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运交华盖欲何求(1) 岁月的日记翻到一九八三年的一月,地处中国北方的东海省东山县还处于严冬时节,已经过了午夜,躺在床上的薛冰却是辗转难眠。他眼前不时浮现县委副书记叶卫红白天看着他的诡异笑容,心里忐忑不安。这个老对手一定是私下得到了什么不利于他的消息,所以才会笑得那么邪恶。 不久前东山县在建的重点工程东山桥突然发生垮塌事故,造成现场施工的工人两死两重伤。虽然薛冰不是现场指挥,可他身为县委书记是这项重点工程建设领导小组的组长,对事故有着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事故发生后,东山县委县政府组织了事故调查组,对事故进行了调查,随即将调查出来的事故原因向东山县所属的地级市滨海市领导作了汇报,薛冰也自请处分。现在一个多月过去了,估计滨海市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案就要出来了吧? 今天叶卫红的笑容中让薛冰有了不祥的预感,看来这一次对他的处分绝对不会轻了。 身旁的妻子林琴儿被薛冰翻来覆去搅醒了,伸出白净如玉的胳膊,搂在薛冰的脖子上,慵懒地说:“冰,怎么了,你怎么还没睡?”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偷偷地照进来,光影洒在了林琴儿的身上,薛冰嗅到了一缕女人的幽香,低头看妻子娇艳的面庞和迷离的眼神,心弦被拨动,再没心思想什么处分,嘴唇沿着林琴儿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滑向了林琴儿香腻的嘴唇,绞缠在一起,再也难以分开。 两人的手不停地撕扯,很快就身无片褛缠绕在一起。 结婚已经大半年了,薛冰感觉妻子的身体已经褪去了生涩,身体对身体已经熟悉,像两条扭动交缠在一起的水蛇,水乳交融。林琴儿的喘息越来越重,身子一下一下地往上贴过来。 激烈的颤抖中,薛冰仿佛觉得林琴儿是那寒夜里暖人的篝火,而自己就是那奔向火焰的飞蛾。身体在激情中化成了灰烬,灵魂升华离开了躯壳。 窗台上一盆腊梅感受到了室内的春意,干枯的枝头上花蕾忽然绽放,一朵接着一朵,嫩黄色的花儿,分外妖娆,冷香飘逸在房间里,让薛冰一下子惊呆了。 腊梅诡异的在这寒夜中盛放,让薛冰心中不祥的感觉更加强烈,便爬起来披着衣服,走到桌子旁,抓起桌上的电话就要往外拨,他想打电话给滨海市市委书记易东方。如果真的有对自己有什么处分意见出台,易东方这时肯定已经知道了。 林琴儿看着丈夫忽然离开了她,爬起来就去打电话,便开了床头灯,惊讶地问道:“冰,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晚了你还打电话给谁?” 林琴儿的话叫醒了薛冰,他这才意识到已经是半夜了,这个时侯打电话给易东方显然是不礼貌的。他放下了电话,为了掩饰着失态,编了个借口说:“我忽然想起白天一件事没处理好,想打电话给李鸣县长说说。” 林琴儿疼惜地埋怨说:“每天就知道工作,也不知道爱惜自己,快回来,这个时侯李县长还不是在睡梦中,你哪里找得到他。” 薛冰从桌子上拿起了烟灰缸,放到了床头柜上,点着了一根香烟,回到了床上,林琴儿赶紧用被子把他包紧,埋怨道:“现在这么冷,千万别感冒了。” 背靠着床头,薛冰一口一口地吸着香烟,他开始冷静下来,不由得暗暗埋怨自己,该来的祸事总要来,不会因为你害怕就不来。自己总还是一个县委书记,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那。 薛冰吸完了一根烟,心态已经完全放松了,拍拍一直担心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说:“我没事了,睡吧。”便关了床头灯,怀抱着妻子暖玉般的身体,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夜倒是好睡,早上薛冰精神饱满地来到了办公室。 