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别样母亲许梦安 宏远中学，302班。 李云阶垂头丧气地立在窗边。 教室里，有三三两两闹作一团的同学，更多的，却是埋头伏案。 再过大半年，他们就要中考了。 有位高个男生闪了过来，笑得没心没肺：“喂，李云阶，还在生我气呢？” 李云阶头也没回：“刘思明你给我滚！” “我刚看了一个段子，超级逗。” “你离我远点，不然又有八卦了。” “现在全校都知道我喜欢你，不算八卦，是事实。” 李云阶忽闪着长睫毛，昂着头：“我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我管不了你，你也管不着我呀。” 李云阶都快吐血了。 这时，戴着黑框眼镜的王哲走了过来：“刘思明，李云阶，你们俩放学后到薛老师办公室去一趟。” 高个男生撇撇嘴：“怎么？” 王哲摇头：“刘思明，你还好意思问？咱们班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不会是叫家长了吧？”李云阶转身，扶额。 王哲望了李云阶一眼：“事是刘思明犯的，你去了，最多也就是配合调查。作为目击证人，我随时可以为你证明，毕竟我是班长，我说的话，老师信。” 刘思明表示不屑：“班长？嘁，在我眼里，你什么都不是！” “我还真不在乎！”王哲转对李云阶，“我新买了一套卷子，题型特别好，可以跟你分享一下……” 李云阶看了看刘思明，又看了看王哲，双手一扒拉，把他们推到两边：“你们俩烦不烦啊！” 昨天，是宏远中学秋季运动会的最后一天。 长跑冠军刘思明，在领完奖牌后，单膝下跪，把奖牌递给了李云阶，用几乎响彻云天的声音吼道：“我喜欢你！” 全校轰动。 李云阶当然不要什么破奖牌，她扭头就跑，那速度，据同学们回忆，不参加百米短跑都可惜了。 撑完今天最后一节课，李云阶慢腾腾收拾着书包，只恨之前没能好好转发一波锦鲤。虽然李云阶成绩一般，可她才艺多啊，没少在各类才艺比赛拿奖，平日里，班主任薛一曼总爱夸她，也总护着她。 “叫家长”这种事，对李云阶来说，还是头一回呢。 “走啊，别磨叽了！”刘思明倒是不怵。 “你们家谁来啊？”李云阶问道。 刘思明摇摇头：“老规矩，我爸呗。我妈可受不了这气，分分钟都能跟薛老师撕起来。” “薛老师这是想干吗？” “别担心啦。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 “别再说那两个字了，行不行！” “哪两个啊？” 李云阶脸一红，拎起书包就往外走。 薛老师办公室内，两位家长早就到了。 一脸紧张的是思明爸爸，他老老实实站着。 云淡风轻的是云阶妈妈，她优雅从容坐着。 见孩子们来了，思明爸爸一把拉过儿子，好一顿数落。 云阶妈妈只是给李云阶一个眼色，让她到身边来。 云阶妈妈笑了笑，指指女儿，看着薛老师：“您觉得我们家云阶好看吗？” 薛老师一愣，随即点头。 “好看就对了。这世上，人人都喜欢好看的。所以，刘思明喜欢云阶，这事本身没错。刘思明没错，云阶也没错。薛老师，你这怒不可赦的，又是叫家长，又是要通报批评刘思明的，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思明爸爸打开了紧锁的眉头，也笑了：“是啊是啊，也没多大点事。还希望薛老师能够网开一面。” 他说毕，感激地看向面前这个女人，她不但是李云阶的妈，还是家委会委员，她的话举足轻重。 “不是，云阶妈妈，刘思明可是当众对你女儿表白了！这不是小事！”薛老师一下站起。 云阶妈妈仍是坐着，理了理耳后的短发，看向了李云阶：“要是刘思明向你道歉，你会原谅他吗？” 李云阶其实并不反感刘思明，要是没有“表白门”事件，他俩也算是好朋友。是，这事让李云阶觉着气恼，更觉着丢人，可要是刘思明因为这个被通报批评，她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 思明爸爸推了刘思明一把，刘思明朝李云阶鞠了一躬，认真极了：“我对不起你，李云阶。我向你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噗嗤”一声，李云阶乐了：“好吧，我原谅你，咱俩还是朋友。” 云阶妈妈表示十分满意：“瞧瞧，这样多好，孩子有孩子的处理方式。李云阶，我给你手动点赞。” “那什么，刘思明，爸也给你点赞。”思明爸爸拍拍儿子的肩膀。 薛老师瞪大眼睛：“就这样？” “薛老师，这都快中考了，怎么提高孩子们的学习积极性才是正经事。像这种，都是小事，您没必要纠结。”云阶妈妈站了起来。 “不是……” “云阶，我们走。” 母女俩往校门口走着。 “妈，你可真行。”李云阶由衷感叹。 “这个刘思明我知道的，你们俩上小学的时候就在一个班嘛。要是因为他一时的冲动，受了处罚，影响他的中考成绩不说，搞不好还会影响你的。小事化了呗。哎，我发现这小伙子越长越帅了，看他那样，至少得有一米八了？” “一米七九……不是，妈，你问这干吗？” “喔，一米七九，不错。” “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怀疑我和他……” “李云阶你看你，又敏感了不是？妈相信你的眼光，这刘思明是挺帅的，可是我家云阶喜欢的男孩不仅仅要帅，还得有才华，对吧？” “那倒是，刘思明是学渣……不对，妈，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在试探我呢？” “不可能，走，咱姐俩吃海鲜自助去。” “谁跟你姐俩了？咱是娘俩！”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朋友。” “别，许梦安女士，我可不缺朋友。” “好了好了，李云阶女士，咱俩的朋友关系就此终结，这总可以了吧？” 李云阶翻了个白眼：“你都不知道，我们班这些同学，最烦的就是爹妈争着抢着要跟我们交朋友。有这份心，做对称职的父母，就比什么都强。” “我还算称职吗？ “你别骄傲，在我看来，你还有进步空间。” 这时，许梦安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皱皱眉。 李云阶也皱皱眉：“是我小姨吧？她又闹离婚了？” 第一卷 第2章 小姨就像雷阵雨 李云阶的小姨叫许梦心。 虽说小姨和老妈许梦安是嫡亲的姐妹，但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 据老妈说，小姨打小就没什么追求，但是吧，这没什么追求的小姨呢，偏偏就有很多异性追求她。没别的，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呗。 老妈这番话，多少有点diss亲妹的意思。论长相，老妈确实没有小姨好看，当然，她也不丑。 小姨遗传了外婆的样貌，长得精致，颇像某个当红的偶像歌手，连声音都神似，柔柔的、甜甜的。 老妈则遗传了外公的大脸盘，身材也更高大些，并不符合流行审美。好在，她走的一直是气质路线（也只能走气质路线）。 如果说小姨是偶像派，老妈更像是实力派。 此时，海鲜自助餐厅内，柔柔甜甜的小姨正哭得梨花带雨。 在李云阶心里，小姨什么都好，就一点，她哭哭啼啼的时候有些烦人。 小姨长得多漂亮啊，哪怕怀孕8个月，挺着个大肚子，却仍不显臃肿。甚至还化了整套的妆，连大波浪都是刚吹的。这样的大美女，她对生活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要离婚！”小姨一边往嘴里塞蔬菜沙拉，一边含糊地说着。 “唔……”老妈点点头，“你还想吃什么，我让云阶去拿。” “姐，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啊？