。 徐霞客咬紧牙,脸上滚出汗珠。彭元坤:“公子有胆量。这只是一会儿,很快就不疼了。” 刘蕙兰从外面端了水进来:“少爷,喝水吗?”彭元坤摆摆手,刘蕙兰退到一旁。 在彭家屯彭元坤家中,徐霞客渐渐伤愈,能在床上坐起来。彭洵阳关切地:“徐公子,你到这花山来做什么?” 徐霞客:“我想来看长江。”彭洵阳:“长江并不在这儿,你要看长江,还要朝北走,到君山才能看得到。”徐霞客:“这我知道,凡事都要亲历。原来看的地舆图,现在证实不准确。” 在旁边给人诊病的彭元坤不由转身看了徐霞客一眼,听着徐霞客说下去。 彭元坤夫人:“公子你多大了?家里还有兄弟吗?”徐霞客:“夫人,我有兄长徐弘祚,同父异母弟弟徐弘裸,我叫徐弘祖。父亲给我起这名,就是叫我弘扬祖上的遗风。” 彭洵阳好奇地:“什么遗风?” 徐霞客直了直身子:“唐人王勃写的‘朝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出自其《滕王阁序》。在《滕王阁序》里,‘徐孺下陈蕃之榻’,写的就是我祖上徐稚。” 彭元坤夫人:“公子,看来你对你祖上的事很看重?” 正文 第7章 第一章其余部分 徐霞客:“夫人,我不是看重,而是要自强有为,不能让家道中落!”彭元坤不由地称赞:“好、好,徐公子今后有出息!” 在南炀歧徐家的祖宅,一座花亭前,徐有勉正在浇花。这是一处高大的庭院。一家仆从外走来:“老爷,后院有沈家洼来人,说是有少爷的消息,老夫人让我来告诉你。” 徐有勉直起身来:“他到哪去了?这个小秧子!”家仆:“老夫人没说,就叫你过去。” 徐有勉放下水壶:“备轿子,我过去。” 不料,沈家洼的人已经来到门前:“是徐大人吗?你家公子去看长江经过我老爷家,现在又到了花山的彭家屯。听说腿叫从山上掉下摔着了,老爷叫我们来告诉你。” 徐有勉吃惊地:“腿叫摔着了?摔得重不重?你们快进家来。” 来人走进。徐有勉:“这个小秧子,不知道就走出去了。”接着,“客堂里坐,家仆沏茶!”徐有勉见来人坐定:“我这就着人去花山。谢谢你们远道前来,谢谢你家老爷!”他转身,“拿银两来!”想了想,“你家主人是沈昭万吧?在江阴城里开过窑子的。”他笑了。 来人:“大人,我家沈老先人前年就去世了。现在是老爷当家,讳名叫沈烈魁。他特意叫我等问候你,还要来拜访你!” 徐有勉:“谢谢、谢谢。”转身接过银两:“这五两薄银是给你们的。回去给沈先生说,谢谢他了,忙完后我就去拜访他。” 花山是由多个山头组成的小山。徐霞客和彭洵阳一行,沿着山间的小道蜿蜒走来。 彭洵阳:“公子,我今年已40岁了,愿意领你来,是看你人很不错,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大出息。我是不愿从我眼皮底下失去一个人才!” 徐霞客和刘蕙兰一齐笑着。徐霞客:“彭先生,难怪人叫您彭秀才。您的诗文写得好,再说您能对中国历代的诗词有深究,写成《诗源辨体》的大书,令我好羡慕!”彭洵阳:“不值一提,这只是闹着玩玩。我没有能进学,就把时光浪费在这上了。”徐霞客:“不是浪费,您是有名的学问家!” 彭洵阳:“你们看,前边这是双峰寺,这边是古佘城,咱们先上哪去?”徐霞客:“彭先生,咱先上花山的最高处,看看这里离长江有多远!”彭洵阳:“好吧。不过你感觉你腿能登吗?刚好不碍事吧。”徐霞客:“不碍事。”他蹦了蹦,“你看,是彭大人的妙手回春,让我腿全好了!” 刘蕙兰:“少爷,我扶你吧。” 徐霞客:“哪要你扶?要扶还能登山吗?”说着,徐霞客一行三人穿过绿丛,向花山山顶迈去。 花山顶峰,巨石嶙峋。46岁的南直隶吏科给事中吴骥和51岁在家讲学的原吏部员外郎顾宪成站在一起。旁边不远处,是吴骥的夫人和10岁的小女吴竹娥。 吴骥:“先生,这一带你还没来过呢。这东南坡上,就是有名的古佘城、双峰寺,这北面不远处,就是浩瀚的长江。”顾宪成感慨地:“沧桑历史,山河如画。”他向东南方向望去,“这古佘城,有文字说起自商周年代。我敢说更早!” 吴骥:“是呵。我少年时在古佘城里读书,有人还捡到殷商的青铜器皿。”顾宪成:“不说这些了,现我最关心的是寻一个固定的场所讲学。讲学,既可传授知识,风范人物,扶持正论,又能为天下培育人才。你说何乐而不为?”吴骥:“我这次,就找常州府衙交涉!” 徐霞客一行攀登走去。