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 第1章 意外

生活哪来那么多奇迹？别做灰姑娘的美梦。生活从来都不会因为你是女孩儿，人善良，脾气又好，就对你温柔相待。人生最值得的日子是凭着感觉，任凭世界怎样都努力去爱的日子。-----   唐晓  80后女孩
  2000年，酷暑，新闻里播放着“地球变暖”的危机，北京似乎一直都是拥堵的城市。
  中关村已初具规模，路上车如流水，川流不息。
  大学刚毕业的唐晓，在中关村大街上，开着一辆老式破夏利，娴熟地穿行于车流中，展示着“速度与激情”的车技。
  夏利的后窗上，贴着个爆炸头的卡通小孩车贴，车贴下面写着“车内有暴脾气的小孩儿”。
  夏利的后座椅上，一个与车贴形象神似的七岁小男孩儿，顶着一脑袋朋克爆炸头，正随车里的音乐，自如地晃动着小脑袋。
  2000年，张信哲的“爱就一个字”唱遍大街小巷。
  当车内cd开始播放这首歌的时候，小男孩儿也来了劲头，紧紧攥着两个小拳头，跟着音乐摇头晃脑没调地喊着。“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怕听见的人勾起相思……”
  唐晓也笑着跟他一起哼唱，唱着唱着，她突然停住，眼睛看向了头顶，中关村大街上那醒目的路灯广告牌。
  广告牌上是西装笔挺的刘德华，正张开双手，表情神秘地看着镜头，两手之间是几个字“8月18日，等你揭晓”。广告上再没有其它信息，看起来不是演唱会，如此大胆的让受众记不住品牌的广告方式，唐晓还是第一次见。
  “又是什么公司，在玩儿什么？”唐晓不由得锁了下眉头。
  此刻唐晓的夏利车正行驶在直行线上，夏利左侧的左拐线已开始堵车。快到路口的时候，一辆原本在她左侧并排行驶的左拐线上的宝马，猝不及防，猛地从左侧并线插入到夏利前方，宝马的车尾砰地撞到了唐晓的车头上。
  唐晓忙停下车，宝马里随即也冲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身名牌西装，长得又黑又高，又壮又胖，身材就好像水浒传里的李逵！
  他满脸横肉直跳，下车后扑地吐出嘴里的烟头儿，用发亮的大皮鞋狠狠碾碎，跋扈的目光瞪着唐晓，嚷嚷道。
  “你丫的，怎么开车那？！宝马车你也敢追尾！”
  唐晓没有惊慌，从车里拿出驾驶证和交通处理单，帅气地甩了下马尾，摘下墨镜挂在胸前，几步带风泰然走到黑脸面前，朗声说道。
  “是我追尾吗？明明是您违章并线，强行超车。”
  黑脸看到唐晓手里的交通处理单，眼神儿上下打量着她，似乎在盘算这个对手的分量和自己可以从这场事故中捞到的好处。他只是瞥了几眼这年轻的小姑娘，就打定了主意。
  抬起大手一把将交通事故处理单打掉在地。
  “滚！不走保险！我还赶时间，咱们私了！你他妈的，就给我直接赔500块钱！”
  “什么？我赔钱？”唐晓用手指了下自己的鼻子，气愤地说。“大叔，您是以为自己在紫禁城当皇帝呢吗？这里是皇城根，天子脚下，偌大的北京城，也是讲“交通法”的地方，容不得您在这这么猖狂地，混淆是非黑白！”
  唐晓的几句话说得黑脸一愣神，似乎他没想到这么一黄毛丫头，却不是那么好欺负。
  黑脸沉吟了一会儿，快步走近唐晓，大黑脸向她压下来，对着她坚挺的鼻子尖儿，怒不可赦地咬牙切齿吼道。
  “臭丫头，利索给我拿500块钱出来！少他妈废话！你的时间可以闲扯，我的时间可是按小时计费的！看到头顶刘德华的广告了么，我要去见他，做我们公司的推广活动！如果耽误了事儿就不是500能解决的了？你可不要逼我！”
  黑脸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抓住唐晓的肩膀，一把将她猛推在地。
  黑脸的力量太大，唐晓没防备到他突然动粗，胳膊撞到夏利车上，划出了血。
  这时，夏利后座的车门突然从里面被砰地推开，那个朋克头的小男孩儿，忽地飞跳下车来，暴躁地大喊。
  “妈！怎么回事儿？有人欺负你么？”
  小男孩儿二话不说，几步扑到黑脸前面，抡起无力的小拳头出击，嘴里一边喊着。“谁也不能欺负我妈！看我天马流星拳，龙山升龙霸……”
  黑脸一把抓起小男孩儿的衣服领子，把他吊起来在空中，小男孩儿的手够不着了，就用脚玩命去够黑脸的肚子。黑脸气得上手就要打他，小男孩儿忙扯开了嗓子。
  “救命，有人要打小孩儿啦！”
  黑脸的手还没落到小男孩的身上，唐晓就一个箭步扑过去，飞起一脚踢中黑脸的手腕，一把从黑脸手中抢过小男孩儿，拉着他塞回夏利车，把门牢牢实实地锁上。整个过程连贯流畅，看得黑脸又是一愣。难不成这厉害的小丫头，还练过？
  夏利车里的小男孩被锁住，尖叫着拍着窗户，大喊着“妈，他太壮你打不过，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黑脸看着唐晓那看起来不过20出头的年轻的脸，又看了看车里大喊着妈的小男孩儿。鄙夷又阴险地问。
  “你这年纪，有个这么大的儿子？看来是有不要脸的前科了！”
  黑脸话音未落，宝马车的后座门也突然被推开了，一个身穿吊带超短裙的女孩儿走下来。她的这超短裙的布料实在节俭，整条大腿从车里毫无遮挡地晃悠了出来。  
  女孩儿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口红的颜色就像刚喝了一口人血，这浓妆艳抹不能掩饰她比唐晓还年轻的真相，只见她蹬着高跟鞋小碎步跑来，一把挽过黑脸的右胳膊，整个人似乎突然没了骨头一般，黏兮兮地就贴在了黑脸身上。顺口就说了句。
  “怎么回事儿亲爱的？你是不是遇到碰瓷儿的了。打丫的啊！啰嗦什么？你还赶时间呢！”
  女孩儿一边说，一边对唐晓猛地吐了一口唾沫。
  “你个死碰瓷儿的，也不看看他是谁，王建盛不认识啊？我告诉你，得罪了他，让你在北京讨饭都没得吃！”
  唐晓躲过女孩儿的口水，身体微微一颤，她看着这个被女孩称为王建盛的人表情中突然流露出的一种不自在，立刻懂了什么，冷哼了一声。
  “叔，这女孩儿，年纪看着比我还小吧？能做您女儿了吧？刚才她叫您亲爱的？我看您这才叫不要脸！”
  唐晓的这一句话，把王建盛的愤怒拉到了顶峰。
  他先是强行拉着女孩儿，把她塞回宝马，之后，转身犹如一头困兽般向唐晓扑了过来。
  他一只手抓住唐晓的胳膊，一只手高高举起就要扇她。唐晓一个反手，抓住王建盛的手臂，想要反扭过来，可是他的力量实在太大，唐晓扛不住，被他落下大手，打在脖子上。
  唐晓还想拼力抵抗，正要抬腿踢他，王建盛却把身体绕到了夏利车的后门，面目狰狞又阴险。
  “没时间了，我看干脆把这孩子带走，等你拿钱来换！”
  说罢，他无耻地伸手就要拉开车门。
  唐晓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紧张，她紧咬了下嘴唇，对黑脸大声喊道。
  “你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难道要绑架么？”
  黑脸狂暴地喊。“无赖，你不赔钱，这事儿就这么解决！”
  “赔钱？我刚毕业，一毛钱都没有！只有贱命一条！”
  唐晓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小男孩儿那惊悚的样子，脑子里突然意识到了三个让她后心发凉的问题。
  第一自己并不能打得过这个讹钱的无赖，第二确实没钱，第三这件事再发展下去，很可能会连累到儿子。
  无论如何，她是不可以让儿子，受到一点儿伤害的！看来只能兵行险着了！
  唐晓想到这里，朗声说道。
  “您要非暴力处理这事儿，那就报警吧。我这个“妈”虽然年轻，可一直都是见得了光的！您宝马车里的这姑娘和您，那可就不一定了！”
  “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臭嘴！”王建盛放弃了拉开车门，而是几乎瞬间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唐晓的裙子领儿，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
  眼中的凶光已然不是愤怒而是杀意了。仿佛唐晓再说一句，他真的就会当众把她掐死。
  唐晓被拎着领子，知道自己已然踩对了这王建盛的尾巴。她淡定地快速从兜里拿出手机，眼睛紧盯着王建盛。
  “我们不用再说了！您上来就讹钱，打人，甚至绑架，您的目标始终都是钱。我看，我们的事儿交警管不了！让公安我们带到公安局去，一五一十，把我们每个人都问清楚了才好！”
  唐晓把“每个人”三个字说得很重，而且真的拨通了110。王建盛松了她的领子，将她推了个趔趄，一把夺下手机挂断电话，唐晓又扑过去抢回手机，扭头对围观的人高声嚷道。
  “各位谁有电话，帮我报个警，这位大叔几次出手伤人，看来是疯了！”
  此刻周围的人也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王建盛的脸，已经变得好像嘴里憋着一口火的恶龙，似乎随时都能吐出来，将眼前的唐晓包括这夏利和周围所有看着他的人一起都焚烧成灰烬。
  但是骚动的人群中，有人已经向他们走过来，询问着怎么回事儿了。
  这一声询问，让王建盛的肩膀猛地一颤，片刻过后，他几乎是用咬碎了后槽牙对唐晓挤出了几个字。
  “我赶时间，这次放过你。不过你这下半辈子，都别忘了祈祷一件事，别让我再遇到你！”
  唐晓的“兵行险着”，赢了，王建盛最终咽下了嘴里的那一口火，没再说一句话，匆匆地把宝马开离了现场。
  唐晓站在夏利旁，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在风中飞舞着，好像一面胜利招展的旗帜。她捋了捋被王建盛弄乱了的头发，看着夏利头部挂着的那块宝马车的白漆，那似乎是一道骄傲的伤痕，得意洋洋地炫耀在刺眼的阳光下。
  唐晓打开车门，心有余悸地对小男孩劈头盖脸地说。
  “唐豆儿，我们的规矩你都忘了？告诉你多少次，要学会辨识危险，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刚才谁让你冲出来的！”
  “妈！您说，我是个男人！能看着不管么？”豆儿抹了抹脸上的鼻涕，没底气地小声回答，脸上突然流下一行泪水。
  “那你现在还哭什么？吓得么？”
  “没有，哎！”豆儿突然跟小大人一样，眼光深邃地看着唐晓。“妈！可惜我没爸，要不有谁敢这么欺负我们娘两？”
  “别瞎说，没爸你怎么出来的？”唐晓启动了车，趁着红灯，扭过身体，用纤细的手指，轻轻爱抚地揉了一下豆儿满是鼻涕的鼻子。
  “别安慰我了。你肯定也不是我亲妈！娅娅说了，你要是我亲妈，13岁就得生我。13岁，你还玩泥巴呢！”
  “你才13还玩泥巴呢！”唐晓又用手糊弄了一下小男孩的爆炸头。“唐太宗时期，女孩儿的生育年龄就是13。不过，你那个幼儿园就青梅竹马的娅娅，可了不得！你以后可别把她娶回家啊。行了，别难过了。我还不了解你么？没有一顿麦当劳解决不了的问题！走，带你吃一顿压压惊！”
  “好！”豆儿脸上露出了一个掩饰不住的无法抗拒的微笑，突然又皱起了眉。“妈！等你上班了，我可不能这么叫你了，姥姥说这会耽误你终身大事的！”
  唐晓听到上班，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另一块街灯广告，还是刘德华那神秘的笑。叹了口气，喃喃地说。“豆儿，说到上班。还真有个麻烦事儿了，妈明天去面试的公司，真有这个叫“王建盛”的人。”
  “妈！有这种坏人的公司，你去那儿干嘛？”  
  “你不知道，北京多少人梦寐以求进入这个工资又多，又能解决毕业生北京户口的公司！”唐晓停顿了一下。“而且，以你妈妈我远见卓识的眼光，现在这个时代，正是技术信息不断延展的好时候，这个公司虽然现在还是电子硬件行业第三，但是他们的路线和愿景都是正确的，他们有个非常懂市场懂趋势的董事长，将来他们一定大有可为！你还不懂，找工作，就跟钓鱼一样。找对一个水域，比能钓上来多少鱼，重要得多！趋势，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唐晓看到豆儿忧郁的目光，没有继续说下去。豆儿嘟着嘴巴。
  “妈！那如果你真的在北京城都找不到工作，我是不是就吃不到麦当劳，而且也没办法再见到娅娅了。”
  “豆儿，放心，他一个人，没法一手遮天！”
  “妈，你说，我是不是你捡来的，没人要的小孩儿！我爸妈，是不是也是跟那人一样的混蛋？”
  豆儿说得唐晓突然鼻子一酸，一只手伸过去拉住了他冰凉的小手。“儿子，记住了！无论这世界怎么残酷，我们都要快乐地努力地去爱它，你有全世界最好的妈！一点都不比别人差！”
  豆儿抹了一把鼻涕和重新滚落下来的泪水，若有所思地忧伤地点了点头……