秘书李飞看到薛冰来了,笑着迎过来,问候说:“薛书记早。” 薛冰笑笑,回答说:“小李早,今天我有什么重要的日程安排吗?” 李飞笑着说:“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粮食局的吴局长昨天来请示过,今天一个粮食会议请你参加,薛书记您当时答应了。” 薛冰点点头,说:“对对,那个会议几点开?” 李飞说:“九点半。” 薛冰说:“那小李你记得到了九点钟提醒我一下。” 李飞说:“好的。”说完掩上门退了出去。 一切似乎都还在正常的运转,薛冰舒适地坐到了椅子上,喝了一口李飞泡好的绿茶,心里开始觉得昨天是过于紧张了,紧张到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是不是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让他有点精神紧张?还是娶了漂亮的妻子林琴儿,令自己如愿以偿,幸福来得出人意料的顺利,反而有些患得患失了? 林琴儿是东山县一中的语文老师,一中的校花,前年从省师范学院毕业分配来的。她一米六五的个头,身材玲珑有致,瓜子脸,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笑脸上俩酒窝,怎么看怎么漂亮。 林琴儿刚分到县一中的时候,马上就引起了县里很多单身男子的注意。林琴儿的才貌双全也吸引了薛冰和叶卫红这两个在一心打拼事业的男人,开始找机会想一亲芳泽。 薛冰和叶卫红是东山县两个钻石王老五,都是三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都是东山县的县委副书记,这两个强有力的竞争者的加入,一下子就逼退了林琴儿其他的追求者。 薛冰的父母是一中的老师,他家就住在一中里面。近水楼台先得月,薛冰的父亲托一中的校长帮薛冰做媒,让薛冰得以占据先手,最终击败了叶卫红,抱得美人归。 想起了妻子,薛冰嘴角泛起了甜蜜的微笑,这是过去的一年中他最称心如意的两件事情之一,另一件事情就是成功的当上了县委书记。正所谓成家立业,自己在一年之内完成了人生两大重要的事情,一想起来就让薛冰心里别提有多惬意了。 这时门被敲了几下,他以为是李飞来告知自己开会的时间到了,就叫了一声:“进来。” 门打开了,进来却是滨海市市委书记易东方和组织部长向强。 易东方五十左右岁,中等个子,饱历风霜的脸上棱角分明,他原来是东山一中的老师,跟薛冰父母是同事,住在一中的时候跟薛冰家是邻居,两家的私交很好。易东方在一中的时候教过薛冰,两人有师生之谊,所以私底下薛冰一直称他为易老师。 向强四十多岁,中等个子,带着一副黑框眼镜,遮掩着眼睛很难让人看得分明,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薛冰老觉得他很像旧时的官僚。 见到进门的竟然是这两个人,薛冰楞了一下,赶紧站了起来,笑着说:“易书记和向部长怎么来了,这些办公室的人也不通知我一声。” 易东方脸上却一点笑容没有,板着脸,严肃地说:“薛冰同志,请通知县委所有在家常委召开紧急会议,有重要事项要宣布。” 薛冰的笑脸僵在那了,心中隐约感到了不妙,看来关于桥梁垮塌事故的处理意见真的出来了,昨天不祥的预感竟然应验了。 薛冰不敢迟误,安排秘书打电话通知每一个在家的县委常委,到小会议室开会。 秘书过了一会来告知常委们都到齐了,薛冰陪着易东方和向强走进了县委的小会议室。 易东方在会议桌的中间落座,什么客套话也没讲,直接说:“下面传达中共滨海市委对东山县桥梁垮塌事故的第一步处理意见。鉴于东山县县委对桥梁垮塌事故推诿责任,故意瞒报事故发生的真实原因,滨海市市委、市政府决定派出事故调查组,调查事故发生的真相。由向强同志担任事故调查小组的组长,在事故调查期间,希望大家积极配合调查小组的工作。” 宣布完,易东方问了一句:“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常委们回答:“清楚了。” 易东方说:“下面由向强同志宣布关于东山县委的最新人事安排。” 