忽然,吴骥小女吴竹娥惊吓地失声:“娘、娘——!”边喊边向一旁躲去。原来是一条花斑大蛇爬来,吴骥夫人手足无措,跟着“啊啊”地叫着后退。徐霞客飞身走来,抄起地上的一块烂石头,对准花斑蛇的头顶砸去。 花斑大蛇挣扎着倒地。吴骥等人闻声赶来,吃惊地:“怎、怎么了?快过来!” 彭洵阳连忙上前:“顾大人!吴大人!” 吴骥惊慌地:“是?” 吴骥小女惊恐地拉着吴夫人扑向吴骥。吴夫人:“吓死我了!要不是这位公子……” 徐霞客回过神来:“没事了,放心吧!”见是熟识的顾宪成,“顾大人!您来这里了?” 顾宪成看着徐霞客:“是弘祖!” 彭元坤喘息的声音:“顾大人!吴老弟!” 原来彭元坤也登上山来了。他兴奋地:“顾大人和吴老弟也在这?徐公子的腿没有事吧?”大家施礼相迎。他关切地,“我是怕徐公子的腿受不了,特跟来看看的!” 徐霞客感激地:“大人,你看,我腿全好了!”说着话,大家仍回头看那溅着血挣扎的蛇。吴骥:“今天遇到了徐公子,真算是一个万幸!” 吴骥的府上座落在花山脚下,两进院子,院中的花草刚开始松土浇水。徐霞客跟着吴骥、顾宪成、彭元坤和彭洵阳向客堂走来。 吴骥:“顾大人、彭老兄、彭老弟、徐公子各位都请进!我很少来家,看看桌几都变旧了!”说着笑起来。 客堂里,顾宪成带头坐下,家仆奉上茶水。彭洵阳看着正墙上两条幅上的字,羡慕地:“吴大人客堂里挂的是顾大人的字!”顾宪成转身看了看:“早年的呢,请指教!” 徐霞客走近读起来:“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大家一齐端看。徐霞客激动地,“顾大人,您写得好呢!”对门外,“小兰子,快把笔墨拿来,我把顾大人的教诲记下来。” 吴骥:“不瞒大家说,刚才山上一席谈,我对徐公子有所认识。”他看了徐霞客一眼,“我们都是在这块地上成长生活的。顾大人家是无锡,我、二位彭先生和徐公子是江阴,我们共处在江尾海头。从少年时起,我就常常站在花山顶、君山脚下,看滔滔大江东去,却独不知它的上游,它的源头确切在哪里。现在,徐公子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抱负,对我们少小时就读过的《尚书》、《禹贡》中岷山导江之说提出质疑,要亲自来看江,有志要寻长江的源头。这事了不得,是大事!” 顾宪成:“了不得,了不得。徐弘祖曾随缪昌其去泾上听过我的课,我也与公子交谈过,但不知其有这等抱负。在座的我们都应予以支持!” 大家欣喜地打量着徐霞客。 一家仆走去:“老爷,菜好了,宴席开在哪。”吴骥:“就设在客堂吧,我们边吃边谈。” 两个家仆守在吴家门外。徐弘祚勒紧缰绳下了马,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走过来:“请问,我弟弟徐弘祖到这府上来吗?随他一起的有我家的丫环小兰子,还有花山彭府上的御医彭大人!” 吴骥家仆:“客官,你是说我老家老爷的朋友吗?都在客堂吃饭了,我去叫!” 徐弘祚:“如果在,你就只叫我弟弟出来就行了,不要惊动别人。” 一家仆向院子里走去,徐霞客跟着走出。徐弘祚火冒三丈:“你,大忙时节,不打声招呼就跑出来了。你,怎么能这样?” 徐霞客低下头:“哥哥。” 徐弘祚:“你腿摔得怎么样?你一跑出来,就惹得全家围着你找。是沈家洼沈家着人到咱家来对信说,才知道你摔伤了。” 徐霞客抬起腿:“这不,早已经好了。”正说着,吴骥、彭洵阳二人跟出来。 吴骥上前:“进家里坐吧。您是……”彭洵阳抢在前面:“你是徐弘祖的哥哥吧,我在你家见过你。”吴骥伸手去请:“快到家里来。” 徐弘祚施礼:“大人,我不进去了。就叫弘祖跟我一起走吧。我爹听说他出来,正在家里着急呢。”徐霞客不满意地:“哥,我知道了。我腿也好了,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要么你等我,咱们一起回去!” 徐弘祚生气地:“你这就走!” 一阵马蹄声响,是徐有勉带着顾行乘骑赶来。徐有勉下马:“在这站着干什么?” 徐霞客和徐弘祚一齐上前:“爹!” 吴骥:“您是徐府徐大人吧?快到家里坐!” 徐有勉施礼:“在下徐有勉,我听说弘祖腿碰伤了,特来看看的。您是吴府吴大人吧?在彭府我都听说了,谢谢您和彭大人的款待!”吴骥连忙:“难得一见!