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天价彩礼弑父杀母引出悬案 第一章:不凑20万,就跟你们断绝关系 “我要20万!你只给我10万?” “儿子,实在凑不到!我借遍亲戚才借到这10万块。” “我不管!佳慧父母已经发话,彩礼一定要20万!只差10万,不多,你们想想办法。” 大门“砰”地被人用力关上,客厅里的两位老人看着这扇关闭的门,唉声叹气地坐到沙发上,愁眉不展地面面相觑。 蔡勇军手指微抖地掏出根烟,一边点烟一边问:“还有哪个亲戚没有借钱的?你把联系方式翻翻。” 方丽萍翻出联系本,仔仔细细地看了两个来回,无奈地回:“都借了。”她情绪低落地补充,“为了帮儿子买新房,咱们这老房子还从银行抵押了20万,加上借的这10万,已经欠了30万。老蔡,我们拿什么还啊?” “没办法,佳慧都怀孕了,这婚必须结。” “咱们买新房的时候,就不应该加上邓佳慧的名字。” “唠叨这些有什么用?现在是要让儿子知道,我们只拿得出这10万块。要不,把从银行贷20万的事告诉儿子?他知道我们欠一屁股债,还会忍心逼我们去借钱?” “不行。”方丽萍直接拒绝,“不能让儿子有这么大的压力。银行的20万我们偷偷还。” “那彩礼钱就只有这10万,邓佳慧爱要不要。实在不行,孙子也不指望了。” “不行。”方丽萍想起婚房写着儿媳名字,心疼地摇头,“婚房写了她一半名字,退婚她肯定耍赖。” “那就约邓佳慧回来商量商量,让她去做做她妈的思想工作?” “好。”方丽萍给邓佳慧打电话,讨好地叫邓佳慧回家吃晚饭。电话那头的邓佳慧高兴地答应。 方丽萍从下午4点就开始忙晚饭,等邓佳慧和儿子蔡文星到家时,她已经准备好六菜一汤。 饭桌上鸡鸭牛羊各种菜肴都有。 邓佳慧长得中等姿色,身高1.6米,但身材非常好, 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邓佳慧一进门就嘴甜地喊爸妈。方丽萍招呼她坐下,饭吃到一半,才小心翼翼地问:“佳慧,你妈一定要20万彩礼吗?” 邓佳慧瞬间明白未来婆婆叫她今天过来吃饭的意思,她应付着:“我妈说彩礼一分都不能少。” “佳慧,婚房我们也没计较,直接写了你一半名字。彩礼能通融通融不?” “妈,婚房和彩礼钱不是一码事。” “佳慧,我们真拿不出20万。” “妈,您可以去借呀!” “佳慧,我和文星爸两个人的工资加起只有四千六。一年就算再省,也只能存4万块。借20万得还到什么时候?” “5年就还完了啊!”邓佳慧认真和她算账,“妈,一年4万,5年不就20万吗?” “我们还……”方丽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蔡文星焦急地问:“妈, 20万彩礼还嫌多?” 方丽萍叹气:“儿子,不是20万的问题。” “怎么不是?买房子的60万首付没欠别人一毛,现在我只要求你们再借20万给我结婚,怎么就不行呢?”蔡文星不耐烦地瞪着方丽萍。从小到大父母对他有求必应,可到结婚这紧急关头就掉链子。他扫了眼这老房子:“妈,实在不行就把老房子卖了呗,卖了怎么也有20万。” “佳慧说婚后不跟我们两个老的住,卖了这房子,我和你爸住哪啊?”方丽萍攒紧眉头。 “可以租房住。”邓佳慧建议。 “就你爸那工资,到时候要养活我们两个老的,还要还债、交房租,现实吗?” “妈,我和文星会养你们。” “呵。”方丽萍冷冷一笑,不想再说话。 埋头吃饭的蔡勇军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愤怒地说:“实在不行就不结了。”他说完走回房间。 蔡文星也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站起身,眼里喷出火地故意冲蔡勇军背影喊:“如果娶不到佳慧,我死给你们看!”邓佳慧识趣地跟着站起身,不掺合他们的家事,她感觉这一切与自己无关。 方丽萍一听儿子说死就心急:“别动不动就说死。” “妈,才20万!不多!” “可妈实在弄不到钱了!” “妈,必须凑20万给我!否则,我跟你们断绝关系!” “儿子!”方丽萍攥住他的手腕,眼里火热火热地疼,“你这是逼爸爸妈妈去死啊!” “我不管!你们死也要把钱凑给我!”蔡文星甩开母亲的手,带着邓佳慧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丽萍怔在原地,许久都回不过神。 死之前也要把钱弄给他?儿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晚上,方丽萍和蔡勇军早早上床休息,可躺下还没一会,就听到外面传来巨响的关门声,接着客厅传来儿子的咒骂。 “20万哪里多?随便借借就有,就他妈找借口。为了儿子结婚,卖套老房子也不愿意!” “佳慧刚才跟我提分手,还说要打胎。反正,谁让我结不了婚,我让谁家无宁日,不得好死。” 蔡勇军忍了很久,最后实在按捺不住,气腾腾地跑到客厅指着儿子臭骂:“畜生,你再说一遍?你让谁不得好死。” “你们让我娶不了佳慧,我就让你们不得好死。” “我告诉你,彩礼就10万,你爱要不要!” “你凭什么不给我20万?” “我凭什么给你20万?” “老子给儿子娶媳妇天经地义!” “你信不信我打死你个混球?” “你以为我怕你?” 方丽萍本来头疼地躺在床上,不想去掺和,可是客厅骂战结束后,传来打斗声。她怕老公打伤儿子,骨碌下床,刚跑到客厅,就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发出阵阵尖叫。 客厅的家具东倒西歪,父子俩已经打成一团。蔡勇军老了,力气不敌儿子,被儿子打倒在地。蔡勇军刚倒地,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蔡文星已经举起凳子朝他身上砸下。情急之下,方丽萍跑过去挡在蔡勇军身上,对着蔡文星号啕哭喊:“文星,他是你爸啊!” 蔡文星脸上也挂了彩,鼻青脸肿地扬了扬凳子,没有放下的意思:“是他先动手。” “就算他先动手也是你爸啊!” 蔡文星悻悻地放下凳子,警告:“反正我要20万,没有的话,咱们走着瞧。”他说完打开大门走出去。大门没有关,隔壁听到响声的邻居郑大伯已经探进头问:“文星妈,怎么了?”郑大伯看着坐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蔡勇军,问:“要报警吗?” 蔡勇军和方丽萍异口同声地回:“家务事报什么警?” 郑大伯没有再管,体贴地替他们关上大门。 方丽萍扶起蔡勇军坐到沙发上,蔡勇军唉声叹气:“我打不赢这臭小子了。”他歇了一会,问,“我们这房子中介怎么说?” “25年的老房子,小区又破破烂烂,卖的话最多30万。” “问题是卖了住哪啊。” “不卖,邓佳慧都怀孕了,难道她真敢打胎?” “我怕那傻小子又冲动。”蔡勇军想起刚才那一幕,还是后怕,“我打不过他了。” “佳慧跟他闹,他心情不好才会动手。千万别怪他。” “我知道。” 方丽萍第二天一大早就打电话告诉邓佳慧,文星父子俩打了一架。邓佳慧听到这事,没有太多情绪,反而很冷漠地告诉方丽萍,如果没有20万,她妈要求她打胎分手。 方丽萍回家后把这消息告诉蔡勇军,两人茶饭不思。中途蔡文星打两个电话回来催他们去借钱,两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晚上,亲家母打电话过来,声音冰冷地说:你们家要怎么闹是你们家的事,反正我的要求是见到20万立刻领证。房子不可能除名,更不可能分手,都怀上孩子了?分什么手?” 方丽萍这才知道,邓佳慧之前说她妈要求她打胎分手,都是在诓自己。 方丽萍彻底被激怒,回她亲家何姿:“你们这叫欺诈!不分手,不还回聘礼。” “这年头,儿子结婚是软肋,女儿结婚是盔甲。没办法,谁让你没有盔甲,只有软肋。不过你也别怨我,我还有两个儿子要娶媳妇,不在女儿身上挣一点,我到时怎么办?这是恶性循环,你怨老天爷去。” “那我想问问你,你女儿已经怀孕了,你觉得她值多少钱?还有我给你20万彩礼,你准备回多少?” “回礼,呵呵,我把这赔钱丫头养大用了多少钱?她吃喝上学不用花钱?告诉你,一毛钱回礼都没有,她现在怀孕了,不管值不值钱,你们家都非娶不可。” “你卖女儿呢?强塞不行就来横的?” “对,我就卖女儿,咋了?” 方丽萍还想再说两句,何姿已经挂断电话。她气得发抖地立刻打电话给邓佳慧,不再顾忌地对邓佳慧破口大骂。方丽萍彻底想清楚了,这样的亲家,不要也罢,她一心想搅黄这婚事。 她这顿大骂后舒坦了,傍晚跟蔡勇军去菜市场买了点半价青菜,回家时在小区碰到气冲冲回来的蔡文星和邓佳慧。 蔡文星二话不说,冲上来跟蔡勇军干架。 昨天晚上蔡文星对他爸手下留情,这次是真下狠手,把他爸打翻在地,揍到毫无还手之力。 蔡文星对躺在地上的蔡勇军暴踹。 方丽萍吓哭了,求助围观的邻居,有两个看不过去的年轻人把蔡文星拦住。蔡文星停止对父亲的殴打,临走时骂:“没有20万我弄死你们。” 年轻人问方丽萍:“要不要报警?” 方丽萍哭着拒绝:“家务事报什么警。” 半价菜洒了一地,蔡勇军躺在这些菜上面,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气。 方丽萍把他扶起,往家里走。还好他家在二楼,不用费什么力气就爬上楼。回家后方丽萍替蔡勇军检查伤势,看着他身上红肿发紫的几大块淤青心疼得直掉泪。她拿出药酒蔡勇军擦了半个小时后,去隔壁邻居家借钱。 蔡勇军老泪纵横地枯坐在床上。 儿子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打自己,他受不了。 方丽萍一个小时后回家,半句话都没说直接躺到床上睡觉。 两个人在床上躺了个把小时后,方丽萍才心酸地说:“实在不行就把这老房子卖了吧。” 蔡勇军没吭声,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声地回:“不卖!他为了媳妇敢打老子,你还指望他会给你养老?我告诉你,十万块我也不给他了。” “斗什么气?他坏就不是你儿子?” “结婚我不会给他出一毛钱!想娶媳妇凭自己本事娶,有种把人家肚子搞大,就要有本事娶到手。”