我要离婚！离婚！” 这样的话，小姨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说，怀孕后变得更严重了。 其实，小姨已经有一个孩子了，小名叫熊熊，人如其名，完完全全就是个“熊孩子”。 李云阶不喜欢熊熊，每次他来家里，总要搞破坏，就想着小姨这次要是能生个女宝宝就好了。 当然，儿女双全，这也是小姨和小姨夫的心愿。 老妈和老爸就不一样啦，他们总说孩子一个就够了。 “光这一个就疼不过来呢！”这是老爸的原话。 李云阶有时候觉得老爸、老妈怪烦人的，还想着，要是自己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转移一下他们的注意力也不错。不过嘛，最好是妹妹。女孩才可爱。 “云阶，你去拿点吃的。”老妈推了李云阶一把。 “你要吃什么？”李云阶老大的不愿意。 老妈正减肥，根本不敢多吃。用膝盖想都知道，她这是打算支开李云阶。 我都15岁了，干吗老是拿我当小孩？ 李云阶这么想着，但还是站了起来。 待女儿走了，许梦安才道：“心心，不是我说你，你以后说话能不能分个场合？当着云阶的面，你这样，合适吗？” 许梦心吸吸鼻子：“让云阶早点知道这世上男人没好货，兴许还是件好事呢。” “老贾对你有多好，我们全都看在眼里，你这么说，可就有点没良心了。行，我还是那句话，你要真想离，我双手赞成。别每次都咋呼半天，到最后没一点动静，你不累，我们累。” 老贾其实不老，就是提前谢了顶，有些显老。许梦心平时总这么叫他，许梦安他们也便跟着叫。 许梦心擦了眼泪，白了许梦安一眼。 随即她的眼波一转，又挪回到许梦安脸上：“姐，你的脸怎么看起来灰扑扑的？” “什么就灰扑扑了，我最近有点不舒服，气色不太好。” “不会是早更了吧？”许梦心捂嘴乐，跟刚才的怨妇相判若两人。 许梦安脸一沉，沉默着。 “不是，多久了……姐，你可别吓我。” “两个月没来了。” “去医院了吗？” “没去。” “为什么？” “不想去。” “你就那么害怕面对现实？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早更。大姨妈不来，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你可别吓我！” “原来你也怕。” “我跟你能一样吗，我都40岁了。” “40岁怎么了？40岁生二胎的多了，老贾一哥们的老婆，都快奔五了，前段时间刚生了个胖丫头，白白嫩嫩的……” “打住！要这样，我宁可早更。” “什么更？”李云阶端了点水果过来。 “早更！”许梦心接嘴。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她……” 许梦安抓起个草莓就往许梦心嘴里塞：“就你话多！” 吃完饭，她们把小姨送回了家。看她那样，高高兴兴下了车，又跟没事人一样了。 “妈，小姨的情绪就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李云阶直乐。 许梦安开着车：“这个比喻不错，但是，她高兴不是因为别的，她呢，只要我这个当姐姐的倒霉了，她就高兴。” “你倒什么霉了？” “我……我就是这么一说，我能倒什么霉。” “刘思明的事，你跟小姨说啦？还有我被叫家长，你也跟她说啦？” “哎，我发现你这小孩心事还挺重。” “跟小姨说不要紧，但是，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 “为什么呀？” “我爸啰嗦，肯定会没完没了。” “那是你爸在乎你。这世上，他就在乎两件事，一件是他学术上的事，一件是你的事。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你跟刘思明交朋友可以，但也要注意分寸。要是让我发现你们俩有什么苗头，我肯定第一个冲出来把它给掐了。” “妈，停车停车！” “别转移话题。” “我没转移话题，你不是要去药房吗？前面就是。” 许梦安靠边停了车，李云阶解开安全带要跟她一块下车。 “你在车上等我！我买点药，很快的。” 两人回家，李临从书房走出来：“可以啊，你们又去开小灶！我就惨啦，兰香请假了，说是有急事要回乡下，害我只能吃方便面。” 老爸口中的“兰香”是他的远房表姐，同时也是他们的住家保姆，李云阶10岁那年她就来了，已经算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爸，这顿饭是小姨请的，她没请你，可怪不了我们。”李云阶迎上去，踮脚揽住老爸的肩膀，“是吧，妈？” 许梦安没搭理他们，扭头去了卫生间。 “你妈这是怎么了？” “我哪知道？”李云阶这么说着，心里头也有点紧张，生怕老妈把“表白门”的事告诉老爸。 不多会儿，老妈从卫生间出来，转对老爸：“进房间，我有话跟你说。” “妈！”李云阶真急了。 “不是你的事！”许梦安摇头。 “你什么事？在学校里惹祸了？”李临看向女儿。 李云阶连忙摆手：“我没有我没有……” 许梦安拉过李临：“是我的事，不对，是我们的事！” 拉扯间，许梦安手里有东西掉落。 是细细窄窄的白色硬纸片，好几片呢。 李云阶以前没见过这东西。 李临眼疾手快，抢在许梦安之前捡起了它们。 “啊，你怀孕了？”李临不无震惊。 第一卷 第3章 一拳打在棉花上 “老母亲”怀孕了。 李云阶的震惊不比老爸轻微。 学校组织大家上过生理卫生课，怀孕是怎么回事，李云阶自然是知道的。 她看看面无表情的老妈，又看看表情丰富的老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老妈拿出钱包，掏了几张百元大钞给李云阶：“出去逛逛。” “我去哪儿啊？” “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你自己看。” “不是刚吃过吗？” “让你去就去，听你妈的，钱不够我再给你拿点。”老爸看着李云阶。 “够了够了……”李云阶明白他们这是想打发自己走，然后说些大人之间的悄悄话。 李云阶刚走到楼下，就碰到了何璐。 何璐是她的同班同学，上初一那年刚搬到这个小区的。两人又是同学、又是邻居，一直走得比较近。何璐这人，话不多，老是喜欢黑着张脸，有些高冷，平时没什么交好的同学，李云阶倒是个特例。 “走，请你喝奶茶。”李云阶晃晃手里的钱。 何璐笑笑：“炫富啊？” “我哪敢在你面前炫富，你爸可比我爸有钱多了。” 何璐的爸爸是做生意的，开着百万豪车进出，他们家确实比李家阔绰。 “那就走呗，反正我也不想在家呆着。”何璐道。 “怎么了？” “我弟来了。” “你还有个弟弟？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以前一直在老家喽，要上幼儿园，就过来了。烦死了，你都不知道，他一来，全家人都围着他转。更可气的是……算了算了，不说了。” “男孩子就是比较讨人嫌的，我小姨家的熊熊也是，上回把我的乐高弄得乱七八糟，我说他几句，他居然还想打我。要不是我比他大，我可不会忍。” “就是这话，‘你比他大，要让着他’，哦，比他大几岁，我就不是人啦？凭什么呀？” 等女儿走了，李临才对许梦安道：“要不要去医院确认一下？” “这不是废话吗？不管要不要这孩子，都得去医院。” “孩子……你不想要？” “你想要？” “要不要，你说了算。” 许梦安坐下，双手抱在胸前，笑看着李临：“金蝉脱壳？貌似把主动权交给我，还不是因为你不想管家里的事！” “看你说的，这生孩子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关乎整个家庭。可孩子毕竟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十月怀胎的是你，我这么说，是尊重你。