请……” 徐有勉向顾行递过缰绳,随吴骥等人领着徐弘祚和徐霞客一起走进吴家。 沈烈魁的家奴走来:“老爷,南炀歧村徐家来人了,要见您,还带来了礼物。” 院子里,沈烈魁正将一个佃农吊在大树上,喝令家奴用鞭子抽打。他转身看了家奴一眼,“是徐家什么人来的?” 家奴:“是徐公子的哥哥。” 沈烈魁手一挥:“让管家跟说话。” 沈家前房的客堂里,徐弘祚将礼物奉上。白胡老者:“坐、坐。徐公子经过我家,我家老爷尽情款待是应当的,贵府不必破费。” 徐弘祚:“我弟弟太不懂事,来打扰沈大人和您老。我爹让我来,就是表示谢意。等家中忙完时,我爹还会来的。”白胡老者:“不用谢不用谢。前时徐公子来我家,一举一动,让我家老爷、夫人和小姐赞不绝口,一致夸奖徐公子懂礼有识。适当时,我家少爷还想去拜访你家翁徐大人。只是有一事老朽想在此相问,徐公子弘祖年庚多大了,在家可有人为他提亲?” 徐弘祚:“老伯问弘祖年庚,弘祖是、是万历14年生人,今年十六岁了吧。现还没有人给他提亲。”白胡兴奋地:“万幸、万幸,应该说是缘分。我家小姐为万历15年生,今年十五岁,属鼠。你家徐公子弘祖万历14年生,今年十六岁,属猪。属相说,猪鼠两个亲切友善,是万不抽一的一对。还说属猪相淳朴善良,重钱财积累,属鼠相精明干练。这么说,我愿为徐公子弘祖和我家小姐提亲,玉成这门亲事。你回后就给你家翁徐大人说,这是一对好姻缘!” 徐弘祚:“谢谢您老的美意。我回去就给我爹说,听取他的意见。”白胡老者:“但愿此事能成,我等着喝喜酒呢!”向家奴,“快去给老爷说,咱们宴请公子!”徐弘祚连连施礼:“不必了!不必了!” 彭家屯彭家门外,彭元坤、彭洵阳兄弟一齐向徐有勉和徐霞客招手。顾行牵着马,徐霞客和刘蕙兰牵着驴,跟着徐有勉上路。 徐霞客:“爹,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到长江边上走走。” 徐有勉:“你还走?”他停下来,“你知为你出走,家里多少人为你担心吗?不能去!” 徐霞客脸上现出要哭的模样:“昨天在吴大人那里,今天在彭大人这里,他们说的话,您不都是同意的吗?” 徐有勉生气地:“那也不能,回家再说!”徐霞客想了想:“爹,这样吧。昨天我到了花山顶,本来是可以看到长江的。可是遇到了顾大人、吴大人,又有彭大人担心我的腿刚好而跟来,结果光顾说话了,我什么也没看到。你现在只要答应我,让我登上花山顶,看看远处的长江什么样儿,我就下来跟你回家了,怎么样?” 徐有勉:“你还想上花山?” 徐霞客点点头。徐有勉:“上了花山看了后就一定回家?” 徐霞客:“一定。” 徐有勉:“好吧!”他转身,“小行子牵马,小兰子牵着驴,你们在后边。我和弘祖去花山顶一趟,回来咱们就走。”说着,和徐霞客转身,向花山上走去。 沈烈魁躺在大堂的雕花躺椅上,手中玩着鞭子。 白胡老者走来:“少爷!”沈烈魁坐起来:“徐家的长子走了?” 白胡:“走了。给小姐提亲的事,我跟徐家的长子一说,徐家长子就应承了,要回去就给他家翁说。我看这门亲事能成,成了对沈家徐家都有好处。”沈烈魁:“好吧!如能成的话,我就把姓徐的织布作坊搬到沈家来,织我沈家布!把梁溪码头徐家布的牌子,换成沈家!”他站起来,从墙上抓过枪:“走,表叔,咱打鸟去!” 徐有勉气喘吁吁地,跟着徐霞客登上山顶。 徐霞客:“爹!你看远处,多壮观!吴大人说,他少年时,就站在这山顶看长江!” 徐有勉在山上向四处打量:“这里,我年轻时也来过。”徐霞客惊喜地:“爹,你也喜欢登山?”徐有勉不睬地:“你说看长江能看到吗?” 徐霞客爬到一块大石上,向北望去。他兴奋地:“爹!能看到,真是太美了。你也上来看看!” 徐有勉吃力地爬上来,向北望去,只见远方的长江悬为天际一线,向东方划过,被村庄田林汇成的一片浓灰遮住。他不无遗憾地:“看是能看到,只是远了点,还模糊不清。”他走下来,“走吧,别看了。你要是想看,等你考完童子试,到江阴城那边好好看!那边过去就是海头!” 徐霞客却留连地站在大石上,对着远方大声地:“长江,我来了——!长江,我来了——!……” 徐有勉不耐烦地:“快下来,快走!” 徐霞客向远方神往了一会儿,再次鼓起劲地:“长江,我来了——!长江……”他忽然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