破晓 第2章一波三折的面试

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杨郭成 70后 高管
  第二天一早，唐晓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给大学同学李想，告诉他夏利被撞的经过。但是并没有说与宝马车主“王建盛”的冲突。
  夏利，是唐晓跟李想借来开的，李想是唐晓在大学的死党，人长得虽不是很帅，却拥有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气质，他总是把每一根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乱，把每一句话都说得温柔得体，让人如沐春风。是学校出了名的“暖男”。
  李想让唐晓放心，说自己会找棵树撞一下，走保险修车。人没事儿比什么都强。
  唐晓感激得说面试后陪李想一起去修，有什么要出力的一定负责到底。
  李想问她是去“鸿羽集团”面试么？
  唐晓嗯了一声。
  李想哈哈一笑。
  “我前几天也去了一面，不过被刷下来了！鸿羽的面试比世界五百强还严，又要电脑测试智商，又要团建测试情商，最讨厌的是，有个叫王建盛的，听说是这次应届生面试的总负责人，一直黑着脸在旁边盯着！经常中途就把人叫出局。我只是在“团建”中夸了对手一句，他就把给我out了，说我没狼性！那人简直凶神恶煞，听说他爸跟政府有点关系，在鸿羽走路都是横着的！不少女孩儿都被他说哭了走的，背后喊他“黑螃蟹”。希望你别遇到他！”
  唐晓嗯了一声。“我一面的时候，听周围谈论过这个王建盛！不过那天他没来。”
  “什么，你过一面了！真本事！那今天是去终面么？”
  “嗯，去见“鸿羽”软件的总经理杨郭成，终极pk！”
  “拿到offer请我吃饭店！祝你旗开得胜。”李想如果看到唐晓此刻的表情，绝对不会放心地挂断电话。
  唐晓看着镜子里那一身锐气，身着合身又得体的职业服的自己，捋了捋飘逸的长发。接下来，她发觉了镜子里的自己，表情是多么紧张。
  是的，想起昨天宝马车里的女孩喊出“王建盛”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已经开始七上八下，没停过了。
  其实，她并不知道“王建盛”会不会出席今天的“终面”，毕竟今天是业务部门的总经理决定用不用人，而不是面试的总负责人。
  但是，她不愿意现在就放弃进入鸿羽的机会。
  王建盛这横着走的螃蟹实在嚣张，想让自己北京讨饭都不行？唐晓偏要到他的眼皮底下去正经八经地赚钱吃饭！  
  唐晓最终做了决定，给鸿羽集团的人力，打出了第二个电话，确定了面试时间。
  她提前五分钟到达鸿羽集团的大厅，另外四个候选人已在沙发上等候了。
  唐晓安静地坐到一个跟自己打扮差不多的女孩儿身旁，那是个非常甜的女孩儿，一头齐耳的短发，一身西装裙，气质干练又温和。
  她正安静地翻看着鸿羽集团的资料，看到唐晓坐过来，对她柔美地一笑。这不经意的一笑，却让唐晓觉得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欢愉，一直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我叫温晴，你也是来面试的？”女孩儿放下资料看着唐晓。温晴？这简直就是一块纯洁无瑕的美玉，冰清玉洁又美轮美奂。唐晓对她点了点头。眼看着温晴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作为竞争对手的敌意。
  想到自己要跟这么美好的女孩儿pk，她的心里也是有些不忍。可谁让这个美好的温晴，遇到的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唐晓呢。
  温晴看了一眼唐晓手里关于鸿羽集团和鸿羽软件的资料，淡淡一笑。
  “我看，你对这个面试的准备，有点儿偏了！你认为这次面试的最终目的是要干什么？是要看候选人对行业的理解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公司雇佣你后，有很多时间去教你理解这个行业和工作。这是一个公司必须要对新人所做的“同化”过程！”
  “你工作过？”唐晓对着温晴扬起了眉毛，温晴点点头。
  “我并不认为面试的终极目的，是看候选人对行业的理解。”唐晓嫣然一笑。“但我认为他们是要确认“应聘者”是否有胜任这份工作的能力！而我手中的资料，也可以证明我的一种能力。”
  “你又错了！应聘者的能力固然重要，但是你认为他们在一面考核的是什么？这么说吧，我们五个，在能力上都已经合格了。”温晴站了起来，带着越发浓郁的火药味。“现在还没明白“终面”的最终目的，那输的人，一定是你！”
  “那可不一定！”唐晓也站了起来，对温晴坦然一笑。“我知道你想在面试前挫挫我的锐气，但是你并不知道的是，我是不会被轻易挫败的那种人。”
  “你想多了！”温晴的目光清澈如水。“我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地赢你？作为前辈，我甚至可以告诉你终极面试的目的。在行业里，有个专业的词汇，叫pathing。也就是说，面试官想要的，是可以跟他一起工作的下属。你要跟他性格相和，还要与他团队中的几个重要成员无缝融合。每个面试官想要的下属，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多了解一点儿杨郭成这个决定你最终去留的领导，这才是终面的关键。不过，我想你也来不及了吧？”温晴带着胜利的微笑，离开唐晓，转身去跟等候在楼下的人力聊起天来。
  唐晓吐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温晴说的很有道理，自己对杨郭成这个人一无所知。即使能力再强，如果不符合他对团队成员的要求，也一定会出局。
  唐晓有些忧虑地走到鸿羽一楼的宣传墙边，寻找着关于杨郭成的信息，除了看到他是个最厉害最年轻的70后高管，还有他的团队荣获了几个特殊奖项之外，没有更多能了解他的了。
  唐晓有点儿丧气地继续寻找着，突然，宣传栏上的一张照片极其刺眼地跃入她的眼睛。
  那是个获奖照片，照片上是个30多岁的女人，笑得温和亲切。照片下赫然写着鸿羽集团信息部总经理，王玉婷。
  七年来，唐晓在每一天，都没有忘记过这张脸，她敢肯定，这就是七年前在妇产医院的走廊里，匆忙扔下豆儿跑掉的那个女人。
  唐晓追查了这个女人整整七年，在公安局做过画像，在妇产医院附近扫过楼，甚至上网搜索过，始终都没有找到过她。
  王玉婷！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她在鸿羽集团，还是总经理。
  唐晓紧握起了拳头，七年前她鬼鬼祟祟地扔下豆儿，究竟是豆儿的亲妈，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一次可真的要揭晓了！
  唐晓的脑袋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方案。
  直接去质问她？报警？不，都不行!
  世界上最难的事，某过于去探究一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
  唐晓最终想出了一个最优方案。以合适的身份接近她，把她的秘密小心翼翼挖出来。并不让她发现豆儿的事，先给豆儿一个彻底的交代！  
  唐晓正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之中兴奋非常的时候，突然听到温晴在远处喊她。“唐晓，该去面试了。”
  “哦！”唐晓高兴地跑过去，温晴奇怪地看着她，又摇了摇头，莞尔一笑。
  唐晓和温晴排在第四，第五。前面三个刚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显然他们都出局了。
  唐晓有些诧异，这可能是她所见过的最快的面试了，难道那杨郭成是看面相选人？
  唐晓在门口焦虑地来回走了几步，看到王玉婷的照片之后，她真的是太想进入这个公司了。但是，她能赢得了这个对杨郭成做了充分了解和准备的温晴吗。
  她正踌躇的时候，陪杨郭成一起面试的年轻的人力资源经理走了出来，严肃地看着她们。
  “杨总一会儿还要见重要客人。所以剩下的时间，你们两一起进去吧！”
  人力经理打开门的一瞬间，唐晓看到了会议室里的大方桌前，正坐着的，似乎在生气的杨郭成。
  那一刻，会议室的阳光，正打在杨郭成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披上了一道金光。他比照片上看到的还要帅气和俊朗，不过他此刻正双眉紧锁，不耐烦地翻着手里剩下的两份简历。小声嘟囔着骂道。“这王建盛太不靠谱，这届应届生找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人力经理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地坐下来，似乎身边坐着的不是杨郭成，而是个一点就燃的炮竹。
  杨郭成听到门声，抬起头来，目光犀利地从上到下扫视了温晴和唐晓一遍，最终停在了唐晓身上。
  唐晓此刻正因为会议室里，并没有坐着王建盛而暗自高兴，杨郭成突然对她厉声说道。
  “你在高兴什么呢？你已经输给身边这位候选人了，知道么？”
  “啊？什么？”
  唐晓心说这也太不靠谱了吧，这还真是挑长相么？难道一句话都还没说，就把自己给out了？
  杨郭成对她冷哼一声。“凡古来能成大事者,必其自胜之力甚强者也。制之有节，行之有恒！你懂不懂？出去！温晴留下。”
  唐晓瞠目结舌地，尴尬地站在会议室里。一直以来，在她心里最大的面试障碍，是随时都可能出现的王建盛，没想到被自己轻视了的这个面试官杨郭成，才真的是最可怕的对手。
  换做往日，按唐晓的脾气，一定会转身就离开。廉者不食嗟来之食！
  可是现在，豆儿那忍着不哭的委屈样儿就在她脑袋里，控制着她的中枢神经，使得她不能向后挪动一步。
  “你没听到我在说什么吗？”杨郭成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提高了声音。“你们这些没用的应届生，还要浪费我多少时间！”
  他的这句话，却成了唐晓最后的救命稻草。
  原来杨郭成不是选相貌才让自己out，而是因为前面三个应届的表现，已经损耗了他的所有耐心，而温晴正以“有工作经验”的优势稳稳地拿着那张可以走进“鸿羽集团”的入场券。
  唐晓稳定了下心情，向后退了几步，站在门口，没有打开门。她冷静地看着杨郭成，勇敢地说。
  “我知道您的时间很宝贵！我也是非常珍惜时间的人！但是我需要用我们两个的一点点时间，换一个跟您沟通的机会，请您允许我说几句。”
  唐晓这句话说得不卑不亢。杨郭成用两手扶住方桌边缘，没好气地说。
  “你珍惜时间？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时间，不都用来唱卡拉ok，谈恋爱，吃火锅了么？”
  “我不会！”唐晓清脆地回答。“在我的生活中，时间和金钱，是最重要的东西。“时间”是用来成长自己的，我很吝啬它，如果用对了时间，可以产生很多的金钱！有了钱，又可以继续去换“时间”，这就相当于一个复利运算累积财富的过程。”
  唐晓说完这句，人力经理突然惊讶地看着杨郭成，似乎杨郭成也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一般。
  杨郭成也跟着哦了一声。
  他看唐晓的目光开始变得好奇。
  此刻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儿，浑身上下，似乎散发着某种罕有的光芒和气息。
  那是一种极度想要得到某种东西的执着，也是一种在紧急状态下难得的沉着和冷静。
  她的身上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场，气场中却还暗藏着某种温和有礼的光辉和善良。
  她就那样站在门口，瘦弱的身影中透着一份遗世独立的孤独与骄傲，她虽然是个自己要赶出会议室的候选人，却站得好像个顷刻之间就能卷土重来，将自己征服于她的权杖之下的女王。
  杨郭成不能像看透别人一样，一眼就看透她，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女孩儿，也许有一个有趣的，复杂又立体的灵魂。他莫名地就想起了一本小说中的一句话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许多年之后，杨郭成仍然想不明白，在面试唐晓的时候，自己的脑子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化学反应？他又是为了什么，要再给这个女孩儿，一次沟通的机会。
  那也许只是出于他对人才的特别的怜爱。
  杨郭成在鸿羽集团十多年了，因为他做事的谋略和眼光，因为他的野心和那股子坚韧的劲头儿，还因为他爱才如命的表现，下属都在背地里都叫他“曹操”。
  杨郭成的目光被唐晓点燃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好奇的小火苗儿，他突然把脸转向唐晓旁边，一直默不作声，观察着他的温晴。
  “我们三个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你愿意把你的时间，让给她几分钟么？这也许会给你带来出局的危险。”
  温晴十分自信地微微一笑，友善地看了一眼唐晓。干脆地说。“当然可以！她也是候选人，这是她应有的权利，而且，即使这样，我也有十足的信心能赢她。”
  唐晓咬了一下嘴唇，对温晴感激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看向杨郭成，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我想先问您一个问题，您觉得您现在的团队完美吗？我在宣传栏上看到了您和团队拍的获奖照片。您的笑容是骄傲的，但是我看出，还带有一丝没攀到最高峰的遗憾，而团队的笑容可以有多种解读。有人眼中有疲惫，有人是敷衍的，十个人的团队，大概只能找出靠右的两人是跟您一样看待这份荣誉。您有没有想过，他们都在这份工作中付出或多或少的努力，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同的表情。”
  “你是在质疑我管理团队不善，我的员工跟我不是一条心么？”杨郭成似乎又被唐晓激怒，身体前倾，似乎就要从方桌后面走出来。但是他目光中的那种对唐晓的好奇也更深了。
  “不是！您是总经理，您的工作时间分配到员工管理上，本来就不会很多。但是如果有一个人，把您的想法和目标，充分准确并有效的粘合到团队里，产生一致的拉力！那么最终达成的结果就可以更好！这不正是您现在要招聘的这个岗位的工作职责么？”
  杨郭成扬了下眉毛，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但是你又怎么确定，你就能充分理解我的想法呢？”
  唐晓连忙继续说。
  “让我试一下。“8月18日，等你揭晓”，在中关村街头，刘德华的广告！我想，鸿羽集团要做的事，正是我最认同也最能理解的事！”
  “这是绝对机密，你怎么知道那是鸿羽集团的广告，又怎么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人力经理听到这个，突然一惊，脸上满是防备的，激动得站了起来。
  “您听我说完我的推理，我可不是窃取了机密。只是根据所知信息的一些猜测。”
  “1999年底，身在美国硅谷的李彦宏，看到了中国互联网和中文搜索引擎服务的发展潜力，抱着技术改变世界的梦想，携搜索引擎专利，在今年的1月1日创建了百度公司。”
  “同样是去年9月，曾经担任英语教师的马云为首的18人，在浙江杭州创立了阿里巴巴。”
  “也许别人看到的是两个普通创业者的造梦行动，但是我却看到了一道曙光！”
  “鸿羽的广告牌，挂在了IT创业者的梦想腾飞之地，鸿羽的董事长曾一再在媒体面前宣布，鸿羽集团并不只是一个做硬件的公司，他在四年前就布局创办鸿羽集团软件子公司，这个公司，难道是用来实施软件服务那么简单的么？”
  “不，我想他也看到了曙光！”
  “以中国现在的经济条件，社会条件，人口条件，早就已经具备了进入互联网时代的最佳前提，现在正是最好的时代，它将开启以前老百姓从来未曾接触过的崭新纪元！它将引起一场爆炸性的技术变迁革命，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甚至改变我们周围的世界！”
  唐晓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中曾被温晴嘲笑过的那些资料，此刻杨郭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闪动着某种有些激动的情绪，让温晴感到十分不安。
  “开创互联网时代，走在科技最前沿。这才是鸿羽集团的野心！这才是鸿羽软件公司的愿景！而我，作为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我愿意把未来交给这样一家有远见卓识的公司！我坚信一个正确的领域，永远是职业选择中最重要的方向。”
  唐晓说完了，杨郭成慢慢坐了下来。人力经理又错愕地看了一眼杨郭成，小声嘟囔了句。“我们即将发布的新愿景，保密工作也是做得绝对没问题的！”
  杨郭成举起手，示意人力经理不要说话，他沉吟了一下，对唐晓严肃地说。
  “你出去吧！但要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再跟温晴谈谈，毕竟我们只有一个岗位名额。”
  唐晓第一次露出开心的笑容，礼貌地走出会议室。
  温晴用的时间不多，走出来的时候，脸上一片阴云。她勉强对唐晓笑了笑，满脸遗憾地叹了口气。“恭喜你啊，杨总的选择，应该是你了！”
  温晴的目光中有莹莹泪光闪过。
  “我用了半年时间，去了解杨总，越是了解他，就越是觉得他会是我这职业生涯中，最好的领导。没想到，最终竟还是失之交臂。你很棒！”温晴吸了下鼻子，坦诚地笑了笑。唐晓面对温晴的大气，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把自己随手带来的简历塞给了她。
  “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希望我们还能联系！”
  温晴接过简历，刚要说话，两人的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怒不可赦地吼叫。
  “你在这干嘛！你不是来面试的吧？”
  这一声犹如惊雷，在唐晓耳边炸开，唐晓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麻木地扭过头去，看到王建盛正从走廊的另一端愤愤地冲过来，站到唐晓身边，两手紧握着拳头。
  与此同时，人力经理从会议室走出来，诧异地看到王建盛，跟他打了招呼之后，又对唐晓伸出手，热情地说。“唐晓，我们杨总最终决定录用你。恭喜！”
  “什么？录用她？”这一句更是让王建盛炸了毛，他二话不说，立刻转身推门就进入了杨郭成所在的会议室。
  接下来，温晴和唐晓都听到了会议室中，王建盛的咆哮。
  从唐晓这个人的不诚信，到她有个七岁的儿子，从她的水平能力不行，到自己要是参与一面早就赶走她了，从面试有猫腻，到杨郭成的眼睛没长好。王建盛越骂越难听，越骂声音越大。
  隔着会议室的门，唐晓和温晴，都能感觉到里面遍地开花的炸雷……
  出乎两人的意料，几分钟后，王建盛却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走出来，他狠狠瞪了唐晓一眼，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恨意，一声没吭，大踏步地离开了她们。
  杨郭成也跟着走了出来，他几步走到唐晓面前，眉头紧锁。
  “唐晓，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有个七岁的儿子？这孩子是你亲生的么？你想好了再回答，你的答案直接决定你能不能拿到我的offer！”
  唐晓的心里，早就已经翻江倒海了。
  说真话？杨郭成也许会理解她。
  可是她曾经对自己发誓，为了保护豆儿，她永远都要当豆儿的亲妈。此刻说出真相，也许可以为自己赢得进入鸿羽集团的机会，但却违背自己对豆儿的七年誓言。更可能会给豆儿带来危险。  
  说假话？那杨郭成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品行不端之人，失去了这个offer不说，要帮豆儿查明被抛弃真相的计划，也是难上加难了。
  唐晓第一次犹豫不决，但是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豆儿委屈可怜的眼泪，这七年来，无论处境多么艰难，唐晓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做豆儿的亲妈！难道，现在要放弃这个誓言么？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调查这个王玉婷！
  唐晓下定决心，抬起头，目光明朗而坚决地看着杨郭成。
  “我是有个7岁的儿子。我的亲儿子！”
  “那好！”杨郭成冷冷地对唐晓伸出手。“感谢你的诚实，因为我对你的品行问题有疑虑，这也许跟我个人的生活风格也有点关系，不管怎么说，只能遗憾了！”
  唐晓用冰冷的手，握了一下杨郭成满是汗的大手，不无难过地点了点头……



破晓 第3章 温晴的暗恋

在职场中生存，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的？任凭你是总经理，还是刚入职的小员工，任凭你有三头六臂的本事，还是有细枝缠漫的关系。
  职场是个复杂运转的机器，它有自己独特的规则。它能造星，能一夜暴富般地成就你，也能吃人，能毫不留情地把你抛弃到臭水沟里遗臭万年。---温晴   80后女孩
  唐晓被“鸿羽”集团拒了之后的三个星期，接连收到了四个offer，其中甚至有世界五百强公司和大国企，可是唐晓没有接受任何一个。
  不需要解释，她在大学同学的眼中，早就变成无法理解的怪人，因为要照顾糖豆儿，她没住过一天宿舍，跟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父母对糖豆儿这个外孙子的态度，更是夸张的冷淡。也许，唐晓一直都是别人眼中的问题少女。
  除了李想始终在她身边毫无保留地支持她，没有原则地信任她之外，唐晓几乎在学校也找不到什么可以说说话的好朋友。
  这天周六，唐晓一早起来，给糖豆儿做早餐。
  唐晓做饭的过程是十分精彩的，就好像一条多线程运作的流水线，她会精准的计算时间，蒸馒头的同时切菜，热锅的同时打鸡蛋，整体下来一定是最优方案，最短的时间完成工作。这就是她在面试的时候对杨郭成说的，她对“时间”的态度的一个体现。
  唐晓做好早餐，把糖豆儿喊了起来。  
  糖豆儿揉了揉蓬松的眼睛，有些发蒙地，从唐晓的床上缓慢地爬下来，接着懊恼地穿上唐晓的大拖鞋，噼里啪啦走到她面前。
  “妈，昨天我们两个，又一床睡了？”
  “嗯！”唐晓点了点头，刮了一下糖豆儿的鼻子。“我也不知道哪个男子汉，晚上偷偷爬上我的床，一边还说听到了老鼠的动静。”
  “那你怎么不去沙发上睡呢！”糖豆儿皱起小眉头，愤愤地瞪着唐晓。“我都快是个男人了，你不能总跟我一个床睡，别人会说闲话的！”
  唐晓被糖豆儿逗得哈哈一笑。“去！妈搂着儿子睡天经地义！瞎说什么呢！”
  “13岁你还……”
  “别总玩泥巴了！”唐晓一把将白面馒头塞到糖豆儿的嘴里，堵住了他。“快吃，吃完我还要去面试！”
  “约会就说约会，这大周六的，有什么面试！”糖豆儿一边往嘴里塞着馒头，一边支支吾吾地说。
  “是鸿羽集团的另一个部门，做硬件的！他们周六加班安排面试！”唐晓一边也狼吞虎咽地往嘴巴里塞着馒头，一边糊弄了一下糖豆儿的爆炸头。
  “妈！你不是到更年期了？”糖豆儿小大人一样地放下馒头，叹了口气。“赚钱多的大公司你不去，非要去那个鸿羽集团。你要多赚点钱，我们还能多吃几顿麦当劳啊。”
  唐晓微微一怔，哈哈一笑。“小子！是不是你李想叔，让你来劝我的？”
  糖豆儿低头用小手掰着馒头，左右而言他。“妈，你也学学做饭吧，你这早餐做的，是给人吃的么？”
  唐晓又气又笑，突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李想叔来了。”糖豆儿欢快地跳下饭桌，跑到门边，拉开门，咦了一声。“漂亮阿姨？”
  唐晓闻声走过来，看到门口亭亭玉立站着的，拉着小行李的温晴。
  两人相似一笑。
  唐晓离开鸿羽集团之后，温晴就收到了杨郭成发的offer。她已经在鸿羽软件上班三个星期了。
  这段时间，温晴一直跟唐晓保持着联系，当然，唐晓比温晴还要热情，因为她还有个私人目的，想慢慢通过温晴知道更多关于王玉婷的事。
  所以，当温晴说被房东赶出来，没有地方住的时候，她立刻热情地邀请她来家里暂住，当然房租还是要收的。
  温晴走进这个几乎转不开身的小房子，一室一厅，不到50平米，塔楼的东南朝向，东南两个方向的窗户，都有阳光投射进小卧室，温馨又舒服。
  “这卧室怎样？完整的私人空间！”唐晓一手搭在温晴的肩膀上，一只手还拿着馒头。
  “唐晓，谢谢你雪中送炭。”温晴脸上，又露出了唐晓特别喜欢的那种，温馨治愈的笑容。
  “谢什么！互相帮助么！你的房租也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这房子的首付是跟我妈借的，房贷一个月一千多块，我大学赚的那点外快，早就已经花见底儿了。你不来住，我也得租给别人！”
  “你年纪轻轻，不好好奋斗，怎么冒着这么大风险买房呢！”温晴摇了摇头。“干嘛把自己活得这么紧巴？”
  “两个原因。”唐晓放下馒头。一边穿衣打扮，一边说。“一个是豆儿太小，我不想让他跟我过流离失所的生活。另外，中国经济这才刚起步，就好像香港的几十年前。现在我这房价格2650元一平，很快，你就会看到涨到5000甚至更高。在北京，现在投资房子，是绝对不会亏的！更何况，我用的是“杠杆”！对了，我正好要去面试，你现在没事儿吧，帮我照顾一下豆儿，我中午就能回来。”
  “我不用照顾，我都7岁了。”豆儿听到这吓得跳起来。“漂亮阿姨，您可别跟我妈要保姆费，她穷得就剩下我了。”
  温晴被逗得哈哈一笑，让唐晓放心去忙。她看着豆儿清澈明亮的眼睛，弯下腰来低声问。“小家伙儿，我占了你和妈妈的房间，给你们添麻烦啦。”
  糖豆儿对温晴挥了挥手。“我的房间在客厅，我从来都不跟我妈睡，我看，这回她要去厕所闻着屎味睡觉了。”说罢，糖豆儿突然顽皮地耸了耸肩，一只手捂着嘴巴，眼睛贼溜溜转了一圈，坏坏地笑起来。
  温晴也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唐晓看着他两其乐融融地样子，开心地关上了门。
  唐晓今天要“终面”的，是鸿羽集团硬件部门的总经理赵吉，这一次她吸取了教训，在了解这个即将面试自己的老板上，下足了功夫。
  赵吉，也是个鸿羽集团元老式的人物，比杨郭成的年纪还要大10岁，是公司仅有的一个60后高管。如果说杨郭成是曹操的风格，那么赵吉就是刘备。
  杨郭成并没有曹操那样的自私与奸诈，但他有谋略和偏执的野心，他爱才，手下是各种能力的人才。他在商场上只追求“赢”字，有时候不惜走偏门取胜。
  赵吉跟他恰恰相反。他跟刘备一样求大义，胸怀天下，刚正不阿，他也爱才，但是他的手下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可以信任的心腹。他在商场上讲求的是“义”字，凡是不符合道义的事情，他是宁可输都不会去做。
  如果说面试要战胜的人是面试官，那么赵吉显然是比杨郭成还要难过的一关。因为杨郭成至少欣赏不同类型的人才，可是赵吉也许只能接受一种。就是能跟他的兄弟们合得来的人。
  唐晓对赵吉的几个下属都做了充分的了解和准备，她几乎是以按需定制的模式出现在赵吉面前，过五关斩六将之后，最终拿到了这个她梦寐以求的offer。鸿羽集团硬件公司电脑部门的产品经理专员。
  收到offer那天，唐晓在家里摆了火锅宴。
  直到那个时刻，温晴才知道唐晓即将成为自己的同事。
  那时候，温晴已在唐晓家愉快地度过了一个星期。两人的熟稔程度日益增加，已然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温晴喜欢唐晓骨子里透出的那刚硬的帅，唐晓则喜欢温晴无论在何时都散发着的温柔的甜。
  她们两就好像红玫瑰与白玫瑰一样，暗香疏影，各自芬芳。
  当然最美的是糖豆儿，他真的成了蜜罐子里的糖豆儿。  
  既能尝到温晴做的舌尖上中国般的美味，又不用再被唐晓塞到凶巴巴的邻居家托管，温晴还会细心地给他买一些小礼物和玩具。两人一个温柔体贴，一个帅真有趣，有“灵魂香气”的女子陪伴，让糖豆儿感觉突然过上了天堂里的美丽日子。
  温晴突然进入这个80和90后两人组成的独特的家庭，也觉得很是有趣。唐晓跟糖豆儿年龄差距不大，两人观念很容易达成一种奇怪的共识，这催生出一种十分特别的母子关系。
  唐晓对糖豆儿的教育方式与普通家庭的不同，尤其在三观的教育上给了糖豆儿更多自由发展的空间，这种欲擒故纵的新式教育，反而激发了糖豆儿在亲身体验之后的自我觉醒，产生了与唐晓相近的，自己又深刻认同的正确三观。
  在学习上，唐晓只有一个标准要求糖豆儿，那就是拼全力去学习他感兴趣的事情。这让糖豆表现出了优越于同龄人的出众的才华，就连老师对他刮目相看。
  温晴慢慢觉得，唐晓是个了不起的，有本事的妈！
  这天的晚宴上，唐晓拿出鸿羽集团的offer，糖豆儿抢过去举着跳起摇滚，摇晃着爆炸头大喊。“我妈终于进入混蛋公司了！哦yeah！”
  李想从糖豆儿手中小心翼翼地拿走offer收好，开心地举杯庆祝，温晴却面带忧虑，看得唐晓一怔。
  “怎么啦？”唐晓夹了一口肉放到温晴碗里。“是不是怕我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啊？我又不去鸿羽软件，就连我们的公司地址都不在一起，你担心什么？”
  “唐晓！”温晴放下筷子。“我也只是听到风声，但是，所有的传言，其实都没有空穴来风。最近他们都在说王建盛要调动去鸿羽硬件公司，据说还是升职调动，就是去当……赵吉的老板。”
  “王螃蟹？”糖豆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李想也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不妥。唐晓，我看你还是去别的公司吧！何必一毕业，就给自己踢开这么难的头三脚。”
  唐晓摇了摇头，伸手捏了捏糖豆儿的小胖脸。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这个阴魂不散的王螃蟹，跟我唐晓，必有一战！”
  “这还有得打吗？他是赵吉的老板，也就是你的老板，对你掌握着生杀大权。估计看见你第一眼，就会直接让你out！职场有自己独特的运作规律，它能造星，能一夜暴富般地成就你，也能吃人，能毫不留情地把你抛弃到臭水沟里遗臭万年。唐晓，选对一个领域固然重要，但是会审时度势，能看清眼前状况，也是每个身处职场中的人，必须学会的生存之道。”温晴的语气虽柔软，却字字敲击着唐晓的内心。
  “如果我现在放弃，相当于仗还没打就认输了。我唐晓长这么大，输过，但是没“认输”过！”唐晓猛地灌了一口酒，满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豪壮，显然已经决定“迎难而上”了。
  “你为什么就这么喜欢鸿羽集团呢？你又不是没得选。”温晴想继续劝唐晓，李想却打断了她。
  “温晴，算了，你还不了解这丫头，这世界上还真的没什么能让她把脑袋低下认怂的事儿。糖豆儿还小那会儿，她被多少人指着脊梁骨骂，她妈说要跟她断绝关系，别说养孩子了，上学读书的钱都不给了。这丫头倔强得很，大冬天给饭馆刷盘子打工，一手冻疮，给人打扫厕所，送桶装水，清理垃圾，什么脏活累活的兼职她都干了，一毛钱一毛钱地攒下来。最后，还是她妈拗不过她，到北京看到她过的惨样儿，才开始继续给她生活费救济。这丫头决定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李想叔也经常给我们钱！”糖豆儿听到这里，突然站起来认真地激动地补充道。
  李想温和地一笑，拍了拍这小男子汉的肩膀。
  “所以，温晴，我们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想这丫头，由着她吧，王螃蟹再可怕，总不会杀人放火。大不了，唐晓被赶出公司，几天后，她又是一条好汉！”
  “不一定谁滚出公司呢！”唐晓又猛灌了一口酒，眼睛迷离地看着糖豆儿，坚决地说。
  这天晚上，唐晓喝多了，温晴照顾她睡到自己的卧室里，唐晓半夜起来，酒醒了大半，看到温晴还在灯光下工作。
  温晴扭身对唐晓治愈的一笑。“唐晓，我看李想喜欢你啊，你难道是装不知道么？”
  “啊？”唐晓挠了挠头。“不可能！李想这暖男，喜欢白月光，就是你这样的！诶，我看你两还挺合适的。”
  “别乱点鸳鸯谱了，我心里有人！”
  “哦？”唐晓来了兴致，端坐在温晴身边的小凳子上，拄着下巴看着她。“是谁啊？让我猜猜。”
  “保密呢，别猜。”
  “是杨郭成！”
  唐晓一句话说出来，温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又怀疑地看着唐晓。
  唐晓噗嗤一笑。“我可不是黑客，不过你还把秘密写自己笔记本里啊？那多不安全！我都是放在脑袋里，这里是plan a，这里是plan b……”唐晓用纤细的手指比划着自己的脑袋，把温晴逗得直笑。
  “温晴，那人比你大十岁呢！”唐晓把两只手放到温晴的腿上，目光温和了起来。“你没想过这个问题么，一个这么大年纪的男人，还不结婚，会不会是心里变态！”
  温晴对唐晓神秘兮兮地一笑。“他可不是。你知道他为什么叫杨郭成么？他爸姓杨，他妈姓郭！”
  “我去，我说这名怎么不伦不类的呢。”唐晓嘻嘻笑着，酒劲儿还没有全消，醉眼迷离，看起来别有一种风情韵味。  
  “他爸妈的爱情，是商界的一段佳话。两人恩爱到白头，听说一辈子脸都没红过。好到可以做婚姻典范教科书。所以，他也是个很专情的人，一直都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爱情观。他在寻找能跟他一起长相厮守的女人，他曾经说过，这辈子只结一次婚，只宠一个人。如果找不到那个人，他就终身不娶！迷人吗？在这个时代，还有这样专一可爱的男人！”
  “迷人什么啊？这不就是变态么！”唐晓切了一声。“他没有过女朋友么？你小心他是个工作狂，或者是取向有问题！”
  温晴咯咯一笑。“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也有可能，听说他交往过几个女朋友，都只是停留在精神层面，没有走得更近一步，后来女的觉得，可能他是不行吧，都吓跑了。”
  唐晓突然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有些诡异地看着温晴。“这样说来，不会他还是个处男吧？”
  “也有可能！哈哈！但是，他真是低调得很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面试那天，王螃蟹斗不过他垂头丧气地走了么？杨郭成的父母，那才叫真正的有权有势，可是公司里很多人竟然都不知道他父母是谁！”
  “哎呦，富二代，又谦虚，又有钱，又有能力，又处男！”唐晓嘎地尖笑了一声打住。“不好意思，我重说，又有能力，又专一，难怪我们温晴看上这种怪物了呢！”
  唐晓又是嘎地一声。“不是怪物，是迷人的奇葩！”  
  “你这嘴巴！”温晴笑着给了唐晓的肩头一拳。“你不知道多少女人喜欢他，多少人排着队想要接近他，你不知道他讲话的时候，那神态，那自信的样子，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气势，有多帅呢！”
  “那你近水楼台啊！”唐晓又咯咯笑着揉搓着温晴的膝盖。“他是无数女人心中的朱砂痣，你是无数男人心里的白月光，你两刚好一对儿！你还不横刀立马，将他拿下！”
  温晴叹了口气。“面试之前，我就研究了他半年，进入公司后，除了努力工作，我整天都在琢磨他，可是我怎么觉得我都没有在他的眼睛里存在过呢！要说，还是他面试你的时候，我曾经在他眼中看到过一道光，可后来，我再也没看到过。”
  “哎呦，撞枪口上了！”唐晓来了精神，站起来在屋里歪歪斜斜地踱了几步。“温晴你不知道，我唐晓的《追爱秘笈》，就相当于武林中的《九阴真经》，一般人轻易不传，传之必成“东方不败”！”
  “你有点儿正经的行吗？”
  “不过。”唐晓扭过头来，眼神突然变得严肃又诚恳。“我帮你追这个“杨过”大侠，你也要帮我办一件事。”
  温晴认真地站起来，似乎对唐晓的提议非常感兴趣。  
  “我要你帮我查鸿羽软件集团的一个女人，越详细越好。  ”唐晓仰着酒后发热的红脸，咬着下嘴唇，目不转睛地看着温晴，热切地期待着她的回答。
  “谁？你说！”
  “王玉婷！”
  “那没戏了！她要跟王螃蟹一起，调到你们硬件集团了！”
  “什么？”唐晓听到这话，高兴地差点扑倒温晴，她抓住温晴的手臂，眼睛里冒着希望的光。
  “你这什么表情啊？我告诉你，这女人可是个狠角色。要说心狠手辣，王螃蟹都要对她甘拜下风。你跟她，又有什么故事？”
  “没故事！”唐晓忙打住温晴，紧紧抓住她的手，温晴感觉到她手里的凉意，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生怕唐晓变卦，又跟着说了句。
  “那你帮我追“杨过”，我帮你做什么好？”
  唐晓的眼睛转了一下，突然从温晴的桌上抓了一只羽毛笔拿在手中，眨了一下眼睛。
  “这样吧！我先记账，等我拿出这羽毛的时候，你就要帮我！”
  “你当我傻！”温晴夺过羽毛，敲了下唐晓的脑袋。“万一你让我以身相许怎么办？”
  唐晓笑着揉了揉脑袋，深吸了一口气。
  “哇，温晴，我都被自己的计划吓到了。这简直是天才才能想出来的妙计啊！”
  温晴以为唐晓说的是追杨郭成的事情，捂着嘴一笑，唐晓却歪歪斜斜踱步到窗边，看着深夜里还没有完全沉睡的北京城，紧张地，长长地呼出了那一口气……