向强说:“我代表滨海市市委,宣布如下人事安排:免去薛冰同志东山县县委书记职务,听候组织调查。任命叶卫红同志为东山县代理县委书记。” 薛冰一下子呆在那里了,脑子嗡的一下,像炸了锅一样,向强下面说的什么,叶卫红又接着讲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得进去。 “薛冰同志,你不要有抵触情绪,我们只是想搞清楚问题,希望你能配合。”向强微笑着说。 薛冰对向强这句话特别反感,这种政工干部的作风,自己是很了解的。劝解诱导被调查的对象承认错误,是他们一向的做法,可他明明是没有错误的,他没错误交代什么? 薛冰站了起来,想往外走,嘴里说:“我要见东方书记,我的情况要跟他谈,我并没有隐瞒事故的真相的。” 向强脸上还是保持着固定的微笑,伸手拦住了薛冰,说:“薛冰同志,组织上知道你跟易东方有师生之谊,所以这次东方同志为了避嫌,主动要求不参与事故的调查工作。我劝你还是好好想一想,你要对自己的错误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认真检讨一下前段工作中的失误。” 薛冰心里一凉,明白了为什么易东方这次连招呼也不打,直接就免除了他的职务,看来易东方也承受到了各方面的政治压力。 薛冰心里对易东方抱有的一丝希望顿时幻灭,颓然地坐了回去。 向强看着薛冰的神情,等待着他消化自己所说的话,看到他沮丧地坐了回去,知道薛冰已经不再期望易东方能够出面帮他解决目前的困境,就说道:“易东方同志让我转告你,要认真面对自己的问题,要相信党会公平、公正的对待每一个同志,其中也包括犯了错误的同志。” 薛冰勉强笑着说:“我有什么错误?我真的没有隐瞒事故的真相。” 向强还是微笑着,说:“薛冰同志,组织上不会什么情况都不掌握,就盲目地调查一个同志,你不要心存幻想了,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的问题吧。一个好的表现态度也是组织上考虑如何处理犯了错误的同志的一个方面。” 薛冰叹了一口气,易东方说要他认真的面对自己的问题,组织上会公平公正对待自己,是不是意有所指?回想起整个东山桥的建设过程,他并没有故意隐瞒什么呀?难道真的是有些方面做错了?他心里已经没有了自信,就从这桥梁施工方案的编制,审批以及组建桥梁建设领导小组他担任组长的过程开始,一一向向强作了汇报。 向强听着薛冰的陈述,一边看着记录员记录,看看询问完了,说:“好,薛冰同志,组织上会对你今天的陈述进行调查核实,你回去等候组织安排吧。” 薛冰拖着两条象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腿离开了小会议室,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家中,一头便倒在了床上,蒙头就睡。 他从小到现在一路顺遂,从来也没受过什么挫折,骤然受此打击,一下子就完全被打懵了。 正文 第2章 运交华盖欲何求(2) 同一时间,在县委副书记办公室里,喝着茶的叶卫红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得意,薛冰受了处分,压抑了好久的怨气总算吐了出来,这让他感到十分的畅快。 叶卫红跟薛冰本来关系相处得还可以,他们之间的嫌隙的产生最初是因为薛冰的妻子林琴儿。叶卫红原来分管文教,林琴儿分来时,他是最先见到的。那时候能够有一个大学生分配到县里已经是不容易,(林琴儿是因为父母在东山县,为了方便照顾父母自己要求分配到东山县。)加上林琴儿出众的美丽,一下子就深深地吸引住了叶卫红。心动之余,叶卫红便屡屡寻找机会去县一中去亲近林琴儿,不过他没有直接挑明要跟林琴儿谈恋爱,他想等彼此熟悉一段时间后,再向林琴儿提出建立关系。 叶卫红想得是自由恋爱那一套,想小火慢煮,让他跟林琴儿的感情自然升华。可他没想到的是受到林琴儿吸引的人不止他一个,林琴儿一分到学校,薛冰的父母就看好了她,想让林琴儿给他们做儿媳妇,他们充分利用了同事的关系,让一中的校长给薛冰和林琴儿做媒,在校长的媒介下林琴儿和薛冰一见钟情,很快就定情了。 