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消失的斗彩花瓶 1840年,鸦片战争后,新兴资产阶级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主张“讲求西学”,发展资本主义文化教育,惊呆博物馆的产生,就是这一文化现象的反应。 其中有两种不同的性质,一种是外国人在国内办的,一种是中国人自己办的。 上海市政府在法租界和法国人联合共同督办了沈西博物馆,其中搜罗了包括圆明园在内的三千五百多件文物和一千五百多部古书籍。兴办初始,沈西博物馆受到了上海各界人士的追捧,一时间整个上海滩都兴起了一股文物风,许多贵族小姐和夫人都喜欢三三两两结伴参观。 当时的博物馆长林宇名是由市长直接任命,副馆长詹姆斯由法国大使馆任命。 “探长,这边。”四喜一边往博物馆里走,一边招呼后面刚从那脸黑色的德国小汽车里下来的陶桦。 陶桦是租界警察局的探长,很年轻,喜欢穿着三件套的西装,开着黑色的德国小汽车,走路的时候,皮鞋下面的鞋钉敲击着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很有气场。 陶桦抿着唇,脸色有些难看,穿过幽深的一小段走廊,前面是整个展厅。 “探长,那边情况怎么样?”四喜笑眯眯的推了推鼻梁上的小黑墨镜。他倒不是耍帅气,而是有眼疾,眼睛见不得光,长年累月的带着墨镜。 陶桦的脸色越加的难看了。 半个月前,他接到线人的消息,青帮和龙源帮要在今天晚上九点在松江码头械斗,抢一批从美国运过来的烟土。他带队蹲守了三个小时,结果重华路13号码头上除了几个卸货的脚力在那儿打牌吃酒,青帮和龙源帮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 警察局一百来号人喂了三个小时的蚊子,简直是笑话。 四喜见他脸色不好,也知道事情没办好,摸了摸鼻尖,不敢自讨没趣。 陶桦这个人在四喜和一众警局警员的眼中都带有几分神秘色彩。听上头的人说,陶桦是留洋回来的,家里人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好像是开银行的生意人,至于他为什么独自一个人回上海,理由五花八门。 有人说他是被家族给流放了,也有人说,他是回来取家族留下的宝藏的,更有人说,他是回来寻找青梅竹马的爱人的,总之理由五花八门,却从没听他自己提及过。不过有一点四喜是极为羡慕的,听说法租界里的法兰德一条街都是姓陶的,每年的房租都够上海滩一个中产阶级的家庭吃用一辈子的。 四喜小心翼翼的看着陶桦,仿佛在看一根金光闪闪的小黄鱼。 陶桦没有注意到四喜的表情,他的目光被整个大厅里五花八门的文物古董给吸引住了。这家中法合资的博物馆他此前来过一次,对里面展出的所谓的文物,心里实在有些不喜,一来这里的东西很多都是当年八国联军从圆明园带走的,现在以法国领事馆的名义放在这里展出,赚中国人的钱,说出来实在是有些无耻。 “什么情况?”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听四喜介绍情况。 今天是周五,博物馆的客人并不是很多,中午下了一场小雨,下午四点就闭馆。晚上十二点的时候,警察局接到博物馆管理员的报案,说是里面一件展品不见了。由于展品是法国领事馆展出的,所以事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陶桦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眼四喜。 四喜穿着警服,身材干瘦,踮起脚来也只到陶桦的鼻尖,被他这么一看,整个人仿佛又矮了一截,压低了身子,小声说道,“丢的是当年八国联军从圆明园里带出来的一只雍正时的斗彩花瓶。” 清朝时期的陶瓷文化已经发展得登峰造极。数千年的经验加上景德镇的天然原料,度套管的管理,清朝的瓷器成就非常的卓绝,到了清朝末期,慈溪太后重修圆明园后,里面收藏的瓷器数不胜数,件件皆是真品。 “一个花瓶?”陶桦不由得皱了皱眉,仿佛再说,一只花瓶,就大半夜把我们叫来了? 四喜干巴巴一笑,说道,“哪里会这么简单啊!东西丢了,人也死了。” 陶桦脚步一顿,四喜“哎呦”一声,一头撞在陶桦背上,捂着鼻子呻吟了一声。 “头儿,你怎么停下了?” 陶桦碾了碾手指,“说重点。” 四喜咽了口吐沫,压低了声音说,“入夜后,博物馆里会有两个值夜的管理员,一个叫小张,一个叫小王。小张守上半夜,小王守下半夜,小王十二点的时候从休息室里醒来,到展厅找小张换班,结果走到瓷器大厅门口的时候,手电筒的光往门口一打。”四喜说着,突然朝前面一指,陶桦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不远处是两扇闭合的红木门,窗户是镂空的雕花,彩色玻璃在博物馆上方的大灯下闪着七彩的光。 这栋博物馆是满清的一位王爷的别院改建的,最大程度的保留了原建筑的设计理念,所以一走进来,便会有种误入宫廷的感觉,平白多了几分深冷,特别是夜里,风吹着窗外的树枝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 陶桦的目光落在那两扇门前的青石板地面上,地面上不知何时沾染了一大片深色的液体,已经有些干涸,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小王走到门口的时候,血顺着门缝流出来,到处都是。”四喜说着,陶桦皱了皱眉,看见那滩血迹上几个明显的脚印,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的。 “他进去了?”陶桦说。 四喜眨了眨眼,“进去了,他拉开门,小张的尸体就迎面扑了过来,正好砸在他身上,把人吓得半死。” “尸体呢?”陶桦突然说,四喜愣了下,“啊?” “我说尸体。”陶桦说完,快步走过去,四喜连忙在后面跟着说,“当时还没死,送医院去了,刚才医院打电话过来,没气儿了。”四喜挠了挠脑袋,陶桦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死,你说尸体?” 四喜干巴巴一笑,“后来可不是死了么?” 正说着,面前的两扇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你谁啊?怎么随便就跑案发现场来了?”四喜见这人四十多岁,穿着一身灰色的褂子,头上戴着一顶灰色的帽子,身材有点胖,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里拎着一只黄色的牛皮箱子,不由得大喊出声,下意识的伸手摸上腰间别着的警棍。 男人笑了笑,突然抬手摸向裤兜。 “别动。”四喜突然大喊一声,把枪往男人的脑门上顶了顶,然后弯腰伸手去掏他的裤兜。 男人双手举过头顶,白色的面皮对着陶桦,脸上带着笑。 四喜从他兜里掏出一张证件,愣了下,打开一看,回头看了眼陶桦,“头儿,你看。” 陶桦皱眉接过证件一看,上面是南京政府颁发的证件,“您是南京特派到沈西博物馆的文物修复专家肖昙?” 第一卷 第2章 卖刀! “喵喵喵!” 几声凄厉的猫叫声在昏暗的巷子里回荡,巷子口昏黄的路灯下,穿着短衫的年轻人伸手压了压头上的瓜皮小帽,然后深深吸了最后一口烟,把有些泛黄的烟头重重丢在地上,抬脚碾了碾。 巷子位于法租界,与百乐门就隔了一条街,站在巷子口还能听见百乐门里传来的歌舞声,恁是一片歌舞升平的世界。 巷子对面是一栋法国人建的教堂,教堂顶楼是一个钟楼,巨大的西洋中盘即便是站在租借门口,只要眼神儿好,也能遥遥看见的。 “咚咚咚……” 钟声一连响了十二下,小吴抬头看了眼钟,又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分毫不差,人也应该来了。 天气已经进入了初春,夜里还带着几分寒气儿,小吴拢了拢衣襟,转过身看着巷子深处。不多时,巷子里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 这是日本仿造美国的哈雷戴维森的摩托车! 小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双手在身前搓了搓,殷切的看着一辆黑乎乎的小怪物从巷子里快速的奔驰过来。 越拉越近,视线明朗起来,昏黄的路灯下,一辆摩托车漂亮的一个甩尾,停在了小吴身前。 “十一。你可来了,就等着你呢。”小吴焦急的说,坐在摩托车上的骑手穿着鹿皮的皮夹克,脚上蹬着小皮靴,摘掉头上的帽子,一头帅气的短发在空中划开一道弧度。“路上出了点小事故,幸好来得及。”墨十一笑眯了眼睛,身姿轻巧的跳下摩托车,从旁边的车斗里抱起一个墨绿色的帆布大布袋,重重的往地上一放,笑着说,“都在这儿呢,一把不少。” 帆布袋里装的全是半米长的砍刀,银色的刀锋在路灯下闪着寒光,锋利无比。小吴满意的一把抱起帆布袋,墨十一笑眯着眼睛伸手拉了他一把,“钱呢?” 小吴哭笑不得的说,“钱钱钱,总不会差了你的。”说完,腾出一只手在兜儿里摸出一圈钞票丢过去。 