破晓 第4章 公司内外的殊死之战

一场变革就要来了，这一次不同于往日！这将是时代引发的大事件。不做弄潮儿，就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在风口浪尖上，不勇敢地克服缺氧状态，就会永远驻留于山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要再当坐井观天的井底蛙了，我们要做翱翔天际的海东青！
  -----  赵吉 60后高管
  唐晓进入鸿羽集团硬件公司的第一天，特别穿了撞车时的那件红色连衣裙，外面搭了一件小西装外套。她有些兴奋地等待着王建盛走进办公区的时候，看到自己的红裙子时那狰狞扭曲的面容。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王建盛，刘德华广告上的8月18日快到了，王建盛整天在忙着那场盛大的发布会，还没过来。
  而赵吉却似乎有个比王螃蟹即将来当他的领导，更让他头疼的大难题。
  唐晓的工作，美其名曰产品管理专员，实际就是产品ID号，产品名称和产品bom管理，她每天做着琐碎的查询产品名称是否错误，查电脑配件bom顺序，挂bom新配件，登陆系统维护数据，这类机械无趣的工作。
  她在公司的新人指导，是年长她十多岁的李姐，工作本事不怎么样，却特别喜欢八卦，整天家长里短，公司里的“大事小情”，都挂嘴上。
  李姐教唐晓工作的时候，完全没有逻辑。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既没有系统性，也没有完备性。她简直就把唐晓当成了给她打杂的助理。整天对她呼来喝去，今天去取个资料，明天去倒个咖啡。
  唐晓却毫无怨言，勤快地在公司里跑上跑下，中午还乐呵呵地跟李姐凑在一起吃饭。
  从李姐的口中，唐晓知道了杨郭成真的一直都没有交往时间很长的女朋友，也知道了王建盛家里有个很丑很胖但是关系很硬的母夜叉，知道了老板赵吉刚刚离了婚，还知道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个王玉婷，有个完美的家庭。一个很爱他的老公，很乖的女儿。她结婚的时间，是在6年前。结婚前她在干什么？李姐并不知道，因为王玉婷也正是在六年前才进入鸿羽集团的。
  不过李姐说王玉婷是个十分不简单的女人，曾经把自己的老板给生生掀倒后上位。至于怎么掀倒的，李姐就说不出来了，毕竟她的智商八卦几下新闻可以，理解不了那么复杂的职场斗争。
  可以说，李姐虽然没教唐晓什么正经事儿，却给唐晓拉开了一张复杂又精彩的鸿羽集团的八卦图。
  但是，李姐毕竟是个职场之中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重要工作的，混饭吃的小人物，她目光短浅，更心胸狭隘。
  唐晓亲自优化设计完成的改进产品bom表，她会直接发邮件到老板那里说是她的想法。而李姐自己做错的数据，又会义无反顾地指责是唐晓这个新人太马虎导致的。
  因为李姐，唐晓背了两次锅，赵吉严肃地说如果再有一次，唐晓就过不了试用期直接走人。
  每一次唐晓都忍下来，没有为自己争辩。李姐更加认为唐晓是个比自己还没用还懦弱的人，对她变本加厉。
  不过唐晓，还是那样珍惜时间如生命。
  她在维护bom的大量机械工作之余，近乎疯狂地了解这鸿羽集团的产品特点，产品所在的市场，鸿羽集团的组织架构，包括整个硬件产品的未来策略。
  她默默期待着自己有一天能跳出这个可怕的完全不需要用脑子只需要用体力敲击产品数据的工作，她一直跟一只猛兽一样蛰伏着，等待着这样一个机会。
  那一天终于来了。
  唐晓终于看到赵吉发出了关于鸿羽产品roadmap大会的邀请信息。自己也在参会人中。
  什么是产品roadmap会议？这是由产品部门主导的，未来三年内的产品设计发展方案和规划。
  这应该是鸿羽硬件最关键的大会，采购，供应，研发，产品，质量，所有的团队都会参加。这是对唐晓来说最好的一次崭露头角的机会。
  唐晓早早就在本子上记好了日期和时间，准备得十分充分。可是那天开会前，李姐却给她扔了个急活，让她两小时之内做完。
  唐晓发蒙地说：“李姐，我还要去参加那个roadmap会啊。”
  李姐切了一声说：“你一个跑堂儿的，非要去听大饭店的五年规划，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啊，别去了，赶紧干活儿！”
  唐晓气得正要发火，突然整个人身体一颤。
  她看到远处有一个女人，正向她们的办公区走过来，她的脸上面无表情，薄嘴唇，丹凤眼，高鼻梁，一脸薄情寡义的尖刻模样。
  “王总好！”唐晓对王玉婷点了点头，王玉婷对她客气地一笑，温和而亲切地说。“我们的roadmap在哪个会议室啊，我刚来，一时找不到地方。”
  “哦。在3楼A区第一间！那边儿！”唐晓用手指了指，王玉婷感激地笑笑，又扭过头看着她和李姐，奇怪地问。“raodmap这么重要的会，你们怎么不参加呢？”
  “哦，这就去，都是这丫头拖我一个劲儿问问题。”李姐忙拿了本子跟上王玉婷，回头又瞪了唐晓一眼。
  “我给您引路吧。”李姐引手向前，王玉婷扭头看着唐晓，温柔地说。“你怎么不去呢？一起去！这可是你们去理解公司新愿景的好机会！低头工作，也要抬头看看路啊。”
  “我还有活儿！”唐晓赌气地看了一眼李姐。
  “磨刀不误砍柴功，去吧，今天的会，尤其重要！”王玉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晓，对她招了招手。
  唐晓大喜，忙拿起笔记本，也没理会李姐瞪她的目光，乐滋滋跟在了两人的身后。唐晓走进会议室，里面已有大半人在兴奋地等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唐晓偷偷坐在研发部负责管理显卡硬件升级和设计的研发主管孙海旁，孙海来公司已经三年，是个又矫情，又爱抱怨的毒舌。
  在唐晓来鸿羽的这段日子，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唐晓发现，只要自己靠近他，他就会变得春风满面，得意洋洋。也不知道在美什么呢？
  李姐早在八卦他想追唐晓了，估计是这位孙海没少跟人吹牛，唐晓也就假装不懂。她来鸿羽并不是谈恋爱的，孙海这样的男人也根本无法走近她的灵魂世界。但是她必须在鸿羽集团有个朋友，最好是那种死心塌地又或者另有所图的朋友。
  唐晓对孙海嫣然一笑。
  孙海愣了一下，两眼直勾勾看着唐晓，脸上一幅被美色震撼到的痴男像儿一闪而过。
  他稳定了下心神，神秘兮兮地对唐晓低声拉开了话匣子。
  “知道么，要出大事儿了！爆炸新闻！”
  “怎么啦？”唐晓故意感兴趣地瞪大眼睛，清澈的目光看着孙海，孙海陶醉在她的香水味道里，吸大烟一样轻轻地陶醉地吸了一口。
  “我们赵老板，负责鸿羽硬件的这一年，鸿羽的市场份额跌破了两位数！你知道的，在鸿羽是业绩导向，成绩不好，就要被咔嚓。谁来取代他，我都知道了。”
  “王建盛要取代他？”唐晓惊讶地脱口而出。
  “可以啊！”孙海对唐晓嘿嘿一笑。“王螃蟹你都知道，你可小心点儿他啊，这人可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咸猪手。整天色眯眯地公司里到处走，看到你这样出众的美女，能放过你么！”
  唐晓根本没听进去孙海后面说的，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处境更危险了，而是因为她其实很喜欢赵吉这个老板，觉得他是有勇气有谋略又有胆识的一个人。怎么就这样被王建盛这种一等一的混蛋干掉呢？这是不是说明了鸿羽集团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好，不但不会用人，而且内部乌烟瘴气呢？
  唐晓不由得眉头紧锁，孙海善解人意地安慰她说。
  “不过，似乎我们赵老板，还想最后一搏证明自己的实力。听说他今天会放出一个大招来，让我们选干还是不干。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跟着我选“不干”啊！”
  “为什么不干？万一他成功了，不是好事儿么？”
  “他能成功？太阳得从西边出来！”孙海禁了一下鼻子。“我们鸿羽现在是行业第三，赵老板说，他这个大招能把鸿羽拉到国产第一！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可能么？”
  “哦？”唐晓扬了下眉毛。“国产前两名，一直都坐得根深蒂固，这场排位反击战，确实不好打！”
  “明智！他这么干，势必要血流成河，惨烈无比！俗话说，伤敌三千，自损八百，我看我们搞不好工作都得没了！所以，当然要选不干了！民意上，先给他当头一棒！放心，我是老油条，跟我学着做，保你平安无事！”
  唐晓用力对孙海点了点头，又送上了一个甜美的微笑。眼睛不经意间转向了王玉婷。
  “孙海，你认识她么？是什么来头？为什么参加我们的会啊。”
  “王玉婷啊！她要调过来做我们研发部的老大，跟你们的赵老板汇报。”
  说到她，孙海似乎高兴了起来。
  “我跟你说，她可是出了名的好老板啊！对手下员工好到难以想象，加班从来没有，涨工资从来是最多的。人是又美又善良！我们研发有福气了！”
  唐晓撇了撇嘴“听说她在“鸿羽软件”做得风生水起？为什么要调到我们这里？莫不是跟王建盛有什么关系么？”
  “你还不知道关于她的一个大秘密吧？”孙海突然对唐晓有些诡异的一笑。
  “什么？”唐晓紧张了起来，手上已经开始冒汗，鼓捣着手里的笔咯吱乱响。
  孙海刚要回答，赵吉走进来了。
  全场立刻肃静了下来。
  赵吉此刻的表情非常严肃，他缕了一下两鬓有些发白的头发，先是对大家，隆重介绍了即将接任研发团队总经理的王玉婷。
  唐晓看到两人默契地相视而笑。看出了赵吉眼中对王玉婷的那份难得的信任。心里一怔，难道这王玉婷是赵吉安排过来帮忙的么？
  赵吉这么正直的老板，竟然会信任一个曾经把自己的老板搞下台过的王玉婷？
  从自己到鸿羽公司之后，唐晓了解到的这个“王玉婷”的形象，几乎是混乱不堪的。
  唐晓现在仍然没办法判断，王玉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她七年前在妇产医院扔下豆儿，是另有隐情么？或者是帮别人做的？
  这段时间，唐晓又查遍了妇产医院发现豆儿前后的生产记录，并没有看到王玉婷的名字，甚至连跟王玉婷相关的人也没有找到一个。她究竟是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七年前的那个夜晚，空荡荡的走廊里，王玉婷扭头回望豆儿的瞬间，会不会看到了，当时还是个小女孩儿的自己呢？
  唐晓正在琢磨着这个什么的女人，琢磨着孙海要说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关于她的大秘密的时候，赵吉突然猛拍了下桌子。
  唐晓抬起头，看到赵吉身后的投影上，被播放出一页ppt，上面只有几个字，是莎士比亚的名句。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在今天开始产品规划会议之前，我们先来抬头看看天！”在这一页ppt下，赵吉开始了鸿羽集团历史上最经典的一次演讲。
  许多年后，他的这个演讲仍被津津乐道，就好比一次偶然的战役，成了西点军校的经典案例。
  很多年后，当时的得与失，成与败，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演讲本身，重要的是这个对鸿羽来说，曾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纪元的开端。
  “我看你们的表情都很惊讶！你们一定在想，毁灭？我们鸿羽公司的产品，稳坐国内第三把交椅，这一年，鸿羽公司的份额虽然跌了，但是利润在稳步增长，何来的毁灭？难道我们明天就要倒闭了么？”
  “你们都是温水里煮着的青蛙！”
  赵吉突然猛敲了一下桌子。
  “现在我们鸿羽集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战场上，你们却还是一帮背着可乐，带着面包，乐颠颠地准备旅游一样打仗的士兵！”
  “在国内市场，我们的竞争对手都已经觉醒了，你们还都睡在功劳簿上，没看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你们没看到，大洋彼岸的一只蝴蝶煽动翅膀，那向我们席卷而来的足以毁灭我们的风暴。”
  赵吉一挥手，助理帮他翻到了下一页ppt。
  上面写的还是一句话。
  “制胜全球，带领网络。扩展运营，进军在线。”
  “这是什么？”赵吉黑着脸看着在座的所有人。“你们这群雇佣兵，谁都不知道吧？”
  他说到这里，突然把目光落在了唐晓的身上，因为她竟然是在举手，等待发言的状态。
  “唐晓，你知道？”赵吉扬起眉毛，他身边的王玉婷也满怀好奇的目光看向了唐晓。
  “嗯！”唐晓自信地站了起来。“这是美国dell公司的最新全球战略，其实从96年开始，他们就已经进军在线销售，电话营销领域，现在，dell已经奠定了全球电子商务的基准。”
  赵吉停顿了一会儿，突然用洪亮的声音说。“我建议我们会议室的全体成员，都给这位刚来公司不久的新员工，一次热烈的掌声。”
  王玉婷带头鼓起掌来，会议室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唐晓一低头看到李姐那充满妒忌又轻蔑的目光，身边的孙海鼓得来劲儿，似乎脸上又在涌动着某种莫名自豪的情绪。
  “正是dell，他们开辟了一种新的营销方式，正在悄悄改变着世界，他们在中国的电脑销量已经开始翻着翻的向上升，抢占了中国品牌将近5个点的市场份额。”
  赵吉一挥手，背后又出现了一页新的ppt。
  上面是一张饼图，hp，dell等国际厂商和几个国内厂商的市场份额占比，已经发生了非常明显的变化。鸿羽集团的市场占比也下降了几个百分点。
  “可怕吗？董事长十年前从无到有建立鸿羽，他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正在慢慢失守。那么，针对国际品牌席卷中国的状态，我们的竞争对手又在干什么呢？”
  赵吉背后的ppt上又出现了国内排名第一的竞争对手，最新产品的价格列表，能看出他们都针对当前激烈的市场竞争，给出了市场最低的秒杀价。
  在场又有员工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唏嘘声，那是采购部门的同事，他们小声嘀咕着，这样的配置，以采购成本计算，一定是在赔钱卖的，他们这是为了博市场份额的一场狂赌，最终一定死得很惨。
  “不管他们是打断了自己的腿为出位，还是谈成了好的成本，最终的市场表现是，他们成功抢夺了我们鸿羽的2个点。更加可怕的是，这位市场老大断腿疗伤，市场老二已经决定跟上。”
  赵吉的身后是市场第二位的硬件厂商，未来即将上市的产品价格列表。又是引来了会议室中的一长串的唏嘘声。
  “内忧外患，这怎么玩儿？”赵吉手下最得力的一个产品经理武晓君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大腿。
  “是的！怎么玩儿？”
  赵吉面带忧郁地看着大家。
  “门口有虎，门外有狼。在这个市场上，到处都是虎视眈眈，要将我们吞噬干净的对手！敌人已把我们逼到了墙脚，不反击，不变革，不想出好办法来破局，只能等敌人给我们收尸，无情地扔出这个江湖！”
  赵吉身后的ppt上，特别应景地又出现了一张破冰船在冰面上破冰的图片。
  “现在，你们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按部就班地等着对手来左右夹击打死我们；要么现在就一起来打一场，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坚战！赢了这一局，我们能踢走前两位市场领导，自己做老大。不过，这是殊死一战，如果输了，我们都要卷铺盖滚蛋！”
  唐晓瞪大了眼睛，看着赵吉，没想到自己刚来公司不久，还真的是要做这如此可怕的关乎生死存亡的选择。
  会议室里坐着的人也面面相觑，脸上都相应出现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神情。
  另一个产品经理小声问。“那您要怎么打呢？”
  “以攻为守！全面反击！第一，跟供应商谈战略，成本先降百分之20！其次，改变渠道结构，发展新代理，开辟线上销售！第三，重拳创造出最好性价比组合的产品！守住阵地不是我们的目标，夺下市场第一的位置才是！”
  赵吉说到这里，唐晓听到身旁不远处坐着的一个采购私底下轻轻切了一声。
  “采购成本降20%，他怎么不来做采购试一试。”
  紧接着，一个叫郑为的矮个子销售激动地站起来说。
  “老板，我看这打法还要商量，销售开辟新玩法，势必要得罪老渠道，老渠道不进货，鸿羽的销量更要下降！”
  “嗯！我不是要讨论这个打法，而是要做个民意调查，下面，同意我的方案的同事，请举手！”
  孙海得意地看了一眼唐晓，意思似乎在说，“你看我说要表决吧！”接着他又微微皱着眉头，暗示唐晓，不要举手，
  唐晓微微一笑，在众人的目光之下，高高地把手举了起来，接着是王玉婷，质量的总经理孙义，全部五个产品经理，最后是刚才提出反对意见的那个销售郑为。
  孙海在一边诧异地瞪着唐晓，小声说。“你是不是傻了，我让你跟着我做！”
  “这个方案很好啊！”唐晓耸了耸肩膀，对孙海嘿嘿一笑。
  “你可真是鼠目寸光！”孙海在唐晓耳边悄悄耳语道。
  “赵吉已是强弩之末，我们要做的只是把他熬走。你又何必搅这锅要凉了的汤。去站这个要走的人的队，你这不是等着被踢出局么？”
  “你懂自保，却不懂一个更简单的道理，没有国就没有家！”唐晓听不下去了，小声反驳说。“就怕你还没熬走他，公司就倒了！”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孙海冷哼了一声。“和尚在哪里不是撞钟，你干嘛非要拼上命撞！”
  唐晓不再跟孙海争辩了，因为她知道，这是个胸无大志，明哲保身的人，这是个典型的平庸之辈。
  而此刻的赵吉，也并不奇怪自己为什么只获得了这么少的赞成票。慷慨激昂地做着总结陈词。
  “谢谢举手的几个同事！一场变革就要来了，这一次不同于往日！这将是时代引发的大事件。不做弄潮儿，就永远都不会出现在风口浪尖，不勇敢克服缺氧状态，就会永远驻留于山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不要再当坐井观天的井底蛙了，我们要做翱翔天际的海东青！”
  “下面！”赵吉突然阴起了脸。身后的ppt变成了两个大字。“离场！”众人一片哗然。
  “下面，请刚才没有举手，现在也没有改变观点的同事离场！我们今天的上半程会议，就到此结束。下半程会议，是绝对保密的！只与赞同我的计划的人分享。”
  采购主管率先站了起来。“赵老板，以不变应万变固然保守，但有时候，您也别忘了过犹不及！”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会议室，房间里一下冷清了不少。
  赵吉的眼睛，再一次落在唐晓身上，微微一笑。
  “一个刚毕业的应届生，有如此的胆识和气魄。我确实没看错你！唐晓，让你做现在的工作，是委屈你了。”
  “赵总！”唐晓想到孙海说王建盛即将过来取代他，而他今天这样，又似乎在公司里树立了更多的对立面，也着实为他捏了把汗。
  “我知道您已经破釜沉舟了，我现在懂得还不多，但是希望能尽微薄之力鼎力相助！”
  赵吉点了点头，从助理手中接过一大卷纸，铺开在会议室的大方桌上，这竟然是一张他手绘的产品roadmap，也是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图。
  唐晓悄悄凑到旁边一看，惊讶得张大了嘴，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她这才明白，自己刚才的选择，是将要卷进一场多么可怕的风暴旋涡之中……