要是生呢，政策条件具备，云阶的爷爷也希望云阶能有弟弟妹妹……” “主要是希望云阶有弟弟吧？” “老人家嘛，难免会有封建思想的残留。” “要是不生呢？” “你要不生，也很正常。你想啊，你刚到新苗传媒没几年，事业上升期，我呢，正卯足了劲评职称，45岁之前总得再往上走一步吧，我这都停在‘副教授’多少年了？” “我还以为你虚怀若谷，不在乎名利了呢！” “想评上教授，也是为了研究，副教授和教授，这学术研究环境能一样吗？” 许梦安两口子跟许梦心两口子，他们夫妻之间的交流方式完全不一样。 当然，李临和老贾的性格也不一样。 比如吵架这事，老贾和许梦心每回都能吵得轰轰烈烈，不管许梦心说什么做什么，老贾全都有回应。 李临也有，可李临的回应，每每会让许梦安觉着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她不疼，棉花自然也不疼。 “唉，我就是担心云阶，你说冷不丁她突然冒出个弟弟……或者妹妹，她会怎么想？”李临挨着妻子坐下。 “所以，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 两人相互看看，接下来，竟是良久的沉默。 李云阶和何璐拉着手离开了景华苑小区。 这景华苑就位于市中心，周边不但有各大商超，好学校也有不少。比如她们就读的宏远中学，就是H城排得上号的。跟何璐家不一样，李云阶家从上幼儿园起就在这一片了，只是之前住在另外一个小区。景华苑的这套四居室是他们家在她上小学时买的，据老妈说，这房子买得很划算。 何璐妈妈就总是跟许梦安念叨：“为了孩子能有个好学校，我们都快倾家荡产了。” 大人们总是过分谦虚，何璐可不这样。iPhoneX刚出不久，她就有了，偷偷摸摸拿到学校（学校不让带手机），明里暗里各种炫。 这不，李云阶明明是要请奶茶的，再怎么喝，也就几十块钱的事。但何璐不干了，非要把李云阶拉进星巴克。 没曾想，隔了不久，刘思明也来了。 何璐晃晃手机，坏笑着看着李云阶：“他肯定是看到我刚发的微博的，我说跟你在一块呢。” “在社交软件上发自己的定位不安全，你不知道啊？”何璐让请喝咖啡没问题，可把刘思明招了来，李云阶就不太乐意了。 刘思明大步流星走来：“走，我请你们俩吃点好的。” “你来干吗？”李云阶转着杯子。 “我仔细想过，白天当着薛老师的面，我的道歉不够有诚意。所以，我想再表达一下。” “哦，光请吃饭可不行。”何璐发话了，“你请我们俩看电影呗。” “行啊！” 李云阶摇头：“这都几点了，要去你们去，我可得回家了。” “明天不是礼拜六吗，又不上课。”刘思明笑着。 “我要学钢琴的。”李云阶道。 “不是，你学那么多东西，不累啊？” “我爸说了，学这些不在于多精通，关键是陶冶情操。” 何璐白了李云阶一眼：“那看电影也是陶冶情操。” “我……”李云阶犹豫了。 “要不这样，你拿我手机给你妈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何璐递过她的iPhoneX，外面的手机壳全都贴了钻，闪闪发光。 “算了算了，我要是跟她说，她肯定得问我跟谁在一起，要是知道我跟刘思明在一块看电影，她不得疯啊。” “我觉着你妈挺喜欢我的。”刘思明说。 “你的脸可真大！”李云阶低头想了想，“那十点前必须回家。还有，刘思明，我可不想跟你看电影，主要是何璐想看。” “我我我，反正都是我。让你做你妈的乖宝宝，好了吧？”何璐看着挺生气，却又一把拉起了李云阶，“走！” “还有，电影必须由我来请！”李云阶声明。 第一卷 第4章 不讲理的就该怼 生李云阶那年，许梦安25岁。 现在回过头来看，25岁好像还很年轻。 上个月招聘编辑的时候，来了几个二十几岁的姑娘，瞧着都很水灵。不但水灵，她们还非常“拎得清”。 说到待遇，五险一金是要的，最好还有公积金。 说到规划，先好好工作，个人问题可以晚一点再考虑。 25岁的许梦安还不是现在的许梦安，她活得还挺“飘”的。那时，妹妹许梦心才20岁，但是她的目标就特别明确——坚决不嫁给李临这样的书呆子。 李临，在妹妹眼里，是无趣而沉闷的。 非但如此，连父母都不看好这家伙。 可不知怎么了，那会儿，许梦安就觉得非李临不嫁了，她就喜欢他那股子劲。 在许梦心眼里是酸秀才的李临，在许梦安看来就是个旷古奇才。 云阶出生时，李临正读研二。经济上出不了什么力，打小在家里又是最受宠的，生活自理能力无限接近零，可以说是稀里糊涂当了爹。除了给女儿取了个颇文艺的名字，几乎没帮什么忙。 李临的母亲去世得早，云阶没有奶奶，云阶爷爷倒是来了，可尽添乱了。 反而是云阶的姑姑李静，有育儿经验，也比李临他们年长很多，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帮着云阶外婆把许梦安的月子做了下来。这事，李静每回来H城，都要见缝插针提那么几回，生怕许梦安忘记她这份情。 云阶10岁那年，原来请的住家保姆白姐辞职了，李静推荐了兰香。 兰香是李静和李临的远房表姐，许梦安又不傻，知道这从没见过面的远房表姐，其实就是李静安排的眼线。兰香一进门，就约等于许梦安默许了李静对他们这个小家的远程监控。也许，不只是监控，她还想遥控。 许家人看李临，不是个能过日子的，照顾不了许梦安。巧了，李家人也是这么想许梦安的。 磕磕绊绊，十好几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许梦安不愿细想。 她不细想，倒不是对生活不满意，相反，她还是满足于现状的。 只是一细想，自己为这段婚姻做出的艰苦卓绝的奋斗，那些妥协后的进击，进击后的妥协，点点滴滴，就会重新涌上心头。 许梦安一开始本是个文艺的人，却被生活改造成得不能再现实。 而妹妹许梦心，她那时总是特别现实，现实也确实给了她优渥的生活，然而，现在她开始文艺了。动辄要让老贾关心她、呵护她，动辄质问老贾是否还爱她，也叩问自己是否还爱老贾。 许梦安和李临结婚的第三年，他们想过离婚。到了第七年，他们差点离婚。 直到结婚第十年，云阶大了，两人的事业愈发顺了，一切才开始明朗。 那时，许梦安才想到她还是有机会做自己的。 除了老妈、老婆，她首先是个女人。 三年前，她还有了跳槽的勇气！ 可谁能想到，女儿都15岁了，许梦安却怀孕了。 经历过的，她不想再经历一遍。 但这些话，她甚至没法跟学富五车的丈夫交流。谈起哲学、文学，他两眼冒光，恨不得拉着她聊到天亮。 可是跟他提家长里短……还不如直接扔个漂流瓶给陌生人。 李临抬手看了看表：“云阶怎么还没回来？” 许梦安把心绪从过往中调整回现在进行时，一个“人到中年，有个青春期女儿，肚子里还有个不确定会否生下的胎儿”的现在进行时。 手机响了，许梦安微微诧异：“是刘思明妈妈。” 李云阶他们一出电影院，就看到了思明妈妈。 思明妈妈实在太夺目，跟往常一样，她烫着极卷的发，涂着极红的唇。脸擦得也极白，把身边一对来看电影的白人夫妇都比下去了。 不能说她不漂亮，但她的漂亮总有点怪。 老妈说，有些女人的打扮是为了扬长，有些则是为了避短。 这句话，是李云阶有次在刘思明家，看到没化妆的思明妈妈后才明白的。 显而易见的，她是为了避短。烫卷头发是因为头发太少，涂红嘴唇是因为唇色太暗，擦白脸蛋是因为脸色太沉。只是，李云阶更喜欢这个不避短的思明妈妈。她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拿了好多吃的出来，忙不迭地招呼着李云阶。 “我妈是家庭主妇，不能跟你妈比的。”刘思明说。 “我觉得你妈人挺好的。” “唉……”刘思明叹口气，“谁妈谁知道。” “我妈也一身臭毛病的。” “所以呀，什么都是别人的好嘛。妈妈们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好，孩子们觉得别人家的妈妈好。” “唉……”李云阶也叹气。 