叶卫红的高山流水浪漫慢节奏遇到了薛冰的急就章,自然是大败亏输,只得眼睁睁看着林琴儿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在薛冰和林琴儿结婚的酒宴上,眼看着自己心仪的女子跟薛冰卿卿我我,叶卫红悔恨交加,不由得喝得酩酊大醉,自此把薛冰恨得入骨。 其后,薛冰借助易东方对他的赏识,成功击败叶卫红成为了西海县县委书记。原本两人都是东山县的副书记,虽然排名有先后,基本算是平起平坐,可自从薛冰升任了东山县县委书记以后,两人的地位就有了差异,叶卫红从内心里感受到薛冰在工作上处处压制自己,不得不陪着小心委曲求全。 这两次失败深深刺激了叶卫红,他把薛冰视为自己仕途上的绊脚石,必欲除之而后快。终于,东山桥的垮塌让叶卫红找到了机会,他参入工程施工的一个老部下向他报告了桥梁垮塌事故的真实原因,他这才知道是之所以会发生事故是因为负责现场指挥的王副县长为了赶工程进度,不顾事先已经出现桥梁垮塌的征兆,违章继续施工所造成的。叶卫红心中对薛冰处事的幼稚有些不屑,薛冰怎么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王副县长,相信了他为了推诿责任而编造出来的桥梁垮塌是因为施工方案编制欠缺的理由。 于是叶卫红准备了材料,第一时间汇报给了他在省里任职省委副书记的叔叔叶向,省里对此十分震怒,要求滨海市必须查清此事。同时,叶向向省里面指出易东方跟薛冰有师生关系,让省里面注意易东方有可能包庇薛冰,迫使易东方为了表示清白,不敢干涉事故调查的工作组的工作,也让易东方不能在叶卫红代理县委书记的任命上提出异议。 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薛冰肯定是要负上相当大的责任的,这应该可以宣告薛冰政治生命的结束了。想到这里,叶卫红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道:薛冰啊,薛冰,你别怪我,谁叫你老是跟我抢夺同样的东西那,不搬倒你,我叶卫红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有人在敲门,叶卫红敛去嘴角的得意,板下脸来,叫了一声:“进来。” 薛冰的秘书李飞进来了,媚笑着问叶卫红:“叶书记,我来请示一下,你是不是搬到原来薛冰书记的办公室办公?” 叶卫红想想,他现在是代理县委书记,还没有成为正式县委书记,现在搬过去似乎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他现在在哪儿,那儿就是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倒没必要浅薄地马上就搬到薛冰的办公室,就说:“先不要了,我还在这屋办公。” 李飞又问道:“那我的工作如何安排?” 叶卫红看着眼前这个家伙,心说真是此一时,彼一时,薛冰没出事的时候,他见了他老是爱理不理的,现在这一脸的甜笑,别提多谄媚了。 心情不错,叶卫红不想难为李飞,目前应该还是以稳定为主,就说:“这样吧,反正我原来也没配秘书,你就过来作我的秘书吧。” 李飞笑得更加灿烂,马上说:“谢谢叶书记,我一定会好好为您服务的。” 在家里躺了几天,薛冰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平日里每天忙得脚不着地也没觉得什么,想不到闲下来却是这么累。 有人敲门,薛冰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四十多岁方脸盘的中年汉子,是东山县果树站的站长张涛,薛冰强笑着,往屋里让着他:“进来坐。” 张涛笑着说:“别进去了,家里的多闷那,跟我出去转转,透透气。” 薛冰没动地方,木然地说:“我不想出去。” 张涛笑了,说:“为什么呀?难道说你被免了县委书记就不见人了?” 薛冰没有心情听张涛说笑,也不关门,转头进了屋,颓然地坐到了沙发上。 