蔡勇军顿了会,问,“对了,海峰那钱……” “那是他欠咱的。”方丽萍说,“不怕他。” “唉,结个婚得罪不少人,老脸都丢光了。” “都怪邓佳慧那贱货,未婚先孕已经够丢人了,还敢漫天要价。” 半夜22点,没吃晚饭的两个人饿醒,恰好这时门铃响了。方丽萍看着门外提着夜宵的人,把他领进屋。22点30,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来的人是蔡文星和邓佳慧。蔡文星也提着夜宵,语气缓和不少:“爸妈,咱们一边吃宵夜一边商量。” 方丽萍把儿子和邓佳慧领进屋。 深夜23点,隔壁邻居郑大伯听到吵架声。郑大伯被这声响吵醒,摇头叹息:“天价彩礼真害人。” 隔壁的争吵持续半个小时才停,停下没几分钟,又再次响起家具倒地的声音。零点整,终于安静了,走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郑大伯心想蔡文星和他未婚妻应该走了,他放心睡觉。 凌晨4点,郑大伯家的门铃持续地响起。 他睡眼惺忪地走去开门。门外,邓佳慧浑身发抖地盯着他,慌张地说:“叔,蔡文星把他爸妈杀了。” “啥?”郑大伯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愣在门口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邓佳慧吓哭了:“叔,叔,我不敢在他家,您让我进去躲躲。” 郑大伯这才回过神,赶紧让邓佳慧进屋。 卷一:天价彩礼弑父杀母引出悬案 第二章:对不起,我没有收受贿赂的爱好 A市检察局公诉科。 “这是一起性质恶劣的因高额彩礼,手刃亲生父母的案件。这案子证据充足,就交给你了。星妍,加油。” 李星妍接过主任检察官高新远递过来的案件卷宗,仔细查看一翻后,一口应了下来。李星妍考入检察院三年,刚开始是分配到反贪局。反贪一年四季在外面跑。跑了一年后,她爸先扛不住,拿着镜子照着她晒黑的脸痛心疾首地问:“扪心自问,你这样还算一个姑娘吗?” 她只好换部门,又换到侦监科,她爸还是不满意,反复叨叨不过是一个批捕科,好听点是什么幕后英雄,难听点注定没有什么出息。最后,她只能遂了她爸的心愿,加入公诉科。她爸是律师,最喜欢她从事与法律相关的职业。 可是公诉科出了名的人少案件多,她干了半年,每天都是三点一线。检察院看卷宗、看守所提审嫌疑人、上法院提起公诉。这半年来,她在这三点一线上忙得不可开交,她爸也对此颇有微词,每天都在摇头叹气:“早知道还是去民行好,民行好歹轻松一点,还有时间谈谈恋爱。现在天天打官司,上看所守。我未来的姑爷是不是个男人还真不好说。” 她爸再次怂勇她换部门,被她一口拒绝。 公诉虽然忙,但责任重大,挺锻炼人。而且检察院正在改革,以前办案是检察官上报到科长,再报到分管的检察长。在案多人少的公诉科,这样繁冗的层层审批导致工作效率不高。但现在不同,现在实行主任检察官制度。由主任检察官带着两个检察官,三个检察官助理为一组办案。 谁承办,谁终身负责。她唯有小心再小心才能避免犯错。 李星妍阅完卷后带着助理程颖立刻赶去看守所审讯犯罪嫌疑人。 看守所在偏远郊区,她开车半个小时才赶到。看守所讯问室总共才10间,公安占了4间,检察院和法院各分3间。由于羁押嫌疑犯多,讯问室少,所以通常都需要排队一两个小时才轮到。这次她不走运,看守所通知她要等两个小时才有讯问室。她和程颖只好在看守所门口等。 程颖24岁,刚出社会不久,性格较内向,平时话少,还在检察官助理的试用期。检察官助理的试用期长达一年,程颖自报到之日起就格外卖力,跟着她几地跑,从无怨言。 看守所门口清一色都是律师和检察官。检察官在等讯问室,律师是在等着会见当事人。这地方本就偏僻,一群人经常在外面无聊地等,互不交谈。但今天稀奇,一身黑色西装、领带系得端正的男律师挨个给现场的人递名片和矿泉水。 他每递一瓶矿泉水就夹着自己一张名片。 他将矿泉水和名片递给李星妍时,怔了怔,笑着问:“女检察官?”他立刻自我介绍,“我叫季晋源,康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长得还可以是李星妍对季晋源的第一印象。 她没有接他的东西,避嫌地说:“对不起,我没有收受贿赂的爱好。” “2元的贿赂?”季晋源好笑地问。 李星妍往旁边挪了两步,没有再搭理他。 季晋源也往她走两步,死缠烂打地递上名片:“名片你得收着。我叫,季晋源!天价彩礼杀父母的案子听说了吗?我就是蔡文星的辩护律师季晋源。” “你觉得这样介绍自己很光荣?”李星妍冷漠地问他。 “有什么问题吗?”季晋源觉得这女检察官挺一本正经的,忍不住逗她,“难道检察官将没有定罪的犯罪嫌疑人,在自己心中设定为罪犯?这好像不符合公正公平的监督原则。” 李星妍不想和一个陌生人争辩。里面传来叫名声,她带着程颖往里走。 看守所讯问室里,蔡文星已经让民警带来,安静地坐在讯问椅上。 面前的蔡文星身高矮小,面容清秀。 李星妍和程颖入座,程颖负责写讯问笔录,她负责发问。 李星妍说:“现在我依法对你进行讯问,讯问室将同步录音录像。请问,你有什么身体疾病吗?” “头痛,头晕算吗?”蔡文星恍惚地问。 “不算。警察有对你采取一些逼供手段吗?” “你这不在逼供吗?” “我怎么逼供?” “你把我扣在这椅子上,这不算逼供吗?”蔡文星讪讪地回。 “这是规矩。现在我们进入正题。我想请你详细说一次,案发当天在XX花园小区2楼201室的具体情况。” “我……”蔡文星有些吞吞吐吐,突然就掉泪,难过地说,“我吵架的时候失手杀死我父母。检察官同志,我真的是失手……不是故意的,你别告我死刑。” “对不起,具体什么刑罚是依据法律判。” “可你不是代表国家告我吗?” “对,这是我的工作。而且你也别紧张,提审讯问是必须的过程。” “检察官同志,我认罪,失手杀人,我是,过失致人死亡罪,这罪我认。”蔡文星急于表态,一句话却几次停顿。 李星妍一直在紧盯他的一举一动:“什么罪名不是你说的算,是根据法律判。” “不是你们检察官说的算吗?” “我们是代表国家对你起诉,向你追责。” “其实……”蔡文星含泪问,“其实我杀父母关国家什么事呢?” 李星妍没出声,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父母就算被我失手杀死,我想他们也一定希望我能活下去。”蔡文星难过地号啕,“你说对吗?我爸妈肯定深深爱着我,不想我死。” “我想请你详细说说那晚发生的事。” “检察官同志……我太痛苦太内疚太自责……不想再回忆……反正就是和父母吵架的时候,失手把他们杀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李星妍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所以然,带着程颖走人。她刚走出看守所,那名叫季晋源的律师又蹭到她面前问:“我叫什么名字?” “忘了。” “季晋源。蔡文星案的律师。” “嗯,季律师,麻烦你让开。”李星妍略不耐烦地说。 “你先回答我,我叫什么名字,我再让……” “我没兴趣和一个陌生律师在看所守门口纠缠。” “季!晋!源!天价彩礼杀父母案的律师!我——” 他还没有说完,小腿就让李星妍狠狠踢了脚。他吃痛地跳开,李星妍头也不回离开。他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勾:“这么多检察官,我挨个介绍自己是蔡文星案的律师,他们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蔡文星案的承办检察官就是你了。“他揉了揉自己的小腿,笑容有点儿阴险,“你会为这脚付出点代价,咱们法庭见。” 李星妍开车回家,程颖和她顺路。 程颖说:“想撬开他的嘴不容易。” “对。不过他的肢体语言告诉我,他在虚假陈述。” “他的律师也很烦人。” “没事儿,法庭只讲证据。” “有些细枝末节我们还不清楚,没办法定罪。”程颖略担心,“有时间限制,我们要尽快搞清楚案件细节。” “嗯,多讯问几次,多走几趟证人家。” 正交谈时,李星妍接到高新远的来电。 高新远问:“怎么样,讯问犯罪嫌疑人有进展?” “讯问犯罪嫌疑人没有什么进展,不过我发现对方的辩护律师蠢得有点可爱。” “哦?” “给所有检察官挨个发名片,介绍自己是天价彩礼案的辩护律师,他无非是想找出承办检察官。” “那你给了他提示?” “当然。就我知道对手是谁好像有些不厚道。” “蔡文星给你感觉如何。” “他虚假陈述的可能性很大。”李星妍回,“他说自己误杀父母的时候,左脸上有明显厌烦、愤怒的表情。当他说到认罪过失致人死亡罪时,话语间的停顿很多,他在字斟句酌。当他表演完孝子的所有悲苦后,嘴唇抿得很紧,证明他不准备交待所有过程,或是害怕自己交待的过程与女友的供词出现某种纰漏。他是在趋利避害,准备顽抗到底。其实他全程的表演堪称精典,说谎的习惯性眨眼,一些肢体小动作,他都没有。可每次我想问关于案件更为详细的情况,他都在岔开话题,一直在试图引导我去相信他是失手杀人。” “那你要加油了。” “接下来是下班时间。明天我准备带程颖去询问证人。如果有进展,我会再来看守所。” “OK,等你的审查意见书。” 李星妍刚挂断高主任的电话,父亲的电话就打进。 她犹豫两秒才接。 她父亲李飞鸣问:“下班时间到了,准备回家吃饭?” “先送同事回家,立刻就归家。” “星妍,我得先岔一个话题。刚才吧,我瞧见咱家楼下那条叫小白的单身狗,竟然找了条漂亮的母狗。你说像小白那种叫小白,却全身又黑又臭的‘单身汪‘都能找到对象,你怎么好意思每天回家吃晚饭,回家睡觉呢?我觉得小白是在侮辱你!” 卷一:天价彩礼弑父杀母引出悬案 第三章:“单身狗”只适合吃狗粮 “所以?” “不巧,今天是本人与妻子的结婚纪念日,家里没人。” “没饭给我吃?” “那种26岁还没有谈过对象的‘单身狗‘只适合吃狗粮。” “爸,别闹了,我在开车。”她虽然戴着车用无线蓝牙耳机,但还是不习惯在开车时分神。 “不闹,你爸我这语气多一本正经啊。拜拜。” 李星妍听着电话忙音,把程颖送回家后,掉头回检察院。检察院公诉科还有些同事在加班,她打电话叫外卖,坐在办公椅上翻阅蔡文星案的卷宗。