可是这回，思明妈妈就没那么慈眉善目了。她载着三个孩子，直奔景华苑。 一开始李云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思明妈妈给老妈打电话。 好嘛，一天被叫两次家长。 不到五分钟，老妈到了景华苑门口，何璐的妈妈也到了。 “云阶妈妈，何璐妈妈，我把孩子给你们送回来了。”思明妈妈昂着头。 “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老妈微笑着。 思明妈妈拧着眉毛：“给我添麻烦不要紧，就是希望别再给我儿子添麻烦。学校的事我都听说了，怎么薛老师还想罚我们家思明？这事要真错了，能是他一个人的错？别的不说，就说这大晚上的，要不是你们家云阶，思明能从家里跑出来去看什么电影么？ 老妈还没说什么呢，何璐妈妈发话了：“孩子们看场电影怎么了？至于吗？跟吃了枪药似的。” “何璐妈妈，这里没有你的事！”思明妈妈瞪着眼睛。 老妈忙道：“是我让云阶出去看电影的，这事我知道。” “你知道？”思明妈妈摇头，“你的心了真够大的啊？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不对劲？还把他们往一块凑？去年选家委会的时候，我还投了你一票呢，觉得你教女有方……” “妈！”一旁的刘思明捂脸，“妈，我们回家吧。” “咳，思明妈妈，你这话我可真不爱听！梦安她不缺你这一票！她当选，那是众望所归！璐璐、云阶，你们俩都给我听好了！”何璐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大声，“以后，你们俩要彻底跟刘思明划清界限！听到没？” “行了，我们回去吧。”老妈揽过李云阶的肩膀。 何璐妈妈狠狠看了思明妈妈一眼，这才拉起何璐往小区里走。 “什么素质！”何璐妈妈没忘继续吐槽。 “爱子心切，可以理解。” “我可没你这么善解人意，梦安，遇到不讲理的，该怼就得怼，不然人家会得寸进尺的。” “多大点事……”老妈笑笑，摸摸何璐的头，“何璐，谢谢你啊，陪了云阶一晚上。” “妈，我们赶紧回家吧……”李云阶的声音很轻。 许梦安转头一看，发现女儿哭了。 第一卷 第5章 夫妻多年默契深 女儿回家后就进房间了，谁敲门都不开。 李临好说歹说，拿了一直不让女儿多吃的巧克力，才得到可以进房间的允许。 思明妈妈说的那些话，确实不好听。可许梦安不愿意和她争执，在她的理解里，大家观念不一样，吵翻了天都不会有什么结果。何况李云阶和刘思明压根就没事，就算有什么，要说担心，她这个家里有女儿的应该比思明妈妈更甚吧？ 过了好大一会儿，李临从女儿房间出来了。 “怎么样，没事了吧？” 李临笑着点点头：“没什么，就是跟我说，明天她去练琴，必须得我送。” “你行吗？这都多久没开车了。”许梦安问道。 他几年前出过一次小车祸，如今仍心有余悸。好在H大学离景华苑不远，他一般都是骑自行车，既能锻炼身体，又能节能减排。 “叫个车呗。这样，我先送她去练琴，然后再回来接你，陪你去趟医院。” “行吧，不管怎么样，去医院检查了再定。” “睡吧。” “你说我睡得着吗？” “天大的事也得睡觉嘛。” 许梦安听了这话，撇撇嘴：“枉我对女儿那么上心，我这敲半天门，怎么劝都没用。你倒好，平时也不见你管她，你说什么她都听。” “咱俩说过的呀，你是严母，我是慈父。” “我对她真的严过吗？李临，怎么什么事都是你捡现成的啊。我把她带大，她倒跟你是最亲的。” “你这是怎么了？平时你不这样啊？这女儿跟爸爸亲，不是很正常吗？要不这样，你把肚子里的生下来，生个儿子，儿子跟妈亲。” “睡觉！” 李云阶躺在床上，一边咀嚼着巧克力，一边玩着手机，旁边的iPad里则放着她最喜欢的综艺节目。 手机她当然也是有的，是老妈淘汰下来的旧手机，只是往常老师和家长不让带去学校。她打开QQ，收到了刘思明发来的信息，满屏的道歉。 “没完了呀？”李云阶把手机一撂，转而拿起iPad。 看着视频，她笑了：“是易天！” 她饭的男子偶像组合叫Y-POWER，意思是年轻力量，组合里一共有五个人，但她最喜欢的是易天。 此时，易天正在玩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他输了，主持人问易天有没有女朋友。 易天笑着摇头。 这么美好的人怎么可能有女朋友？对方得有多完美才能配得上他！ “无聊！”李云阶说着，关掉了视频。 她不清楚自己这是怎么了，反正，现在的她，有些不开心。 不，是超级无敌特别不开心。 按说，老妈今天两次替自己解围，自己应该感激的。 可是，适才在景华苑门口，老妈为什么不像何璐妈妈那样，去怼思明妈妈呢？ 刘思明觉得他妈给他丢人了，李云阶也觉得老妈给自己丢人了。 刚才老爸进来劝慰，李云阶想说这些的，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刘思明的事，妈妈都跟你说了？”她问老爸。 老爸笑着：“说了一些。我跟她意见一致，认为薛老师和思明妈妈都有些小题大做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 “不想这些，该怎么样还怎么样。等找着机会了，我跟他聊聊。” “跟谁？刘思明？你要跟他聊什么？” “跟他说，喜欢一个朋友有很多种方式，但最正确的方式得是对方接受并喜欢的那种。” “我可不想让他喜欢我。” “对了，爸爸提醒你个事啊，妈妈现在还没确定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小宝宝，这事先别往外说……”老爸顿了顿，“表姑过几天就回来了，暂时呢，对她保密。” “表姑又不是外人。”在李云阶看来，表姑兰香就是家里人，这几年一直照顾着他们的饮食起居。 “你想啊，有小宝宝是开心的事，可万一要是没有呢？让表姑空欢喜一场，这不好。” “那些小纸条不算数？” “什么？哦……那叫试纸，不一定准的。这个得医生说了算。” “医生能看出来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吗？” “这个……”老爸笑，“男孩女孩都一样。” “不一样！男孩都跟熊熊、刘思明他们那么讨人厌。女孩才好呢。” “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呢。” “要是有，我希望是妹妹，必须是妹妹！” 妹妹多好啊，还可以帮她打扮呢。 老爸又交代了些话，这才离开。 李云阶吃了巧克力、玩了手机、追了剧，还看了会儿漫画，终于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李临便送女儿去练琴了。 许梦安到底坐不住，自己先去了医院。 待李临到医院，结果已经出来，许梦安确实是怀孕了，已经快三个月。 医生没问他们要不要这个孩子，而是直接让许梦安去高龄妊娠门诊。开放二胎后，这家三甲医院特意开设了高龄妊娠门诊。 许梦安没去，拉着李临就出了医院。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李临问妻子。 “我……”许梦安正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只听得许梦安语速很快，应该是工作上的事。 她挂断电话后，转对李临：“临时有会，我得先回趟公司。等云阶练完琴，你带她在外面转转，中饭和晚饭都在也都在外面解决吧。” “看你急的，这的事都没解决呢。” 她指指自己的肚子：“这事，急也没用，我要好好想想。孩子生出来，得负责，对孩子负责，对你我负责，还得对云阶负责。你说的，这关乎整个家庭。” “那我先陪你去公司。” “不用。” 