十一伸手接住纸票,在鼻子尖一闻,不由得笑出声来,“是钱的味道。” 小吴脸一黑,“钱鬼。” 十一把钱往皮夹克兜里一塞,“行啦,赶紧走吧,别回头你们老大被人给砍了,你这刀还没送过去。” “呸呸呸!说什么呢?我们莫爷那是什么人物?上海滩能砍了他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小吴深感偶像被侮辱,咬牙切齿的说。 十一翻了个白眼,长腿一迈,跨上摩托车,一边戴头盔一边说,“行行行,你们莫爷厉害,你们莫爷天下第一,赶紧滚蛋吧!记得留一条狗命明天早晨去看你妈,老太太天天在我耳边嘟囔你,要是让她知道你不好好当学徒,跑去混黑帮,当心你的脑袋。” “十一,我的大姐,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们家老太太,看在我在你们这儿采购了这么多刀的份上,你得给我保密啊!”小吴扯着嗓子大喊,摩托车轰隆隆开出十几米突然停下来,墨十一回头一笑,“我铺子里还有三十把仿唐刀,杀伤力比砍刀强多了,三十大洋一把!”说完,摩托车咆哮着冲进巷子。 “墨十一,你特么的抢钱吧!”小吴“呸!”了一口唾沫,提了提怀里的帆布包,抬起手朝不远处路灯下的一辆黑色小汽车摆了摆手。 ———— “头儿,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出了博物馆,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四喜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陶桦,狐疑的的问。 陶桦掏出车钥匙丢给他,“你开车,去医院。” 四喜接过车钥匙 ,咧嘴一笑,“真让我开?” 陶桦烦躁的揉了揉眉心,“你走过去我也不介意。” “呵呵!我介意。”四喜一路小跑冲到路边,先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头儿,您上车。” 陶桦“啪!”的一声按上车门,拉开后车门,“我坐后面,到了喊我。”说着,弯腰上车。 车子平稳的驶在空荡的大街上,陶桦大概是真的累了,一上车就歪着脑袋睡着了,也不知道昏沉沉的睡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枪声。 “碰!” “碰碰!” 接连几声枪响,陶桦猛地睁开眼,“停车!” 四喜猛地一个刹车,陶桦连忙打开车门跳下车,冲到驾驶室拉开车门,一把将四喜拽下来,“上后面去,我来开。” “头儿!”四喜哭丧着脸,“咱不去医院了?” “你没听到枪响?”陶桦丢给他一个你耳朵有毛病的眼神,弯腰上了车。 四喜连忙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猫腰转了进去,哭丧着脸说,“听到了,听声音,应该是从重华路13号码头那边传来的。” 陶桦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冷笑,“我倒是小看莫夜了。” 车子发出一阵轰鸣,箭一样飞了出去,仿佛带着势如破竹的杀气。 四喜连忙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苦着脸说,“头儿,什么意思?” 陶桦黑着脸,目光阴鸷的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路灯,皮笑肉不笑的说,“莫夜是虚晃了一招,今天青帮确实跟龙源帮有一场火拼,不过时间根本不是九点。” 四喜一拍脑门,把鼻梁上的墨镜拍歪了,连忙扶正,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妈的,我们是被耍了,那个线人一定是莫夜事先就安排好误导我们的,等我们的人一撤,青帮就跟龙源帮打起来了。” 陶桦乜了他一眼,没说话,车子一个急转弯,朝着重华路飞驰过去。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宽阔的大街上静得能听见汽车轮子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陶桦把车停在重华路附近的一家洋行门口,这里距离13号码头只有不到一千米的距离。 下了车,一股子海腥味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腐烂的臭鱼味和货物发霉的酸味。 陶桦拢了拢衣襟,伸手从怀里的枪套中抽出那把擦得澈亮的m1911柯尔特手枪。四喜眯着眼睛羡慕的看着陶桦的那把柯尔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仿制驳壳枪,不由得叹了口气儿;头儿就是头儿,不愧是街霸啊!那么难搞的m1911柯尔特都能弄到。 第一卷 第3章 火拼 青帮是盘踞上海多年的老帮派,创帮百余年,几乎垄断是上海所有的码头生意。直到三年前,青帮老大病故,青帮内部发生过一次内乱,其中一支分割出去,成立了龙源帮,至此,上海的码头生意一分为二,一部分仍然由青帮把持,另一部分由龙源帮把持。随着各国在上海分割租界后,龙源帮在日本商人的支持下,已经有赶超青帮的架势。 今天这场火拼已经是本月以来的第三次了,事关重华路13号松江码头的最终归属问题,青帮势在必得。 莫夜扣动了扳机,子弹破膛而出,不远处的一名龙源帮帮众应声倒地。 “莫爷,不好了,龙源帮这次绝对是打算要你命的,设了埋伏,还都拿着枪,咱们恐怕……”小吴已经一头的血,手里的白刀子上染了血,一身的狼狈。 上海地界的黑道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帮派械斗归械斗,但同是青帮一脉分割出来的,决不许动枪,但今天龙源帮显然是破了规矩,打算下死手弄莫夜。 莫夜腹部中了一枪,刚才救小吴的时候,手臂又挨了一刀,整个人强撑着站起来,还想往前冲。 混帮派的,死不死的早就是老天爷做主了,只是今天吃了一记闷亏,若他日能活着,必不能让龙源帮好过。 莫夜阴沉的眸子眯了眯,小吴连忙拽住他的胳膊,“莫爷,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吴看了眼远处生死不知的兄弟们,想到不久前墨十一说的话,不由得悲从中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家看老妈! “莫夜,你今天死定了。”龙源帮的帮众一点点朝这边聚拢过来,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高个子,带着圆帽,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右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笑得时候,仿佛一条蜈蚣趴在脸上蠕动。 “仇三,你本事了,最好今天你能一枪打死我,否则……”莫夜阴鸷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仇三,恨不能将其割肉喝血。 仇三冷笑两声,脸上的刀疤颤了颤,冷笑道,“莫夜,只要你说出那批货的下落,我放你一条命。” “莫爷!”小吴扭头看莫夜高深莫测的脸,知道仇三口中的那批货就是半个月前莫夜从海上截来的一批货,但里面具体是什么,除了莫夜,谁也不知道。 莫夜冷哼两声,“我若是不呢?” 仇三哼了一声,“那就请你走一趟了。”说着,朝身后聚拢过来的龙源帮帮众摆了摆手,咬着牙说,“给莫爷松松皮子,只要不断气儿,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他这话可谓是杀人诛心了,自从两个帮派分帮之后,械斗不断,莫夜是踩着龙源帮帮众的尸体爬上来的,今天仇三的一句话,几乎激起了龙源帮的众怒,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卸了莫夜的一条胳膊,从此道上扬名。 “对,卸了他的胳膊!” “给五爷报仇!” “上!” “废了他!” 帮众们你一言我一语,倒是并没有人敢贸然冲过去,只一点点缩小包围圈,把莫夜,小吴跟另外两个青帮帮众围在人群中央。 “碰!”人群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朝枪声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陶桦黑着脸站在码头的路灯下,手中高举着那把柯尔特,枪口还冒着青烟,直直的指着仇三。再看仇三,原本在头顶的圆帽掉到了脚边,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啪嗒啪嗒!”往下掉。 “莫爷,是陶桦。”小吴压低了声音在莫夜耳边说,“他怎么来了?不是回去了么?” 莫夜隔着人群,阴鸷的眸子仿佛一头孤狼,恶狠狠的注视着不远处的陶桦。 