蔡文星案的卷宗说少不少,有24册,里面有法律文书及诉讼证据。诉讼证据很充分,有物证、尸检报告、邓佳慧的询问笔录、蔡文星在警方的讯问笔录等。 李星妍翻到邓佳慧的供词。 邓佳慧的供词比较全面,她交代当天下午因为蔡文星暴打父母,所以深夜22点30分提着宵夜去给未来婆婆请罪。结果刚进门还没吃一会,双方就因为彩礼发生争吵,争吵时蔡文星因为愤怒将方丽萍推倒,方丽萍撞到家中石雕上受伤。蔡勇军见老伴受伤,提着水果刀想捅邓佳慧,结果蔡文星在夺刀保护邓佳慧的过程中,失手捅伤他父亲。 蔡勇军与方丽萍受伤后,邓佳慧与蔡文星因为害怕,不敢报警送医,而是选择手足无措地守着他们。他们期间试过各种抢救,但受伤的两人最终死亡。死亡后,蔡文星报警自首,而邓佳慧惊吓过度躲去邻居郑大伯家中。 她翻看公安局对蔡文星的四次讯问笔录,想从中找出线索,来构建自己对该案的证据体系。 蔡文星在公安局那里的供词与邓佳慧一模一样,看不出纰漏。 这份供词很完美。 完全符合过失致人死亡罪。 过失致人死亡罪最高判7年,可故意杀人最高可判死刑。两种刑罚天差地别,蔡文星究竟有没有故意杀人? 如果案情就是这样发展,为什么自己讯问蔡文星,他会有意识回避?是怕她问到某些细节上会有纰漏?如果有漏洞,什么地方是漏洞? 本案定罪的关键证据在哪?蔡勇军的尸检结果显示,他身上的防御性刀伤多达10处,胸口共3起致命性刀伤,肺胃肝全被捅。 这绝对不是过失致人死亡应该有的行为! 李星妍一边吃快餐一边翻阅,两个小时后,她头疼地掏出手机买电影票。她特意找冷门电影,电影果然冷门,只有一场,而且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已售座位就一个红点。 那红点还买在全场的最中间。 李星妍点击隔他一个位的并排中间座位,确认选座,结果系统提醒她:请尽量选择连在一起的座位,不要留下单个空闲座位。 李星妍只好选红点旁边的座位。 检察院已经没有剩下多少同事,她买好票后走出检察院,直接开车去电影院。电影还没有开场,她在电影院门口的候场区闭目休息时,再次接到父亲的来电。 父亲热情地问:“吃饭了吗?” “吃了。” “快餐?” “嗯。” “我就知道。”李飞鸣郁闷地回,过了几秒,又美滋滋地道,“别太快回家打扰我跟你妈,我们正在过二人世界。” “生弟弟?” “我们正在吃烛光晚餐,我朋友圈发了照片,你没看?” “没兴趣。” “我还以为那照片能对你造成一百万点的伤害,让你想赶快找一个对象。” “你想多了。”李星妍能理解父亲迫切想她找一个对象的心情,她找了个借口挂断电话。 电影进场时间刚好到了。她走进去。 在电影院思考案件一直是她个人的僻好。 她走到正中间,看着坐在座椅上的男人,潜意识感觉不妙。男人刚好也抬头看到她,吃惊几秒后,笑容灿烂地问:“这么巧?” 她按所选的座位坐好。 身边的男人问:“我的名字?” “忘了。” “又忘了?季晋源。蔡文星案的律师。” “你一直在重复你是蔡文星案的律师,无非是想向我强调你是该案的律师,以及试探别人得知你是该案律师后的反应。我说得对吗?”李星妍不急不慢说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季晋源。 季晋源微愣后继续笑:“所以你知道我的意图?” “就像看一个小丑表演,表演好坏不论,有人表演就顺便看看。” “你跟别人说话也这么带刺?”季晋源继续用笑容来掩饰,“其实我只是想认识你。” “我们迟早会认识。” 灯突然熄灭,影院内瞬间黑不见五指。李星妍以为是电影要开始,没在意,但等待分把钟后灯还没有亮起。 季晋源说:“停电了。”他以为身边的人会害怕,“电影院停电真麻烦,那感觉就像进了鬼屋。搞不好,黑漆的屏幕突然爆亮,真能吓死人。如果你觉得害怕的话,我的手臂可以暂时借你。” “请用积极的言辞来修正你消极的自述。”李星妍根本不怕,她闭上眼。 “不好意思,因为月亮效应,所以今天特别消积。圆月真的能对人类产生消积的影响,这影响不可小觑。” “这种不够耸动,却又因为自己无知的认同,觉得它很耸动的娱乐性趣闻,最好别轻易发表肯定的言论。” “你们检察官说话都这么古板?”他在黑暗中笑着问,“看在咱俩这么有缘的份上,人性一点好吗?这不是法庭,咱俩也不需要辩论。” “那要看对什么人。” “谢天谢地,你终于说了句人话。”季晋源松口气,试探地问,“对了,检察官同志,你怎么看待天价彩礼案?” “检察官的职责……” “别说别说了。我知道知道。”季晋源急忙打断她,“你想说自己不能透露秘密,对吧?” “没错。” “那小人可不可以发表一些自己预设的观点?” “你说不说跟我没关系,我可以充耳不闻。” “OK,我觉得蔡文星不是故意要杀害父母,他是失手。最多算过失致人死亡。其实故意伤害也有得打?反正他不是故意杀人。”季晋源问,“你觉得呢?” 她置若罔闻。 他再次强调:“故意杀人与过失致人死亡的刑罚可是天差地别,我希望判决结果别太差强人意。” “你错了。”李星妍闭着眼回他,“你用错成语。差强人意的意思如果按字面上去理解,是没有达到理想或预期的结果。但差强人意的本意,是指‘大致上让人满意’。” 季晋源失声笑出来:“原来是我语文没过关。” 李星妍没有再回他。 手电筒的光束突然照过来,接着,有人在窃窃私语:“我刚进来,就听到这里有男女一直在对话。没来电,银幕也没有亮,为什么会有人说话?” 那束光刚好照在李星妍脸上。 季晋源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闭着双眼。 电影院的两位工作人员冲他们喊:“你们是人?” 季晋源挥了挥手:“要不要过来摸摸?” 工作人员松口气:“停电了,你们不出来,呆在这里干什么?” 季晋源好气又好笑地回:“我们好端端的看电影,结果碰着停电,孤男寡女你说能干嘛?” “供电局说要两个小时才能恢复供电,你们去退票。” “没有下一场?” “冷门,只排这场。” 李星妍睁开眼,起身往外走,季晋源急步跟出去,一直在她身后唠叨:“你开车没有,载我一程呗?” 他不管她同不同意,直接随着她上车,坐到副驾座,厚着脸皮说:“青华路XX花园,谢谢。” 卷一:天价彩礼弑父杀母引出悬案 第四章:关键证人翻证 李星妍没有赶他下车,直接启动,往家的方向开去。中途,她父亲来电。李飞鸣问:“什么时候回家?” “现在。” “刚干嘛去了。” “看电影。” “又是一个人吧,真凄凉。” “两个。” “什么?”李飞鸣震惊地问,“两个人去看电影?不会吧?我,我要下楼迎接下我可爱的女儿。” 季晋源没有吭声,他从这几句交谈中意识到什么,但没有问。 车很快到达目的地。 季晋源看着陌生的地下停车场,跟着李星妍下车。 李飞鸣刻意穿着西装、领带系得端正地在地下停车场等女儿。他看着下车的一男一女,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季晋源早就听说李飞鸣的大名,主动上前自我介绍:“伯父好,我叫季晋源,康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康辰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啊。”李飞鸣听说过这个律师事务所,不过同行评价不太行。 “久仰伯父大名,一直无缘得以相见。”季晋源掏出名片,“伯父,这是我的名片。” “哦哦。”李飞鸣接过,看到自己女儿独自往楼上走,扯开嗓子问,“你回家?” 李星妍转身,轻耸肩反问:“不然?” 李飞鸣有点不好意思地提醒:“他就扔这?” 李星妍点头:“扔这就行。” 季晋源急忙说:“没关系,我自己回家就行。” 李飞鸣更不好意思:“这是地下室,而且小区外面也不好打车,要不然让星妍送送你。”他刚想嘱咐女儿,结果李星妍已经不见人影。 季晋源笑着说:“伯父,真的没关系,我自己找出口就行。” 李飞鸣连忙说:“那我送你出停车场,接下来的路就靠你自己。” “谢谢伯父。” 李星妍回到家后坐到书房整理蔡文星案的相关资料,她一边整理,一边在等她父亲拿资料来找她。不出所料,20分钟后,李飞鸣已经把季晋源的个人资料档案,以及从业以来打过的大大小小的案子全打印出来,拿来房间找她。 李飞鸣唉声叹气地递给她资料:“女儿啊,这个人不行。” 李飞鸣是全国有名的律师,著名法制杂志的特邀评论员,撰写过大量文章在《检察日报》等刊物发表。他想调查一个同行,不过十来分钟的事。 李星妍接过他的资料。 李飞鸣指着资料上关于季晋源打过的案子:“你看看这个人打的都是些什么官司?帮强奸的犯罪嫌疑人辩护,帮杀人凶手开脱……我个人觉得,虽然所有公民都享有辩护的权利,但我们当律师的,也应该有所选择。你说对不对?不能什么案子都接啊!而且他在业内也没有什么名气,纯属屌丝类。” 李星妍随意翻了翻,不在意地说:“他是天价彩礼案的辩护律师。” “微博上过一次热门的那个?因为天价彩礼弑母杀父的案子?” “对。” “所以?”李飞鸣还是二丈摸不着头脑,“你跟他的关系,与案子有什么关联?” “我是该案的承办检察官。” “你是故意的?其实跟他没什么特别关系?”知女莫若父,李飞鸣马上猜到她的意图。 “对,所以你不用太紧张,只是一个无赖想探我口风,并厚脸皮坐上我的车,被我载回家扔地下车库的曲折故事。” “那我就放心了。”李飞鸣松了口气,“不过女儿,女人不能太聪明,太聪明的女人很难找到对象,要适当装傻充愣,懂?” “这话应该对我妈说。” “不要对一个老婆奴提这么高难度的意见?OK?” “OK。” 李飞鸣放心去睡觉。李星妍翻着季晋源的资料,看着他过往那些成功且用“无赖手段“减轻处罚的案例,突然有些担忧。 夜很深,陌生的街道上行人寥寥无几。季晋源一边走,一边打电话。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谢天宇,定位都发过去半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到?拜托,这里打不到车好吗?”他看着浓黑的夜,唉声叹气,“我让个女人耍了!真他妈丢人。” “就快到了。” “天宇啊,你说我什么时候能火一把,什么时候能红?你知道吗?我现在迫切想出头人地!”季晋源等车等得不耐烦,忍不住跟好友诉苦。 “少接一些这种案子。” “不接不行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一没车,二没房,三是个月光族!虽然租了套看上去高大上的房子,但那是租的!我就想出人头地买套房,好真正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可怎么就这么难?” “好了好了,天天往我身上倒些负面情绪,我到了。” “那我挂了。”季晋源挂断电话,转身看着身后灯火璀璨的高档小区,一脸羡慕,“住高档小区真不错,父母双全……真好。” 李星妍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程颖找证人邓佳慧问询。她在邓佳慧家中找到她时,邓佳慧正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李星妍出示自己的证件,邓佳慧柔弱地问:“我算是控方证人吗?” “对,你是本案的关键证人,且是唯一的证人。” “定罪证人?” “能定犯罪嫌疑人罪行的关键证人,当然,法庭还会结合物证等来综合考虑。”李星妍开门见山,“对于你在警方那里的笔录……” “我能翻供吗?”邓佳慧直截了当打断她。 李星妍和程颖对视一眼,震惊之余,力持平稳地回答:“犯罪嫌疑人才叫翻供,你是证人,叫翻证。” 邓佳慧苍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平静地说:“对,翻证。我以前在警察那里的笔录,是说蔡文星失手推母亲撞死,以及为了保护我失手杀父。我听说证人在法庭上要接受控辩双方的询问。我知道我的证词应该纰漏,所以我愿意如实交待。”邓佳慧看着李星妍,一字一句说,“我能证实,蔡文星是故意杀父,他故意杀人。” 开庭前,此案的关键证人突然翻证,愿意出来指控未婚夫故意杀人,这在李星妍的检察官生涯中还是首次。她如愿地从邓佳慧口中听到关于本案的所有细节,邓佳慧所述的细节填充了李星妍构建的证据体系的空白。 蔡勇军的尸检结果显示,他身上的防御性刀伤多达10处,胸口共3起致命性刀伤,肺胃肝全被捅。李星妍一直认为,这不是过失致人死亡应该有的行为。 现在,邓佳慧的新证词填补这一空缺。 李星妍和程颖自邓佳慧家中走出后,开车去看守所。这次她们运气不错,没有等太久就在讯问室看到提审的蔡文星。 蔡文星还是和昨天一样,面露明显的悲痛坐在讯问椅上。 李星妍坐到他面前,隔着铁窗盯着他,也没有先说话。蔡文星被她盯了好一会,不自在地问:“你不发问?还是已经问完,不再需要我作答?” “不是作答,是交待。” “我都已经交待了,我相信我和我未婚妻的供词你也应该看过。你可以说我是自卫过当杀人,或,过失致人死亡,这两种罪,我都没意见。”蔡文星脸上的悲伤已经不见,只剩下平静。 他太冷静了。 也许能残忍到杀父杀母的人,都能有这样超乎常人的心理素质。 李星妍盯紧他的双眼:“你一直在引导我去相信你是过失致人死亡。” “引导?我失手杀父母,难道我不伤心吗?”蔡文星刚说完,平静的眼里就涌上泪,那眼泪立刻掉下,“你以为我心里好受?” “你知道这铁窗上的摄像头是用来干什么的吗?”李星妍指着铁窗上的摄像头,“除了录下我审讯你的整个过程,它还能捕足到你任何细微的脸部表脸,以及肢体动作。你对我可以说谎,可你的表情不会说谎。” 蔡文星看了眼摄像头,泪流满面地问:“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是过失致人死亡?” “你怎么失手杀的人?整个过程,我要听到更详细的内容。” “我怎么失手杀的人,详细的过程。”蔡文星生硬地重复,然后疯狂摇头哭泣,“过程警察不是都记录了吗?我是失手,我没有故意杀人。” “你的未婚妻都已经交待了。” “所以你更应该相信我是过失致人死亡。” “不,她翻证了。你不如痛快点把事实交待清楚。”李星妍一直注意着他脸上的变化。 蔡文星咬了咬嘴唇,迟疑了两秒:“不管她说什么,我都是冤枉的。” “你一共捅了你父亲13刀。”李星妍开始逼问。 “我记不清了。” “你父亲身上一共有10处防御性刀伤,胸口共3起致命性刀伤,肺胃肝全被捅。” “我真的记不清我砍了他多少刀!我是自卫啊!是他想拿刀捅我,我只是自卫而已。” “那你手上身上怎么没伤口?” “他没有我力气大。” “那你根本没必要因为自卫而杀他。” “我,我……”蔡文星不知道怎么作答,吞吐两句,干脆保持缄默。 李星妍将一切尽收眼底:“对,因为不知道自己的供词有没有纰漏,怕自己编得不够周全,怕会败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所以昨天一直闭口不谈案发过程。我猜到了法庭上,不管怎么讯问,你都不会说一个字。因为你相信,保持沉默是你最好的武器。你准备让法庭根据现有证据,及邓佳慧能证明你是失手杀人的证词,还有主动自首的那通报警电话,达到从轻处罚的目的。” 卷一:天价彩礼弑父杀母引出悬案 第五章:这不是防备,这是…装酷 蔡文星看了她一眼,嘴唇紧抿。 李星妍看出他的变化:“根据你们两人的供词,你是因为父亲拿刀捅你,所以自卫。那就让我们顺着证据来还原案发过程。其实事实不是这样,警察局有记录表明,当晚的23点10分左右,你父亲的手机曾经拨打过110,但只有七八秒就被掐断。所以事实应该是:犯罪当天深夜22点30分,你带邓佳慧买宵夜回家赔罪,一开始你父母很开心,觉得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吃着宵夜,可期间再次因为彩礼发生争吵。你母亲甚至当你的面辱骂你女友,你为了保护女友跟母亲动手。不料,你母亲撞到家中石雕后死亡。” 李星妍说到这时停顿了会,她死盯着蔡文星。蔡文星死咬着嘴唇,紧紧握着双手,完全避开她的视线。 他在不安、焦虑。 李星妍乘胜追击:“你母亲死了,你当时很害怕,可你的父亲却打电话报警。你想阻止他报警,但他不听,于是你冲上去夺下手机掐断通话。你父亲想冲出家中继续报警,于是你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拦住他。你父亲被拦理所当然和你扭打。扭打之中,你用刀,刀刀往你父亲身上捅。你父亲让你划了几刀,他意识到不妙想逃回房间,结果你丧心病狂从身后追杀他。所以他身上才有10处防御性刀伤。” 蔡文星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失控冲她吼:“你在编故事,这是你根据刀伤得出的逻辑!这不是事实!” “当我说到证人翻证时,你无意识地咬了咬嘴唇,证明你的内心非常不安,非常疑虑,不知道邓佳慧究竟跟我透漏了什么。当我说你残杀父亲的过程,你的眼神闪烁不定,几次三番都故意避开我的视线,并双手紧握。蔡文星,如果你真是失手,知道失手最多不过判7年,你害怕不安焦虑些什么?” “你不能光靠这些谁都知道的什么动作逻辑将我定罪,我没有故意杀人!”蔡文星情绪失控,想从讯问椅站起来,“你言之凿凿却以为自己铁证如山,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人?” “别以为滴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你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你杀父弑母,毫无人性。”李星妍就想通过言词激烈的讯问逼出他的真实情绪。 蔡文星在讯问椅上剧烈晃动:“你的证据确凿,对我来说是毁灭性灾难。你是检察官,有百万分之一的错误,那都会改变我的人生!决定我的生死!你不能乱扣罪名给我!你听到没有!”他情绪越来越激动,不断拍打讯问椅嘶吼,“你不能光凭逻辑定罪,不能光凭猜测来定罪!你的过错会是我的灾难!” “是,我的过错对你而言是毁灭性的灾难。同样,如因我的过错而让犯罪的人没有得到应得的惩罚,这对被害人,也是不公。” “你没有权利撬开我的嘴!逼我说案发过程!” “我现在是依法对你进行讯问!” “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你这是逼供!透供!你的讯问不合法,我要求律师到场,我要见我的辩护律师!” “我叫李星妍,此案的承办检察官,投诉?我身边就是我的助理,她能向上司反应我到底有没有透供逼供行为。” “你对我言语刺激,语言侮辱。” “你想头撞南墙,我悉听尊便!”李星妍毫不在乎,起身往外走。程颖收拾好讯问笔录小跑到她身边。 走出看守所后。 程颖说:“李检,我能发表下自己的意见吗?” 程颖虽然小不了李星妍几岁,但毕竟是新人,加上性格内向,话一直很少。从来到检察院,一直表现得很安静。给事情就做好,从不发表自己看法。 李星妍停下脚步,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听。 程颖拘谨地说:“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邓佳慧既然是蔡文星的未婚妻,为什么在警察那里作证蔡文星失手杀人,在我们这里却表示愿意翻证?她翻证的意图是什么?如果她的证词是伪证呢?有些人犯罪后,在警察那里,倾向于交待全部案情,可到检察官手里,却时常会翻证翻供。因为经过一段时间,她们能够清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或自己会被判什么罪。所以翻供翻证是为了较好的逃脱法律的严惩。” “其实这点我也想过。” “对,我个人觉得邓佳慧的翻证不简单。虽然新的证词更有利于接近我们的物证,但总感觉翻证指认自己未婚夫这事,背后一定有动机。如果她的动机只是因为怕自己过不了控辩双方法庭上的询问,那太单纯了。” “这点我会好好想想。” “这只是我个人的小小意见。”程颖脸微红地解释,“你对蔡文星的讯问过程很精彩,所有的证物证词也对上了。但我总感觉邓佳慧背后另有动机。我不是想干扰你办案,我只是好奇。” “好奇好啊!”一个慵懒的男声插话。李星妍看向插话的季晋源,警惕地问:“你刚刚听到多少?” 她怕这个流氓律师听到邓佳慧翻证的事。 