破晓 第5章 鬼树

这世界上，有些秘密，可怕到就好像是一棵鬼树。
  地表以上的它，与其他的树没有任何区别，你从它旁边走过，并不知道它连着什么样的根，扯着多可怕的魂。一旦你好奇心起，触到了它的枝叶，它就会突然毫不留情地将你拉到它的地下，让你看到人世间不曾见过的，最悲催的世界！让你陷入层层危险和痛苦的十八层地狱之中，无法离开！
  当你被这些可怕的秘密缠身，在地下的时间久了，心态也变了。
  你会期待再有个陌生人经过，再拉一下这鬼树的枝叶，然后你就随鬼树一起用力把拉她到地下；
  你会变得得意于看到他们重蹈你的覆辙，重复你的痛苦，一遍，又一遍……
  -----孙海 
  唐晓毅然站到赵吉的敢死队中，还因为她比别人更没有退路，8月18日后，王建盛就来了。
  距离8月18日，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赵吉能否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拔得头筹，把月度销售份额拉回到两位数，就看敢死队成员把他的计划执行得如何。但是唐晓始终觉得，赵吉的计划并没有完全告诉团队，他还有更犀利的手段，藏在身后。
  只有8月市场销售月报有百分之二十之上的增长，才能为赵吉在董事会那里赢得继续留任的机会，而不是被那个王螃蟹直接取而代之。这对团队来说，确实是一场难打的硬仗。
  唐晓拼上了全部力气！
  而跟唐晓一样拼命的，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质量部总经理孙义，他是赵吉的好兄弟，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全靠义气。
  还有一个就是孙海口中那个从不加班的王玉婷。
  这段时间以来，唐晓几乎整日跟王玉婷在一起，对她了解越深，她就越感觉王玉婷不会是那个抛弃糖豆儿的妈，因为她实在是太好了。
  让唐晓唯一觉得有些不适的是，王玉婷完美到有些不真实。就好像一个考试作弊的学生，虽然答了一手好卷子，却都是抄的书。
  孙海说的关于王玉婷的那个大秘密，唐晓用一顿丰盛的晚餐和一瓶葡萄酒楞是没灌出来。
  那天晚上，孙海哇哇吐了一地，倒是对唐晓酒后吐了真情，说到秘密，他突然酒醒一般瞪着迷离的眼睛，拉住唐晓的手，一边摇晃一边说。
  “晓，这个秘密，你到我枕边，我都不会告诉你！你知道么，王玉婷虽然是个天使，但是她背后的这个秘密，是无比可怕的魔鬼！”
  “这世界上有些秘密，可怕到就好像是一棵鬼树。地面上的部分跟所有的树一模一样，但是你只要轻轻拉一下它的枝条，取一片它的叶子，它就会砰地一声将你一把扯入鬼树下万劫不复的深渊！”
  孙海说得眼睛珠子冒着蓝光，脸上的表情十分恐惧，动作配合着扯了唐晓一把。唐晓一把抽回手，惊讶地瞪眼看着他。
  “晓，你要跟着赵吉一起“炸胡”，这行动虽然很二，但是我也不拦着你，大不了你就跟他一起被开除好了。也没啥！再找个工作呗！”
  “但是，你要去探究王玉婷背后的秘密，那是绝对不可以的！！那事情已经很久了，还是她来鸿羽公司前发生的，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大事件，很多人都牵扯在其中，知而不言。那就是一颗鬼树，你根本不知道下面是谁的根？动的是谁的魂？我一点儿都不夸张，你要扯那枝叶，会要了你的命！”
  唐晓退了几步，瞪圆了眼睛，假装成很害怕。“这个大事件发生在什么时候？”  
  “1993年！”
  “七年前？”唐晓有些咋舌，慢慢坐了下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调查豆儿的身世，竟然还因此扯出一桩大事件。这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还要查下去么？那么会不会危及到豆儿的安全？
  唐晓错愕地看着孙海，孙海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自己终于吓住了她，伸手捏了捏她高挺的鼻子。
  “晓！都怪我，扯什么不好，非要说这个。你把这事儿忘了吧。不过别怕！有海哥在呢！海哥就是你的平安符！”
  唐晓把孙海的手拨弄开，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大事件呢？”
  孙海用一只手指放到王玉亭的唇边，嘘了一声。“都说了，很多人牵连其中，全是知者不言。晓，那是海哥的噩梦！午夜梦回的时候，我经常会一头冷汗。如果你在我的枕边，你就会看……”
  孙海话没说完，又是哇地一口吐在了地上。
  唐晓将孙海扛回家扔在床上的时候，孙海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幸好唐晓练过跆拳道，有腿劲儿，不然还真抗不动这个180多斤的又高又胖的研发主管。
  唐晓在他局促的小房间里转了一圈，一眼看到孙海书柜上的相册。她轻轻拿下来翻看了几页，孙海和王玉婷在深圳某公司的团建照片豁然跳入眼前。
  照片的时间是八年前，孙海就站在王玉婷的后面，比划着两只手做了胜利的姿势，两人看起来似乎都是刚进入公司的同事，关系也不错。
  难道孙海说的是真的，他也参与了这大事件？唐晓忙往后翻了几页，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
  后面团建的照片，日期只拍摄于相对前面那张的半年后，但是王玉婷的地位明显提高了很多，而孙海站得离她很远，两人的关系似乎疏远了。
  唐晓好不容易，在整本相册中找到了最后一张有两人的照片，那是七年前拔河活动的现场，这张照片上，孙海看着王玉婷的恐惧眼神，被无意间抓拍了下来。
  他似乎是有些颤栗地站在王玉婷的身后，身体几乎不敢靠近她，脸上的表情害怕到有些扭曲，仿佛自己的身前站着的不是王玉婷，而是个被鬼附身了的怪物。
  唐晓想到孙海关于“鬼树”的比喻，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莫非这个孙海酒后吐真言，所言的鬼树就是王玉婷本人么？
  唐晓擦干净了孙海吐过的地板，表面上没有再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抽屉里，她是不屑于也不能去翻看的。她悄悄地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孙海家。
  出门后，一阵夜风袭来。唐晓感觉黑暗的夜色里，似乎有一双狼一样的眼睛盯着她，不觉打了个寒颤。可向四周望去，只有树影婆娑。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不小心，扯上了孙海所言的那棵鬼树。
  她生平第一次感觉有些害怕，想起照片上孙海那王玉婷的眼神，想起豆儿那可爱的小脸，她给温晴发了一条短信，麻烦她明早照顾豆儿上学。
  虽然唐晓并没看到旁人，心里还是怕被跟踪，所以没回家，直接去了公司。
  在鸿羽集团之中，鸿羽硬件公司成立得时间更早，公司大楼也更气派。所以818的主会场就建在鸿羽硬件的千人会议厅。
  会场早就已经开始搭建，这段日子，经常有鸿羽软件集团的人过来布置安排。
  唐晓走过摆放杂乱的会场，到了自己的办公区。睡了一会儿，感觉天快亮了，走出去想要洗个脸。
  昏暗的走廊里， 她突然听到了大皮鞋吧嗒吧嗒的声音，昨晚夜色中那冷飕飕的仿佛有人在背后看着自己的感觉又回来了，唐晓吓得一蹦，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的声音。
  “怎么，你不是胆子很大么？”
  杨郭成?唐晓吃了一惊，他怎么在这里，还是这么早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唐晓在忙碌之余，铁打不动地每天抽出一点儿睡前时间，专门教温晴去吸引杨郭成的办法。
  温晴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学生，一点就透，这半个月以来，她虽然还没有获得杨郭成眼中那独特的目光，但是与杨郭成的关系却是卓有成效地越走越近。
  两人更像朋友，话题越来越多，杨郭成也早就从温晴口中，知道唐晓最终进入了鸿羽集团的消息。
  唐晓扭过头，捋了捋凌乱的长发，对杨郭成尴尬地一笑。
  “杨总，您怎么在这儿啊！”
  杨郭成站在距离唐晓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唐晓突然又发现了他眼中，面试时曾经出现的，温晴期待了半个月之久的闪烁目光，心里咯噔一下。
  如果说面试时他的目光是因为对自己的勇敢和机敏的欣赏，那现在这目光又怎么回事儿？
  杨郭成，并没有像唐晓想象中的那样，在那闪亮的目光之下，说出什么温暖的话来。他冷冰冰地甚至有些带着嘲讽的味道说。“唐晓，你可真是个对生活,对安全完全不在乎的人。一个女孩子，这么早在公司干嘛？头发还乱蓬蓬的。”
  这一句话让唐晓突然想起杨郭成最终拒了自己的时候说的那句。“因为我对你的品行问题有疑虑，这也许跟我个人的生活风格也有点关系，不管怎么说，只能遗憾！”
  他认为自己是个不检点的女孩儿，而且从很早以前就是了。
  唐晓想到这里，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回了杨郭成一句。
  “杨总，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恐怕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吧!您不是我的领导，我也没必要告诉您我为什么要这么早到公司。您高高在上，我就是一个位置岌岌可危的小员工，我并不想耽误您宝贵的时间。您先忙您的！”
  唐晓说罢就要走，杨郭成突然大喊了一声。
  “站住！”
  在走廊里的杨郭成和唐晓，隔着几步远相对而立。走廊里的一盏灯坏了，在两人面前闪烁个不停，一亮一灭。每一次灯光亮起，照向的杨郭成都有一些不同的面部表情，一下兴奋，一下失望，唐晓怒气未消又疲惫不堪，心里奇怪地琢磨着，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如果他是真的瞧不起自己，那眼中的那道光似乎并不是轻蔑和不齿。
  如果他的那道目光是真诚的，那他现在又为什么要说这样一句，能伤了任何一个女孩儿自尊心的鬼话？
  唐晓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也有些好奇地看向了杨郭成。
  “站住干嘛？”她迷离的目光，似乎加重了杨郭成眼中的那道光。
  恍然之间，杨郭成也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儿了，竟有些不好意思，他的表情也瞬间恢复成了老板看员工的神情。
  “唐晓！你没收到通知么？我们今天一整天都会在这里彩排。王建盛也很快就到。他还会上来跟赵吉碰面，我看你还是跟赵吉请个假回家休息一天吧！”
  杨郭成的表情虽然恢复了正常，但是这一次的语气中却带出了一种让唐晓酥到骨子里的温柔。
  唐晓有些发蒙地对杨郭成点点头！她也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身体里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心情突然有些五味杂陈。
  从养了糖豆儿开始，唐晓一直感觉自己在孤军奋战，对整个嘲笑她的世界，她都坚强地用瘦弱的肩膀骄傲的扛下来！
  世界越残酷，唐晓就越强。
  可是杨郭成此刻温柔的话语，让唐晓不知怎么就想起当初面试的时候，在对抗王建盛的怒吼之后，他义无反顾地对自己的选择，这些感受在此刻叠加起来，让唐晓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犹如寒冷冬夜中一壶暖心的烈酒，让她的五章六腑都热辣舒服。
  唐晓对杨郭成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她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唐晓看到来电是孙海，手一抖。
  “接啊！这么早，肯定是急事儿！”杨郭成的语气突然变冷了。
  唐晓紧咬了下嘴唇，接通电话，安静的走廊里，孙海在电话里大喊的声音好像在手机上装了扩音器一般。
  “唐晓，我醒来才发现你走了。你去哪里了，一个女孩子那么晚走夜路，多不安全！你现在在家么？”
  唐晓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说话。
  一亮一灭的灯光下，她眼睁睁看着杨郭成的脸变得铁青，嘲讽和轻蔑，他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再说什么，干脆地转身啪嗒啪嗒径直走进了唐晓身后的男卫生间。
  唐晓走进卫生间的时候才挂断手机。
  她有些呆滞地看着镜子里那个看起来有点儿失魂落魄的自己，又听到杨郭成的大皮鞋吧嗒吧嗒从身边走远。
  她叹了口气。在洗手间认真梳洗了一会儿，走回办公位。她并没有听杨郭成的劝告离开这里，而是沉默着拿出电脑，噼里啪啦打起字来。
  唐晓知道，如果这是自己的命运，那么除了勇敢地迎向它，没有任何更好的选择。逃避，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
  8点刚过，楼下的广播试音开始嘈杂地响了起来，唐晓又听到了杨郭成那有磁性的男低音，但是声音中，她再也感觉不到刚才刚才那让自己心动的温暖了。
  9点，赵吉来了。
  唐晓敲了他办公室的门，递上了自己刚才敲出来的一份文案。
  赵吉是个老烟枪，从怀里掏出烟，问唐晓介意不。唐晓笑着摇摇头，赵吉猛吸了一口。拿起文案，笑呵呵地说。
  “我还以为是辞职信呢！”
  唐晓心里一怔。“您希望我辞职吗？”
  “你辞职，就说明我看错了人！”赵吉哈哈一笑。把文案推到了一边。“唐晓，我们两个，现在有个共同的对手，他对你而言，可能很low，只是个欺行霸市的混蛋，他对我而言，却很高级，他随时能大言不惭地走到我的办公室，让我收拾东西滚蛋。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可是您怎么知道我和他......”唐晓惊讶地瞪圆了眼。
  “在这个公司，能从能力上取代我的位置的人，只有一个。他是我最强大的竞争对手，我跟他就好像是诸葛亮和周瑜。当初，他拒了你的offer，从内心深处十分惋惜你这个人才。但是两周前，他不知道怎么听说我最终招聘了你，就给我发了个邮件。他邮件的主要目的就是。”赵吉看着唐晓，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保护你！他说如果王建盛这样的混蛋把你赶出了公司，那将是我们公司的损失还有笑话。所以，你知道为什么王建盛一直都还没过来硬件集团这边么？因为杨郭成用818的任务，拖住了他！他在给我时间，建立起一个保护你还有硬件集团一些优秀员工的计划。万一我走了，这团队不能垮了……”
  唐晓愣愣地站在那，想着刚才杨郭成听到手机里孙海的声音时那鄙夷的表情，想着赵吉现在自身难保，竟然还建立着保护自己的计划。
  她表情复杂又感激地对赵吉点了点头。
  “赵总，我是一个小卒，走和留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您和鸿羽的未来。”
  赵吉狠狠碾碎了手里的烟头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眺望窗外。
  “我在10年前就跟着董事长一起打天下创业，弹指一挥间啊。我们那时候秣兵历马，夜来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风风雨雨十多年，你认为董事长会因为市场份额跌到了个位数而让我走人么？你又认为董事长为什么要让那个不懂业务的王建盛来接替我呢？”
  “我听说，王建盛的政府关系非常硬！”
  “是的，现在企业政府的办公设备普遍落后了，换电脑是个硬的行业需求。这笔集团采购的资金额度和数量是天文数字。换句话说，谁拿下集团采购的市场，那市场份额闭着眼睛都能涨几个点！董事长虽然信任我，但是董事会是个看数据的地方。如果把这几个点，拱手让给市场竞争对手的话，那董事们投资在鸿羽集团的资金，都会变得不安全。”
  赵吉转过身来，对唐晓会意地一笑。“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会懂。你是一块好玉，只需要精心打磨，前途无量！”
  好玉？
  唐晓苦笑了一下，心说现在自己在杨郭成心里，恐怕已经成了臭鱼烂虾了。她摇了摇脑袋，目光真诚地看向赵吉。
  “那就算我们卧薪藏胆，赢了8月战役，也对付不了您的对手王建盛啊！”
  赵吉刚要说话，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唐晓一扭头，看到了那龇牙咧嘴，一幅凶相的王建盛站在身后，脸上正带着无比狰狞的笑，狠毒地望着她……