陶桦面无表情的朝仇三走去,仇三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仰着脖子强装镇定的说,“陶探长,今天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劝你最好回警察局去,喝喝茶,可嗑瓜子。” 上海滩只有两个人最是让人摸不着头绪,一个是莫夜,一个是陶桦。前者是出了名的阴险毒辣不要命,后者是冷面无情神枪手,无论对上哪一个,仇三都颇为头疼。 “如果你喜欢警察局的茶和瓜子,何妨跟我走一趟。”陶桦还在继续往前走,仇三已经退后好几步,一把拉过一个小弟挡在身前,恶狠狠的说,“姓陶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你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陶桦冷哼,“怎么不试试?” “试你妹。”仇三不甘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陶桦也给做掉算了。心里这么想着,他猛地抬起手对身后的帮众们说,“今天杀了陶桦和莫夜,每人五百大洋。”说完,举起手枪便朝陶桦开了一枪。 陶桦早提防着仇三呢,他手一动,陶桦便快速的低下身子在地上翻滚了一圈,然后甩手就是一枪。 “碰!” 随着一声枪响,仇三的手腕一抖,手枪掉在地上。 “啊!我的手,我的手!”仇三捂着满是鲜血的手“哇哇”大叫。 仇三身后的小弟见仇三受伤,连忙有人把仇三拉了过来,其他人纷纷掏枪反击。 “卧槽,来真的。”四喜大骂一声,见陶桦已经两个翻滚躲在货箱后面,翻了个白眼,连忙跟了过去。 码头里再次传来此起彼伏的枪声,只是这一次有了陶桦和四喜的加入,三方人马瞬时乱成一团。 “莫爷,趁机走吧!”小吴虽然没什么脑子,但是逃命的本事一流,一见陶桦和四喜来了,心里就琢磨着怎么逃了,现在三方乱战,不逃就是傻子。 因为失血过多,莫夜的脸色惨白一片,打光了枪里的最后一颗子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陶桦,勾了勾唇道,“好!” 陶桦自然是看到莫夜那高深莫测的那一眼,心里暗骂了一声“娘的!”想冲过去抓莫夜,仇三那不要命的狗日的跟疯狗一样,指挥着人朝他这边疯狂的扫射。 “头儿?怎么办?莫夜跑了,仇三这里,恐怕也是狗急跳墙了。”四喜一边推着眼镜,一边背靠着货箱换子弹。 陶桦接过四喜换好子弹的枪,抬手又是一枪打过去,仇三身前的小弟“嗷!”的一声,眉心开了一个血窟窿。 “三哥,莫夜跑了。”有人看见莫夜跑了,连忙来找仇三汇报,仇三已经杀红了眼,一听莫夜跑了,愣了下,“呸!”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吐沫,“妈的,都怪这个姓陶的,让莫夜跑了,撤!”说完,朝着众人一摆手,一群人“哗啦!”一声散开了,一个个跟暗夜里的老鼠一样,“咻咻咻!”的往昏暗的角落里跑。 这种情况陶桦是没办法追的,四喜一边喘着气儿,一边说,“头儿,现在怎么办?” 陶桦阴沉着脸看着莫夜的方向,冷笑道,“追莫夜,这次仇三明显是带着杀心来的,看样子是打算活抓莫夜,一个月前那批货,肯定是被莫夜给劫走的。”说着,把柯尔特装好子弹,往枪套里一插,“我就不信抓不到他。” 第一卷 第4章 莫夜,你欠我一条命 “老板!算账!”把皱巴巴的纸票子拍在油汪汪的桌面上,十一打着饱嗝站起来,转身朝停在混沌摊旁边的摩托车走去。 路灯坏了有些时候了,忽明忽暗的晃着,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暗影。 混沌摊儿的老板收了钱,转身去收拾家伙事儿。 摩托车发出“突突突!”的声响,老板回头的时候,十一已经骑着摩托车往长街尽头驶去。 十一家的铸造厂在租界边缘,要路过重华路的13号码头,摩托车才刚驶进重华路,路边便突然冲出来一人拦住摩托车。 “十一!” 十一一愣,脚下猛踩刹车,摩托车在原地轮了两圈才停下来,卷起的尘土扑了对面那人一脸。 “我呸呸呸!”小吴摸了一把脸,“十一,你老子的,是我!” 十一一愣,“小吴?你还没死呢?”她略一低头,看见小吴身上的血迹和手里拎着的砍刀,心里一突突,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就往车斗里拖,“今天救你一命。” 小吴连忙伸手扳住车斗不肯上车,哭丧着脸说,“十一,我们爷还在呢!”说完,抬手朝路边的一条昏暗的巷子里一指,里面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狗叫声。 “你们爷被狗附身了?”十一嘬了下牙花子,探头看去。 小吴连忙冲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说,“我的小姑奶奶,你是不要命了么?” 十一翻了个白眼,一把拉下他的手,一片腿从摩托车上下来,径直朝着巷子里走去 。 小吴四下看了看,确定还没人追上来,连忙跟了上去。 巷子里又暗又狭窄,仅能容下三人并行。巷子口摆着破箩筐,十一进去的时候,两条流浪狗正对着巷子深处狂吠,好像黑暗中正蛰伏着一只凶猛的野兽。 “咻!”有东西迎面飞了过来,十一下意识的向旁边一躲,“啪!”的一声轻响在身后传来,是一只酒瓶子。 “爷,是我!”小吴连忙冲过去,十一讪讪的瘪了瘪嘴,“看样子还有力气偷袭,死不了!” “墨十一,你闭上你的臭嘴行么?快来帮忙!”小吴扭头朝十一喊了一嗓子,想想不妥,又折回来拽着她的手往巷子里拖。 十一挣不过他,只好跟着他走进巷子。越往深处走,巷子里的血腥味越发的浓郁了,不用看也知道,那位莫爷伤势肯定很重。 果然,走到巷子尽头,昏暗的角落里坐着一人,因为姿势的缘故,看不清身高,但从他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的情况来看,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老老实实见阎王了。 “十一,赶紧帮忙,莫爷伤重,不能在这里带着,后面陶桦和仇三很快就会追来了。”小吴冲过去扶着莫夜站起来,十一微微眯了眯眼睛,接着头顶的月光看过去,虽然不是很真切,但能看清五官轮廓,倒是个长得清俊的年轻人。 “小吴,不会有什么麻烦吧?”她犹豫的说。 “麻烦什么?告诉你,莫爷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你铺子也别开了,回头我就让人告诉仇老三,帮里的刀都是你赞助的,回头你也别想活。”小吴恶狠狠的说,像一头受了伤的饿狼,逮谁咬谁! “我好怕!”十一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看在他是我的大客户的份上,赶紧的,抬车上去。”说着,皱着眉头走过去,抓起莫夜的另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走一边说,“莫夜是吧?今天你要是能活着,以后伤好了,记得欠了我一条命。” 莫夜眼皮子动了动,好半天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字,“好!”轻的十一以为是幻觉。 嘴角微微勾了勾,十一压低了声音说,“我会尽量不让你死的。” 三人出了巷子,十一和小吴一起把莫夜扶上摩托车,十一扭头看小吴,“你怎么办?”车斗里只能坐一个人,显然没有小吴的地方了。 小吴抿了抿唇,压低了声音说,“你只管带着莫爷走,要是我还能活着回去,自会去找你。”说着,把手伸进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一个挺细的金镯子,“这个是我给我老娘买的生辰礼物,我要是回不去了,你就帮我提前给她吧!”说完,把镯子重重往她手里一放,转身往另一条街跑去。 十一皱了皱眉,把镯子塞进口袋里,侧头看了眼已经昏迷过去的莫夜,嫌弃的瘪了瘪嘴,“你最好别死!”说完,一片腿上了摩托车,三轮的摩托车发出“突突突”的声响,一路咆哮着往长街尽头驶去。 ———— 陶桦留下四喜处理并联系警察局的人,自己开车去追莫夜。 一个月前,一艘商船在海上让人给劫了,船上的货物被洗劫一空,船员一个活口没有留下。警察局调查了一个月,一点线索也没有,今天听了仇三的话,陶桦才恍然明白,那批货表面上是一位徽商的,但背后主人肯定是龙源帮。 龙源帮丢了货,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找,这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陶桦不由得冷笑,除了鸦片和军火,还有什么是龙源帮不敢大张旗鼓找的呢? 按照仇三今天的话说,这批货很有可能就在青帮手里。 陶桦抿了抿唇,脚下猛踩油门,顺着莫夜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莫夜受了伤,车子的大灯一打,便能看见路面上滴落的血迹,顺着血迹追过去,一直到了重华路北侧的一条巷子口。