李临听了这话，便只笑笑：“说我不关心你的是你，我这会儿想关心你了，说‘不用’的也是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阶不是快下课了吗？别让孩子等着急了。” “孩子见了我，肯定得问啊，问你肚子里是不是真的有宝宝了，我该怎么跟她说？” “暂时先说没有吧。还有你妈你姐呢，我妈我妹这边……” “这个我知道。” 到底是多年夫妻，默契还是有的。 “吃饭的时候多征求一下女儿的意见，不管她想吃什么，都带她去。”许梦安说着，伸手拢了拢丈夫敞开着的风衣。 “是不是觉得咱们的这个‘意外’亏欠了女儿？其实你不用这么想……” “赶紧去接她！” 第一卷 第6章 是朋友也是对手 许梦安风风火火赶回公司，果不其然，又是于海半道截了新苗传媒的大客户，杀了市场部的同事一个措手不及。 这于海是许梦安的大学同学，两人毕业后，又进了同一家杂志社。只是于海比许梦安有先见之明，早早辞职，创建了蓝海传媒，做了H城第一个本土自媒体——H城百事通。 别看“百事通”这名字简单而粗放，内容可谓包罗万象，成为了H城人的生活指南。于海也因此挖到了他的第一桶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新苗传媒作为后起之秀，一开始的定位和蓝海传媒差不多。因为二者缺乏差异性，新苗往往只能分到它的残羹冷炙。直到许梦安跳槽到新苗当了内容总监，情况才有所好转。 她的对策很简单，于海包罗万象，可她许梦安，只想做细分，于是将目标用户定位在了年轻群体，还自主研发了“乐活H城”App，其迅速崛起，引领着年轻人的潮流生活。 许梦安跟几个部门总监开完临时会议已是中午，她正准备叫外卖，就接到了于海的电话。 她这周末加班，就是拜这人所赐，他倒好，还有脸给她打电话？ “还没吃吧？”他说。 许梦安道：“怎么，心虚了？要请我吃饭？我没空！” “不就是抢你们一客户吗，至于这样？” 两人在于海说的餐厅见面了。 于海一身名牌，满脸都写着小人得志。 “吃什么，你随便点！” “当然是什么贵吃什么。”许梦安坐下。 “被截胡的滋味不好受？” “吃饭的时候我不想谈工作。” “当年要不是李临截了我的胡，咱俩的关系可不是这种定位。” “少来。加一块都快100岁了，说这些有意思吗？” 确实，要不是半道杀出个叫李临的学长，许梦安没准真的会沦陷在于海的猛烈攻势下。 于海叫来服务员点了菜，才问道：“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慎重考虑过吗？” 大概两个月前，于海提出重金聘请许梦安到他的公司任职。 许梦安一直以为是玩笑话来着，没当真，也从未认真想过。对目前这份工作，她谈不上多满意，但是很充实。 “真想挖我？” “那还有假。” “给我个理由。” “理由很简单，咱俩是老同学、老同事，彼此了解脾性，这些年，咱俩又是竞争对手，互相知根知底。细细算来，咱俩相爱相杀都快二十年了吧？梦安，二十年是什么概念，你想 过么！咱俩要是不合作，不搞点大事情，简直天理难容。” “呵……”许梦安喝了口水。 今天，李云阶的练琴状态不太好，老师总说她的手指太僵硬，情绪也不够投入。 李临来接她时，她正委委屈屈坐在钢琴旁，一言不发。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老师说完，便把李临叫到了里间。 李云阶嘴巴一扁，眼眶里的泪水直打转。 学钢琴，是她自己的意愿。比起那些主持朗诵、书法美术、舞蹈声乐，她其实更喜欢钢琴。 可不知为什么，她越是想学好，就越觉着艰难。 爸妈总说，钢琴只是个爱好，喜欢就行。 喜欢的事，就更应该做好呀！ 想她李云阶，成绩平平，那些个特长也没有特别能拿得出手的，单个拎出来，好像还真没有拔尖的。 刘思明都得了长跑冠军呢，可是李云阶，所有参加过的才艺比赛好像都和冠军无缘，总差了那么一点点， 李临从里间出来，让李云阶跟老师鞠躬道了别。 走出青少年宫，父女俩并肩走着。 “爸，老师都跟你说什么了？” “夸你呢，说你有进步。” “夸我干吗不当着我面，非要跟你私下说。” “那不是怕你骄傲吗？” 李云阶突然想起什么：“爸爸，医生怎么说？有宝宝吗？男孩还是女孩？妈妈呢？” “这么多问题，爸爸应该先回答哪一个呢？”老爸笑着。 “妈妈呢？” “公司有事，去加班了。” 老妈加班是常态，李云阶点点头。 老爸又道：“还有，医生说没有宝宝。” “没有啊……”李云阶止步，看着路边的行人，“要是有就好了。” “你真的想要个弟弟？” “是妹妹，我想要个妹妹。” “为什么呀？” “我太笨了，连钢琴都学不好，我什么都不好。要是有妹妹，可以让妹妹做你们的乖孩子。” 李临傻眼了，还没等他说什么，女儿提出，她想去看看外婆。 餐厅内，于海再次向许梦安抛出了橄榄枝，他让她跳槽到他的蓝海传媒。 “于海，我发现你现在不但小人得志，还变得特别自负。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许梦安笑笑。 “你忘了？你那会儿还在杂志社，犹豫着不愿辞职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的，让你出来跟着我干。” “知道我为什么没答应吗？” 于海耸耸肩：“愿闻其详。” “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但是，你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新苗的老张，当初找到我的时候，说的可不是什么‘梦安，你出来跟着我干’，你猜他是怎么说的？他说……”许梦安顿了顿，“他要把新苗拜托给我。事实上，这三年，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我身为新苗的内容总监，他给予了我充分的权限和尊重，整个公司的氛围也特别好。” 老张是新苗的老板，正如许梦安说的那样，他的主张一直都是放权给公司中高层。 “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得知难而退啦。咱们聊点别的呗，怎么样，最近家里都好？” “老样子。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你和婉真都好吗？” 婉真是于海的妻子，说起来，当初他们俩结合还是许梦安给牵的线。去年，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从此，于海就有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婉婉，小女儿叫真真。 于海结婚晚，婉婉比许梦安家的云阶小，今年才9岁。两个家庭来往不算少，偶有聚会，婉婉最喜欢跟在云阶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姐。现在，婉婉自己也当姐姐啦。 “一言难尽……”于海的笑容瞬时变得有些苦涩。 第一卷 第7章 还有难得的天真 外婆家离李云阶学琴的青少年宫不远，老爸建议骑共享单车过去。 李云阶撇撇嘴，心下有些不乐意。 想说我这些天受了那么多委屈，老爸居然还让我骑车。 “我不喜欢骑车！”她告诉他。 “好，听你的，咱不骑了，我叫个车。” 这就是老爸和老妈的区别。 老爸听李云阶的，老妈总让李云阶听她的。 不多会儿，就到了河间巷，外婆家就住这。 在巷口的水果店，父女俩选了些时令水果。 “这个外婆喜欢吃，这个外公喜欢吃！” 看到女儿脸上重新有了笑容，李临这才释怀。 女儿虽然已经15岁了，但和她的同龄人相比，她属于晚熟的那种。 她还有难得的天真，这份天真，却又正是李临所忧虑的。 还没进外婆家的门，就听到了小姨的声音。 