张涛跟了进来,伸手一把拉起了薛冰,说道:“起来,你还算是个男人吗?怎么了,这点风浪就被打倒了?” 薛冰挣扎着坐了回去,苦笑着说:“你别闹,我就是觉得浑身没劲,不想动。” 张涛不肯罢休,说:“你在家里躺了多少天了?走,跟我出去,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你的苹果矮化推行得怎么样了?” 提起苹果的矮化密植,薛冰眼睛亮了,矮化密植是张涛提出来的一种新的果树种植方式,能够获得苹果树早结果、早丰产、高效益。 东山县的山地很多,适合苹果种植,推广进行这种矮化密植的优点很多:一是树体矮小、管理方便;二是早结、丰产、早收益;三是单位面积产量高;土地资源、自然资源利用率高;四是果实成熟早、产量恢复快。基本上一年种树,二年开花结果,三年达到盛果期的好效果。所以两年多以前,张涛这一理论一提出来,当时还是副书记的薛冰马上就在县常委会上提出推广的建议,获得了常委会一致同意,随即在全县进行了硬性的推广。 到今年的九、十月份这一措施就已经实施了三年,应该是老百姓收获苹果的季节了。 不管怎样,这也是我任内为老百姓做了一件好事,薛冰想到了这一点便有了精神,他站了起来,对张涛说:“走,我们去看看。” 张涛开着果树站的破吉普,一路颠簸着来到了附近的果园,这里是张涛管理的示范果园,薛冰和张涛下了车,走进了果园。 现在是寒冬,果树枝头枯枯的,上面没有一片叶子,矮化密植了苹果树只有一人高,像一队士兵一样整齐的排列着。 张涛伸手摸索着树枝、树干,欣慰地说:“今年东山县的老百姓就能每亩收获几千斤的苹果了。” 薛冰看着张涛,颇有感慨地说:“东山县的老百姓应该感谢你呀,张站长。” 张涛笑了,说:“你不愧是当官的材料,到这个时侯还能说出官话来。” 薛冰认真地说:“我说的不是官话,我是真心替老百姓感谢你,你想这一年老百姓能增加多少收入,他们能不感谢你吗?” 张涛说:“我的方法再好,没有你来推广,老百姓还是不认,他们怎么也不会感谢到我的身上的。” 张涛是中国农业大学的高材生,对于果树很有研究,是薛冰提拔他做了东山县的果树站站长。三中全会以后,各地都在发展经济,薛冰接受了张涛关于东山县适宜果树发展的建议,在东山县大力推广果树改良,把原来口味差的小国光,全部改成了日本的富士,并推广了矮化密植。 收获的季节到了,可薛冰并不能作为县委书记来摘取丰收的果实职务,心中难免遗憾,他说:“这一切虽好,可是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张涛笑了,说:“你是不是对你被免去县委书记这个职务还在耿耿于怀那?” 薛冰脸色黯淡了下来,他目光看向远方,说:“说实话,我真的是很在意。” 张涛劝慰说:“谁的一生也不会一帆风顺的,你应该读一读庄子和老子,学习一下他们处世的态度。” 薛冰还是有所不甘地说:“这次事故说实在的我应该负领导责任,可是也不能一下子就免去了我的职务呀。” 张涛说:“我觉得这很正常啊,只有免去你的职务,才能把事故的真相调查清楚。” 薛冰不满地说:“张哥你也以为我故意隐瞒?” 张涛笑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我觉得这应该是程序上的安排吧。” 薛冰说:“也是,只是不知道调查要进行到什么时候?” 张涛说:“你也别太在意一时的得失,人生的起起伏伏再正常不过了,你要有一种淡然处之的心态,才会在这个社会上过得快乐。” 正文 第3章 运交华盖欲何求(3) 薛冰笑了,说:“张哥是在说我过于贪恋权位了。” 张涛并没有客气,责问薛冰说:“不是吗?你一个大男人,把自己锁在家里面不出门,你在躲什么?有什么好躲的?难道躲就可以把事情解决了吗?” 是啊,我在怕什么,就算是被撤职了,难道我就不活了,薛冰忽然觉得自己很好笑,就像一只躲避猎人的野鸡,把头躲进树丛里就以为猎人抓不到自己了,其实野鸡的屁股还露在外面那。 想到这里,薛冰自嘲地说:“张哥是不是觉得我很好笑?” 张涛瞪了薛冰一眼,说:“你何必在意别人是不是觉得你好笑?人越不过去的只是自己这道坎,而不是别人对你的看法。” 