巷口的血迹比较多,大概是莫夜在此有过一小段时间的停留,而后应该是上了什么车,血迹消失了。 这条路很宽,是重华路的主道,主道旁边有不少小巷子,但巷子狭窄,不能容纳汽车穿过,所以只要顺着主道往前追,大概还是有机会找到莫夜的。 陶桦咬了咬牙,顺着主道追了过去。 夜色阴沉,长长的重华路上,一辆绿色的仿哈雷摩托正咆哮着狂奔而过,身后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处,一辆黑色的汽车紧追上来。 汽车的大灯从后面扫过来,十一咬牙骂了一声“该死!”回头恶狠狠的瞪了车斗里的莫夜一眼,真恨不能把他丢下车算了。 第一卷 第5章 该死的女骗子 摩托车一个猛地甩头,钻进一条狭窄的巷子,陶桦的汽车开不进去,只能猛地向前冲去,打算从另一端的出口拦截。 摩托车几乎是贴着墙壁往前开的,十一一边开一边回头,汽车果然没有追过来。 十一常年混迹在法租界,对这片的地形很是熟悉,再往前开出不到一千米就能出了重华路,再往前进入龙源帮的地盘,饶是陶桦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十一心里盘算的很好,摩托车开得飞快,眼看就要冲到巷子口的时候,黑色的汽车突然从右面冲了过来。 “这家伙不要命了!”十一心里暗骂一声,虽然第一时间踩了刹车,但摩托车太快了,还是重重的朝小汽车的车门撞了过去。 “碰!”的一声巨响,铁皮撞上铁皮,十一整个人被甩了出去,重重砸在小汽车的顶棚上。 “跑啊!怎么不跑了?”黑洞洞的枪口顶着十一的脑门,陶桦冷冷的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说,“我怎么不知道青帮还收拢了女弟子?” 十一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跟碎了似的,偏生这家伙还说着风凉话,真是恨得牙根都痒痒了。 陶桦早脱了外套,白衬衫的袖子上染了血,黑色马甲勾勒着劲瘦的腰身,倒是不像是普通吃皇粮的。 “起来,跟我去趟警察局吧!”陶桦用脚踹了下凹进去一大块的车门,冷冷的看着十一。 十一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的从车顶上趴下来。 “陶探长,我想你可能有什么误会,这人我真不认识,刚才是他拿枪逼着我的。”十一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往摩托车边上蹭! “你要是再蹭一步,信不信我崩了你?”陶桦面冷心黑,手里的枪顶在她的脑门上,皮笑肉不笑的说,“有什么话警察局说去。” 十一干巴巴一笑,缩了一下肩膀,突然对他身后喊了一嗓子,“仇三,你怎么来了?” 陶桦脸一黑,下意识的转身,抬起手枪对着身后黑漆漆的街道。 身后哪里有人?只有两只夜猫从路边窜过。 陶桦嘴角一抽,回头一看,十一已经跨坐在摩托车上,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摩托车发出一阵轰鸣,陶桦刚想伸手拽她,十一突然抬起右手,也不知嘴里嘟囔了句什么,便见她的掌心浮起一层淡淡的黄色光晕,在光晕中心仿佛窜起了一簇小小的幽蓝色的火苗。 陶桦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人仿佛被顶住一样。 十一见他发愣,忽而一笑,右手猛地向前一推,掌心的幽蓝色小火苗脱手而出,直奔陶桦而去。火苗见风就长,等落到陶桦脚边的时候,已成了脸盆大小的一团。 陶桦皱着眉头向后一跃,蓝色的火苗窜到他的脚面,“噗!”的一声,原本脸盆大小的火苗瞬间变成一片火海,将陶桦整个人包裹住。 陶桦连忙伸手扑打身上的火苗,完全没注意到十一驾着摩托车风驰电掣般离开。 “啪啪啪!”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一阵拍打声,但火势仍然不减,几乎快要把整个天际都烧成了蓝色。 陶桦翻身扑倒在地,就地一阵翻滚。 滚着滚着,陶桦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停下动作,仰面躺在地上,举起手,一团幽蓝色的火焰正包裹着他的手。火焰燃烧的很旺盛,可是根本感觉不到灼热。 这火有问题! 陶桦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低头看着身上的火,确认了,这火看着凶猛,其实根本伤不到他。 陶桦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神秘的景象,愣愣的在火光中站了五分钟,四周的火焰才一点点熄灭,如同方才一样,四周根本没有一点变化,那场诡异的大火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个该死的女骗子! 陶桦对着凹陷的车门狠狠踹了一脚,摇摇欲坠的车门晃了晃,发出“咔!”的一声巨响,从车体脱落下来。 陶桦黑着脸捡起掉在地上的柯尔特,转身从另一边上车。 ———— 老肖关好了窗户,一回头,看见客厅里摆着的那只皮箱,不由得笑了笑,走过去拎起箱子往楼上走。 “老肖,刚才你看见了么?”说话的正是博物馆的馆长林宇名。 老肖站在楼梯间,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了。” 林宇名是市长的妹夫,博物馆成立之初就被委任了馆长,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比谁都着急。偏偏这个时候南京委派的文物维修专员到了,事情要是传到南京,自己这个馆长的头衔恐怕也保不住了。 “我还没看见过蓝色的火呢!”林宇名呐呐的说,老肖已经上了二楼,不一会儿,换了套睡衣又下来了,手里还端着杯茶,颇有些闲情的在沙发上坐下。 林宇名有些不乐意,但又不好得罪,只好说,“这馆里出了事儿,警察局的意思是闭馆几天,地宫办公室的事儿,是不是要往后推一推?” 老肖这次来不单单是当个修缮师,主要还有别的任务,当然,这些任务是不必给林宇名知道的。 “西南最近开了几个墓,南京那边的意思是,有一部分送到沈西博物馆,所以组建一只好的修缮队伍势在必行,拖延不得。”老肖一点也不退让的说,林宇名憋着一肚子气无处撒,整张脸憋得通红,恨不能把老肖直接打包踢回南京算了。 法国人这边对这案子逼得近,他哪里有时间给他找人组建修缮办公室? 林宇名还想说什么,老肖打着哈气站起来,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笑着说,“行了,老林,我知道你的难处,这样吧,你那边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破案上,至于组建地宫文物修复办公室的事儿,就全权由我来办吧!”他笑眯着眼睛,大包大揽的样子气得林宇名浑身发抖,好半天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俩字,“好吧!” 老肖咧嘴一笑,隔着茶几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你找人给我安排个地方办公,清净点儿的。” 林宇名心中冷笑,还清净点儿的,老子给你送西郊去!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里话似的,还没等林宇名落实下来,老肖就舔着脸说,“这到不用太麻烦,我今天来的时候在博物馆里逛了逛,正好瞧见博物馆后院有一栋三层的洋楼一直慌着,就把那儿拨给我吧!” 林宇名听了,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这劳什子的特派员,那是老子准备给自己养老的! 第一卷 第6章 脱险 摩托车停在墨记铸造作坊门前。十一一片腿从车上下来,硬是使出吃奶的力气将莫夜从车里拖进铺子。 这一番折腾,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十一简单的帮莫夜处理了一下伤口,然后才悄悄溜出作坊。 “十一啊!这么一大早,干什么去啊?”吴大妈正抱着一盆衣服打算去溪边浆洗,打开门儿就见十一往外走。 十一咧嘴一笑,“昨天做工受了点伤,找王瘸子弄点药。”说着,“腾腾腾!”往前走。吴大妈还想说点什么,一抬头,便见儿子小吴一瘸一拐,满身失血的从远处走过来,吓得“碰!”的一声丢了洗衣盆,飞也似的冲过去。 “你个小赤佬,你又给我去哪里鬼混去啦!不要命的啦,哎呦妈呀!你这是怎么回事?”吴大妈一边揪着小吴的耳朵,一边叽叽喳喳的叫唤着,东北话上海话一股脑的往出冒。 小吴“哎呀呀!”的捂住耳朵,朝着十一离开的方向看去,“娘娘娘!轻点,耳朵要掉了,十一这是去哪了?” 吴大妈发泄完火气,又担心儿子,一把扯开小吴的领子,见他排骨一样的肋骨上没有血窟时,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儿,黑着脸说,“你还有心担心别人,去找王瘸子了,说是受伤了。”