季晋源轻耸肩:“你猜?” “我问你答,不猜。” “这就不厚道了。看守所通知我,说蔡文星接到讯问。我马不停蹄赶来,还没来得及关心我的被告人,却要接受你的盘问。” 李星妍对他不配合的态度甚是反感:“我没兴趣和你争论,回答,你听到多少?” 季晋源嘴角含着浅浅笑意:“我不是犯罪嫌疑人,不必接受你讯问式的问话。如果你考虑把讯问式修正成询问式或请求式,我会考虑配合。”他双眼含笑盯着李星妍,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李星妍看着他的姿势,直言不讳:“嘴上笑,双手却交叉抱于胸前,其实你心里在防备我,在拒绝回答我提的问题。” “啊?”季晋源愣了几秒,哈哈笑起来,“原来你还研究人的姿势所表达的心理?哦哦,明白了,检察官的确需要学习这些来讯问犯罪嫌疑人。不过你说错了。我不是防备你,不是想拒绝回答你提的问题。”季晋源顿了顿,刻意压低了嗓门,“我是在装酷!”他眼里都是笑星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李星妍气得够呛,往程颖那边靠了靠。 季晋源一直被她呛,好不容易找着反击的机会,不气死她不罢休:“其实这种姿势解读最多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准确性,就像你。现在身体无意识往你助理那边靠了靠,这在心理学上是说,你不喜欢我、讨厌我。我应该赶快滚蛋,对吗?” 李星妍不再要他回答,绕过他往外走。 程颖也绕过季晋源,准备跟上去,结果被季晋源伸手拦住。 季晋源好心提醒:“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跟着这么古板的上司?可要当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美女跟一个古板的女人久了,也会变成灭绝师太,到时就嫁不出去了。你不用说,我知道她肯定没对象,哪有男人敢要她?” 程颖脸红地跑开。 李星妍坐在车上时终于发泄地骂了句“混球!”。程颖还是第一次听到李检骂人,以为是自己的错,急忙道歉:“对不起。” “我不是骂你。”李星妍头疼地解释,“我只是在揣测那个混蛋律师听到多少。” “是我的错,不小心透露了我们证人的重要信息。” “没关系,就算全部听到又怎么样?难道他敢去骚扰证人?” “万一证人听了他说的,被洗脑,改变证词怎么办?” “刑法第三百零六条有规定,在刑事诉讼中,辩护人如果威胁、引诱证人违背事实改变证言或者作伪证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李星妍启动车,“我估计这种人,连证人也不敢见,怕司法机关起诉他妨碍作证罪。” 程颖还是很内疚:“不是说他手段流氓……我还是担心……” “不怕。”李星妍开车,正颜厉色地吐出句,“他如果敢犯,我让他试试坐牢的滋味!” 卷一:天价彩礼弑父杀母引出悬案 第六章:一进公诉深似海,从此父亲是路人 邓佳慧翻证了? 季晋源看着远走的人,有点打电话去骂那娘们的冲动,但没敢行动。邓佳慧是控方证人,除非自己能自证无防碍唆使她改证的行为,否则。刑法第306条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思考分把钟后往里走。 这次会见蔡文星的过程异常顺利,看守所的民警说蔡文星受了刺激,情绪不太稳定,口口声声称自己不会再接受检察官讯问。 民警让季晋源安抚蔡文星。 蔡文星很快被带入会见室。他刚坐下就警戒地到处查看,堤防地问:“这里会有监听设备吗?”经过刚才的讯问,他已经对那些捕足人细节的设备产生恐惧。 季晋源安慰他:“放心,没有。” “他们肯定藏哪了!你知道讯问室吧?讯问室能同步监听和录像。” “律师法第三十三条有规定,律师在会见犯罪嫌疑人时,不被监听。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们进行正常的案件沟通,他们没有监听的权利。” “我,我……”蔡文星还是心有余悸,“那个检察官太变态了,我不要再被讯问。” “你可以向看所守提议被讯问时,需要辩护律师在场。” “可以吗?” “当然,南京广西都试点了。” “季律师,你救救我。”蔡文星情绪激动地哭,“我不要判死刑,我未婚妻还怀着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她恐吓你而已,你既然已经对她产生心理恐惧,就有理由向看守所检察院提出要求。” “好!” 蔡文星对看所守提出要求,如果没有辩护律师陪同,将不再或不配合接受讯问。当李星妍从高新远主任嘴里听到这句话,很想骂脏话,她第一反应就是言词激烈地拒绝:“不行,律师会防碍司法,干扰讯问。” 高主任很耐心劝她:“不仅犯罪嫌疑人,辩护律师也提出这个要求,说他的嫌疑人被你讯得精神崩溃,现在已经产生严重的焦虑与恐惧心理。如果律师不在场,就算再接受讯问,犯罪嫌疑人也拒绝回答你提出的任何问题。你要知道,犯罪嫌疑人的不配合对我们审讯工作影响很大。可能有律师在场,他会放松,放心交待犯罪事实。”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李星妍知道季晋源的套路,怕他再出‘流氓招’帮嫌疑人脱罪,所以很抗拒:“他们要求就让辩护律师旁听整个审讯过程?” “我们司法本就透明,有何不可?法律是治国之重器,只要我们公正执法,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况且让嫌疑人在无任何压力下自愿作供,这是司法的一大进步。检委会那边已经同意了。” “那问我的意见干嘛?” 蔡文星已经属于那种极不配合的犯罪份子,现在还加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律师。 李星妍头疼地下班。 下班后,父亲再次拒绝接受她立刻回家的要求,让她去外面逛逛,好方便认识些男性。 李星妍无聊地在网上定电影票,再次选上次那家电影院,定了个没有人看的冷门电影,座位选在全场正中间。 她需要放松,需要一个人安静地想案件,思考及填充她对蔡文星案所构建的证据体系。 她提前十分钟进入电影院,一个人在银幕前坐下。整个场地很大且安静,她在开场前闭上眼,再次思考案件。 控方证人已经翻证,如实交待蔡文星案的细枝末节,所有物证也指向蔡文星故意杀人。所以蔡文星合作固然好,他不合作也没关系。 她一定会凭所有证据让他得到应得的惩罚。 “HI,好巧。”一个男声在耳边响起。 李星妍睁开眼,冷静地循声看去。季晋源这无赖就坐在她身边,兴奋地跟她打招呼:“我们真有缘,每次看冷门电影都能凑对。” 李星妍没搭理他,看向银幕。 季晋源眉开眼笑:“你说这电影院搞什么鬼?每次我在网上定票时,总是出来那句讨厌的提示,‘请尽量选择连在一起的座位,不要留下单个空闲座位’。为什么连电视院也歧视‘单身狗’?为什么看电影一定要凑对?我以前买票都买热门电影,结果每次去看电影,身边一堆情侣,你情我侬的,每次都起一身鸡皮。所以为了避免被喂狗粮,我现在专看冷门!” “闭嘴。”李星妍没买账,并且拒绝听他的唠叨,“律师应该言简意赅,不要废话连篇。” “简而言之,很开心遇见你。” “律师更不要说违心的言论。” “我很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季晋源将手中的爆米花递给她,笑着问,“你想听人话还是鬼话?” 李星妍淡淡瞥了眼他递过来的爆米花,不接,神情严肃地再次看向银幕。 这次没有停电,银幕上的故事开始上演。 季晋源见她不接,把大杯可乐递过去:“口渴吗?没喝过的。” 李星妍一言不发,专注地看向银幕。 季晋源不再自讨没趣,安静地吃着东西。 不愧是冷门电影,李星妍看了十多分钟也没记住主角的脸。她盯着银幕,思绪却游离到案件。 她已经想好怎么写审查意见书。 季晋源突然开口打断她的思绪:“你是检察官,你真的连一点点错误都不可以犯。蔡文星案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如果你写错了审查意见书,错误地提出控告,这对你自己也不利。” 他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样,熟知她现在的想法。 对,她是检察官,她的百万分之一的错误对于犯罪嫌疑人,都将是毁灭性灾难。对国家也言,因检察官造成冤假错案,那也会丧失司法公信力,引发民众质疑,影响深远。所以她一直小心再小心,避免犯任何错误。所以她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想撬开蔡文星的铁嘴,想从中找出定罪又让人信服的供词。 可现在,季晋源可以监视整个讯问过程,让她感觉压力如山。 干她们这一行,全年无休,每天三点一线跑已经够累,还要跟犯罪嫌疑人、辩护人斗智斗勇。 李星妍突觉疲惫。 电影播放一半时,银幕突然熄灭。影院瞬间黑压,不见一丝光线。李星妍安静地坐着,等待来电。 季晋源郁闷地说:“怎么又停电?” “这是上天在示警。”她终于肯搭理他。 “停电还跟老天爷扯上关系?” “对,在警告你离我远一点。” “不,我觉得这是老天爷想让我们在黑夜里干某些不道德的行为,要不然它三番五次停电干什么?”季晋源笑嘻嘻地纠正她,并试着朝她身上靠近,“你知道吗?老天爷的真实意图,是派我来修正关于你道德上的错误。让你意识到,身为一个女人应该温柔一点……” 他还没有说完,她已经用手肘狠狠往他胸膛一顶。 季晋源吃痛地闭上嘴,只剩痛苦的呻吟声。 李星妍起身往外走,季晋源再次跟上去,厚脸皮地坐上她的车,装作人畜无害地笑着说:“这次送我回家呗。” 李星妍没有回答他,径直开车。她自顾自开回小区,在地下室扔下他,兀自乘电梯上楼。电梯到楼层,她快速地走出,走到自家门前,却停下脚步。她精神恍惚地看着大门,一动不动地站着发呆。 她发了会呆,干脆闭上眼,开始思考案件的整个过程。 是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检察官的职业性决定她们只能有这么低微的乞求。