破晓 第6章 姜还是老的辣

权谋，可不是电视剧里演得那样有套数可寻。
  你和对手之间在打的每一场牌，都可能决定你是否出局。
  每一局的牌面不一样，你出的牌是什么，出牌的时机对不对，都要精心计算，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赵吉
  唐晓看着王建盛脸上的表情，就知道撞车那天他憋着的一口气，已然在心中演变成了定时炸弹，而自己也成了引爆那炸弹的唯一开关。
  不过，这次王建盛的表情虽然好似要吃掉唐晓，但是他的行动却意外地表达出了轻蔑和高傲。
  他无视着绕过唐晓，径直走到赵吉的座位上，扑通一声坐了下来。由于力量太大，赵吉的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一身。椅子跟着一晃，王建盛差点摔倒在地。
  唐晓看着他狼狈的一歪身体，忍着没笑。
  赵吉从窗边扭过身，严肃地看着王建盛为强行固定姿势而在自己的椅子上僵硬着身体的模样，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说。
  “老王，今天你有空过来了？”
  王建盛两手扶着赵吉那老板椅的大扶手，惬意地大力拍了拍，仍是浑身都在跟椅子较着劲儿。
  “老赵，坦白说，你这把椅子，我可真是想坐很久了，你这可算是鸿羽硬件集团的头一把交椅了吧！”
  赵吉面带讽刺的表情看着小人得志的王建盛，爽朗地一笑。“你喜欢坐，就多坐一会儿，不过可别累坏了腰！我今天还要带唐晓去见个重要的客人，时间很紧，就不陪你在这儿说那些没用的了！”
  “别走啊！我来了，您一杯茶不招呼就走？这是在躲我？还是在倚老卖老，瞧不起我这个晚辈啊？”
  王建盛蹭地站起来，好像一只本来意志昂扬准备进场的斗鸡，却发现对手不屑于跟他干架不下场，脸上满是受了侮辱的神情。
  赵吉深吸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缓缓走向茶壶，竟然说不好意思，这事儿都给忘了，自己刚买了上好的铁观音，这就给你沏上。
  唐晓看不下去，抢先一步走上前，低声说了句。“赵总，我来吧！”
  唐晓麻利地道的茶艺看得赵吉一愣，王建盛又扑通坐了下去。用手指敲着赵吉的老板桌，看到唐晓刚才的文案，想要抓过来看，赵吉一把拿在手里。
  “老王，我的椅子你可以随便坐，但是我的文件你要随便看，那可是越俎代庖了。以你今天的位置，你还看不了我的文件。什么时候，你踏踏实实在这坐稳了再说吧！”
  王建盛冷笑了一声。
  “我说老赵，别徒劳搞什么小团队攻坚战，提升市场销量那一套了，没用！你不知道么？你现在是四面楚歌，还有一面你没看到吧，公司的审计马上就要冲进你的办公室来查你了！到时候，审计可不像我对你这么客气，万一查到了什么，就通报公安直接给你带上手铐，锒铛入狱啊！“手里啊捧着窝窝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王建盛说着说着，用狼叫一样的声音得意地哼唱起歌来。
  此刻的唐晓气得把手里的茶杯弄得叮当响，她很想走上前去，狠狠给这个无赖一个嘴巴。一雪他肆无忌惮抛给赵吉的诬辱。
  但是此刻她的身份，已经不再是唐晓个人，还是赵吉的员工。如果老板按兵不动，她就算气死，也要守住规矩，看老板的眼色行事，不能轻举妄动。这个底线她还是懂的。
  赵吉冷冷地对王建盛说。“老王，你当着我的员工说这些无中生有的事，目的，是想给我下不来台？”
  “你的员工？”
  王建盛放肆地哈哈一笑。
  “唐晓这丫头，还能在公司的日子，可以掰着脚趾头数得过来。其实，我早就知道她来了鸿羽硬件，知道我为什么没动她？因为让你开除她没意思。等我坐在这里的时候，我再跟她把账都好好算一算！”
  唐晓这时候已经把茶弄好，整个屋里芳香四溢，唐晓把茶杯重重地放在王建盛的面前。压低了声音，清脆地一字一句地说。
  “王总，您说得口渴了吧，喝点茶！”
  “滚！我和赵吉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么？”
  王建盛拿起茶杯，似乎恨不得将浓茶泼到唐晓脸上，唐晓微笑着，心说就你这幅无赖德行，对赵吉都忍不住来挤兑一下，能放过我么？还用在这里特别做个声明么？
  王建盛看唐晓低下头，又对赵吉嘿嘿一笑。“老赵，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你输局已定，大势已去！何不体面地自己退下去呢。干嘛逞强做什么小攻坚团，有个鸟用？我看你这办公室又破又旧，该是要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旧貌换新颜的时候啦！”
  王建盛说到这里，站起来狠狠踹了一脚让他十分不舒服的椅子。
  赵吉走到桌前，嘭地一声用手拍了下桌子。“这些你眼中没用的东西，都是跟了我十年的，见证了我跟董事长一起辛苦打天下的东西！鸿羽集团，有你这种败类，真是董事长他老人家的耻辱！”
  “老赵，你的嘴巴可给我放干净点儿，在公司，你问问董事长他老人家本人，又敢不敢这样跟我说话？”
  赵吉的愤怒似乎对唐晓拉响了进攻的嚎叫，早就忍了又忍的唐晓突然朗声说道。
  “王总，您高高在上，关系网复杂高明，这在公司当然是无人不知。我还听说您的爱人，是政府高官的女儿，权利地位，更是让人高山仰止。”
  唐晓把“爱人”两个字又说得很重，王建盛一把摔出赵吉珍贵的茶杯在地上，蹭地站起来。
  “死丫头，你敢胡言乱语造谣生非，小心你的脑袋搬家。还有你那爆炸头儿子的脑袋。”
  “王总，我刚才说的哪一句话，惹得您这么大的怒气。”唐晓继续朗声说。“脑袋搬家？您可吓坏我了。我和儿子孤儿寡母，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该怎么保护自己才好！”
  唐晓咄咄逼人地走近此刻愤怒到要爆炸的王建盛面前，目光坚决地正视着他。“我从上次撞车之后，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虽然我愚钝，但是终于想出来了。”
  “你想出个屁来？”王建盛打断唐晓，一把抓起桌上的打火机，向她的脑袋扔去，唐晓一歪头，打火机撞到了办公室的玻璃上，发出清脆的一声撞击，惹得外面的员工，都从玻璃外向里面张望。
  “王总，您不知道，我除了练过点跆拳道之外，还有个本事。画画！”
  唐晓说到这里，王建盛的脸已经白了，嘴唇哆嗦着，两只手恨不得把赵吉的大老板桌给掀翻了。
  “我做人物素描画像特别厉害。我能把我见过的人，准确无误地画出来。我还把它复印了好多张，密封在信封里，放到我的几个朋友处保存。您放心，我一点儿没透露给他们信封是干什么用的，就是告诉他们几个地址和邮寄信封的时机，仅此而已。”
  此刻的王建盛脸上那扭曲的肌肉又开始挤在了一起，他一步走上前去，又抓住了唐晓的衣服领子，上来就要出手打她。赵吉在一边大吼了一声。
  “王建盛你给我住手。这里是公司，你别忘了头顶还有摄像监控！楼下媒体在预演，你想制造爆炸新闻？让媒体深究一下你打人的原因么？”
  王建盛颤抖着肩膀松开了唐晓的衣服，唐晓泰然整理了一下服装，有些得意地看着王建盛。
  “王总，我们老板的椅子虽然质量不好，但也不是谁都能坐的。我敢进鸿羽公司，就是相信这里不是个乌烟瘴气，不是个小人都能得志猖狂的地方！”
  “你！”王建盛一把将桌子上的茶杯茶壶全部都掀翻在地。“唐晓，你死定了。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痛苦万分，百倍千倍地偿还我！你以为你的威胁有用？你这个白痴！看我怎么噶蹦一声拧掉你的脑袋。”
  “唐晓，走吧！”赵吉一把拉过唐晓，冷眼看着在自己办公室里发疯的王建盛。“我们还要去见李常呢！”
  唐晓没想到的是，当赵吉说出这个名字，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建盛突然站住，眼神抓狂又难以置信地看向赵吉。这一次他的嘴唇变得惨白，嘴哆嗦了一下，竟然一个字都没再说出来。
  赵吉带着独特的有点歪嘴的胜利微笑，领着唐晓缓缓走出办公室，慢步走下楼梯许久，赵吉叹了口气，开口说。
  “唐晓，你这张牌，亮得太早。这就跟打苍蝇一样，你早早举起苍蝇拍，朝着苍蝇走过去的时候，苍蝇就会有所警觉，想尽一切办法逃脱你的攻击。何况现在的王建盛，还是一只威力强大的，会咬人的苍蝇。”
  唐晓对赵吉点了点头。“老板，我撞车的事儿，您都知道了？”
  “这也是杨郭成让我保护你的原因之一。”赵吉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出头，看不得他那样猖狂，但是你这事做得太冲动，欠考虑。”
  唐晓心说看来温晴是把整个故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她的杨过大侠。温晴始终对自己冒着危险进入鸿羽集团担心，尽管唐晓告诫她不要说关于自己的事，这会破坏她的追爱行动，但温晴还是把这事告诉杨郭成寻求帮助。温晴这个好朋友，看来是真的没白交！
  唐晓看着眉头紧锁的赵吉说。
  “老板，就算我不亮这张牌，王建盛撞车的时候出了那事儿，他也会去准备应对他老婆的说辞，不过今天我却发现，他之所以还如此暴怒，是因为并没准备好。”
  “这有可能是两个原因导致的。第一，他轻视我了，根本就没有去准备。第二，他的这个小三，其实才是个真正难缠的人物。我一直在想，撞车后那紧张的时刻，那小三儿为什么要冲出来拉着王建盛喊“亲爱的”，她明知道王建盛那会儿是见不得光的，却把自己赤裸裸的暴露出来。后来她竟然又把王建盛的名字给说了出来。说实话，那天没有她这两个白痴举动，我也不会险中取胜。我开始以为她是无脑，傻，但是越来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如果站在她的立场上来看整件事，那结论就会不一样。因为让越多人知道她的存在，她就越可以把王建盛逼到墙角去承认自己，甚至，她还可以胁迫他！”
  “不过！”赵吉一边向前急行，一边打断唐晓。“不管怎么说，你这张牌打出来，你剩下的时间就局促了。你以为你能用这个威胁他多久？就算他以前轻敌了，现在也肯定开始了绞尽脑汁想办法去琢磨对付你，让你这个眼中钉彻底闭嘴。唐晓，你这牌面太大太狠，出手就是想让他一无所有，失去一切，但是你也把这个恶人拉到了人性考验的极限上。说不上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赵吉这么一说，唐晓突然想到了糖豆儿，不由心悸了一下。小声嘟囔说。
  “别的不说，我得赶紧搬个家！”
  “躲是没有用的，你难道能让自己和糖豆儿，在这个城市消失么？”赵吉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让他在将你的军之前，先将死他！”
  唐晓听到这里，突然心里一暖，赵吉说得是我们，这是表示对她刚才忠诚地不顾一切地给王建盛致命一击的感谢？还是说把自己彻底拉到了他的麾下，拉到了一条战线呢？
  不管怎么说，赵吉这是肯帮助她的语气，让她不再是孤立无援的战斗。
  唐晓想到刚才赵吉说出李常的时候，王建盛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忙追问道。
  “老板，您刚才说的那个“李常”，就是在将王建盛？”
  “一个名字可将不死他！”赵吉摇了摇头。“你一张牌打快了对局的时间，我们要比他更快地把“李常”这个名字变成一个能长行的军，才可以险中求胜，盘活这一盘棋。”赵吉又是对唐晓投去了欣赏的目光。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鸿羽集团的门口。
  唐晓看到小攻坚团队的销售郑为，正站在一辆擦得一尘不染的劳斯莱斯前面焦灼地来回踱步。
  看到赵吉，他高兴得搓了搓手，拉开劳斯莱斯的车门，小声嘀咕着。“您怎么下来晚了，我们可绝对不能迟到啊！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放心，我对时间有把握！”唐晓看着赵吉稳稳地坐进劳斯莱斯，才明白王建盛刚进门的时候他说要见客人，这是真的。赵吉坐在车里，看了看唐晓。
  “你这丫头，脑子不错！我看，你这机灵劲儿，也许可以帮我更大的忙。走，跟我一起去见李常吧！”
  “我？”唐晓惊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郑为忙在她身后推她进车，低声说道。
  “你什么你？老板说你行，你就一定行，快上车！”
  唐晓有些莫名其妙地坐到劳斯莱斯里，看了看旁边笑吟吟看着她的郑为，又看了看目光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赵吉。
  “老板，这个李常究竟是谁啊？”
  “唐晓，这劳斯莱斯是鸿羽公司最好的车。只有这样的豪车才能配得上李常这个大人物！你真的以为，靠我的那三条，提高两个点的市场份额，就能对抗得了王建盛么？打蛇，要打他的七寸。我们的下一步千钧一发，我们就是破釜沉舟，折戟沉沙，拼了命也要让李常这个名字变得生猛起来！”



破晓 第7章 糖豆儿失踪

爱是这人情凉薄世界里的济世良药。再可怕的充满阴谋的，强大的龙卷风暴，都抵御不了人世间，那浩瀚磅礴的爱的力量。
  -------杨郭成
  赵吉带着郑为和唐晓，前去见大人物的同时，怒不可赦的王建盛正在赵吉的办公室里继续发飙。
  他肆无忌惮地砸了一会儿东西，突然想起了什么，打了个电话，叫来了自己的心腹杨跳跳。
  杨跳跳在公司有个外号叫杨千面。作为直接向王建盛汇报的经理，对上阿谀奉承，对下作威作福，是王建盛最忠诚的一条狗。
  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段位是比王建盛高的，情商一流，智商简直甩了王建盛好几天街。之所以，心甘情愿给王建盛做一条狗，只是因为看明白了王建盛背后的关系和他的发展前途。
  杨跳跳正在楼下安排彩排的事，听到电话，很快就到了赵吉的办公室，她看了一眼摔了一地的茶杯，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王建盛不知道抽了几根烟，甚至都忘了把窗户打开，杨跳跳在烟雾缭绕之中走到看不清表情的王建盛面前。
  王建盛用沙哑的声音问她“跳跳，你不是包打听么？鸿羽硬件，谁最爱嚼舌头，说别人的事儿。我老婆是谁这事儿，那么保密，是怎么传到别人耳朵里的。”
  “有两个人！”杨跳跳一听是王建盛的私事儿，不会影响到自己的远大前程，立刻把心放到了肚子里。她不是第一次处理王建盛的私事儿了，有着十分丰富的对付各种女人的战斗经验。
  “一个是郑为，是个做销售的。听说进入攻坚团队了。还有一个是李姐，窝囊废一个，在赵吉这儿纯粹是养老。她是做产品的。”
  “把坐在李姐身后的员工，给我叫进来一个。”王建盛一把踹开那讨厌的椅子，站起身来。
  杨跳跳转身领了一脸懵的员工进来，王建盛在这儿砸了一早上的场子，已经搞得大家鸡飞狗跳，那员工在门口就唯唯诺诺地对王建盛点头哈腰深鞠躬的。隆重劲儿搞得跟向遗体告别一样。
  杨跳跳把门关严了。王建盛猛地一拍桌子问。“你们部门的李姐，最近跟谁走得近？”
  那员工一听没问自己，长出了一口气，一五一十地回答。“李姐？最近她跟唐晓总是一起吃午饭啊！她是唐晓的指导人。唐晓那丫头也爱粘着她，中午我们叫都不来，铁打的一定跟李姐一起吃。嗯，不知道，这算不算，走得近？”
  “李姐跟你说过唐晓的什么事情么？”杨跳跳看着王建盛的表情就知道bingo了，扬起了柳叶弯眉，花枝一颤。
  “她说，唐晓好像交了个男朋友，是研发部的，叫孙海！”两人又七七八八问了几句，杨跳跳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员工出去，对王建盛说。
  “我说这李姐就是个八卦机器吧！我看您夫人的事儿，肯定是她告诉唐晓的了。”
  王建盛骂骂咧咧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与杨跳跳推演着唐晓把撞车遇到大学生小铃铛这件事告诉李姐，李姐再八卦出去的可能性。
  杨跳跳自信地说：唐晓一定还没说。如果说了，就李姐那大喇叭，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光景了。
  王建盛琢磨着也对，微微点了点头，恨恨地说。“他妈的了，想办法让这个八卦大喇叭背个锅，开了她！”
  杨跳跳嘿嘿一笑。“您这样不就中了唐晓那丫头的诡计了么！”
  王建盛没听明白，眼神清澈如白痴地看着杨跳跳。
  “老板，我听说唐晓和那个李姐，关系并不好，李姐让她背了不少次锅。您想想啊，既然两人关系不好，唐晓为什么还要假装成很好，天天跟她一起吃饭呢！这是她一箭双雕的妙计啊！一来，如果您知道了这事儿，一定会想开了李姐杜绝后患，那唐晓就是“借刀杀人”！二来，她也想凭着李姐，给您个威慑，让您担心，她对这个可以快速传播谣言的途径的利用程度啊。”
  “那你说怎么办？这大喇叭留着，始终都是个祸害！”
  “这李姐并不在赵吉的攻坚团队里，年纪大了，出去也找不到工作，完全是混日子养老的心态。我看如果唐晓想借刀杀人，我们就顺势来个反间计，“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你罗里吧嗦什么呢，这次我可等不了你使什么36计！小铃铛本来就棘手，要是唐晓再给我整个内忧外患，我这正要升职发财的路，可就真的危险了。”
  “您放心，我这就去找李姐进来谈谈！您只要以未来老板的身份吩咐她做事，就她那种无脑求生存，无原则无三观的人，一定会选择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跳跳嫣然一笑，拉开门正要去找李姐，突然又扭头对王建盛补充了句。
  “唐晓她一个刚入职场的傻丫头，怎么可能算计得过老谋深算的我！您就把心妥妥放到肚子里，剩下的事儿，交给我来！”
  在王建盛对李姐实施“反间计”的同时，杨郭成正在彩排现场忧心忡忡。
  他见王建盛一直没有出现在彩排现场，而走狗杨跳跳也离开了许久，心里不免有些莫名慌乱，几句开场词频频念错。
  杨郭成心烦地一挥手，说要休息一会儿，转身走进了幽暗的“准备间”，他给赵吉打了电话，关机。在准备间里自己吞吐了一会儿烟雾，不知怎么又想起唐晓在清晨的走廊里接的那男人的电话，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好似一条毒蛇般在身体内游走，破坏着他稳定的，波澜不惊的情绪。
  杨郭成工作了这么多年，自认为看人的技巧出神入化，在他眼中的唐晓虽然独立，坚强，有主见，但也明明是一朵冰清玉洁的高山上那容不得半点脏手去触碰亵渎的雪莲，怎么会与眼前的种种说法有如此大的反差呢？
  难道是自己多年看人的阅历出了差错？又或者是这个神秘的丫头有难以告人的苦衷么？
  杨郭成不得不承认，他对唐晓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好奇心！
  这么多年来，杨郭成认识的女孩无数，却从没遇到一个能像唐晓这样，轻易就横冲直撞闯入他的心里，停留的时间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而自己多年练就的千军万马的警戒防线，对唐晓来说就仿佛是虚伪的毫无意义的摆设。
  更让杨郭成难以接受的是，唐晓只是一个刚大学毕业的，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可这小丫头，在杨郭成心目中的地位丝毫都不低微，相反，她就像一个身披掩饰自己用的乞丐服，默默自信地等着杨郭成对她无尽臣服的高高在上的独一无二的女王。
  她越是暴露出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杨郭成就越是好奇，越是想要探究清楚，这个女孩儿的身份以及她的一切。  
  杨郭成自己都无法确定，他在好奇什么！当唐晓说出对时间的见解，说出鸿羽软件未来愿景的时候，杨郭成很确定自己对她的好奇心，就已经膨胀到了极点。难道他在好奇，唐晓是不是万千人群之中，跟他灵魂最相近的那个人吗。
  杨郭成觉得自己有点想入菲菲了，但是他的想法已经膨胀到难以自持的程度。
  他突然迫切地拿出了纸和笔，写了几行字。之后，把没有署名的信纸，装在公司内转的信封里，内转地址写上唐晓的办公位号，投入了公司内部用的内转信箱。
  他希望这样一封信，可以去证实他对唐晓的好奇，也希望这封信，可以帮到此刻身处危局的唐晓。
  不，杨郭成摇了摇头，唐晓怎么知道这是谁写的呢？她又怎么可能回信呢？这封信，不过是他用来给自己的一个敷衍的交代罢了。
  但是，在潜意识中，他仍希望唐晓可以毫不留情地把这个好奇的问号终结成一个句号，或者一个惊叹号。
  那样，他就可以彻底解脱了。
  杨郭成想到这里，突然微笑着走回前台，自信地开始了下一次的排演。
  寄出了匿名信后的杨郭成，心静平和了许多，一直专心致志地排演到了晚上。
  8点排演快结束的时候，温晴打了电话来，求救他有没有公安关系，带着哭声说糖豆儿丢了，公安现在不给立案调查，因为还没到时间，她和唐晓两人已经快急疯了。
  杨郭成忙打了几个电话，之后立刻驱车到唐晓家楼下，温晴和唐晓还分别在附近的商场找糖豆儿没有回来，整个塔楼里认识不认识糖豆儿的邻居都已经被发动了出来。
  杨郭成看到塔楼下有人喊着糖豆儿的名字，手里还拿了一摞复印的素描肖像，他从中拿过一张，看了一眼素描上栩栩如生的爆炸头小孩儿。来不及等温晴她们，也立刻加入了寻找糖豆儿的队伍。
  华灯初上，北京的夜色，杨郭成总觉得有一丝落寞。
  他慢慢开着车，看着路边五光十色的商场橱窗，想着此刻的唐晓，还会如自己期待那般女王一样的淡定么？又或者已经是流着眼泪，撕心裂肺地在某个角落里喊着糖豆儿的名字，此刻她害怕么？她那坚强的肩膀颤抖了么？
  杨郭成正在想着，突然看到远处一个大型的熊人偶，疲惫地坐在橱窗下休息，大熊的脑袋耷拉着，似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他的身旁，一个爆炸头的小男孩儿，正在慢慢走过去，他轻轻亲了一下熊人偶的脸，也颓废地坐在了它的身旁。
  杨郭成连忙在路边停车，缓缓地走到小孩儿身边，悄悄坐了下来。
  这小孩儿的脸已经花了，手上都是血，嘴边也是，脸上的泪水和着泥水，一道道的泪痕清晰可见。
  小男孩有些绝望地看了坐下来的杨郭成一眼，用满是血的手摸了一下鼻涕，又是一行热泪呼地流了下来。
  杨郭成突然心酸，一只手拉过小男孩凉冰冰的小手放到手心里，紧紧握着。
  他并不知道小男孩刚刚经历了什么，他怕这小家伙已然受到了什么惊吓，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那张素描，在小男孩面前摊开。
  “小家伙，你就是糖豆儿吧！你妈妈，画了这个素描，她在满世界找你，也许现在已经急疯了。你说，我是不是，可以给她打个电话。”
  糖豆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杨郭成拿着手机看着他。
  糖豆儿突然扑到身边的大熊人偶身上，哇哇大哭了起来，那大熊人偶，微微伸出一只胳膊，牢牢地搂住了他。安慰地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着他。这样一个小小的善意的举动，却给了此刻绝望的糖豆儿大大的温暖。
  杨郭成悄悄给温晴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快带唐晓过来之后，仍然安静地坐在糖豆儿身边。
  他对大熊人偶感激地点了点头，心里突然想起了一句话，爱是这薄凉世界中最好的济世良药。
  糖豆儿哭了一会儿，扭头又抹了一把快流到下巴的大鼻涕，目光楚楚可怜又绝望地看着杨郭成。
  “杨叔叔，你告诉我，人为什么要死呢？”
  杨郭成扬起眉毛惊讶地问。“你认识我？”
  “你是温晴阿姨和我妈睡觉前的小秘密，温晴阿姨电脑上都是你的照片。”糖豆儿吸了一下鼻子，有些惊悚地看着手里的血迹。
  “杨叔叔，我不想让娅娅死。她还只有六岁！她那么可爱，本来我打算长大以后，娶她做老婆。她本来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长大，可以笑，可以骂我，她怎么可以死？”糖豆说到这里，又是哇哇大哭，他用血手抱着杨郭成昂贵的西装，整个头埋到了杨郭成的怀里。  
  杨郭成有些搞不明白糖豆儿在说什么，但是他担心糖豆儿看到了一桩命案，连忙问。“糖豆儿，娅娅在哪，我们去保护她！”
  糖豆儿一听到这个更是大声地哀嚎起来。“我们保护不了她，娅娅妈妈说，娅娅还有最多几个月的时间能活。刚才，我在她家里，她流了很多很多的鼻血，娅娅妈妈疯了，坐在地上一直哭。娅娅把我推出门，让我自己回家。我出了门就开始拼命跑，拼命跑，我妈说过，如果做了噩梦，让自己拼命跑就能醒来。可是，我怎么还是没有醒呢？”
  糖豆儿一边说一边嚎啕大哭，杨郭成紧紧抱着这个颤抖的小身体，体会着糖豆儿正在承受着的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有的痛苦和难过。
  糖豆哭泣的时候，身边的大熊人偶，突然也发出了呜呜的哀鸣。
  糖豆儿扭过头，奇怪地站起身，走上前摘下了大熊的人偶脑袋，惊讶地喊了一声。“娅娅爸爸！”
  糖豆儿又转过身，看了看周围的情景，恍然大悟地说。“对了，这个时间，叔叔在这里赚外快！我和娅娅来过这！难怪我跑到这里来了。叔叔，您赚外快，就是装扮大熊？”
  杨郭成顺着糖豆儿的目光，看到了一张苍老的满是汗水的脸，那脸上的表情更是悲伤到难以自拔，泪水在这张脸上肆意流淌着，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声的哀鸣，已然是涕不成声。
  “叔叔！”糖豆儿一把紧紧搂住了娅娅的爸爸。“叔叔您别哭了，我妈说了，作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担当。娅娅比我强，她还有个爸，您再努力一点儿，救救娅娅，救救娅娅吧。”
  杨郭成轻轻把糖豆儿从大熊身上拉下来，因为他看出此刻的娅娅爸爸已经濒临崩溃了，现在反过来，糖豆儿能给他的小小温暖，比不上他刚才作为一个陌生人偶给糖豆儿的万分之一，糖豆儿融化不了这样一颗不知已经冰冻了多久的可怜的心，只能将他推往极寒之地。
  “娅娅爸爸，还有办法么？是钱的问题的话，我也可以帮忙解决。”
  娅娅爸爸绝望地摇了摇头，沧桑的目光看着杨郭成，嘴唇颤抖着说。
  “三年了，我们熬了整整三年，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房子卖了，我和娅娅妈妈没日没夜的赚钱，现在亲戚朋友见到我们都躲着走，谁也不敢再借钱给我们了。我们虽然穷，还是找了最好的医院最好的专家，就为换这个小生命一个重生的希望，可是，娅娅还是复发了！这次医生说，最多几个月。其实，也就是没救了……”
  娅娅爸爸用大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无奈地叹了口气，紧紧搂住糖豆儿，对杨郭成继续说。
  “娅娅她妈，不想再看娅娅遭罪了！这三年，这孩子遭了太多大人都无法承受的罪。她妈说让她好好走吧，临走，我们想带她出国去玩一圈，让她见识一下世界是什么样的。所以，我没日没夜地赚钱，什么工作都接，一毛一毛地攒，可惜，我们终究还是跑不赢时间……”
  娅娅爸爸说不下去，又呜咽了。
  杨郭成也跟着叹了口气，他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信用卡递给娅娅爸爸。“这信用卡没有密码，额度很高，拿去旅行社，这就带娅娅，出去玩吧！”
  糖豆儿错愕地看着杨郭成，抹了一把又是血，又是泥，又是泪的小脸。
  “杨叔！我妈和我，每个月底，都把卡里的钱取出来，跟我一毛一毛数完记下，再存回去。有的月份，我妈给我教了机器人课的学费后，还会写上一屁股的欠条存着。可是你怎么会有一张，能刷出很多钱的魔法卡的！”
  杨郭成爱抚地摸了摸糖豆儿的脑袋，轻声问。“糖豆儿，你爸呢？”
  “我没爸，也没妈！我是唐晓捡来的孩子，她非要当我妈，还骗我说13岁的时生的我，其实全是胡扯。我在外婆家，偷偷翻过她从小学到大学的，每一年的照片，她的肚子没有一天大过。”
  “你这小机灵鬼！”杨郭成淡淡一笑，糖豆儿又扑到他的怀里哭唧唧的说。“杨叔，我求求你，用魔法卡给我一些钱，我也想陪娅娅去玩儿，我怕她这一走，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杨郭成轻轻地抱着这个可怜的孩子，鼻子一酸，一行热泪跟着涌下脸颊。
  他一扭脸，突然看到街对面满脸泪痕的唐晓和温晴，正有些错愕，甚至有些感动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唐晓拉着温晴的手，跑了过来。糖豆儿一下扑到她的怀里，大喊着。“妈！我也要跟娅娅一起出国。我要跟娅娅一直在一起。您答应我，您快答应我！”
  唐晓看了看糖豆满脸的血，又看了看娅娅爸爸，似乎已经明白了发生的一切。她轻轻对娅娅爸爸说。
  “老张，快回家看看娅娅妈妈吧！”  
  娅娅爸爸点了点头，突然扑通跪在了杨郭成的面前。杨郭成连忙扶起他。娅娅爸爸举着刚才杨郭成交到他手中的那张信用卡，哽咽着说。
  “陌生人，谢谢你！这旅游的钱，算我欠你的，大家在这里，都给做个见证，我将来一定会还你。”
  “别这么说，好好照顾娅娅！”杨郭成用温暖的声音说。“谁家遇到这种事，都是天塌了一样，我能理解。”
  娅娅爸爸又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恨恨地说。
  “我们家遇到这事儿，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娅娅本来是个健康活泼又聪明的孩子，是幼儿园强迫孩子都打的收费的毒疫苗把她害成这样。我当时不让打，但是她妈觉得娅娅在幼儿园不要搞什么特殊化。因为这事，她妈这三年变得神神叨叨的，一直都不能原谅自己。”
  “什么？”唐晓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事，愤怒地抱紧了糖豆儿。“这还有没有王法，竟然对孩子下手，他们的良心都让狗给吃了么？为什么不找他们去讨一个公道！”
  “公道？”娅娅爸爸苦笑了一下。“我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你知道发行毒疫苗的那个公司么？他们的背后牵扯到太多的利益集团！唐晓，那是一座庞大的山，100年，200年，我们这一代代人都死光了，那大山仍然会屹立不动。没人可以扳倒它。除了我们这些可怜的受害者的家庭，也没人愿意去扳倒这座金山。”
  唐晓看到娅娅爸爸的眼神，突然想起了孙海告诉她这世界上有一种鬼树，你不小心拉扯到它的枝叶，就会被它吞噬的警告来，微微一愣。
  温晴给糖豆儿擦干净了小手和小脸，对娅娅爸爸说。“您快回去劝劝娅娅妈妈吧，娅娅在我们那儿。今晚我们会照顾好她！您一定要坚持住，现在这个家就靠您撑着，才不会垮了！”
  娅娅爸爸感激地点了点头，脱掉厚重的大熊人偶外衣，身上已然被汗水湿透，他跟几个人告别后，踉踉跄跄地骑上了老旧的自行车。
  唐晓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大声问了句。“老张，娅娅的疫苗是什么公司出的？”
  娅娅爸爸扭过头来，动容地看着唐晓。
  “唐晓，我知道你的脾气，但是你不要去碰这个魔鬼。你斗不过他们，没人能斗得过他们！他们就像是龙卷风暴，所有进入其中的人，都会被他们卷入数百米高空，再狠狠拍下来，拍得粉身碎骨，拍得连一根头发，都剩不下！”
  苍凉的夜色中，唐晓紧紧地抱着糖豆儿，温晴站在杨郭成身后，四个人目送着老张那苍老的被汗水打透了的驼背的影子，各自沉默着，酝酿着不同的心事和秘密……