张涛的话让薛冰感觉有如被醍醐灌顶,他本来就是一个志向远大的人,此时心中的块垒一下子去掉了,豪气顿生,哈哈大笑着说:“我薛冰堂堂七尺男儿,想不到倒把自己做小了。” 张涛看看薛冰,见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知道他已经从自己的心圈中解脱了出来,便笑着说:“你能看透这一点就好,免了县委书记又怎么样,你这么年轻,可以从头再来嘛。” 想透了的薛冰话里面便有了自信,笑着说道:“对,我可以从头再来,县委书记算什么,我的天地应该比东山县大得多。” 张涛笑着说:“好男儿当胸怀天下,你有多大的胸襟,你才能做多大事业。” 薛冰多日的闷气没有了,感激地对张涛说:“谢谢你的开导,张哥,这下子我的心里敞亮多了。” 张涛拍了一下薛冰的肩膀,说:“其实关键还是你自己能看透这一步,这个别人只能开导一下。这件事情你也不要谢我了,是林老师看你这些天颓废的样子,让我来开导你的。” 没想到竟然是琴儿不想自己这样沉沦找张涛劝解自己的,薛冰心里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地说:“张哥,我一个男子汉,倒不如我老婆看的开,真是丢人。” 张涛说:“夫妻连心,我看得出,林老师对你现在这个样子很是心疼,你可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番情意。” 林琴儿这些天心里一直很烦闷,还没办法找人诉说。造成她烦闷的缘由都是因为薛冰被免职,薛冰的被免职给她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本来林琴儿是一中的校花,在学校里已经是万千宠爱在一身了,与薛冰的结合,更加抬升了她在学校的地位。以前上至校长,下至学校里每一个员工,哪一个见了她不是笑容满面地打招呼。可是薛冰一被免职,好多人见了她老远就躲开,就像她得了麻风病一样。学校里的同事对她的疏离让林琴儿感觉十分别扭,是丈夫薛冰犯了错误被免职,与她有什么关系。 林琴儿生平第一次领会到这社会上人是那么的世故,明白了以前那些笑脸原来不是给她看的,而是笑给县委书记看的。 这些林琴儿都还能承受得了,让她承受不了的是丈夫受了打击之后的憔悴样子。现在的薛冰每日就像掉了魂似的,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哪里还有当初做县委书记时的神采飞扬? 林琴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薛冰,只能在旁边心痛地看着丈夫一天天沉沦下去。 今天在上班的路上,林琴儿遇到了张涛,张涛把车停下来跟她打招呼。林琴儿知道张涛跟薛冰的私交甚好,就把薛冰现在的样子告诉了张涛,希望张涛能够帮忙劝解一下他,张涛说他正想要去找薛冰,并且说他保证有办法让薛冰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中午下课铃一响,林琴儿就离开了学校,她心中惦念着薛冰,也不知道张涛跟他谈了没有,谈的效果如何?她买好了菜就往家里赶,想要回家给丈夫做一顿好吃的。 一进门,林琴儿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饭菜香气,薛冰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林琴儿再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味道,她知道丈夫已经从颓废中解脱出来了。 林琴儿进了厨房,笑着问:“冰,做什么好吃的那?让我来做吧?” 薛冰回头亲了林琴儿脸颊一下,一脸笑容地说:“琴儿,你回来了,不用你动手,马上就好,一会儿让你尝尝我的好手艺。” 林琴儿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了丈夫,脸贴在丈夫的后背上,欣慰地说:“冰,你这个样子真好,这才是我喜欢的你。” 