李临推开院门，拉着李云阶快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真的太热闹了。 小姨正跟小姨夫吵架，熊熊拖着电话线跑来跑去，差点绊倒了劝架的外公。 外婆看到李临父女来了，连忙拉住李临：“赶紧劝劝吧，这两人又要闹离婚。” 老爸可不擅长劝架，这事应该让老妈来。 果然，那二位唇枪舌战太激烈，李临根本插不进嘴。 熊熊大哭起来，外公、外婆便只好腾出空哄他。 李云阶觉得脑子里有股热气往上冲，她径直走到熊熊跟前，大声喝道：“别哭了！” 熊熊止了哭声，睁大眼睛看着凶悍的表姐。 “再哭就把你扔出去！你都上一年级了，怎么还那么不懂事！” 熊熊只是抽泣着，愣是不敢再撒泼了。 “还有你们！小姨、小姨夫，拜托你们了，吵架能不能回家吵，别当着外公外婆的面！他们年纪这么大了，还让他们操心，合适吗？”李云阶看着许梦心和老贾。 李临和两位老人都愣住了。 老贾颓着脸，一声不吭。 许梦心惊诧地看着李云阶：“你……你一个小孩，你……” “我已经不是小孩了！再说，我就算还是小孩，那又怎么了？小孩就不能说你们大人说的话了？小孩就得天天开开心心不发脾气了？我……”李云阶说着说着，眼泪水就滚了下来，“小孩也挺不容易的……你们这些大人，根本就不知道！” “哦哟，你们快别吵了，看把我云阶吓的。”外婆连忙过来紧抱住李云阶。 李临趁机把老贾拉到了院子里，外公也抱走了熊熊。 小姨妈叹口气，走到李云阶跟前：“小姨的错，行了吧？” “小姨，我喜欢以前的你。那时候，你还没结婚，喜欢给我扎辫子，喜欢给我买裙子。那时候，你总是笑嘻嘻的……”李云阶哽咽着。 “来，你坐下，我这就给你扎辫子。” “我不要！” “要的要的，只是，小姨很久没给人扎过辫子，也很久没给自己扎过辫子了，扎得不好看你可别怪我。不怕你笑我，我今天跟你小姨夫吵架，就是因为他想让我把长头发给剪了。” “为什么呀？” “因为……”小姨指指自己的大肚皮，“因为我快生宝宝了。” 许梦心生熊熊时，便听了婆婆的话，把一头爱若珍宝的长发给剪了。 月子里不能洗头嘛，好，不就是一个月吗，我忍！好，不就是长发吗，我以后再留！ 对爱干净的许梦心来说，那简直是惨无人道的一个月。除了不能刷牙、洗头、洗澡，她还像头背负着产奶任务的奶牛，每天被填塞进各种她根本不爱吃的草料。直到现在，一闻到鸡汤的味道，她还是想吐。 所以这次，不管婆婆和老贾怎么说，许梦心坚持要去月子中心。 头发，不剪！鸡汤，不喝！ 我，要去月子中心！ 何况，家里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她许梦心平时少买几个包就够了。 为了这事，她在家里跟婆婆吵了一架。 婆婆从老家过来，就是为了给许梦心做月子的。人家说了，请个月嫂是可以的，但是没必要去月子中心。还怂恿老贾，让他带他媳妇去剪头发。 许梦心跟婆婆辩解，婆婆被逼急了，竟然说“合着你去什么月子中心花的是我儿子的钱，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又讲“哪有这样的女人，挺着大肚皮还涂脂抹粉的，这些粉啊口红啊可都是毒药”。 这话一下刺痛了许梦心，她拉着老贾就回娘家了，让自己爹妈来评理。 许家二老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许梦心就先跟老贾吵起来了。 小姨虽然不开心，但还是给同样不开心的李云阶扎了辫子。 是李云阶小时候最喜欢的蜈蚣辫，从头顶开始编，编完了看着特别利落。 “小姨，你知道吗，易天也扎过这样的辫子。” “当然知道啦，我最近在追的新剧，他还客串了呢。” “超级帅，对吧？” “那是，这说明咱俩的眼光是一样一样的。” 瞧着这二位云开雾散了，外婆连忙招呼大家吃饭。 吃着吃着，说起了许梦安。 李云阶到底是个孩子，不知被谁一带，就把话题带到了老妈去医院检查的事。 外公惊地筷子都掉了。 “咳，没有的事，虚惊一场，梦安没有怀孕！”李临忙道。 “要真的有了，是好事，再生一个，也好给云阶作伴。”外婆说着，给李云阶夹了一块肉。 李云阶忙道：“我怕胖，我要多吃蔬菜。” “瞧瞧这孩子，一点都不随她妈，倒是像心心。心心也这么臭美。” “怎么说到我头上来了！”许梦心这话是跟自己妈说的，却一直在打量着李临。 小姨子的眼神让李临有些不舒服，他起身离座，走到院外抽烟。 不一会儿，许梦心也来了。 李临赶紧把烟掐了，顺手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 “我没那么精贵，怀两次了，也没说让老贾戒烟。只是，平时他在家烟瘾犯了，就在书房抽。” “我没啥瘾，偶尔抽着玩的。” “真怀上了？”她问他。 “哪有，没有的事。” “姐夫，你骗得了爸妈，可瞒不过我。刚才云阶那么一说，你紧张得手都抖了。” 第一卷 第8章 约等于毁她前程 “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就一言难尽了？”许梦安看着于海。 于海犹豫了一下，才道：“婉真想出来上班。” “以你们家的条件，能一口气请五个保姆，还真不需要婉真留在家里当老妈子。” “那要这么说，以我们家的条件，也不差婉真上班挣的这三瓜两枣。” “啧啧啧，大男子主义的极致体现。” “你先听我说完。前年我妈不是没了吗，我爸一个人在老家，我不放心，前段时间把他接过来了，现在跟我们住在一起。住一起，相互照应，我呢，尽尽孝心。家里的事，我爸也可以帮把手，他别的干不了，盯着保姆还是可以的。保姆不是家里人，哪有那么尽心力的，不盯着还真不行……” 于海的妈妈前年因为突发脑溢血走了，未能让妈妈享福，一直是他的遗憾。 听了这话，许梦安点点头：“婉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她能理解你的决定。你妈走那段时间，她比你还难过。她亲口跟我说的，说不知道修了什么福分，能遇到你妈这么好的婆婆。” “是，她们俩关系不错，从没红过脸。按说，就算她们婆媳有矛盾，也属正常，婆婆和媳妇是天敌嘛。可就奇了怪了，婉真居然跟我爸不对付。平时我家的状态就是，保姆看着孩子，我爸盯着保姆，婉真防着我爸。” “防着你爸？” “家里边，这个东西也不让我爸碰，那个东西也不让我爸动。我跟你说这话，可是真没拿你当外人，她防我爸，就跟防贼似的。” “夸张了吧？要真这样，让婉真出来上班，不是蛮好的吗？她不在家里呆着，你爸也自在些。” “可问题是，婉婉上三年级了，正是培养学习习惯的关键时候，我爸和保姆可帮不上什么忙。再一个，真真那么小，难道说断奶就断奶？” “唉……”许梦安叹息。 “唉……”河间巷的小院子里，李云阶外婆家，李临也叹息着。 许梦心压低声音：“你们打算怎么办呀？生是不生？” “还没定呢。你可千万别多嘴……” “我要是多嘴，还会在这跟你说话？”许梦心眉头紧蹙，“我呢，自己没本事，吃老贾的喝老贾的，全职太太嘛，别说外人，就连我婆婆都看不起我……” “说什么呢，全职太太就是你的职业，要没有你，老贾的事业能做得这么好？” “得，姐夫你这话我爱听。不管怎么着吧，我要表达的是，我姐跟我，那完全是两类人。我没什么追求，她可不一样！当年在杂志社，她都快当副主编了，说跳槽就跳槽，这份魄力，一般人能有？好不容易，云阶大了，我姐的事业呢，也越来越棒，哦，这个当口，让她再生一个，约等于毁了她的前程。这些年，我算想明白了，这世上哪有什么面面俱到的女人呀。我这种，顾好自己，顾好我的家，也算是本事了。可不能全世界都是我这样的女人吧，也有的，必须得跟我姐一样，冲锋陷阵，到社会上跟你们男人拼一拼！别看我平时跟我姐经常拌嘴，也没少脸红，但这一点，我还是很佩服她的。姐夫，我说这么多呢，意思就是，生不生，你别干涉，让她自己考虑……” 李临微微震惊，没想到小姨子还有这番高论，他笑道：“我就是这么说的，尊重她的决定。”