破晓 第8章 各自心中的秘密

你需要的伙伴，最好是那能够和你并肩立在船头，浅斟低唱两岸风光，同时更能在惊涛骇浪中紧紧握住你的手不放的人。换句话说，最好他本身不是你必须应付的惊涛骇浪。
  ------唐晓
  糖豆儿心中的小秘密最简单，就是是跟娅娅一起去旅行。糖豆儿慢慢接受了娅娅将要死亡的事实，但是他一定要在娅娅最后的这些时间陪在她身边。
  唐晓竟同意了他的想法，特意去学校帮他跟老师请假。
  老师当然是不同意，说唐晓简直不会做妈，这是疯了，糖豆儿本来成绩就不好，回来什么都跟不上了，搞不好还要留级。
  唐晓嫣然一笑。她对老师说：学会加减乘除，比学会努力地爱一个人，努力去爱这个残酷的世界要容易得多。她并不想让儿子成为一个为了自己可以轻易放弃别人的那种自私自利的高材生。
  糖豆儿已经答应自己假期什么都不玩儿只是补课了！他能为了最好的朋友，克服困难牺牲自己去做一些温暖朋友的事情，这比什么都让她骄傲，都来得有意义！这才是他想让儿子成为的那种温暖正直的人！
  老师被唐晓说服了，听得挺震动，回到办公室里还琢磨着唐晓的话，许久，对同桌的老师说，等现在80后的这帮孩子都当了妈，那可是要开辟一个教育的新纪元了。
  同事笑着问是不靠谱的新纪元么？
  老师摇了摇头，眼神闪亮地说。是件好事儿！好事儿！
  糖豆儿和娅娅他们离开的时候，杨郭成也去了机场送行。杨郭成给娅娅带来了进口药，说是可以提升免疫力，是美国最新免疫疗法的尝试。让他们定时给娅娅服用。
  温晴带来一中药包，里面一包包规整地包好重要，嘱咐糖豆儿记得每天睡觉前给娅娅冲服一包。
  糖豆儿缠着温晴问苦的甜的，说娅娅最讨厌苦药，温晴哈哈一笑说是甜的。
  糖豆儿又开始挤兑唐晓说人家都有带礼物，她竟然两手空空。
  娅娅父母对杨郭成感激涕零，一边夸唐晓怎么交往到这么好的朋友，一边千恩万谢说着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唐晓催促他们赶紧上飞机，一路好好玩儿，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打电话过来，注意娅娅的身体。
  安检前，糖豆儿又舍不得跑回来狠狠抱住唐晓，两行眼泪掉下来。
  “妈！我才想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没有我的夜晚，你会不会一个人哭成小狗啊！”
  “你才哭成小狗呢！”唐晓用手指轻轻擦拭了糖豆儿的眼泪。“你这表现可真不爷们！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啥！”
  “那不后面还有一句，只是未到伤心处么！”糖豆儿撅起了嘴巴。
  “哎呦，我们糖豆儿伤心了啊！”唐晓笑着用两只手指捏住了糖豆儿的小鼻子，眼泪也在眼圈里打转。紧紧搂住他，笑中带泪地说。“儿子，你是大人了，注意安全，有事儿记得给妈打电话。别忘了，你有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妈！”
  “妈！”糖豆儿听到这儿，突然更难过了。脸上是依依不舍的为难。
  “赶紧走吧！”唐晓一把推开他，抹了下眼泪。“正好最近我想把你藏起来呢，你走了也省事儿！”
  “妈，你是不是摊上事儿了？要不，我还是别走了。”
  “不要娅娅啦？”唐晓瞪起眼，噗嗤一笑，糖豆儿为难地向后看了看眼巴巴泪汪汪地等着他的娅娅，又依依不舍地看着唐晓。最后他终于还是很爷们的对唐晓努力挥了挥手，拉起娅娅的小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温晴在后面呵呵一笑，拍了下唐晓的肩膀。
  “唐晓，我猜，你要是问糖豆儿，你和老婆同时掉河里怎么办？估计得把他难为死啊！”
  唐晓哈哈笑着摇头，杨郭成也面带微笑，带上两美好的女孩儿，走出了机场。
  温晴的秘密，简直可以说不是秘密。
  当她在街角处，看到杨郭成抱着糖豆儿流下眼泪的那一刻，已经彻底地爱上了这个近乎完美的罕有男人，好比金庸小说中的杨过大侠。
  她默默发誓不论他爱与不爱自己，都要陪伴在他身边，为他排忧解难，为他两肋插刀，为他生儿育女，为他走遍天涯。
  唐晓眼看着温晴炽烈的爱就要收不住，警告她这样扑过去，杨郭成势必会有心理压力，而且女人主动的爱情，一般都没什么好结果。要把爱深藏起来，按照计划一步一步来。
  可是温晴每日一见到自己的杨过大侠，就会立刻把唐晓的追爱秘籍抛到九霄云外，恨不得把自己融化成一根世界上最甜的棒棒糖，无私的送入杨郭成嘴里甜化他。
  也许是爱情的力量，温晴的工作也十分出色，她几乎一个人把一个team的活儿都给干了，而且确实很好地让团队理解了杨郭成的意思。她还对唐晓说：有一次真的看到杨郭成自己一个人傻呆呆站在楼下琢磨那张优秀团队的合影。
  由于温晴完美的工作表现，杨郭成给了她一次总经理特别奖，还给了她一次组建团队，独挡一面的机会。唐晓总是半开玩笑地说温晴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气得温晴满屋子追着她打。
  唐晓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独门追爱秘籍，在温晴这里没有奏效。
  可是她不得不承认，温晴是无数男人心目中渴望长久得到的那种女人，做老婆的不二人选，不但人品没得说，温良恭俭让一个也不拉！人长得又好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做一手好菜，为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很少跟人红脸着急。她就好像是一股涓涓细流，总是让人舒服到骨子里。如果温晴的对手不是那个好像不是吃人饭长大的浑身充满仙气的杨过大侠，而是任何其它男人，应该都不会这么难搞定吧！
  可是唐晓是什么人?越难搞定的事情，她就越斗志昂扬!
  她使出浑身解数，跟温晴彻夜研究作战计划，爱情三十六计，连环计，美人计，计计都精彩绝伦，让温晴看得瞠目结舌。常常张大嘴巴问唐晓：你一个有如此深功力的武林高手，为何是个单身那？
  唐晓在温晴面前空耍了一会儿看不出章法的大刀，嘿嘿一笑。“东方不败听说过没有？”
  温晴惊讶地捂上嘴偷笑。“你难道不是女人？”
  “想哪去了？”唐晓假装瘟怒瞪了温晴一眼。“你不知道，无敌才最寂寞。当你看透了一切套路，反而会走入另一个极端，那就是永远不会被套路！”
  温晴切了一声。“爱情可不是套路，这两完全不搭噶！你就是不想浪费时间，觉得谈恋爱没用，烛光晚餐，逛街，看电影。这是人干的事儿么？这是多少时间啊！”温晴两只手指做出碾钞票的样子。把唐晓逗乐了。
  “才不是！那我现在帮你追杨过，不浪费时间了么？我的时间要看付出的人值得不值得！这世界上值得我付出时间的男人，倒是有一个。你别说，现在我还真的好想他啊！”
  唐晓说到这里，一下扑到温晴怀里，泪光莹莹地搂着她的脖子，看着糖豆儿的照片，温晴也不再笑了，轻轻拍了拍唐晓的肩膀。
  “晓，说到糖豆儿，有件事我要跟你讨论一下。我知道那天你看着娅娅爸爸的背影，心里打定了个什么主意。你不能去做！”
  “那是我心里的秘密，你什么时候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啦？”唐晓被温晴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真诚地看着她。
  “你心里的这个秘密，会变成吞噬你的龙卷风，我可不要失去你！唐晓，你不知道，你对我还有糖豆儿而言，有多重要！我知道你这个小小的肩膀不一般，你能抗下整个宇宙，但是，很多事并不是靠勇气就能成功的。”
  唐晓的表情严肃了下来，她缓缓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的不夜城。
  “温晴，你没当过妈，不会明白我的感受。如果我们每一个人，都冷漠地纵容这样一只可怕的老虎去随意草菅人命，任意妄为。而且它吞噬的，还都是一些无辜的孩子生命。那么，我们这些坐视不管的人，又跟那随意吃人的畜生有什么区别呢？我不管，下一个就可能发生在糖豆儿身上。这世界上，人心不合格了，做出的东西的品质又能有几个合格？这老虎必须除掉！因为除掉它还有更深远的社会意义！”
  “唐晓，你个弱女子，刚毕业的新员工，工作都岌岌可危，朝不保夕，你又有什么能力，去撬动一座大山，去打一只猛虎？”温晴皱着眉头，站到唐晓的身旁，深吸了一口气。“我也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但是我会审时度势。这件事情从道理上，我是支持你的，但现在的时机不对！等我们真正拥有四两拨千斤的力量的时候，才能出手！因为我们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不一击致死，就会被它扯成肉沫儿！”
  唐晓眼神发亮地看着温晴。“我们，你是说，你不但从立场上支持我，还会帮我？”
  “当然！”温晴一只手搂住了唐晓的肩膀。“我们都是社会主义好兄弟啊！在这个冷漠的钢筋水泥的城市，哪个人不是靠那一个个并不坚强，但是却十分结实的朋友的臂膀撑着，才走得下去呢！”
  唐晓感激地把头靠在温晴那柔弱又温暖的肩膀上，温晴刚才那治愈的一笑，让她突然有些不地道地希望，这么好的女人，可以永远都留在自己的身边，也别去追什么杨过大侠，嫁什么人了。
  而杨郭成的秘密，是四个人中最复杂的。
  唐晓不是糖豆儿的亲妈，这似乎给了他很大的冲击。面试的时候，他因为唐晓这个身份的问题，最终拒绝了她的offer，而给了温晴。因为他相信，唐晓至少是个诚实的人。可是没有想到，唐晓竟然在他面前，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句假话。这让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唐晓的善良，她宁愿为了一个捡来的小孩儿牺牲自己清誉的勇气，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这让杨郭成对她更是刮目相看。
  但是，他也越发看不懂唐晓这个女孩儿心里究竟在琢磨什么，她又是为什么要说谎去放弃她拼了全力争取来的职位。
  不过，他更没想到的是，唐晓能回复那匿名信。
  她在自己那封信的下方回复的。
  完整的一封信变成了有趣的隔空对话。
  “唐晓：
  佛陀遗教中说，在佛经开头第一句，都要是“如是我闻”。这表示经的内容，是亲自听闻佛说，非从他闻，真实无谬。
  所以，“如是我闻”四个字，在弘传佛法上无上珍贵。
  正所谓“做法不依人，依义不依语，依了义不依不了义，依智不依识。”
  我现在真的有些担心你！所以写了这样一封匿名信，写好了，却心有戚戚，不知我的意思，你最终能明白几层？
  如果你看懂了，就把回复交给公司楼下咖啡厅的小麦，她会最终转到我收。
  如果你没看懂，就把它扔到公司楼下的垃圾桶里吧。
  陌生人：
  对不起，我不信佛也没佛性。没办法跟您论佛。
  佛修来世，道修今生，我是个不愿去想未来的人，只想着眼于现在。我感觉我的性格，更接近一个仗义江湖的道士。
  不过，您的信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去年到五台山游玩，山下村民卖水果，我以惯例跟他讨价还价，不想他竟送了我一袋。
  之后，他问我为什么来五台山。
  我说观景拜佛。他淡然一笑说：很多人拜佛都不懂什么是佛，怎么拜，你又懂么？
  我想说不懂，又觉得那样有失颜面，就说了一句就是要有“如是我闻”的心态。其实，坦白说，这句如是我闻，还是我听朋友说的。
  他又是一笑说：
  三藏十二部,浩如烟海；八万四千门,多似恒沙。欲以有限生命,开启永恒慧命,当以法四依为根据,借此入道。
  我一听傻了，忙向他坦然承认自己就是一大粗人，拜佛，也只是心怀诚意而已，刚才的一句话，纯属逞强云云。
  他却没有在意，又继续说：佛祖的大门，向所有有罪无罪之人敞开，从来没有说你不懂佛法，就不让你进入大门，对么？
  我挠了挠脑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说这位难不成是下凡的菩萨来超度我，不但送我水果，还送我拜佛正版指南？
  这水果，我吃了不会长生不老吧？
  我正胡思乱想，陌生人又淡然一笑说。
  “心向佛，最重要的就是依止。
  心中要依靠佛法，不依靠世人百态。菩萨、阿罗汉、鬼神、仙人、天仙这些通通不要依靠。佛法中的义理，非常深奥，不是通过文字，通过人的意识去理解，而是要依靠佛的智慧，进入最真实的境界。才能接近真实！”
  我听了醍醐灌顶，双手合十，恨不得给卖水果的老汉跪下。因为那一刻心中豁然开朗，感觉一直藏在心里的一个难题，终于得以解决。
  说到这里，仍然遗憾，陌生人，其实我不知道你的来信是什么意思！但是我直觉上感觉你并不是来寻找答案的，而是来提醒我，注意身边的所有人，无论是老板，还是员工，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要根据您那“依止”的四句话原理去深刻地理解问题。不知道对否？
  不管怎样，本道姑多谢精通佛法的大侠不吝赐教！
  ps：您这送信的链条做得够复杂，我确实问过小麦，也追本溯源，探究过您究竟是谁。
  不成想送信链条中，竟然还埋有暗线。
  那我就权当您只愿这样方式的沟通了。或者，您可以养一只信鸽，简单一点儿！”
  杨郭成通过自己精心设计的，比谍战还安全的送信链条，收到唐晓的信的时候，心情却激动得半天都难以平复。  
  唐晓的话表面上看粗，实际上却暗自谙合着杨郭成所言的“做法不依人，依义不依语，依了义不依不了义，依智不依识。”
  而且，她似乎看穿了杨郭成这封信背后的每一个意思，让杨郭成惊讶不已。
  难道这唐晓真的是一个“侠骨千年寻不见，江渚岩上渔樵会。”的女人？隔着这张纸，杨郭成却深刻地感觉到这纸张背后的女人，与自己的灵魂正紧紧地靠在一起。
  已然经历了糖豆儿失踪事件的杨郭成，情不自禁地挥起笔来，又写了一封。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能感觉到少侠暗藏在笔尖的深刻智慧。真是相逢恨晚！在下，突然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惊奇和感动。
  佛道论法千年不休，我并不想与女侠论高下。
  只是我最近突然想知道道家的最高境界是什么？而你是在心有道而力践行么？
  是天道无为，道法自然。
  还是以雌守雄、以柔克刚，刚柔并济。
  又或者是你已因果不染，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女侠今时今日的行为，选择和目标呢？
  另外，在下还有一事，近日冥思苦想，不得要义。想问于女侠。
  如果，你心中有一件，可以救天下，却不能救自己的事，亦或你想点亮一丝烛光给予世人温暖？却会因此引火自焚。用我佛说法，也许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如果有这样一件大事儿，就发生在你身边。
  你会选择袖手旁观，还是拔刀相助，赴死不辞？
  盼复！”
  这封信和唐晓，成了杨郭成内心深处最深的秘密。
  他每天到公司，都会撇一眼，温晴是否把总经理们对员工开放的“问题信箱”之中，给自己的一部分信都拿了过来。在里面寻找着特殊字体的信封。
  他就好像是一方干涸的土地，渴望一场春雨，又好像是个心事重重的娇羞少女，忐忑地盼望着唐晓的答案。既希望见到，又不想见到，瞻前顾后，矛盾重重。
  在和唐晓的灵魂对话之中，唐晓还是那个霸气逼人的大侠，而杨郭成却转变了角色，俨然变成了那个娇羞胆怯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少女。
  这段时间里，杨郭成，还暗自查过了娅娅注射疫苗的那个公司，公司的地址在深圳，那确实是一座金山！
  年营业额几个亿，名声响彻国内外，在老百姓心目中，绝对是药品质量的第一过硬品牌。
  他记得王玉婷曾经在深圳的咨询公司做过。就找了个借口，把她叫进了办公室。
  王玉婷虽然要调入鸿羽硬件集团，但是还在进行工作交接，一边为鸿羽硬件的赵吉计划着的8月两位数的市场份额全力以赴地忙碌，一边盯着鸿羽软件818推广的技术支持工作。她一路带风走进杨郭成的办公室，看了一眼被杨郭成弄得乱七八糟的问题信封，淡淡一笑。
  “杨总，您找我？”
  “嗯，坐！”杨郭成忙殷勤地站起来，亲自为她拉开凳子，问了问王玉婷两边的工作情况，认真听她说了说关于818软件准备的事。
  王玉婷是他最好的手下之一，做事稳重利落，周全得体，滴水不漏。她的信息团队，在她接手之后，改观很大，真的做到了，每一行代码都能清晰得找到出处，每一个“命令”，都规范标准得如流水线出品。
  要不是赵吉面临危机，跟自己借调这个曾经也是他的老部下的王玉婷过去做研发，杨郭成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放掉这么好的得力干将的。
  王玉婷有条不紊地汇报完，杨郭成微笑着频频点头，之后，他又问了一些关于她女儿的不相干的事情，两人的气氛活泼了起来，王玉婷笑着问杨郭成。“杨总，您的小龙女还没出现呢？”说罢，她有意无意地把目光瞥向了桌子上那些信件。
  “我？我就打算一辈子打光棍了！”杨郭成哈哈一笑。“始终都找不到特别懂我的人！”
  “慢慢来！”王玉婷又浅笑了一下。“缘分来了，拦都拦不住。”
  “这个倒是！对了，你以前在深圳做过咨询，听说过长圊药业么？（作者ps：本药业名字纯属虚构，如有偶合，纯属偶然）”
  王玉婷听到这个药业的名字，脸色稍微有了些微变。
  “八年前，我和团队在这家药业做过咨询工作，当时他们希望用国外先进的方法和理念，建立一套高效的生产研发流程。那是我们咨询公司最大手笔的客户，一个项目就三百多万。项目结束的时候，我们每个成员的奖金丰厚，吃了好几次庆功宴。说起来，这公司发展得真快，现在都快国内排上前几位啦！”
  “是你们咨询的功劳吧？”杨郭成哈哈笑着，用手拍了拍脑门子。这是他紧张的时候，才会做的小动作。
  他的心理学学得太好，此刻从王玉婷的语气之中，已然听出了莫名地紧张，也看出了她正在绷紧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去做的极力掩饰。
  真是够巧，难道王玉婷在八年前做咨询的时候，已然知道这个药业是一头食人猛兽了么？难道这是她离开深圳，离开咨询这个行业的原因么？
  杨郭成对王玉婷呵呵一笑。“嗯，我也不认识这个药业，只是有个以前的员工，要入职，咨询我一下这企业的情况。”
  “巨头公司，都存在特有的优缺点。优点是工作稳定，缺点是流程冗余，员工发展空间小。不过，永圊药业薪资很高，还是职场中的好公司，好选择。”
  王玉婷越说越圆滑，似乎刚才紧张的情绪荡然无存了。可是她越是这样有些刻意的掩饰，杨郭成就越是怀疑。
  此刻，杨郭成那敏锐的触觉，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很不对！
  于是他停止了继续询问，又跟王玉婷扯了些家长里短，最后说好了等王玉婷离开鸿羽软件的那一天，他亲自给她摆宴送风，不醉不休！
  王玉婷站起来，微微笑着说那就等待杨总的鲍鱼送风宴啦。她愉快地从外面关上门，杨郭成的眼睛没有离开办公室透明大窗外的她，他清楚地看到王玉婷额头上那密集的白毛汗，那微微抖动着的嘴角，那变得铁白色的脸色，那慢慢失去血色的嘴唇。
  他的心里暗叫不好。为什么王玉婷的反应会比自己预料之中的强烈那么多？明明自己的这一切都表现得云过风情，滴水不漏啊！一定是漏了什么事情，那是自己还不知道，但是又跟王玉婷有十分确切的关系的事！
  杨郭成深吸了一口气，心说这一下，可不是无意之间，捅了个大马蜂窝吧？