说完,弯腰捡起地上的洗脸盆,也不洗衣服了,拽着小吴的领子就往回走,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小兔崽子,让你去当学徒,王师傅昨天来找我,说你三天没去了,你到底死哪里去了?” 小吴一听说十一去找王瘸子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儿,知道莫夜八成是死不了了,遂跟着老娘回家。 十一从王瘸子那儿弄了些止血药和消炎药,一共花了三十多块,赶上普通人家两个月的生活费用了。 租界里的消炎药和止血药都紧张,几乎都被法国人的医院控制着,莫夜这种情况,警察局的人肯定一早就让医院留意了,一旦他进了医院,回头警察局的人就能把医院给围了,所以医院是绝对不能去的。 十一一边心疼自己那三十多块钱,一边推开门,铺一进门,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莫夜已经醒了,正白着脸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脱上衣。 胸口和胳膊上的伤口很深,衣料几乎都被绞在了肉里,每往下扯一分都疼得他冷汗直流,苍白干裂的嘴唇被咬出了一圈血痕。 十一皱着眉头走过去,按住他的手,“别动。”把药放在茶几上,回身从柜子里掏出剪刀,将他按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用剪刀沿着伤口把衣服的布料剪开,然后用镊子小心翼翼的往外拽。 豆大的汗珠顺着莫夜脑门往下落,“啪嗒啪嗒!”打在她的手臂上,有点烫。 “你要做什么?”莫夜防备的看着她,不悦的皱了皱眉,伸手扣住她正拉扯他的衣襟的手。 “上药。”十一面无表情的说。 莫夜沉默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就是墨十一?” 十一愣了下,趁他不注意,一把拉开衣襟,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胸膛。 “恩!”莫夜疼得一皱眉,抬头打量她,见她小心翼翼的用镊子把伤口的碎布拿掉,抿了抿唇,说了声“谢谢!”便再也不曾说话了。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包扎工作做得很快,莫夜是个很配合的病人,哪怕她手上动作生涩,绣花针多扎了好几处也没吭声。 刚剪掉针线,作坊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十一回头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莫夜,弯腰从床底下抽出一把一尺长的短刀握在手里,之后才转身绕过屏风去往外间。 “谁啊 ?”十一趴在门口从门缝往外看,台阶下清一色的站着一排黑衣人,一名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台阶上,正单手扣着门板上的咬环铜狮。 “在下是青帮的总管陈清。”陈清抿了抿唇,收回手,“在下是来接莫爷的。” 十一一听这话,便知道小吴肯定是托人给青帮送了信儿,否则陈清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她家,还一抓一个准儿。 反手把短刀背到身后,腾出另一只手拉开门。 “刷刷刷!” 开门的一瞬间,十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她,陈清面无表情的说,“不得无礼。” 十一瘪了瘪嘴,没说话,转身往内室走。 陈清摸了下鼻尖,回头瞪了眼身后的二虎子等人,抬腿跟了上去。随行的还有一名年纪挺大的老头儿,肩上背着药箱子,显然是乔装打扮过的医生。 十一双手抱胸,靠在门廊上看着老医生扒开莫夜的衣襟,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摇头晃脑的说,“这是谁给缝的?这不是胡闹么?” 陈清回头看了眼十一,两只鹰隼一样的眼睛里放出两道凶光。 十一耸了耸肩,没说话,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莫夜费力的睁开眼,朝陈清张了张嘴,陈清把耳朵靠过去…… 青帮的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一阵龙卷风,风卷残云,连床上染血的被单都给带走了。 眼见着铺子一下子清冷下来,十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气,转回身进了屋里倒头就睡。 ———— 陶桦一大早就被警察局长的电话给炸醒了,噼里啪啦一阵数落,限期十天破案。 十天破案!还真他妈的是看得起老子! 陶桦咬着牙刷看着镜子里满脸疲惫,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的忧伤男人,“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牙刷,烦躁的扒了把头发。 “卖报卖报,特大新闻,昨天夜里,重华路天降神火……”小报童的号外声从楼下传来,变声期少年的嗓音好像是从一只破旧的老风箱里挤出来的一样,听得人浑身发麻! 陶桦推开窗户朝楼下看了一眼,“给我来一份报纸。”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顺着窗口丢下去。 少年伸手接住,抬起头咧嘴一笑,“谢陶爷。”说完,把手里的报纸卷成一个圈,用坠着小石子的线绑好,抡起胳膊朝窗口扔过去。 陶桦一把接住报纸,解开坠着石头的线绳,打开一看,顿时脸黑如煞! 第一卷 第7章 消失的明朝甲胄 “查,给我把整个租界,不,上海滩所有剧院里的魔术师,幻术师都给我查个遍,我就不信找不到她!”一大早,陶桦就跟吃了枪药似的,四喜猫着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小心翼翼的说,“头儿,昨儿个到底怎么个情况啊?”能把陶桦惹毛了的人,除了青帮那位莫爷之外,还真没遇见过。 莫不是昨晚儿在莫夜手里吃了亏?四喜上上下下打量着陶桦,陶桦抬头翻了他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得! 这是不想说喽! 四喜识趣的笑了笑,摸了摸脑门,“去去去去,我这就去,不过,头儿,医院那边还去不去了?”小张的尸体还在医院停尸房停着呢,按流程,这人得拉回警察局给法医尸检。 早些年,清政府刚垮台的时候,警察局里还没有法医这一说法,都是请一些晚晴的时候在官府干过仵作的老人来警察局验看尸体,后来政府稳定了,前两年才开始培养了一批法医士人才,直到上个月初,南京政府那边才派了个法医过来。 法医借入刑侦调查之后,局子里的破案率直线上升,受过洋墨水的陶桦更是对法医尸检推崇备至。 “去,怎么不去呢?回头尸体拉回来,直接送韩愈那边。”陶桦黑着脸说,四喜想到那个韩愈拿着开胸钳“咔嚓咔嚓!”两下就把人的肋骨给开了,胃里一阵翻滚,差点没吐出来。 “德行。”陶桦嫌弃的哼了一声,站起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枪别在肋下的枪套里,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西装外套,对四喜说,“行了,魔术师的事儿你交代下去,现在跟我去医院,博物馆这个案子上头施压,十天破案!” “十!十天?”四喜眨了眨眼,陶桦冷笑,“怎么?嫌多?” 四喜连忙摇头,二人一前一后出了警察局的大门。 正好一辆电车从远处晃晃悠悠的驶过来,陶桦眼疾手快的跳上电车,四喜“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陶桦给拎上电车。 一坐下,陶桦就黑着脸,四喜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今早儿来警察局,局子里的人都传遍了,说昨天晚上陶桦的车被人给撞了,车门都被撞掉了。 四喜挨着陶桦坐着,心里暗暗给那位能让陶桦吃瘪的主儿竖起了大拇指。 圣玛丽医院是法国人办的医院,里面的医生都是中国人,只有院长是个法国人,叫罗布司。陶桦和四喜到了医院先去找罗布司,结果被告知罗布司去赴法国领事馆的宴会,小张的病案和死亡证明直接去找一位姓白的医生要就行了。 陶桦找到白明智的时候,他正从外面回来,身上背着药箱子,袖口还有点血迹,见到他的时候微微愣了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陶探长?” 陶桦点了点头,鹰隼般的眸子在白明智的身上来回转了几圈,状似不经意的问,“白医生是出诊了?” 