她必须时刻想案件,在大脑里完善所有的证据体系,这样才能在法庭辩论时击败对手,让犯罪份子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并受到应得的惩罚。 李飞鸣准备去扔垃圾,刚拉开大门,就被这一幕吓得连连退后,还不慎踉跄摔了个跟头。 他爬起定睛一看,才知道自己错了。他原先以为是一个扎着马尾穿着检察官制服的女鬼闭着眼站在门口,结果是自家女儿。 李飞鸣走向她,开始父亲式唠叨:“我就知道嘛,进什么公诉科?你看,都累得站着就睡着了,我明天一定向你们领导投诉。” 李星妍听到声音睁开眼,不好意思说:“爸,对不起,我想案件想入神了。” “我就知道不能进公诉科,一进公诉深似海,从此父亲是路人。”李飞鸣唉声叹气地绕过女儿去扔垃圾。 李星妍趁机钻进房,洗澡睡觉。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听到手机滴一声信息提示,打开一看,是陌生人发来的短信,内容如下:问朋友要到了你的手机号码,这是我的,存存呗。 她直接删除。 卷一:天价彩礼弑父杀母引出悬案 第七章:讯问室的博弈 信息发送有五分钟了,但没有回信。季晋源在李星妍所在的小区溜达一圈后,打电话给好友谢天宇。 “天宇,过来XX小区接我。” “又被美女戏弄了?” “这次不是。这回我是想来这里体验下豪宅的环境,以及思考自己购买的能力,为将来做好准备。但你知道,这种豪宅门禁森严,所以找了个借口溜上灭绝师太的车。” “你可以找地产中介。” “省车费。” “…………“谢天宇这才想起好友口中的‘灭绝师太’,“师太是谁?很老吗?” “蔡文星案的承办检察官,但那性格,真是一言难尽。年级轻轻,就像灭绝师太一样没有一点人情味。更造孽的是,她竟然是我偶像的女儿!”季晋源想起李飞鸣就痛心疾首,“我的偶像啊!律师界的翘楚!怎么有个禁欲系列的师太女儿?” “…………” “当我看到她父亲时,我真是悲伤到无法自拔……果然,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完美如我偶像,也会生下一个浑身缺陷的怪咖。” “…………” 李星妍躺在床上翻看自己手机,喷嚏不断。这表示有人在骂她?还是老天在提醒她,明天审讯蔡文星会被干扰?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博弈吧! 就算被干扰,她依然坚信自己能让蔡文星开口交待案情,完成她所构建证据体系的最后一笔。 第二天一大早,李星妍就带着程颖赴看守所。她刚到看守所门口就看见在一旁等待的季晋源。 季晋源没有昨晚的嘻笑,一本正经地说:“首先,别将讯问室当成一个博弈平台。辩护人跟检察官应该在同一阵线,审讯完后,我们可以交流,我可以给案子提意见,听不听取你随意,这只是我个人建议。” 李星妍应付地点点头,走进看守所。 在英美等国家,辩护律师参与审讯是必须且必要环节。但在我国,法律还没有具体的规定。虽然全国有许多律师参与审讯的案例,但在本市这还是第一次。 讯问室里,季晋源坐在一旁,李星妍与程颖同坐。 蔡文星很快被带来坐在讯问椅上。这次有辩护律师在场,他原来紧绷的情绪有所缓解。 李星妍单刀直入:“我们来继续昨天的话题。蔡文星,根据警方提供的讯问笔录,你在公安局供述了自己失手杀人的过程,但我发现这些过程与物证形成冲突。所以我想请你再回忆下。” “太伤心了,不想再回忆。” “那我们再回到案发当天。” “我不知道。”蔡文星出言打断她,情绪激动地表示反对,“我不知道,案发当天的情况,就是在公安局那里供述的情况!其它的我全忘记了,我记忆,出差错了,记忆模糊了,为什么你还要,反复问我?” “你说这句时,在反复强调,中途有数次生硬地停顿,证明你在说……” 李星妍刚想反击,就被季晋源打断:“检察官,我想提醒你,不要在讯问中,试图用肢体语言,以及细微表情的捕捉来诱导我的证人作供。他应该毫无压力地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行为。而且你所谓的肢体语言,心理学内容,它并不是百分之百准确。这些只有百分之八九十准确的内容,依然有百分之十的可能,让你对我当事人的行为产生误会,进行误导。” 李星妍瞪向一旁坐的季晋源:“你在干扰审讯。” 季晋源摇头,善意地提醒:“我只是想提醒你注意分寸,把握尺度。” “这里是讯问室,我有我做事的风格!我所有的审讯都是从前辈那里学来的经验。你的意思,前辈的做事方法是错误的?” “我的证人对你所说的细微表情的描述,已经产生恐惧,我只是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好心提醒。” 李星妍深吸了口气,不再与律师纠缠,她准备调整策略。 “蔡文星,我们回到昨天的场景,你和邓佳慧提着宵夜回家请罪,期间与父母发生争吵,争吵期间,你是否说过,如果父母再凑不到钱给你,你就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你所指的同归于尽是什么意思?” 蔡文星有明显的紧张流露出来,情绪不安地避开她的视线,选择不作答。 “你在紧张不安些什么?”李星妍逼问,“因为你知道,这些内容是邓佳慧的新供词?因为这些就是事实?” “咳、咳。”季晋源连重咳两声,再次提醒,“我当事人一时生气所说的话,不应该被刻意解读。” 李星妍瞪向他:“闭嘴!” 季晋源解释:“只是好心提醒。” “你再干扰审讯,后果自负!”李星妍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接着问蔡文星,“争吵期间,你妈骂邓佳慧贱货,未婚怀孕,死不要脸想赖你家。对不对?你因为这些话生气,与你妈激烈争执。争吵期间,你搬凳子砸你父亲,掀翻饭桌,甚至不顾母亲阻拦,几次三番冲上去想跟父亲打架。对不对?” 蔡文星咬住嘴唇,痛苦地攒紧眉头。 “对,你看你,又在咬嘴唇,你准备顽抗到底?” “咳,咳。”季晋源再次轻咳,试图用这种方法打断她对于蔡文星的行为分析。 李星妍气得指着他,怒目而视:“你不要再干扰我审讯。” “爆米花吃多了,嗓子疼。”季晋源一脸无辜,“嗓子疼也犯罪?” 李星妍忍了再忍,干脆站起身,逼视蔡文星。 “街坊邻居说你很疼你母亲,没有找女朋友之前,对母亲很孝顺。我想也是,如果你不爱她,不会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动过手。每次你母亲骂你的未婚妻时,你都会冲上去揍你父亲,这表示你跟父亲关系很不好。” 蔡文星嘴唇动了动,恍惚地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拒绝交待。 李星妍不管他作不作答,兀自说下去:“可案发当晚,你深爱的母亲骂你的未婚妻时,你选择跟她动手。其实你没打她,你只是推倒她,结果她不幸撞在石雕上。对,这时你还是失手。可在这个时候你的父亲看着受伤的母亲,愤怒报警,并扬言要你好看。结果你抢过手机,并丧心病狂,拿起东西砸他。你想砸倒他,然后行凶?” 蔡文星情绪激动地反驳:“我没有用东西砸他。” “你有,你觉得砸伤他,更利于自己行凶,所以案发现场一片狼藉。” “没有!是他用东西砸我。” “所以你直接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捅过去。” “不,他想出门,我拿起水果刀去拦他——”蔡文星还没有说完就意识到这是个陷阱,立刻闭嘴。李星妍趁着他的话头接下去:“对,你没有用东西砸他,你直接拿起水果刀,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地冲过去威胁他,不准他出去报警。之后你们扭打起来,你在扭打之中想捅死他。因为你认为母亲已经死了,你害怕坐牢,害怕父亲报警。你跟父亲因为从小到大的磨合已经有了深仇大恨,所以你一直讨厌他,恨不得他死!” 蔡文星连眼皮都在发抖,最后狠狠地闭上眼。 “咳。咳。”季晋源再次想阻止。 李星妍却佯装听不到,按照自己的方式审讯:“你知不知道,不仅你的母亲爱你,你的父亲其实也很爱你。他们为什么不肯再借20万给你结婚,因为你新房的首付,他们已经跟银行贷款20万。他们觉得这么多钱,他们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没有办法偿还!蔡文星,父母已经为了你的婚姻耗尽家财,最后却还死在你手里。如果你尚有一点点良知,都应该坦承,都应该交待。” 蔡文星听到这,眼泪滂沱。他虽双眼紧闭,但崩溃地开口:“你说这些都是在诈我,在诱供!他们根本没欠一毛钱,他们只是不想借钱给我娶媳妇。” “他们用老房子抵押借款20万。” “你说谎!退一万步讲,就算借了20万又怎么样?为什么不肯再去借钱给我娶媳妇?为什么说不再管我?结婚不给我一毛钱?” “所以这就是杀害父亲的动机?” “我妈真是失手撞死的。” “那你父亲呢?为什么毫不犹豫地掏刀捅他?你有没有想过,他被自己的亲儿子虐杀,当时应该有多绝望?” “我也不想的。”蔡文星彻底崩溃,泪流满面地号啕,“看到我妈死亡,我当时脑子乱了。我一激动就……就……捅……” “就提起刀,毫不犹豫地捅死你父亲,宣泄你从小到大,因为种种隔阂与父亲产生的矛盾。” “我……我……没有……”蔡文星虽然情绪崩溃,但还尚残半分理智,“你污蔑我,对,你污蔑我,我是失手杀人。” “对你母亲而言,你是失手杀人。但对你父亲而言,你是故意杀人。”李星妍已经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蔡文星,你!故!意!杀!人!” 卷一:天价彩礼弑父杀母引出悬案 第八章:“灭绝师太”太可怕 “不,我是冤枉的!你不能冤枉我!” 李星妍看了眼在佯装镇定的季晋源,不顾蔡文星的哭喊,和程颖往外走。 季晋源追上来问:“听听我的建议?” “无意义的狡辩就省省吧。”李星妍不给他面子,挑衅地问,“刚才听完整场审讯,感觉如何?对了,我们主任吩咐了,您要是对审讯满意,得签下一行字。表示我没有诱供逼供行为。” “OK。”