破晓 第9章 唐晓的困局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事情的真相后，依然选择勇敢地，哪怕悲情也绝不逃避地，去面对它。
  -----唐晓
  这段时间，唐晓忙得脚打脑后勺儿，一个人同时撑着三个角色。
  对唐晓来说最简单的一个，是做王玉婷的帮手。
  因为赵吉的攻坚团队里没有采购，所以赵吉私下里让王玉婷带着唐晓，把采购的事儿也去谈一谈。
  采购降低成本，这是采购长线执行的策略，但是短期能体现在8月的，只能是找一些供应商给的返点，rebate，确保金额可到账，财务能计算进8月，毛利会好看很多。
  王玉婷很早之前在赵吉的手下做过研发，因为研发部门要跟各个供应商一起看产品设计实现的可能性，给能实现设计方案的供应商订单，所以王玉婷和各个供应商的关系都还不错。
  所谓带着唐晓，也只是让她出个付款通知，跟财务和采购一起核个账，简单沟通一下合作事宜。
  王玉婷很强大，唐晓很快跟她学会了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规范一套标准化的流程，也就是打个样儿，再找几个关键点，确保事情在进行的过程中不走形。
  王玉婷厉害在几个关键点找得十分准，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而且，她只要稍微琢磨一会儿，就能把一件事儿上所有关键点都想得门清。
  那些关键点，就好像做家具用的木榫，打上这些木榫，可以保证家具结结实实的，怎么摔都摔不碎。
  唐晓在这方面，特别佩服王玉婷，感觉这是一门独门绝技！好希望自己也能有像她一样的本事。
  王玉婷对她也是不吝赐教，细致用心的把技巧都告诉她，并直言这门道里面，还暗藏着中华民族的伟大智慧。
  在跟王玉婷一起工作的这段日子，唐晓亲见王玉婷怒怼那些觉得赵吉气候已尽，嘲笑攻坚小团队还在做垂死挣扎的人。  
  王玉婷还帮唐晓抵挡了几次王建盛的无理取闹。虽然尽心帮忙，却从没问唐晓王建盛为什么要这样。唐晓想要告诉她原因的时候，她举起手，对唐晓做了个停的姿势。
  她说自己有个原则，从来不去了解别人的秘密。另外，王建盛在鸿羽软件早就声名狼藉，她根本也不想了解这种人的事儿。
  之后，她又对唐晓宛然一笑。
  说自己过来鸿羽硬件，是看赵吉在危难时候，不能不讲义气。如果，王建盛真的取代了赵吉成了总经理，那她肯定是不会留在公司的。有这样的人做老板，鸿羽能好得了才怪！
  说完她又问唐晓，万一赵吉输了，王建盛来了，你怎么办？
  唐晓皱着眉头认真想了想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把王建盛扳倒，给老板报仇！我唐晓的字典里，就没有输字！”
  王玉婷两眼闪亮地看着唐晓，大声说了句。“后生可畏！好！有出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两人相视会心一笑。
  在这样的时刻，唐晓总是觉得自己已经信任了这个近乎完美的王玉婷，她甚至忍不住要直接问她关于糖豆儿的身世。因为她始终没有忘记，来鸿羽公司的另一个目的。
  但是，每一次话到嘴边，唐晓都咽了回去。
  她的心里还是有个疑虑，这么完美的王玉婷，是不是太完美了？
  最近，她还增加了另外一个疑虑。王玉婷破釜沉舟的来帮赵吉，为什么赵吉却不愿意把李常的事情告诉她？
  说到李常，他是唐晓最近在支撑着的第二个角色。
  上次唐晓随赵吉拜访了这位吓了王建盛好几跳的大客户之后，才知道李常是干嘛的！原来他是政府采购换机项目的总负责人。
  唐晓原本认为，赵吉其实已经被王建盛牢牢压在谷底，几乎不可能有还手之力，没想到他竟然留了一张这么帅的底牌。
  如果说，王建盛身后复杂的政府关系，可能会联动几个大政府部门对鸿羽电脑的采购，那李常就是大手一挥即可翻云覆雨，能让鸿羽电脑全面进入全国各个政府机构的人。
  如果王建盛只是有个“能下金蛋”的母鸡，那李常就是养着无数只“下金蛋母鸡”的养鸡场的头儿。
  所以，赵吉手里的这张牌，才是真真正正的王炸！
  2000年，中国的数字化办公策略方兴未艾，政府和大企业都面临着换办公设备的需求，这才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技术革命的开端。
  唐晓一直认为，政府换机这条路大概会走五到十年，如果抓住了这条政府采购的关键途径，别说鸿羽集团赶超前两名拿国内市场第一了，就是赶超国际品牌都有可能。
  所以，看了赵吉手里这张底牌的唐晓，突然觉得赵吉在产品roadmap会上说的要拿第一，合情又合理！
  然而，李常对他们来说，还确实只是具备变成王炸的潜力，没有幻化成两张实实在在的王，也没有变成赵吉口中可以横刀立马的军。
  要把这个名字变得生猛起来？这又是多不容易的事！
  好在赵吉确实老谋深算，他还有牌。
  在那场与李常的豪宴上，唐晓意外地看到了鸿羽集团的董事长出席。
  那是个唐晓仰慕了很久的老人，唐晓见到他的瞬间，激动得手脚冰凉。
  董事长没有架子，慈善又亲和，筵席中与李常的对话精彩绝伦，游刃有余。
  赵吉自觉退到董事长身后做助攻，唐晓负责端茶倒水，郑为负责提供技术和数据支持，以及活跃气氛打花枪。
  一桌人其乐融融，唐晓发现董事长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厉害人物。不但具有出神入化的沟通能力，而且特别懂谈判技巧，在宴席中不卑不亢，多听少说，一直牢牢把持着谈话的主线。
  李常虽然只有40多岁，但是位居高职，也不是寻常人物，举止投足之间气宇非凡，总是让唐晓想起古时候那种身怀各种绝技，一把大刀闯天涯的剑客。确实，像李常这么年轻的岁数，就能坐上这么关键的位置，没点儿过硬的本事，估计连屁股都坐不热。
  李常席间坦言说已经见过dell，联想，方正等多家公司。他也想趁着这个机会，跟行业内做电脑的老前辈们多学习多了解点儿东西。
  他还说，政府采购是个大项目，最后可能还是会用招标竞选的方式进行，性价比是最关键的。当然他从内心深处还是支持国产品牌的。可是他也有些奇怪，为什么dell，hp那些品牌能把那么贵cpu的配置做到那么便宜的价格？
  董事长微微一笑回答说。
  “国外品牌的电脑，通过比国产品牌大得多的规模采购谈到了好的配件价格，虽然配置好，价格便宜，但是也有两个硬伤。一个是他们的设计不是针对中国人完成的，使用习惯上不如国产品牌那么贴心。另一个是他们在中国铺的服务还跟不上销售的步伐，而电脑不是洗衣机，是需要更新升级换代的科技产品，有质量有效率的安装调试售甚至升级服务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董事长一番话似乎说服了李常，他微微点头称是，说自己作为政府采购的策划方，确实有方方面面需要考虑，甚至去学习的地方。
  唐晓看出了李常打的是无招胜有招的太极，而董事长话中暗藏的四两拨千斤的力量让李常的招招疲于防守，但高手过招，却只是点到为止。
  这两人酒席之间的对话，简直好像一代宗师在对决！
  唐晓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识过的更广博的世界，她不禁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跟董事长一样的高手？
  郑为在席间不断零打碎敲，试探着李常的爱好，兴趣，李常对郑为是不屑出招的，只是滴水不漏，以退为进地敷衍了事。搞得郑为脸上越来越囧。唐晓看明白了状况，清了清嗓子，从孩子的角度，与李常聊了几句家常。
  她尽量不触碰李常担心的话题，只是泛泛而说，左右而言他，因为有与众不同的育儿经验，反而引起了李常的兴趣，你来我往闲聊之间，李常无意落入唐晓的目标，唐晓探知到李常正为孩子上个北京最好的初中的事情忙碌。
  董事长在此刻伺机上阵，淡然一笑说自己跟那个学校的校长关系不错，回头去帮忙打听一下进入那里的硬性条件，争取一下看看。
  李常当然是立刻拒绝说不劳董事长费心。但是唐晓看到了他眼中那一掠而过的希望和开心，知道他是为了避嫌。忙不知好歹地说：董事长，我家孩子将来也求您帮忙争取一下啦。
  董事长笑吟吟地点着头，说了一声寓意双关的“好”！
  这一下气氛变得更加融洽和活跃了。
  这时候的董事长，微微看了一眼赵吉，目光中有种赞赏，赵吉瞥了一眼唐晓，憨厚而得意地嘿嘿一笑。
  这一场酒宴结束后，董事长与李常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赵吉会给李常的团队详谈产品细节和竞争力。显然这是一场非常成功的宴席。
  几人刚坐在回程的劳斯莱斯上，赵吉就开始安排郑为针对李常的诉求，做出十分详尽的产品竞争力说明。
  郑为疑惑地问：有些技术上还不能实现呢？
  赵吉却自信满满地说。“技术上的实现，不用操心，这是王玉婷要去做的事。但是，你们两记住整件事情包括产品竞争力的数据要绝对保密。除了我们三，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现在我们产品的采购价格不如竞争对手好，如果竞争力数据泄露到竞争对手，他们很可能照猫画虎做出一样的产品，再打个低价，那样我们必输无疑！”
  赵吉听了两人郑重其事的保证之后，叹了口气。“郑为，还记得咱们当年，去求大渠道运作我们产品的时候，喝酒喝到吐的情景么！”
  郑为点了点头。“老板，那次我喝胃穿孔了！住了一个月医院！他们都笑话我，说您给我颁发的最佳销售奖，应该改成最敢喝销售奖！”
  赵吉把目光看向窗外，低声沉吟着说。“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啊！”
  唐晓看着赵吉眼中的焦虑，忙补充了句。“老板，您放心，这一次咱们是“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郑为哈哈一笑。“老板，这回你可是找到了一个比我还厉害的丫头了！”
  唐晓瞪了郑为一眼。“你有多厉害？比你还厉害，很了不起么？我的目标，是比老板，比董事长还厉害！”
  唐晓这句话说完，三个人在车里一起大笑起来。
  这段时间，在李常这件事情上，唐晓负责打周边，寻找能从人情的角度牢牢抓住李常心的办法，同时也给郑为做下手，整理产品竞争力的资料。
  攻坚小团队的两份工作虽然很累，可最让唐晓头疼的，还是李姐！
  这个李姐，最近对自己变本加厉，经常压过来毫无意义地查询，报错等琐碎的活儿。听说还无缘无故地毛催自荐，接受了818硬件技术支持team leader的工作。
  李姐接下来的工作，说白了还是要唐晓干。这一下可把唐晓忙疯了。不断地要跟着她跑鸿羽软件，搬机箱，调试设备，做会议现场播演。接洽应和媒体，软件工程师，各种各样的人。
  不过，唐晓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儿了。
  李姐这个人本来段位很低，但是突然之间就变得段位高了起来，做了几个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情，也能自圆其说了，仿佛整个人突然开窍。但是，这样一个只想在集团养老的李姐，怎么会突然自我觉醒了呢。
  唐晓一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做着李姐安排的工作，一边琢磨着究竟是谁在她背后。不可能是王建盛那种无智商又无情商的人？那么是另有高人么？
  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李姐竟然还主动告诉唐晓，王建盛有个情人，是个女大学生，外号叫小铃铛，泼辣极了，但是够味儿，胸大得离谱，男人看到都走不动道。
  唐晓听到这句心里咯噔一下。
  莫非王建盛已经找到了对付自己的办法。而自己曾在赵吉办公室打出去的那一张威胁他的牌，被他用更大的一张毙掉了？
  李姐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撞车事故中那个女孩儿的名字，难道是在暗示自己，王建盛已经找到办法解除了这个女孩儿带给他的家庭危机，以至于哪怕唐晓当面把小铃铛指给王建盛的老婆看，都没有问题了。
  又或者他在跟自己玩儿“瞒天过海”之计，通过李姐对自己上演一场“空城计”？
  唐晓淡然一笑，对李姐说：老板的事情可不敢多说，不过自己听说王建盛不只是有小铃铛一个包袱啊，看来他的老婆也是个抄心的命。
  唐晓说到这里，看着李姐那突然紧张警惕的表情，心说，王建盛你就不怕我用“反间计”来对付你？
  那次之后，李姐倒是消停了几天，王建盛再也没通过李姐亮牌出来。
  唐晓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做着李姐分配过来的工作。李姐交代的事儿，她都会在要上交之前几次检查，避免“意外”！但是，没想到的是，按下葫芦起了飘。
  研发那个孙海又出了幺蛾子。
  孙海本来就总是人前人后吹嘘自己跟唐晓在谈恋爱，上次喝醉酒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让唐晓没想到的是，这个技术宅竟然变态地在自己房间里装了监控设备，录下了那个晚上唐晓在他房间里的每个片段。
  孙海根本没有在意唐晓去随意地看了看他书架上的相册本，反而用那个动作证明唐晓对自己感兴趣。
  不过似乎他对唐晓把他吐的地方擦得干干净净这件事非常重视，人前人后说：别看唐晓表面上厉害得像女侠，但做老婆肯定是一流的，温柔体贴能干，谁也比不上。
  孙海越吹越大，闹得鸿羽硬件中沸沸扬扬地都说两人在谈朋友了。
  有一天李姐突然转给唐晓一个公司内部转发着玩儿的小邮件，唐晓点开一看头皮就发麻了，那是监控设备录下的她在给孙海拖地的照片截图，监控上还明确着时间是深夜。
  李姐在邮件上还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行啊唐晓，真是小瞧了你们这些应届大学生，世风日下，深夜还在别的男人家拖地！你是什么目的啊？想找个靠山么？”
  唐晓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又坐下，又站起来。
  她知道这事儿会越描越黑，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可是人人都会对八卦兴致浓郁，这张照片会越传越厉害，最终让她在公司变得臭名远扬。
  唐晓思前想后，心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天晚上又严肃地把孙海给约了出来。
  这一次唐晓挑了个公司附近最好的饭店，孙海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把头发梳得油光崭亮，还用粉底液遮盖了最近上火长得一颗痘痘。
  饭菜上齐，唐晓对孙海开门见山地说。“孙海你是不是变态，自个儿家就一个人，还装监控摄像。你是自恋？还是平时还有什么别的爱好！”
  孙海一听唐晓开口竟然说这个，呲牙一笑，满脸歉意地说。“你是不是因为那张照片啊！都是我哥们他妈的，因为这事儿我把他狠狠揍了一顿。你上班的时候，看到脑袋贴着纱布那个傻帽了么？我跟他说了，这么私密的照片给他看，是因为他是朋友。没想到他竟然给我传了出去，简直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我已经跟他绝交了。不过，晓，你在那张照片上穿得严严实实的，我醉成了个猪样儿，这能有啥流言蜚语，清者自清啊！你这样整日手中无剑胜有剑的女侠，难不成还怕这个？”
  孙海琢磨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怕这个，你就不会养着7岁的儿子了，是吧！”
  唐晓啪地一拍桌子，心里破口大骂了一句王建盛。把自己的这事儿给传出来了，但是很快她就想到。不对，王建盛要传这个，怎么不通过李姐，李姐那个大喇叭，就算是别人传的，她怎么能不知道？不来挤兑自己？
  孙海见唐晓这么生气，忙说。“妹子，你别紧张！说真的，我确实不在意你有个娃！你之前是谁，这对我来说，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之后是谁！最好是我媳妇儿。这才叫真正的皆大欢喜！我这人特喜欢小孩儿。你的娃，就是我的娃，咱有一块肉，就给娃吃！不过，我看过你的身份证，你才……你的娃，真是你13岁的时候生的？”
  孙海喋喋不休，唐晓几乎没听进去，她的心里已经拉响了战斗的警报了。
  她想起了孙海相册里，与王玉婷的几张团队建设合影，想起王玉婷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光亮。整个心都紧张地揪在了一起。
  孙海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儿子的？
  孙海家怎么会有摄像装置？
  她从孙海家走出来的时候，背后那阴森可怕的有人在看着自己的感觉又回来了。唐晓蓦然就想起了孙海所说的那暗藏秘密的可怕的鬼树！
  莫非自己在试探打听孙海的同时，孙海也在受人所托在试探打听着自己么？那么这个人难道是王玉婷么？
  监控，甚至孙海的大醉，这些莫非都是孙海在一步步的计划之中，有意而为之的么？
  她看着孙海的目光开始浑浊不清了，孙海还在紧张地解释着那张照片的事情。唐晓却再也没把他看成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追求者了。
  这是一个比李姐更不好对付一百倍的人，不知道他的背后，是否还有一位好像董事长那样的宗师般的顶级高手在操纵。如果没有，那他也太可怕了。  
  唐晓沉吟了一下，脸上突然泛起了一片绯红。“孙海，你不用解释了。我告诉你，我对爱情的看法，是单纯的。我希望那种先从精神靠近认同，到拉拉手，逛逛街，吃吃饭，看看电影，我点头了，你才能叫我女朋友！我不点头，咱们就只能是好朋友。你把你那个爱炫耀的臭毛病，改改成么？”
  唐晓眼神有些迷离地用手拄着自己的下巴，有些嗔怒地红脸看着他。
  孙海这一下被唐晓撩中，用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胖脸蛋子。“这样啊！你怎么就不早说呢！这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啊。没想到，你骨子里还是这么保守，不，这么按部就班的人！那当然没问题啊！咱们从什么地方儿开始？”
  唐晓一边琢磨着孙海的欣喜表情是真是假，一边夹了一口鱼放到嘴里。嫣然一笑，对着已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的孙海说“就从这地方开始吧！”
  孙海听了身体一颤，激动地站起来，在桌子边上来回踱了两步，突然一把揪起了桌上的一朵玫瑰花，单膝给唐晓跪下，送到她鼻子底下。
  “晓，谢谢你，给我机会接近你！”
  唐晓看着孙海的大脸蛋子一阵恶心，却笑颜如花地接过玫瑰，拉起他。“你可别吓我。我还以为你要干嘛呢！”
  “你以为，我不想干嘛呢！”孙海乐呵呵地坐回去。“我是大孝子，我妈想要个大胖小子，都念叨快三年了。你以为，我不想把咱两的关系给快进一下么！”
  “孙海，今儿咱们的话都说明白了吧，不要再做错事！以后，我点头答应做你女朋友的时候，你才能再嘚瑟！”唐晓呵呵一笑。
  孙海坦诚地努力点了点头，吃了一大口肉，突然抬起头问。“对了，晓，你听说过长圊药业么？”
  他这无意的一问，让唐晓的整个神经，突然又是紧张到了极点。也为此刻的唐晓，早就跟杨郭成一样，查实了给娅娅打收费疫苗的深圳厂家是长圊药业。
  唐晓不动声色地摇摇头。“我对医药行业一点不了解，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你还不知道，我以前在深圳那个公司，做过咨询，那时候他们还不是特大，但是那个项目我也赚了不少钱！所以，我可比公司里那些想追你的穷光蛋强多了。”孙海有意无意地对着唐晓，憨笑了一下。不大的小眼睛偷偷瞥了她一眼。“那个，最近，我总在琢磨送你个金链子啥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孙海一边说，一边往唐晓盘子里夹了好多菜。“你多吃点儿啊，争取跟我一个身材。这样，咱两更有夫妻相！哈哈！”
  “金链子，没看出来，你还真有钱啊！”唐晓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瞪了孙海一眼，心中已然千钧巨浪，翻江倒海。她想起孙海说的鬼树，感觉自己不但搭上了那鬼树的枝叶，而且还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撕扯着，想把自己拉入那鬼树的地下，十八层炼狱中。
  唐晓又想起那封匿名信，心里不禁悲壮地念叨着：这次可真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了！”……