白明智脸上的表情一僵,连忙说,“哦,是一家洋行的老板不慎摔伤了手臂。陶探长是要看昨天送来的那位图书管理员的死亡证明和病志么?” 陶桦点了点头,跟着白明智进了办公室。白明智放下药箱,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小张的病例递给陶桦。 陶桦穿着三件式的西装,黑色的皮鞋永远擦得蹭亮,坐在办公桌对面低头翻看病例的时候,右腿搭在左腿上轻轻的晃了两下。 小张是失血过多而亡,伤口在胸腹,一共三处,一处第三和第四跟肋骨中间,一处在腹部,另一处在心脏偏右的地方,刺得很深,人被送到医院不到五分钟就咽气儿了,临死之前还跟主治医生说了一句话。 “听说小张临死前跟主治医生说了几句话。”陶桦把病例往桌上一放,面无表情的看着白明智。 白明智是当时参与抢救的主治医生,确认死亡的单子也是他签的,只是小张说的话,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是。”犹豫了一会儿,白明智点了点头,“说了四个字,甲胄,杀人。” 四喜听完一乐,“甲胄怎么会杀人?又不是闹鬼了?” 一根铅笔丢过来砸倒四喜脑门上,“说什么呢?” 四喜讪讪的摸了摸鼻尖,陶桦又询问了一下小张尸体的其他情况,除了几处明显的外伤,小张本身并没有任何的健康问题。 离开了医生办公室,陶桦一边让四喜去查一下昨天白明智到底去了哪里,一边从值班室护士那里拿了停尸房的钥匙去看小张的尸体。 因为是到医院就医之后才死亡的,案发现场被破坏的比较严重,幸好小张身上的遗物还保存完好。 陶桦先去看了小张尸体,跟白明智描述的基本一致,凶手应该是从正面下手的,最先一刀是心脏,然后是腹部和肋骨,伤口上都还有生活反应,都是生前伤的,凶器应该是一把两指宽的剑,剑的刃口很钝,伤口呈锯齿状,说明刺进去的时候完全是使用了蛮力,这种力道女人是很难把控的,凶手很可能是个力气极大的男人。 小张身上穿着灰黑色的长褂子,胳膊上带着红色的袖标。陶桦伸手把袖标拽下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一股淡淡的酒味飘了过来。 小张喝酒了? 陶桦连忙把袖标放在一旁的台子上,微微低头往小张的尸体上凑了凑,深深吸了一口气儿,除了血腥和福尔马林的味道,确实还有一点点未散去的酒味。 小张死前喝了酒,会跟谁? 陶桦带着疑问离开医院,刚回警察局,就见自己的办公室的门大开着,那位南京特派过来的文物修缮专家正背对着他坐在办公桌前。 陶桦不悦的皱了皱眉,“你怎么在这儿?”说着,随手关上门。 肖昙站起来,笑着伸出手,“陶探长,久仰大名。” 陶桦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老子就算威名远扬也未必能把名号打到南京政府那边去,你倒是如何久仰的? 陶桦面无表情的看了伸到面前的手,不由得更加不喜了。 一个男人的手生得如此白嫩如笋,什么玩意儿! 肖昙笑着收回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兀自说道,“我是做书画和丝织品修复的,手上不能又任何倒刺和茧子,不然修复的时候很容易损毁文物。” 陶桦示意他坐下,自己走到办公桌后面假装忙碌,硬生生把他晾了五分钟才波澜不惊的抬起头问,“哦,对了,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最近警局的事儿是真的多,差点忘了给您上水。”说着,站起身朝外走。 肖昙笑着没说话,看着他走出去跟门口坐着的小警员嘀咕了几句,然后去了茶水间。 过了一会儿,陶桦端着两杯茶回来,一杯放在肖昙面前,一杯握在手里。 肖昙低头闻了下,嘴角扯了扯,“上好的明前龙井,还是新茶。” 陶桦一笑,“识货。” 肖昙捧着茶杯抿了一口,抬头看陶桦,“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找陶探长,是有关小张那案子的。” 陶桦“哦!”了一声,饶有兴味的看着他,“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肖昙哭笑不得的说,“博物馆里不止丢了一只斗彩花瓶,还丢了几幅字画和几件陶器,具体的名单我列好了。”说着,把列好的单子递给陶桦,陶桦展开一看,好嘛,头又大了一圈。 “案子我会尽量破的。”陶桦心里咒骂了一声,刚想送客,肖昙突然说,“还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陶桦抿了口茶,阴着脸说,“既然知道不该讲还讲?” 肖昙闹了个大红脸,陶桦连忙说,“开玩笑的,请说。” 肖昙这人气度是真的好,被陶桦这么讽了一下,也没见不高兴,打开身边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给陶桦看。 照片里是一套黑色的甲胄,甲胄旁边的架子上挂着一把青铜长剑,目测长有三尺,宽三指,剑身因为长时间被锈迹覆盖,看起来并不锋利。 “这是?” “是华东博物馆那边出土的一件甲胄,因为那边的修复技术还不到位,所以才会送到沈西博物馆,出事前两天才下的火车。”一提及文物修复,肖昙着整个人都好像亮了起来一样,一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边说,“但是今天早晨,这件甲胄不见了。因为技术原因,它还没有被完全修复,这要是落到贼子手里,被弄到黑市倒卖,那绝对是国家的一大损失啊!”说着,肖昙激动地一把抓住陶桦的手,“陶探长,拜托了,一定要把它找回来。你不知道,这可是一位明朝将军的甲胄,价值连城的,对复原明朝古战场和研究明朝冷兵器时期军事战力的特点有着极大的参考价值。” 第一卷 第8章 你爹是嫌疑人 墨家从祖上就是铸造兵器的,据说乾隆年的时候,十一的太爷爷还在宫里的造办处当差,乾隆摆在寝宫里的那把佩剑就是墨老爷子造办的。 后来清政府倒台了,墨家也早就不吃宫里那碗饭了,墨吉带着一家老小在租界边缘开了个铸造坊。一开始铸造坊只做一些农具,后来世道不太平,墨吉也大着胆子带着两个徒弟偷偷铸造了一些兵器,开山刀,砍刀,长刀,匕首,坊唐刀,反正什么玩意儿趁手就弄什么。 十一六岁的时候,她娘死了,痨病,死的时候人都瘦脱相了,枯瘦如柴的手拉着墨吉的手,告诉他要照顾好十一。 十一那时候啥也不懂,坐在门槛上看着墨吉抱着她娘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听旁边来帮忙的吴大妈说,“哎哎!可怜见儿的,你娘这一走,丢下你们父女俩可怎么好啊!你爹重情,怕是要伤心欲绝的。” 现在十一想起吴大妈的话,都会“呵呵呵呵!”的冷笑一阵儿,心说,那老不休的现在正带着小后妈去北平玩儿呢! 这个该死的老负心汉!王八蛋! 十一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用脚踢了下脚边的刀具,心里盘算着,等这些东西都处理了,她就把作坊关了,房子一卖,爱咋咋地!等那老不休的回来,气死他最好! “砰砰砰!”正愤愤不平的时候,作坊的大门被敲得震天响,她连忙回头锁好了仓库的门,走到前面一看,好家伙,门口积攒了两个多月的灰尘都被震得四处飞扬,被阳光一打,就像面前飞了一层金沙。 十一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懒洋洋打了个哈气,走到门边顺手操起旁边的一根钢管,趴着门缝往外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十一差点没把钢管丢了。是陶桦那个煞神,他怎么回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十一脑子里百转千回,顺便把莫夜骂了个狗血淋头。 “开门!”陶桦没什么耐心的站在门口,直觉门口藏了人,下意识的伸手往肋下摸去。 这是要掏枪的,真要动武,十一觉得自己是讨不到一丁点便宜的,所以溜之大吉才是上策。这么想着,十一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要往后跑。 作坊后面有一个小角门,出了角门往左拐就是王府大街,那一片人多嘴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旁边又是菜市场,只要逃到那边,陶桦想要找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十一心里盘算着,莫夜那边肯定是出事了,不然陶桦不会找过来的,包庇黑帮恶徒,呵呵呵!抓进去一准儿没有好果子吃的。 “你要是敢跑,我就开枪,看看是你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子弹快,又或则,你觉得这堆烂木头能挡住我的子弹。”陶桦面无表情的说。 从医院出来之后,他就让四喜去查了小张出事前是跟谁去喝酒的,结果查出对方是一家铸造坊的老板,叫墨吉,四十多岁,最重要的是,青帮的很多刀具都是从这里买的。 