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尊重婉真的决定。”许梦安对于海说。 于海无奈摇头：“婚姻也好，家庭也好，夫妻俩总要牺牲一点自我的。无非是谁牺牲的多一点，谁牺牲的少一点。当年婉真怀婉婉时，我还没什么钱，不是照样让她辞职回家安心生孩子了吗？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她少操点心。现在她倒怪起我来了，说要不是我，她就不会跟社会脱节。好像当年她不辞职，现在已经是个女强人了似的。她觉得自己牺牲了，那我呢，我就没牺牲吗？” “哪来这么多怨气，过日子嘛。” “嚯，你现在竟是这口吻了，‘过日子嘛’。看来，大学时代那个喜欢看雪看月亮，捧着诗集的许梦安早就不在了。别说，我家婉真还特崇拜这样的你。说人家许梦安，不是一样边工作边顾家的吗？还说你把云阶教育得特别好，什么也没耽误。” 许梦安靠在椅背上，妄自笑了起来：“看雪看月亮……你不提，我早忘了。” “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是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汪国真的诗。” “你看，你没忘。”于海定定看着许梦安。 外公和外婆去厨房了，老贾去上洗手间了，李临和许梦心还在院子里说话，客厅里只剩李云阶和熊熊。 这李云阶顶着蜈蚣辫，吃了外婆做的饭菜，心情大好起来。 熊熊却黑着张小脸，还堵着气，谁让表姐刚才凶他！ 他不知从哪找来一根塑料绳，趁着表姐沉迷电视剧的时候，绕到她身后，拿绳子勒住了她的脖子。 “啊！”李云阶大叫，扯了塑料绳，站起来伸手一推，把熊熊狠狠推到了地上。 熊熊捶地大哭起来：“救命啊，姐姐打人！姐姐打人！” 李云阶气急了：“熊熊你这是贼喊捉贼！明明是你先拿绳子勒我的！” 一众大人全都跑进了客厅。 老贾一手提溜着裤子，一手提溜起了熊熊：“怎么回事！” “姐姐打我！姐姐太凶了！” 熊熊哭红了眼，眼巴巴看着大人们。 “明明是你先勒我的！”李云阶百口莫辩。 “云阶，你向弟弟道歉！”李临道。 李云阶不可思议地看着老爸：“我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 许梦心扶着肚子，走到熊熊跟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老实跟我说！” “妈妈……”熊熊抹着眼泪，“我没勒姐姐，我和姐姐玩，她不跟我玩，她打我。” 还没等许梦心说什么，李临便严肃地看着李云阶：“弟弟说的是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李云阶的眼睛红了，看向外婆，“外婆，那你总该相信我的吧？” 外婆搓着手，这两个孩子，护谁都不是，便道：“小孩子打打闹闹没什么的，这样才热闹。” 李云阶真的气恼了，她狠狠瞪了熊熊一眼，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第一卷 第9章 真小人与伪君子 许梦安得知这事时，刚好从餐厅出来，正准备回公司。 她一听说娘家闹得乱哄哄，那还了得，赶紧驱车赶了过来。 李临正挨个联系李云阶的同学。 许梦心呢，又和老贾吵上了。 老贾要打熊熊，许梦心拦着，不但她拦着，许家二老也拦着。 “孩子就是你给惯坏的！你说你，家务有保姆，你平时的任务就是教育孩子，可你把孩子都教成什么样了！刚才我就看出来了，一定是熊熊惹的祸。云阶我知道的，她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弟弟发脾气。”老贾气呼呼的，又转对许家二老，“爸、妈，你们别拦着，熊熊这顿打是躲不过的。就算不在你们这收拾他，回家了我照样得收拾他！” “你敢！贾浩文你可以啊，胆子够大的，居然凶我，居然当着我爸我妈，我姐我姐夫的面凶我！” “要不是看你挺着个大肚子，我还……我……” “怎么，你还要打我？” “够了！”许梦安大声呵斥，“我头都大了！你们俩，要教育孩子，回家教育去，让爸妈清静几天吧，算我求你们了。” “回去吧。”李临也劝。 老贾脸上有歉意：“可是云阶她……” “她不会乱跑的，肯定跟哪个同学在一块呢，你们别担心。”许梦安说着，走到妹妹身边，“这都快生了，省着这点力气才好，闹什么嘛。” “姐……”许梦心低着头，“那我先回去了。” “嗯，找到云阶了我会跟你们说的。”许梦安说着，把许梦心拉到一边，“有个事差点忘记告诉你，月子中心，我给你订好了。这钱我来出，不对，应该这么告诉你婆婆，钱由我们娘家来出。” “啊？你怎么知道……”许梦心哽咽了，“我正为这个跟他们闹呢。” “撒泼你最欢，却是半分精明都没有。平日里老贾没少给你家用，也不知道攒点私房钱，整天就知道买买买。” “月子中心的钱，我到时再还你喽。” “你敢说，我敢信？”许梦安摸摸妹妹的肚皮，“心心，钱是小事，这才是大事。” 李云阶在何璐家呢，两个女孩躲在房间里，不知叽里咕噜说什么。 不多时，何璐妈妈就接到了许梦安的电话。 听说李云阶在何家，许梦安和李临都松了口气。 “何璐妈妈说要留云阶吃晚饭，让我们晚点去接。”李云阶开着车，“我先送你回家，然后还得回公司。” 副驾上，李临苦着张脸：“云阶生着我的气呢。虽然熊熊有错在先，可当着爸妈，还有老贾和心心，我总不能一句重话都不说吧。” “看把你愁的，女儿三天两头跟我这怄气，我说什么了。” “不是，她这几天怪怪的，总感觉她受了什么委屈。中午我去青少年宫接她，老师告诉我，说她心不在焉，还说……”李临看向车窗外。 许梦安接嘴：“还说我们女儿其实不适合弹钢琴，对吧？这话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啦。这也太功利主义了，怎么，喜欢弹钢琴，还非要考级，非要当钢琴家了？”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都云阶都读初三了，这是很关键的一年，要不然，钢琴就先停一年？我不想给她太大的心理压力。我们俩想的简单，不是那种‘唯结果论’的家长，只要孩子喜欢就行……可要是云阶不这么想呢？她其实还是挺想把钢琴学好的。” “我们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她沟通一下？” “你跟孩子说吧。” “怎么说，‘云阶，你看你学习挺忙的，要不钢琴课就别上了’？多招她恨啊。反正，坏人全是我，好人全是你。” “这说明咱俩配合得好，不像心心和老贾。” “他们结婚才几年，有可比性吗？且得磨合呢。” “那什么……”李临顿了顿，“你怀孕的事，心心知道了。” “你跟她说的？” “云阶提了你去医院的事，一来二去的，心心她自己就瞧出来了。不过她答应我了，不往外说。” “嗯。” “老婆……”李临叫着许梦安。 他不知道多久没这么叫她了。 日子过久了，夫妻之间好像就不再需要称谓了。 “怎么了？”许梦安微微诧异。 “你不是十几年前的你了，那时候你年轻，怎么忙怎么累都可以，但是现在不一样啦，悠着点吧。工作上的事，别太拼了。不管要不要这个孩子，都得注意身体。” “唔……”许梦安一时有些恍惚，这样暖心的话和刚才那个称谓一样，是丈夫许久都没说过的，“我知道的。” 待许梦安回新苗传媒，瑞秋就钻进了许梦安办公室。 这瑞秋是新苗的人力资源总监，才30岁出头，保养得当，加之个子小巧玲珑，看着比实际年龄还要小。 许梦安看到瑞秋，就会想起自己三十来岁那些年。那时，还总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到了现在再看，三十来岁明明很年轻。 “你怎么来了？”许梦安问道。 