破晓 第10章 唐晓和温晴的决裂

一个普通的朋友，不可能看过你哭，不可能把你父母的电话记在自己的通讯录里，不可能愿意在你打架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拿起武器跑到你身边去陪你一起挨刀子，不可能为了你的梦想，与你一起经历千辛万苦，更不可能仔细把你们共同拥有的欢乐，一点一滴去珍藏。任何财富都不能永久，朋友却是一辈子。
  ------唐晓  
  那天晚上，唐晓在给匿名信的回信中，只匆匆写了几句话。
  “道法自然，天地合一，这都是用来行侠仗义的本事。当然道家分很多等级，本事高强的老道士一出山就能毁天灭地，本事不高的小道士一出手可能导致自己家破人亡。自己都没了，还谈什么救世人？所以，小道士最重要的是武装自己，努力修真，期待有一天能“雄鹰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乱世之间，会审时度势地保护自己，才能在需要牺牲自己的时候，不至于只擦出一个无谓的火光。这是我对你的问题的回答。价值！
  我不懂佛，但是我看那些关于佛的故事，凡是口里说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句话下地狱的，都是金刚护体，本事高强，把地狱搅和得天翻地覆后胜利凯旋的大赢家！如果还不具备这种赢的能力，我觉得还是改一下标点符号和语气的好。
  “我不入地狱！！谁能入谁去！”
  要想绝处逢生，先要学会悬崖勒马！”
  杨郭成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仔细读了好几遍。长出了一口气。
  十多年了，他那强大的第六感意识到，唐晓跟自己一样在伺机行动，寻找着长圊药业的消息。好在这丫头似乎还比较理智和冷静，杨郭成对这封信试探她的结果，也还算满意。
  上次问长圊药业的事情之后，王玉婷的表情一直都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怕自己已然捅了马蜂窝，更怕自己的这个行动，连累到唐晓。
  杨郭成很快又写了一封，以论佛道之争为皮，讨论战略为实的信。
  就这样，两人一来二去，在互通的信件之中柏拉图方式的精神交流着，竟然是越谈越投机，越谈越有感觉，似乎那原本是两个在世界上一直漂流着的，居无定所的灵魂，本来就该生生世世厮守在一起。
  杨郭成甚至奇怪自己为什么现在才发现这样一个闪着夺目的离奇亮光的灵魂。
  他也愈发控制不住地，想要扑到这个美好得令人窒息的灵魂身边，把她拉进自己精心打造的古老的让世人嘲笑老旧的城堡之中，永生永世相伴。
  这天，杨郭成又读完了唐晓的一封精彩的回信，只觉得血往上涌，他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烟，看向窗外广博的蓝天。
  他是个成熟男人，不像小男孩儿那样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爱情。他非常明确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是在恋爱。
  从20岁到现在，杨郭成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
  他想要完整地拥有唐晓，包括她的灵魂她的身体，她的一切。
  他想要用世界上最热烈的方式，用尽自己的所有，去隆重地迎接心中那空废了很久的城堡的主人。
  他想整日跟唐晓在一起，醒来一起吃饭，晚上一起看夕阳聊天，夜里一杯红酒坐在露台上一顿胡侃，他想听到唐晓的笑，看到她无畏的眼神，甚至任凭她不顾身份差异放肆地挤兑自己。
  他感觉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红线，把自己牢牢捆绑起来，他再也挣脱不出那种束缚。不，他也并不想挣脱，他想要被征服，如果可以任性地爱这个女孩儿，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是的，他是恋爱了。他终于找到了摸爬滚打寻找了十年的那个“白首一人心”！
  可是，唐晓会喜欢他么？
  他从来没有在唐晓的眼神之中，看到一丝一毫的感情。他虽然条件很好，但是偏偏遇上了唐晓这样不爱慕虚荣，喜欢自己奋斗的女孩儿，他又比她大了10岁多，她会嫌弃他，不愿意接受他么？
  这辗转愁肠的焦虑，日夜折磨着杨郭成。
  10年了，他在事业上是个横刀策马，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但在感情上却是一张白纸，毫无经验，甚至犹豫不决，踌躇不定的小女孩儿心态。
  他对女人的了解，还仅限于领导对下属的角度，对朋友的角度。因为他从来没真正认真地交往过一个女人。如果用18年后才流行起来的一个比喻，来形容那时候的杨郭成，在感情上，他就好像是，男人之中的白莲花。
  但是，这朵白莲花，他已经不愿意再继续等了。
  杨郭成把烟头儿狠狠掐灭，在信纸上的最后写道：
  “唐晓：这个世界，有人竹杖芒鞋轻胜马，有人一蓑烟雨任平生，你有没有遇到过爱的人？有没有勇敢地对他表达过？万一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那你会不会遗憾，又或者，会不会心疼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唐晓很快就回复了这封信。
  “总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若不去尝试，怎么能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对的。死去活来？我们都是向死而生的，死都不怕，还怕活着重新再来一遍么？”
  杨郭成把这封回信读了好几遍，总觉得这是在鼓励自己。可是唐晓并不知道这匿名信的身份，又为什么要鼓励他？难道她是这样看待爱的，那么她会理解自己的唐突么？
  杨郭成犹豫着，此刻他与唐晓，在地位上已经发生了十分严重的错位。他作为戎马生涯一呼百应的总经理，此刻却怀揣着一个为爱惴惴不安的少女心，而唐晓作为一个刚进入公司的应届生新瓜蛋子，此刻却好像一个可以指点江山又气度非凡的男子汉。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这个人是不对的！”唐晓的这句话，给了杨郭成莫大的勇气，他终于提起笔来，又写了一封最简短的去信。
  “唐晓，我们通信了这么长的时间，感觉已是华山论剑多年的老友，能否我们一起吃个饭，推杯换盏，煮酒论英雄？希望在下可以声情并茂地聆听到你更精彩的思想，另外，在下还有一件心事，暗藏心中许久，不吐不快！”
  杨郭成发出信，book好唐晓家附近最牛的大酒店，又跟10多年前刚进入公司的时候一样，熬夜在案前奋笔疾书打着腹稿。他一边想着唐晓会不会决绝地拒了自己，一边又期待着她也好像是自己对她这般的泥潭深陷。
  杨郭成期盼了几天，唐晓的信始终没来，他的心跟着起起落落。终于，他忍不住约了温晴，说明天晚上拉上唐晓一起聚聚，聊聊糖豆儿的近况。
  温晴意外地接到邀请，开心得像个孩子，心里感激着唐晓的追爱攻略，终于捕获了这位杨过大侠的粉红心，立刻给唐晓打了电话，说晚上有好消息告诉她，让她一定回家吃丰盛的晚餐。
  这段时间，有温晴在的家成了唐晓心中最温暖的地方，有时候她回来晚，只要抬头看到头顶家里亮着的温暖灯光，就似乎看到温晴那治愈的笑，那种特别舒畅的感觉随着胃里涌动着的温晴做的饭菜的香气，在唐晓身体的脉络之间快乐游走，使得唐晓跟冲了电一样脚步轻盈，心情愉悦。
  这段时间，只要唐晓一回家吃饭，温晴准给她准备一桌子好吃的饭菜，与此同时，温晴还在积极地帮唐晓暗地查询着长圊药业的资料，虽然没有太多实际意义的进展，但是也算是陪着唐晓在秣兵历马，卧薪藏胆地准备。
  唐晓特别开心，自己终于交到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关于朋友，温晴曾说过一句，唐晓特别认同的话。一个普通的朋友，不可能看过你哭，不可能把你父母的电话记在自己的通讯录里，不可能愿意在你打架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拿起武器跑到你身边去陪你一起挨刀子，不可能为了你的梦想，与你一起经历千辛万苦，更不可能仔细把你们共同拥有的欢乐，一点一滴去珍藏。任何财富都不能永久，朋友却是一辈子。唐晓认为温晴就是自己一辈子的朋友！
  唐晓走进家门的时候，温晴正在厨房里拎着马勺爆炒猪肝，唐晓走过去歪着脑袋看着温晴“什么好消息啊？”
  温晴咯咯一笑，抽油烟机下大喊着糖豆儿来信啦，在桌子上呢！你先去看，我一会儿就把菜都炒好了。
  唐晓忙不迭跑过去拿起信，看着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小子长大了。
  唐晓的手有些颤抖着打开信封。
  里面先掉出一张画来，这是糖豆儿这种灵魂画手的作品，两个火柴人，站在一座高山上，对下面波浪线的大海招手，身后是向日葵形象的太阳。
  唐晓打开信，是糖豆儿亲自写的。很多不会的字，用的是拼音。
  “妈！
  有事儿相求，你能不能把温晴阿姨做的饭给我寄来。日本的饭又gui又难吃。一口大米饭，包在草里，就要好多qian，张叔和shen都舍不得吃，给我和yaya一人买一个。我一吃，难吃死了！yaya倒是爱吃，我就给她了。yaya什么都爱吃，还说爸爸妈妈买的，都是zui好吃的，以后想吃，还吃不上了呢。我真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huang，估计她自己也不好意思，每次说huang后，眼睛都红。
  昨天，我和yaya登山看日出去。
  我第一次看到太阳从脚下升起，我在家里从来看不到日出。我看sha了，yaya看着看着就哭了。她说好希望自己能像太阳一样，不管多困难，都可以那么厉害，每天早上都能按时睁开眼爬起来。
  我拉着她的手，对她说。
  你是我心里的太阳，一定记住，每天都要爬起来照亮我这座山，你不升起来，我的山太冷，就会荒芜，就会发mei变臭，我一张嘴，就能xun死别人了。
  yaya笑了又哭了，声音chan抖着问。
  糖豆儿，为什么是我！我妈只想让我做个不特殊的好孩子，为什么我这么倒mei，我不想死。
  这回我也哭了，我也不想yaya死！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平安的长大呢？”
  信到这里没了，下面是几大滴眼泪打湿的痕迹，唐晓抹了一把脸上流下的泪，安静地把糖豆儿的信整齐地收好。
  温晴端着菜走进来，笑吟吟地说。“别收了，明天晚上杨郭成请我们吃饭，把信带上给他看看！”
  “真的啊！难怪你高兴成这样！”唐晓对温晴鼓励地一笑，帮她摆桌，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他请我们吃饭？肯定是请你，不好意思才叫上我。我才不去，我不做电灯泡！”
  温晴嘻嘻一笑，用手挠了挠唐晓的头发。“那也行，我单刀赴宴，但是，你不怕我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了么？”
  唐晓瞪了温晴一眼。“用词不当！”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一把抱住温晴的芊芊细腰，把头埋在了温晴的肩膀上。有些伤感地说。
  “温晴，你可不要这么重色轻友，说走就走啊。杨郭成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啊！他有钱，有地位什么都有，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你和糖豆儿。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也走了，留个冷冰冰的房子，我可怎么住！”
  温晴笑着轻轻拍了拍唐晓的肩膀，哄着摇晃了她几下。“晓，我们两是不是想多了？人家就只是请吃一顿饭，怎么连搬走都想到了。”
  “也是，先吃饭，大厨的饭要趁热吃！”唐晓拉着温晴，一起坐到饭桌前。唐晓夹了一口菜，露出了无比陶醉的神情，慢慢咀嚼着，一边眯起眼睛，眼巴巴看着温晴。
  “温晴，你可要教我做饭啊！不然，我担心你走了后糖豆儿要跟我绝食！”
  “又瞎想！还不搬走呢！”温晴笑吟吟地又给唐晓夹了一块鱼“还不知道他请吃饭，要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我这个师父带的唯一的徒弟，也是出山了。温晴，我把毕生绝学都教给了你，你可要给师父争气。争取这一顿饭，就把杨过拿下！拴好！让他如不羁的烈马背负着你这古典的月光，在拂晓时超越晨雾，奔向远方！”
  温晴被唐晓说得咯咯直笑。脸上满是恋爱中小女人那种甜蜜的神情。
  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锁了下眉。
  “对了，唐东方不败！我发现，杨郭成最近有个怪举动，你帮我分析一下。最近他，似乎对那个“员工信箱”，特别感兴趣。每次我给他拿来员工投信的时候，他总像盯着宝贝一样看着我手里的信。而且，每天早上第一件事，一定是在那一堆信里去翻一翻。有一次，我看到他在读一封员工来信的时候，那眼神亮得就好像……”温晴思索了一下说。“就好像读情书一样！似乎，还读了好几遍呢。”
  唐晓听了这话，手里的筷子，突然吧嗒掉在了桌上。脸也黑了！吓了温晴一跳。
  “怎么了，这是不是说明，我有个可怕的竞争对手存在。可是这是用的什么方式啊？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唐晓没说话，心跳已经加速到了极点。此刻的她，已然了然事情的一切。
  没想到的是，那封跟地下党密战一样逆流回去的匿名信，竟然是到了杨郭成的手中。她原本以为那是鸿羽硬件公司某个关心自己状况的人，她甚至想过那是赵吉写的！
  唐晓心里暗自骂着。这杨郭成太不靠谱了，好端端地给自己写什么匿名信，他写信的那一天，不正是早上听到了孙海给自己的电话，带着鄙夷的目光离开自己的那天么？他是不是精神错乱了！
  唐晓突然又想到，杨郭成在那昏暗的走廊里，让人琢磨不透地，眼神发亮地看着自己的情景，想到这些天来，他的信中暗藏的那似乎奔涌澎湃又无所依靠的情感。脑袋上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此刻的温晴，脸色铁青地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她缓缓走到唐晓身边，声音颤抖着说。
  “唐晓，你是不是有事儿在瞒着我！”
  唐晓突然流下了眼泪，她不能对自己的朋友说谎，那绝对是她的三观里无法接受的事情。
  温晴奇怪地扬起眉毛，拉起唐晓的一只胳膊。
  “晓，我来北京三年，也只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我为你查长圊药业，哪怕可能会惹怒恶虎也在所不惜。不说是两肋插刀，也算对得住你吧！你是不是也要对我坦诚相待？”  
  温晴表情害怕的看着唐晓，泪水大滴大滴地从眼睛里跳落下来。
  “温晴，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杨郭成！我们在信中，根本也没写什么实质性的有用的东西……”
  “什么？”温晴突然松开了唐晓的胳膊，颤抖着肩膀后退了一步。她的胸脯一起一伏，沉默了片刻，又走上前，一把胡噜掉了桌上的那些菜，盘子噼啪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难怪杨郭成看那信的时候，有面试时看你的那种闪亮的目光。难怪杨郭成要请我和你吃饭，而不单独请我。他要见的人，其实是你！”
  唐晓用手捂住了嘴巴，她不想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想站起来对温晴解释一切，但是她觉得此刻的温晴什么都不会听进去。
  “唐晓！”温晴的语气变得绝望而无助，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哭着说。“你每天教我得到杨郭成的追爱秘籍，我的每一步都在你的掌握之下，所以你才可以轻易捕获他的心。是吗？我真是可笑至极！每天，我都快乐地亲手把你给他写的信，送到他眼前。因为我想要在放那些信的时候，他会看上我一眼！没想到，那信里竟然藏着他可以用来杀了我的一把刀，还是我的好朋友送的刀！”
  “温晴，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杨郭成，因为他给我的一直都是匿名信！我对杨郭成没感觉！我不喜欢他！”唐晓终于也站了起来，看着一地香喷喷的饭菜，心如刀绞。
  “那给我看看。”温晴的目光变得有些寒冷，让唐晓不寒而栗。
  “我，我是在那匿名信的下面回复寄走的。所以我这里，没有留存。”唐晓难过地说。“温晴，朋友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们两个就是战场上，把后背的敌人都留给对方的铁杆，我怎么会去抢好朋友最爱的男人？那就是你眼中如此不堪的唐晓么？”
  温晴真的没听进去唐晓的任何解释，她转动着眼睛，突然有些神经质地吸了一下鼻子。“对，以你在公司的境况，你不可能把信放在公司，一定在家里。”
  温晴开始在客厅里，唐晓暂时居住的地方，有些癫狂地翻腾起来。
  很快，温晴从唐晓床下的文件筐里，拿出了仅有的一封，唐晓一直都没有回复的匿名信。那正是杨郭成的字迹无疑。
  温晴颤抖着看着这封信的内容：
  “唐晓，我们通信了这么长的时间，感觉已是华山论剑多年的老友，能否我们一起吃个饭，推杯换盏，煮酒论英雄？希望在下可以声情并茂地聆听到你更精彩的思想，另外，在下还有一件心事，暗藏心中许久，不吐不快！”
  温晴终于崩溃了。她把信扔到了唐晓身上，哆嗦的手臂，指着唐晓。
  “唐晓，你想要杨郭成，可以跟面试的时候一样，和我光明正大地竞争！你甚至还可以跟我商量让我放弃他！可现在，你让我怎么接受，你以这么卑鄙的方式，这样做事！”
  “温晴，你冷静点，你看这封信，有落款么？我真的不知道他就是杨郭成。”唐晓大颗大颗的泪珠随着温晴的眼泪一起滚落下来，她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她第一次觉得想要一口气把一切都倒出来的时候，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的心伤。
  “那你为什么不回复他，告诉他不见。你在犹豫什么？”温晴的眼神，如一把刀，锋利地看着唐晓；可在唐晓看来，温晴似乎已经瞬间将那把无形的刀，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唐晓想说，其实她确实对这个匿名信的作者，有一种共鸣的好奇，她想坦然承认，她确实通过这些信，看到了一个十分可爱的灵魂。
  可是，她说不出口。
  温晴绝望了，她蓦然地走进卧室，迅速收拾了行李，拿走了自己的所有东西，带走了糖豆儿送给她的一个小礼物，唐晓送她的那些，毫无意外地都甩到了地上。
  最后，温晴把一摞钱摔到桌子上，对唐晓狠狠地说。
  “这是我住的这半个月的房租，多一天的我都不会给你，少一天的，我也会要回来。我温晴从此与你唐晓，形同陌路。就当我从来都没有过你这个狗屎样坏心眼儿的烂朋友！我只希望你不要用你那个会算计的有毒的脑袋，去算计可爱的糖豆儿才好！”
  温晴说罢，狠狠摔上门离开了。
  唐晓跌坐到客厅的床上，看着一地狼藉，小声喃喃地说。
  “温晴，我连这人是男的女的，都不知道！你能为我冒险查长圊，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为什么？为什么？”唐晓每次说出一个为什么，声音就更高了一些，最后一声为什么，几乎是喊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然而，唐晓知道，这个自己曾认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的温晴走了，她是带着对自己的失望和仇恨离开的，她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