一家跟黑帮关系密切的作坊啊! 陶桦冷哼,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门板,知道里面的人没动,冷着声音说,“开门,不然我就开枪了。” 十一隔着门板衡量了一下自己的脚速和子弹的速度,悲催的发现,如果自己真的现在抬脚就跑,以陶桦开枪的速度,她起码要中两枪。 吃枪子这种事儿,真的不是谁都有勇气的。 叹了口气儿,“陶探长言重了,小心枪走火了!”说着,伸手拉开门插,陶桦一脚踹开门,破旧的门板晃了晃,“碰!”的一声砸在地上。 十一手里还举着钢棍,陶桦的枪对着她,等眼前的灰尘散去,看清对面站着的人的时候,陶桦嘴角抽了抽,露出个冷笑,“是你!” 十一哭笑不得的看着陶桦,双手举过头顶,“探长,咱们认识么?” 陶桦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说呢?好狗胆啊,救走了莫夜,怎么不见他派人保护你呢?你这个样子进警察局,要吃苦头的。”陶桦目光阴鸷的看着她,十一两股一颤,死鸭子嘴硬的说,“探长,我真不知道你说什么,谁是莫夜?我昨晚一直在家,不曾离开,您老恐怕认错人了。” 陶桦波澜不惊的“哦!”了一声,猛地上前两步,柯尔特的枪口顶在她的脑门上,“不若,你再放一把火试试?” 冷冰冰的枪口贴在脑门儿上,把白皙的额头压出一圈红印子,陶桦不由得抿了抿唇,冷笑道,“怎么?大魔术师,你大可以继续玩一玩你的把戏。看看是你的火快,还是我的枪子快。”陶桦一脸的嚣张,十一想到有关陶桦的种种传闻,牙根直痒痒。昨天夜里是趁其不备,又有黑夜掩护才使得她得了手,现在陶桦明显是有备而来,她那几团虚张声势的火苗,根本连他的毫毛都伤不到。 她天生异常,能驱神火,少时还沾沾自喜,后来才知道,这东西就是一块鸡肋,烧不到实体的东西,也就能看,糊弄糊弄隔壁小虎子一干小孩玩玩而已。 “探长您说笑了,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先把枪收了啊!”十一讨好的说。 陶桦“哼!”了一声,推着她往里面走,走到屋子正中央那张八仙桌前,用脚勾了一张椅子大刀阔斧的坐下来,枪口从她脑门移到胸口,抬头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说,“你是墨吉?” 十一愣了下,眨了眨眼,“那是我爹。” “哦!”陶桦应了一声,十一看着他,莫名的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老头儿出事儿了? 陶桦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两圈,十一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有种被一条湿漉漉的毒蛇缠住的感觉,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说吧!你爹呢?我喜欢听实话,你知道的,进了警察局,总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开口说实话的。”陶桦老神在在的说。 十一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卑鄙”,面上荡着讨好的笑,“敢问陶探长,我爹是怎么了?” 陶桦忽而一笑,十一瞬时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委实是,有些人适合笑,有些人不适合笑。陶桦这人长得周正,浑身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气息,就那么站在那儿也是钟灵毓秀的好看,可是一笑起来,嘴角微微向上,总让人觉得他高深莫测,不怀好意,像一条湿漉漉的毒蛇,不被他缠上还好,一旦被他缠上,那是要命的。 陶桦的枪往上移了移,顶在她心口的位置,波澜不惊的说,“昨夜沈西博物馆的夜班管理员死了,有人看见他死前跟你爹喝过酒。” 十一大惊,“不可能!” 陶桦“哦!”了一声,撩起眼皮子看她,“怎么说?” 十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我爹一周前跟我小妈去北平了,这个时候该是在北平的呀!” 第一卷 第9章 关押二十小时 警察局。 “四喜四喜,里面什么情况啊?”巡捕小王拉了拉四喜,朝陶桦的办公室努了努嘴,“那女的谁啊?” 四喜“嘿嘿嘿!”一笑,朝小王勾了勾手。 小王咧嘴一笑,连忙凑过去,四喜一个爆栗敲过去,“去去去,那儿那么多事儿?头儿的事儿是你能管的么?让你查的东西怎么样了?” 小王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哼哼唧唧的说,“查了查了,昨天晚上白大夫好像是被青帮的人带走了。” “还真是给莫夜挖子弹去了啊?”四喜一拍脑门,“娘的,白守了一夜,毛儿没抓到。” 小王眨了眨眼,凑到四喜身边说,“我说,咱们头儿是不是跟莫夜有什么过节啊?这上海滩那么多黑帮头子,怎么就盯着莫夜?” “滚滚滚!那是你能问的么?”四喜嫌弃的摆摆手,打发走小王,四下看了看,凑到陶桦门口,扒开门缝往里看。 十一是背对着门口坐着的,陶桦坐在她对面,从门口正好能看见陶桦脸上的表情。嘿哟!那叫一个黑,跟谁欠了他八根金条似的。 “你到底说是不说?”陶桦大手往桌上一拍,面无表情的看着十一。他从警几年,还真没见过这么水米不进的女人,简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还特讨人厌。 十一被他气乐了,双手支着下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探长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都说了,我爹跟我小后妈去北平了,我这都好几天没见着他了,他要是真回来了,你就跟他说一声,他要是再不回来,我就把作坊给卖了,回头别说我败家子儿。”十一一边说,一边用食指沾着面前茶杯里的水在桌上画圈,一圈挨着一圈。 陶桦冷冷的看着她,手指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好,就算你不知道你爸回没回来,那你认识小张么?张德贵,沈西博物馆管理员。” 十一摇头,“不认识。” 陶桦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她,“上面的东西见过么?” 十一愣了下,拿起照片看了看,照片是小张的工作证件照片,黑白底儿,看起来四十多左右岁,不过也不排除长得比较着急,实际年龄并没有这么大。 “不认识。”她把茶杯往右面挪了挪,面前已经画了一排圈。 “那这个呢?”陶桦跟变戏法似的,从后袋里又掏出一样东西,一颗纽扣,黑色的,那种冬天人们常穿的毛呢大衣的纽扣,只是这颗纽扣看起来有些不同,圆圆的、黑黑的,中间四个空,其中一个空的上面刻了个小卍字符。纽扣是金属材质的,拿在手里很有手感,但做工精炼,不像是凡品。 十一在看见纽扣的一瞬间,心里“咯噔!”一声,再抬头看陶桦,连忙说,没见过。 陶桦抿了抿唇,冷哼道,“这是在案发现场的角落里找到的。” “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十一连忙狡辩道,“这种纽扣满大街都有售卖的,不信你去找找?一准一大把的啊!” 陶桦嘴角一勾,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的气场太强大,她有点吃不消,下意识的挺了挺腰板,故作无辜的看着他。“你不会因为怀疑我爸跑回上海跟张德贵喝酒就说他是杀人嫌疑人吧!而且……”说到这儿,十一咧嘴一笑,“那个纽扣探长要是喜欢,明天我送您一打啊!” 陶桦眼皮子直抽抽,一把夺回装纽扣的证物袋收进怀里,恶狠狠的对她说,“你真的没看到你爹?” “真的,不能再真了 。”十一发誓,她是真没看到墨吉,如果看到了,她早就把他大卸八块了。这世界上就没有这么不靠谱的父亲,把一堆烂摊子丢给她,自己带着小老婆逍遥自在去了。 没人性! “呸!” 陶桦嘴角抽了抽,心说这姑娘莫不是脑子有病? 陶桦在心里翻白眼,面上不显,冷冷的说,“你干什么呢?” 十一“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陶桦烦躁的敲了敲桌子,“那好,就算你不认识张德贵,你爸也没从北平回来,咱们说说昨天晚上。” 十一两股一颤,就知道今天不会那么简单糊弄过去。 “真事儿,是莫夜拿枪逼我的。”毫不留情的把锅甩给莫夜,十一笑眯着眼睛看陶桦,“我也是受害者的。” 陶桦摸了下鼻尖,鹰隼般锐利的视线看得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您要是抓到莫夜了,一定要通知我啊,我来砸他臭鸡蛋。那就是一社会的毒瘤,危害百姓的害虫。”骂人骂得毫无负罪感,反正想来他莫爷也是不在意这些的。 