季晋源接过程颖递来的笔录,爽快地签了。 “但这案子,就这样定罪了?” “你说呢?” “我只是提议,你别太笃定。如果这个案子的证据体系已经接近百分之九十九,可别忘了,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你凭什么这样认为?已有证据加上刚才蔡文星的口供,以及他未婚妻的口供,已经足够将他定罪。” “这案子不是线段,会有起点与终点。这案子在我看来,像射线,虽有起点,但从一个端点会引出无限可能。邓佳慧明明是蔡文星的未婚妻,她为什么轻而易举要翻证?要改口供?难道她不知道故意杀人对蔡文星而言意味着什么?”季晋源真诚地看着她,“相信我,这案子并不是表面所看到的。” “你也说过,你可以发表你的观点,但听不听是我的权利。” “对,但我希望你能听。不要因为我是辩护律师,所以觉得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在替当事人辩护。”季晋源叹了口气,“你是检察官!对一桩案件——” “对,我是检察官,我不可以犯百万分之一的差错!就像你说的,证据体系已经接近百分之九十九,也不可以笃定相信。但是,如果证据体系已经完美到没有任何漏洞呢?如果所谓的百分之九十九,是百分之百呢?” “你哪来这么强大的把握?” “那就走着瞧。” “行,走着瞧。” 季晋源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也懒得再劝。他走出看守所,用软件叫了辆车。上车后,他打电话给谢天宇。 “天宇,我跟你说,娶什么女人都不能娶检察官,真的!相信我!我看了她们对犯罪嫌疑人的整场审讯,我绝对相信这类女人娶回家简直就是灾难。” “娶回家我就会变成犯罪嫌疑人。” “正确!”季晋源想起刚才那一幕,甚是绝望,“不仅是禁欲系的灭绝师太,她简直是恐龙系的传人。你说,她是不是从峨嵋山溜出来的?” “你对灭绝师太有很大的意见。” “不仅是意见大。”季晋源对老友不停诉苦,“恐惧,恐惧你懂吗?灭绝师太为人严肃,刻薄,没有一点女人味,还不懂变通!我可怜的偶像面对这种女儿,应该有多头痛啊!” 谢天宇被他逗笑了:“应该先考虑下自己的处境,我估计不久后就会开庭。” “放心,我会让她百分之百可以定罪的证据体系,出现百分之一的失误。我会成为她人生中,不可排除的一颗钉子。” “下手别太狠。” “绝对让她生不如死!懊丧到怀疑自己。”季晋源信心满满。 谢天宇轻松道:“看来你有了百分之百应对的方法。” 应对的方法?她应该是告故意杀人与过失致人死亡吧?那自己应该怎么辩护?其实如果无法证实他的被告人是过失的话,他就必须找到整个案件的疑点,案件的疑点在哪? 季晋源轻耸肩:“说实话,我心里也没谱儿……” “…………” “我调阅了全部案件材料。其实尸检报告很明确给出死因,说尸体死于直接刀伤。可是,整个报告中,不轻不重夹了句,胃和肠道有少许可见绿色液体和残渣。” “液体也许是饮料?” “不是我说,这就是法医在敷衍了事,因为明确了死因,所以尸检并不太全面。也许肉眼可见的死因掩盖了真相。” “法医一般会进行毒物检验。” “也许他没有。”季晋源想起了某些事,瞬间难过起来,“尸检报告的内容就像电影一样重叠,虽然是各种被捅伤,胃肺肝全被扎了,可是除了这个可见死因,尸检也有表述,肺局部萎陷,肝小叶中央细胞坏死……提的不多,但你感觉像不像我妈的尸检报告?” “别想太多。” “好了不提,等开庭。”季晋源挂电话,闭目休息。计程车司机不过一会通知他到了。他下车,一路不停地走到自己租住的房子。他租在本市的高档住宅,有三室两厅。他回到家,走到阳台的沙发上坐下。 当初看中这里的房子,就因为阳台够大,可以容纳二米左右的沙发。 他在沙发上坐着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慢慢黑下来。他没有开灯,任凭黑夜将自己慢慢吞噬。 手机的响声突然打破这死寂。 他没看来电就接听。 也许是因为他突然接听,对方显然吓了一跳,反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季晋源干脆利落地问:“谁?” “晋源。”只有两个字,可对方鼓足勇气才喊出来。 他听到这声音,厌烦地问:“什么事?” “听朋友说你在A市?爸爸……爸爸……可不可以过来看看你?” “看我干什么?”他突然咆哮,竭力嘶吼,“难道不甘心,也想跑过来毒死我?” “没,没有……晋源,你妈不是我毒死的……” “法医鉴定报告上的一字一句,我到现在也没忘记。肺部纤维化,萎缩,肺泡大部份消失,剩下的肺泡有水肿液,肝小叶中央细胞坏死,心肌坏死,胃和肠道有绿色液体,消化道出现严重……” “晋源,你不要再说了。” “对,公安的物证鉴定上,也清楚明白地记录着,百草枯的农药瓶上,有你跟她的指纹。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让法院判的自杀?我妈怎么可能会自杀?她一直是那么快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自杀?疑点那么多,怎么会判自杀?” “晋源……” “以后接电话,我会看来电提示,我不会再让这种接错电话的事重演,你大可放心。我是你生的,既然从错误的人生开始,我就会尽力去纠正它。你放心,虽然你没有养过我,但抚养费我会一分不少地打给你!” 他挂断电话,舒了口气,尽量克制自己的悲伤。他低头看着地面,眼泪实在憋不住往下掉。 他父亲因为老实,一惯疼老婆顾家,所以为无罪争取了很大的理由。 季晋源一直觉得,人性的好坏,从来都不应该成为法律掣肘。因为通往地狱的路,是人心。 卷一:天价彩礼弑父杀母引出悬案 第九章:证人证词出现纰漏 “在远古传说中,女娲创造了人类,众神佑护人类,所以我们才会敬仰神灵。在现实社会中,父母创造了你,佑护你长大,所以我们才有血脉亲情,才更应该敬畏父母,听父母的话。” 当李飞鸣挡在家门口,洗脑式地说出这句时,李星妍头疼得要炸了。她知道父亲的下一句,一定是:孩子,去相亲吧! 果然,父亲说完,停顿了几秒,痛心疾首地说:“孩子,去相亲吧!” “等官司结束,有时间的话,我会考虑这个问题……”她想敷衍了事。 “不行。”李飞鸣态度很坚决地挡在大门口,“给句爽快的话,辞职或相亲?” “爸,我手上还排了五个案件!” “所以我就说,你在蒙我!一个案件要弄几个月,五个得多久?几年?” “如果记忆没出差错的话,我乐意跟您回忆下,到底是我要求进公诉科,还是您逼我进公诉科?如果有时间,咱们也可以来辩论下我这年纪为什么不能住家里?” “我不跟你辩论。”李飞鸣不再挡她,乖乖让开,他死心地叹了口气,甚是颓废,“随你去吧,老了,管不动了。” 李星妍进房,洗澡后坐在床上开始写《案件审查意见书》,她需要在意见书里,写清案件全貌,用逻辑有条不紊地表述完案件事实。 每桩案件都有审查起诉期限。案件从公安机关移送检察院开始,每桩案件的审讯、调查事实只有一二个月的时间,检察官要在这短短期限内尽快调查清楚事实,完成审查意见书。 所以一入公诉深似海,科里每位同事都忙得人仰马翻。 她写着意见书,却因为邓佳慧的突然翻供,数次停下笔。 邓佳慧为什么要翻证? 事实真的就像她陈述的那样吗?整个案件就是这样?蔡文星故意兼失手杀人? 她决定暂停写意见书,明天再去邓佳慧家见见她。如果一个人在说谎,她是无法做到天衣无缝。只要自己留意,肯定能找出其中的漏洞。 本案是不是真的没有漏洞? 李星妍第二天一大早就叫上程颖一块去邓佳慧家。这次邓佳慧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不再像那天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邓佳慧对她们的再次造访没有表露出任何吃惊,而是熟练地泡好茶,招呼她们喝茶。 “蔡文星的辩护律师有没有来骚扰你?”程颖比较关心这个。 邓佳慧摇头:“没有。” 李星妍开门见山:“邓小姐,我想请你再说一次案发过程。” “虽然你说‘请’字,但这种毋庸置疑的口吻,让我没有选择的权利。”邓佳慧不急不慢地倒着茶,面部表情看不出一丝说谎或心急的痕迹。 李星妍坐在她对面,一直紧盯着她:“根据你那天的供述,我去讯问蔡文星。你猜结果怎么样?” 邓佳慧淡定地喝茶:“请继续。” 李星妍咬字很重:“他供述故意杀人!” 邓佳慧微微一怔,手上的茶杯摔下。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星妍:“你是说,他……”她思绪游离地重复问,“招供了?失手杀人也招了?” 李星妍将这一切尽收眼氏,心里起了疑团:“对,所以我想请你复述一次案发过程,好起诉。” “他……”邓佳慧好像没听见她说什么,自言自语地喃喃,“招供了……”她恍惚地看着李星妍,过了片刻才意识到不妥,恢复从容地问,“你还想知道哪些细节?” “所有的情节,再说一遍。” “那天我和蔡文星回家赔罪,和他父母吃饭时吵起来。吵架过程中不小心把他妈推倒,他妈撞到石雕上。然后……”邓佳慧很想从容不迫,她努力想把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但无力地收住了话。她已经说不下去,甚是无力地说,“对不起,今天恐怕帮不到你。我实在无法集中精神,可能大病一场,身体还没有恢复,一想到这事儿就头疼。” 李星妍起身告辞。 程颖上了李星妍的车,才问:“李检,第二次询问证人感觉如何?” “她竟然没有用主语。” “什么?” “和他父母吃饭时吵起来。吵架过程中不小心把他妈推倒,他妈撞到石雕上。”李星妍看着程颖,有些不解地问,“这句话,如果分开来解释,第一句是指,她跟蔡文星和父母吃饭时吵起来。那么,第二句呢?吵架过程中不小心把他妈推倒?吵架过程中,是谁不小心把他妈推倒?为什么这里没有主语?主语应该是她还是蔡文星?” “李检,这应该不表示什么吧?也许她潜意识知道我们理解,她说的是蔡文星。” “不止这里,更奇怪的是,当她听到蔡文星招供的消息,她表现得很吃惊!为什么她会吃惊?魂不守舍地摔碎手中的杯子?她既然翻证,应该知道蔡文星在我们的审讯下会招供。