按说，今天来加班的主要是许梦安他们的内容中心，以及产品运营部和市场部，跟人力资源部没关系呀。 “公司清净嘛。”瑞秋笑着。 她一笑，便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这两颗小虎牙让她显得很有亲和力，其实嘛，亲和力什么的都是假象。她的岗位和职责，就决定了她必须是个看起来有亲和力的混蛋。毕竟，她的部门关系到大家的薪资福利和升迁，差不多掌握着生杀大权。 所以，瑞秋的原则是不跟同事交朋友的，直到许梦安进了公司。 “于海可以啊，连已经塞进别人嘴里的沾着口水的肉都能抠出来嚼两口。”瑞秋说着，一屁股坐到许梦安对面。 许梦安直乐：“这话听着怪恶心的。” “于海是真小人，真小人倒是要比伪君子可爱。” “你想说什么？” “只是一点小感慨。真小人好对付，这伪君子可就不一样了。看着面慈心善的，谁知道他心里憋着什么坏。” 许梦安指指桌上的电脑：“我可没空听你的感概啊。” “梦安，别老想着工作。有时候也要腾出点时间，好好看看这些跟你在一块工作的人。”瑞秋仍是微微笑着。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别绕弯子了，赶紧告诉我吧。” “不绕弯子的话，我就不是瑞秋啦，”她说毕，站起来摆摆手，“走啦。” 第一卷 第10章 旧仇未平添新恨 话说这许梦心和老贾带着熊熊回了家。 在路上，熊熊好不容易憋住了眼泪，看到奶奶，居然又嚎了起来。 贾母忙问，熊熊说是被姐姐打了。 贾母心疼不已，便只抱怨：“看个孩子都看不好，还能干什么！” 这话明着是跟老贾小两口说的，其实还是针对许梦心。 旧仇未平，又添新恨，许梦心哪能忍？ “妈，你这话什么意思？阴阳怪气的。那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吗？我这还大着肚子呢。” “我可不敢再说话了，”贾母只拿眼瞧老贾，“谁能想到啊，老都老了，给儿子帮点忙，反倒还惹人烦了。” “你们俩够够的了！”一直沉默着的老贾说完，一把拉住了熊熊的衣服，把孩子往房间里拖。 “贾浩文，你要干什么！”许梦心急了。 “我教儿子，不用你管！” 门“砰”地就一声关上了。 “妈，他要打熊熊，你快拦着他点！” “哎！” 婆媳俩瞬间将恩怨抛掉，同仇敌忾起来。 “浩文，浩文！”贾母砸着门，“你要是敢打我孙子，我就跟你拼命！” “奶奶救我，妈妈救我！救命啊！”房间里传来熊熊的哭喊声，“疼，爸爸，我疼！” “疼就对了，疼才能长记性！让你欺负姐姐，让你撒谎！”老贾的声音更大，盖过了熊熊的，“你们俩别砸门了，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也管不了我！告诉你们啊，你们越是这样，我打得就越狠！现在不好好管教，将来是要出去惹祸的。与其将来出去祸害人，不如现在就把他打死！” “别，别……”许梦心挨着门，身体慢慢滑到地上，“我不说了，我什么都不说了……妈，咱们别再砸门了。” 看着满眼泪水的儿媳妇，贾母也哭了：“心心，你说我们娘俩怎么就这么命苦哇！” 贾母一边哭，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大腿：“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我不来，你就不会生气，你不生气，就不会带着我孙子回娘家，你不回娘家，熊熊也不会惹祸，熊熊不惹祸，也就不会被浩文打！全是我的错！” “妈，这不能怪你。”许梦心拢拢长发，吸吸鼻子，“你来这，也是为了照顾我。” “可不是么。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媳妇……” “那你还想有几个啊？” “你看你！” “行啦，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媳妇，你生熊熊时，说要请月嫂，我没同意，我心想，这是我儿媳，别人照顾我不放心啊。结果呢，那个月子弄得，你是一千一万个不满意。这回呢，我就想，好，请个月嫂，我来搭把手，顺便跟月嫂学点你们说的那个育儿知识。好嘛，你连月嫂都看不上，直接要去月子中心了。你进了月子中心，那我呢？我这想好的要照顾你做月子，不就全黄了吗？都说再大大不过月子仇，要是这回我能让你满意了，咱俩不就……”贾母说着说着，也挨着许梦心坐到了地上，“呵，这地上还怪暖和的，难怪你总光着脚。”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咱们家是装了地暖的。放心，凉不着你孙女。”许梦心笑了笑。 “真是孙女啊？” “我哪知道，这不是大家都希望我这次能生女儿吗？” “女儿好呀，我这辈子就缺个女儿。” “那生出来也是我女儿，又不是你的。” 贾母跟没听到似的，自顾自说着：“我倒想过把你当女儿的呢。” “别，咱俩就这么着吧，能把这婆媳关系捋顺就行。还有，谁说月子中心不让你跟着去了？” “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 “那你这头发……” “妈，得寸进尺了啊。人现在都讲究科学坐月子，不洗头才容易滋生细菌呢。” 这二位就这么聊着，都没注意到老贾已经开了门，正悄咪咪站在她们身后。 “你们俩，我还真挺服气的。”老贾说。 “啊，熊熊！”贾母赶紧跑进去，把宝贝孙子抱了出来，“你爸打你哪儿了？疼吗？” “打屁股了，爸爸说不许叫疼。”熊熊还真老实了许多。 老贾扶着许梦心站起，转对熊熊：“我还跟你说什么了？” “给妈妈道歉，”熊熊说着，挣扎着从贾母怀抱里下来，走到许梦心跟前，“妈，我错了，我不该拿绳子勒姐姐。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 “没事……”许梦心话还没说完，就被老贾掐了下手臂。 “那个，你以后不许再惹祸了！要是再惹祸，不但你爸要打你，我也不会轻饶你的！”许梦心露出极其严肃的神情。 老贾表示满意，随后示意许梦心跟他进房间。 “真打了？”许梦心进房后带上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子不教父之过，你现在不让我管，等他大了，到时候你就算是求着我管，我都管不动了。” “我没说不让你管，只是……熊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嘛。” “拿绳子勒云阶，这是很严重的问题！” “我回头带上他，去姐姐家，让他跟云阶道歉。” “心心，我说的话你还没听明白？我发现咱俩现在是越来越难沟通了。” “我没听明白你就再说一遍喽，至于这样吗？” “熊熊现在已经是个问题孩子了，现在听明白了？” 许梦心没吱声，丈夫的话，她确实无法辩驳。 老贾苦笑着：“这都怪我。” “那……那也不能这么讲，你工作忙，孩子毕竟是我在带。” “心心，前面的事就都不提了，但是接下来，我管教熊熊的时候，你必须跟我统一战线。” “什么就战线了，那是咱儿子，又不是敌军。” “你……”老贾双手撑头，手指插进了额前稀疏的头发，“大概，等哪天熊熊捅了个我们补不了的大篓子，你才会清醒。” 许梦心来气了：“行行行，以后我都不管了，你管！我怀熊熊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我明明不想那么早生孩子，你非要哄我，说我生了孩子你还是一样爱我？爱呢？爱去哪儿了？恐怕我用显微镜都找不着你说的爱了！好嘛，我不接受教训，居然还要生……没跟你之前，有那么多人追我，我……  ” “心心……”老贾走过来，把妻子揽进怀里。 他只是紧紧抱着她，却不知道应该再跟她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