陶桦冷哼两声,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十一愣了下,连忙站起来跟过去,没想到陶桦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头撞了上去,“哎呦!”疼! 陶桦回头看她,“你跟着我干什么?” 十一红着眼睛摸着被撞得发疼的鼻子,“回家啊!” 陶桦嘴角勾了勾,“我有说你可以回去么?” “难道还能关着我?我又不是杀人犯!”十一黑着脸,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陶桦低头看她,她长得在女子中还算高挑,一米六四左右,穿着墨绿色的骑马裤,脚上踩着小牛皮的靴子,白衬衫,领口扎着个蝴蝶结,俏丽的短发有点羊毛卷,塞在黑色的贝雷帽下面,颇有几分俏皮。 这是个漂亮的姑娘,就是性格可不讨喜,微微眯着眼睛的时候,好像满肚子憋得都是坏水。他可没忘记昨天晚上在她手上吃的暗亏,更不会相信什么莫夜威胁她,昨晚莫夜明明伤得跟一条死狗似的,别说是他,就是一个普通女子都能随便弄死她,哪里有力气威胁这么个危险的丫头?“没杀人,但是有嫌疑,拘留你二十四个小时还是可以的。”陶桦咧嘴一笑,满意的看着她突然僵硬的脸,“时间到了,自然就放了你。”说完,一边往外走,一边朝门口看戏的四喜乜了一眼,凉凉道,“四喜,你带这位墨姑娘去挑一件好一点的牢房,好好照顾着,不到二十四小时不能放人!” 十一不敢置信的看着陶桦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坏笑的四喜,这家伙是故意的吧!这是以权谋私? 第一卷 第10章 时间静止 沈西博物馆后面有一座小洋楼,以前空了挺久的,老肖来了之后,硬是从馆长那里拗了过来,今天早晨挂了牌子,“地宫文物修复办公室”几个大字镶在门栏上面的鎏金水的木牌上,阳光一闪过,当真是多了几分气势。 “让让,让让。”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常莹莹连忙往旁边让了一下,只见一名穿着灰色马甲,白色衬衫的年轻小伙子正抱着一摞子档案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大抵是档案摞的太高了,挡住了他的视线,竟是晃晃悠悠的朝她撞了过来。 眼看着成堆的档案就要倒下来砸到常莹莹,小伙子突然轻呼了一声,“啊!” 常莹莹的眼睛半睁着,整个人好像别顶住了一样,一动不动的,更神奇的是,明明已经倒下来的书竟然在半空中悬浮着,好像一切都静止了一样。 “呼!还好来得及,吓死我了。”档案袋后的于程长长出了口气儿,松开手,整个人从高高的档案堆后绕了过来,然后伸出手,把悬在常莹莹头顶的几袋档案拿下来,小心翼翼的放在走廊旁边。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好像时间不曾流逝,他动作极快的把所有档案都放好,然后再回到原来的位置,捧着还悬在半空,但是已经所剩无几的档案袋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随着于程的声音,常莹莹的眼睑快速的动了一下,她愣愣的看着对面带着一副黑框眼睛的俊秀小伙子,有些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才那一摞子档案袋明明马上就要砸到她头上了,可是怎么只有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掉下来的档案袋就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走廊边上?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于程伸手推了推眼睛,笑眯着眼睛对一脸懵的常莹莹说,“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地宫文物修复办公室么?” 常莹莹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半天才仰起脸指着门口的牌子,傲娇的说,“对,这里就是,你谁呀?” 于程脸微微一红,连忙笑着说,“你好,我叫于程,刚从北城大学毕业,是梁汉文老师推荐我过来的,请问你是?”说着,把文件袋挪到左手,伸出右手。 常莹莹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气,懒洋洋的说,“谁问你是哪里毕业的了啊?行了行了,前面就是办公室了。”转身踩着轻快的步伐进了办公室。 于程笑了笑,收回手,低头看了眼走廊边上整齐码放的档案袋,叹了口气儿。 “哦,小于吧!”老肖从后面走过来,笑眯着眼睛看着于程。 这是于程第三次见老肖,依旧有种看见大尾巴狼的感觉。 “哦,肖主任啊!您好。”依旧是右手,老肖激动的冲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小于同志啊,等候你多时了,咱们办公室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啊!” 于程不堪盛情,闹了个大红脸,用力抽回被老肖握着的手,讪讪的笑着说,“哪里哪里,肖老师才是文物修复方面的专家。” 老肖这人自来熟,低头看了眼旁边的档案袋,一边弯腰抱起来,一边说,“来来来,我带你进办公室熟悉一下情况。”说完,挨着于程并排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刚才的事儿,我都看见了。” 于程惊讶的瞪大眼睛,侧头看老肖。 老肖推了推眼镜,笑眯着眼睛说,“以后都是一家人嘛!互相了解很重要。”说着,腾出一只手重重拍了于程一下,“小伙子,加油干!” 于程一脸懵的看着大步走到前面的老肖,突然觉得这个老师口中的文物修复大师好像有那么点不靠谱啊! ……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王八蛋,陶桦这个混蛋竟然真的把她整整关了二十四个小时,一秒钟不带少的,完全是掐着秒表来给她开门的。 “墨小姐,你可以出去了,不过因为案子还没有侦破,你和你爹都有嫌疑,所以未来一段时间,墨小姐最好不要离开上海。”四喜一边笑着一边按照陶桦吩咐的说。 十一已经气得没脾气了,暗地里把问候了一下陶桦的家长,皮笑肉不笑的对四喜说,“我现在可以走了么?”一边说,一边活动活动胳膊,在那么个犄角旮旯里坐了二十四个小时,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快上锈了。 四喜故意板着脸说,“走吧!” 十一哼了一声,一边晃着手腕一边往外面走,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一名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 “哎呦!”男人走得急,没看到前面的她,硬生生撞了过来。 两个人撞了个结实,幸好后面有人拎着她的领子将她提了起来,才没被那个冒失鬼给撞倒。“喂,你这人干什么?走路不看路的啦!”十一翻了个白眼,一肚子火儿没地儿发,被他这么一撞,简直跟爆发了的火山一样,眼睛一瞪,杀气腾腾的看着男人。 “肖主任。”后面的人突然出声,十一这才反应过来,猛地回头一看,身后站着的可不就是陶桦么! 好嘛,冤家路窄啊! 陶桦嫌弃的乜了她一眼,一甩手,将她拎到一边,凉凉的说,“挡路了!” 挡路了,挡路了,挡路了? 十一吹胡子瞪眼的看着陶桦,见他伸手去扶跌倒的老肖,不由得冷笑,趁他不备,抬脚对着他的膝盖窝就是一脚。这一脚用了十二分的力道,陶桦又毫无防备,整个人重心不稳,硬生生朝前面的老肖扑了过去。 “砰!” “哎!我的腰!”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扑在地上,老肖捂着腰,整个人都懵了。 “陶,陶探长?发生什么事儿了?”老肖抚了抚眼镜,一脸懵的看着扑在他身上的陶桦。 陶桦内心仿佛有无数匹牦牛狂奔而过,面上却一脸平静,再正经不过的说,“哦,没事儿,刚才好像听见了枪声,恐对肖主任不利,是以多有得罪,海涵。”陶桦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抬头看着十一逃跑的方向。 老肖也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边往陶桦身后藏了藏,一边顺着他的视线朝长街尽头看去,“可是看出了什么?” 陶桦一本正经的回头看他,摇了摇头,“杀手一般一击不中,不会二次攻击,暂时安全了。”说完,扭身往警察局里走。 老肖摸了摸鼻尖,咧嘴一笑,撩袍跟了上去。“陶探长,请等等,我有件事儿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