可当我说蔡文星会被控告,她没有一点反应。她全程都在想,蔡文星为什么会招供。导致她吃惊失魂落魄的重点都是蔡文星已经招供,这是为什么?“李星妍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她直觉这一切都不太正常,可依照现场证据跟证词的佐证,蔡文星故意杀人又那么理所当然。 是不是邓佳慧还隐瞒了些什么? 到底,邓佳慧在隐瞒什么?跟案件有关吗? 这个案件还是故意杀人吗? 程颖怕她陷进邓佳慧行为的逻辑圈,提醒:“李检,一切已经真相大白。” 是的,本来已经真相大白的案件,这个时候证人出现不可思议的行为。而她也因为这种行为,陷入自己思维的逻辑怪圈。 检察官不可以犯一点错,所以她的压力真的很大。除了看冷门电影,没有任何舒解压力的方法。 “也许对蔡文星,我需要再讯问一次,确定这句话的主语是谁。” 李星妍开车前往看守所,这一次不凑巧,没有讯问室。她无聊地在门外等,程颖陪着她。 程颖说:“看守所会通知季晋源,你再次讯问。” “必须争取在他没有到来前,讯问完。” “这,这不好吧?” “这次至关重要,当然,也许无关紧要。这要看蔡文星的供词能不能撼动我的证据体系,完善我的逻辑思维。” 程颖不敢再发言,李星妍也一言不发地不停看手腕上的手表,时不时严肃地皱紧眉头。 气氛相当凝重。 直到民警通知她们已经空出讯问室,这尴尬的气氛才暂时消除。李星妍迫不急待地往里走,程颖在她身后小跑跟着。 李星妍走到讯问室,看着坐在讯问椅的蔡文星,想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可她做不到。 证据确凿的案件有漏洞,这让她激动,甚至有些烦燥。 程颖坐在她身边,试图劝她:“李检,先坐下。” 李星妍没有管她,站着盯着蔡文星,问:“再说一遍案发过程,这次你说我听。” “忘记了。而且我的律师不在,我有不说的权利。”蔡文星极不配合,“我要等辩护律师到场再回答你的问题。” “对,我忘记了你一直不肯配合。”李星妍迫切想知道答案,她要快刀斩乱麻,在对方律师来之间搞定他。 她直入话题:“蔡文星,根据上次的审讯,当你和邓佳慧提着东西去跟父母道歉时,发生争吵。争吵期间,你母亲骂邓佳慧贱货,未婚怀孕,死不要脸想赖你家。你因为这些话生气,与母亲激烈争执。搬凳子砸父亲,掀翻饭桌,甚至不顾母亲阻拦,几次三番冲上去想跟父亲打架。对不对?” “你问过无数遍了?意图在哪里?”蔡文星不耐烦地反问。 “争吵一开始,你就跟你父亲打架?” “我承认,我有!但并不代表我故意杀人!” “你和你父亲打架,邓佳慧和你母亲继续在对骂?” “那又怎么样?为什么要反反复复问这些?”蔡文星已经被她折腾得头疼。 李星妍已经猜出了某种可能,停顿时一会,在脑海快速思考本案的逻辑,完善所有证据。她静默了数秒,一针见血:“邓佳慧和你母亲对骂时,推了你母亲?” 卷一:天价彩礼弑父杀母引出悬案 第十章:道歉要用心,你请我吃饭吧 这次不耐烦的蔡文星安静下来,他看着李星妍,以一种很冷静,且让她看不出破绽的表情说:“没有。” “当时你跟父亲在打架,而邓佳慧和你母亲在吵架。你父亲应该不会轻易被你打倒,他有还手之力。所以当时,你应该无暇顾及邓佳慧。所以正确来说,邓佳慧当时跟你母亲在吵架,并且失手推倒你母亲。” “没有。”蔡文星很平静地看着她,“这只是你的猜测。” “你的异常镇定,反而告诉我,心里有鬼。” “告我故意杀人还不算,还想把我未婚妻拖下水?检察官,你有没有良心?她是孕妇,有孕在身,她哪来这么大力气推倒我妈?是我看到我妈跟她吵,跑过去推倒我妈,失手致死。” “不,就像上次说的,你很爱妈妈,从来都不忍心对她动手。”李星妍试图厘清关系。 “爱,要分情况!从彩礼引发我们家庭无止尽争吵开始,爱已经磨灭了。虽然对不起妈妈,但得罪也要说一句,是我失手致她死亡。是我把她推倒在地,不是我未婚妻。”蔡文星说完,一脸平静,他仿佛在陈述某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李星妍一直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她在他身上完全捕捉不到以前所表露出来的种种说谎、心慌的痕迹。 这一刻的蔡文星,有着讯问以来,前所未有的冷静与镇定。 为什么这样的蔡文星,反而让她觉得反常,更让她觉得此案有问题? 可如果有问题,问题的症结在哪? 凶手,另有其人?可没有证据来证实失手推人的是邓佳慧,邓佳慧推人仅是她猜测中的某种可能性。 李星妍站定看着蔡文星,而蔡文星坦然地直视她。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季晋源赶来,才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季晋源一来就质问她:“为什么不等我来就审讯。” “只是想再确认上次的口供。”李星妍解释,她并不想得罪他。 季晋源吃惯了她这套,一语中的:“此案的关键秘密不想让我知道?” 李星妍没耐心跟他客套:“随便你怎么想,反正已经讯问完。” 季晋源不好忽悠,直接伸手问程颖要讯问笔录。但程颖没敢给。 李星妍傲慢地提醒他:“你想看就想?想看讯问笔录按流程来。” 季晋源不客气地反击:“我有理由在上面签字!我有绝对理由对你刚才的行为表示怀疑?你有任何诱供行为,我同样也有理由,向你的上司检举你,投诉你。” “欢迎之至。” “注意态度。”季晋源很想撕她的嘴,犯错的人,怎么能一脸大义凛然。 李星妍不客气地指出:“是你对犯罪份子大包大揽,告诉他你能替他减轻罪行。我警告你,不要做出一些超出自己职责的承诺。” 她的不客气让季晋源颇为恼火,再也不顾绅士风度地回怼:“哈哈,你这话真好笑。我也警告你,你只是检察官,不要越俎代庖,做出一些超过自己职权的事。” “你可以去投诉我。” “我一定会去,不仅要投诉你滥用职权对我的犯罪嫌疑人突击审讯,更要投诉你没有职业操守。” “蚍蜉撼树,悉听尊便。” 她扔下这句,带着程颖扬长而去。 “蚍蜉撼树?”季晋源气得够呛,一路追着她往外跑,“司法机关就牛逼?” 李星妍一路都不搭理他,视若无睹地快步往外走。 季晋源连“喂”了两声:“李星妍,你能不能尊重人?你尊重别人会死啊?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到?” 李星妍横了他一眼,继续往外走。 季晋源简直要气炸了:“你横什么横?你们只是人民的公仆,我要求你向我道歉!” 她依旧不理他,一路快速走出看守所,走到自己的车门前。她刚想打开车门,季晋源已经跑过来,用身体堵住门,气急攻心地说:“道歉,我要求道歉,否则,你前脚一走,我后脚就会去投诉你。” 李星妍用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句愤怒地说:“你们这些律师,最喜欢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去质疑司法机关的公信力。我们是执法机关,你懂不懂什么叫执法?我们是代表国家来行使对犯罪份子依法起诉的权利,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办案!你是律师,所以觉得自己理所当然站在执法机关的对立面?所以冠冕堂皇地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既然如此,你做什么律师,你变蜘蛛侠,变超人得了。” “哪哪,你这是人身攻击。”季晋源跟她较真了。 李星妍收回手,努力平复好情绪:“随便你怎么扯。” “如果我待会心脏出现问题,你这叫,侮辱罪与故意伤害罪的想象竞合。” “如果你死亡,我这叫故意伤害罪的结果加重犯,我认!满意?” “你咒我!!”季晋源气急攻心,他担心自己再跟她争辩下去会吐血而亡,果断地让开走人。 他必须远离这个恶魔!灭绝师太!女人中的爷们战斗机! 他随手招辆计程车,跟司机说:“检察院。” 他要投诉她,给她吃点苦头,让她知道,他是她圆满人生路的绊脚石,他要绊死她!成为钉到她身体内的一颗拔不掉的钉子。 李星妍被高新远叫到跟前时,已经气炸了!那流氓真敢投诉她? 高新远苦口婆心地劝她:“星妍,这次不是说好让辩护律师参与审讯?” 李星妍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对蔡文星新的审讯记录,主任您应该看了,我并没有越轨。” “我看了!的确没有任何越轨。” “并且,我有充分说服您的理由,这案子很敏感,我不希望辩护律师过多参与,因为法庭上,我和他必须就所犯罪行进行辩论。我觉得他知道我太多策略,真的会增加我工作上的难度!况且我国也没有强制要求,辩护律师在审讯阶段,有在场权。” “这个在场权,其实法律提过。” “在我国,对辩护律师的审讯在场权并没有明确规定。只是有过在场的例子,并且司法部门在试着推广这种行为,仅此而已。” “好吧,我说不过你。”高新远放弃了,“你下班后,好好去给人家道个歉。” “我……” “星妍,口头道个歉而已。”高新远太了解她,知道她想拒绝,提前打断她,“被辩护律师投诉,影响始终不好,况且你也没按规定等他在场,就开始讯问犯罪嫌疑人。” 她思考了几秒,爽快答应:“好,我去道歉。” 李星妍下班后,第一次不着急回家,坐在办公室慢腾腾地给季晋源打电话。她原本以为自己的懒散,能让自己心里舒坦,从而减轻道歉的份量。 结果季晋源这混蛋,随便她打电话,就是不接。 她反复打了他手机数次,每次都是响到自动挂断。 李星妍忍无可忍,决定不打他电话了。她走出检察院,开车回家。半路上,却接到来电,是季晋源打过来的。 混蛋开头就讽她:“不接你电话,感觉如何?有没有不被尊重的感觉。” “还好。” “道歉需要用心,这样吧,你先请我吃饭。”季晋源可不跟她客气。她今天对他的伤害是有着深远的影响,毕竟她在质疑律师存在的价值,她的价值观有很大的问题。他决定肩负起改正她三观的义务。 李星妍直接拒绝:“没兴趣跟一个陌生人吃饭。” “啧啧。因为是陌生人,就一定有伤害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