薛冰拍了拍林琴儿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琴儿,对不起,这些天让你为我担心了。” 林琴儿听了,鼻子一酸,差一点哭了出来,她把丈夫抱得更紧了,说道:“你知道就好。” 薛冰几下子炒完了菜,拖着林琴儿的手来到了餐厅,学着京剧的念白说:“来,娘子,尝尝小生做的菜。” 林琴儿被逗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相公,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好吃。” 薛冰盛了一碗米饭递给林琴儿,说:“快尝尝我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独家秘方。” 林琴儿吃了一口,不由得称赞说:“嗯,好吃,冰,你是怎么做的,西红柿做得这么脆嫩。” 薛冰说:“告诉你了是独家秘方,自然有独到的功力。” 林琴儿撒娇说:“我要你告诉我,到时候我也做给你吃。” 薛冰说:“说穿了就简单了,就是要事先把用沸水把西红柿烫一下去皮切丁,炒的时候一定要旺火急炒才行。” 林琴儿说:“哦,原来就这么简单。” 薛冰说:“简单,你掌握了诀窍自然就简单了。当初我对一个老厨师做这个菜怎么那么脆嫩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我给了他一盒大前门作交换,他才告诉我这个诀窍。” 林琴儿微笑着看着丈夫,称赞说:“想不到你对做菜还肯这么钻研。” 薛冰说:“其实我很喜欢做菜,只是做了县委书记,忙得没时间再做了。现在好了,我无官一身轻,可以天天做菜给你吃了。” 林琴儿点点头,说:“好哇,我做的菜没你做得好吃,这下我可有口福了。” 薛冰忍不住伸手爱惜地抚摸了一下林琴儿的脸庞,说:“小馋猫。” 林琴儿把脸往丈夫的手里贴了贴,说:“冰,你做不了县委书记,可以开个饭店,现在不都提倡改革开放吗,我们可以顺应这个潮流,自己做生意嘛。” 这几天薛冰对下海做生意不是没有想过,但这不是他优先考虑的选择。做生意也许可以赚一点钱,但论及男人要在这世上做的事业,他认为首选是从政。除了从政,这世上的其他职业的影响力都是很限的,只有从政才能主宰事情的发展趋势;只有从政才能影响别人的命运;也只有从政才能把自己为这社会服务的主张发挥到极致。 士农兵工商,自古以来士就是第一位的,而商只是敬陪末座的角色,出仕向来是中国男人们的第一选择。 所以做生意也许是薛冰个人字典里的一个选择,但那只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只有到了在仕途没有其他出路的时候,他才会选择做生意。 但自己目前这个状况,纵是有再多的豪情壮志,薛冰也没办法在妻子面前表达出来,他只能顺着妻子的话头说道:“是呀,等组织上出来了结论,实在不让我在政府里呆了,我会考虑做的。” 林琴儿笑了笑说:“就是,哪个行业不吃饭,我想以你的能力做饭店也一定能做到最好。” 话是这么说,林琴儿心中却难免有些失落,做了小老板,丈夫就没有了县委书记那么的风光,她这个小老板娘,自然也就无法重拾人们对县委书记夫人的尊崇。 薛冰并不知道妻子心中的想法,他感念妻子对自己的鼓励,握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说道:“琴儿,我一定会努力的,相信我,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 林琴儿微笑着看着丈夫,眼前这个男人又有了做县委书记时候那种豪情了,男人嘛就要这样,要的就是那种敢于面对一切的气魄。 林琴儿心中不由得有些欣慰,也许不久丈夫就会重拾往日的风光了。 盘旋在心里多日的失望与怨艾一扫而空,薛冰的心态轻松了起来,开始走出家门,四处去转转。刚过了春节不久,县政府大院里面大概还在拜年,薛冰自己的身份有些尴尬,不太方便进去,就自己去到农田里看墒情。反正不能老是把自己困在家里,老是困在家里,一条蛟龙也会变成泥鳅的。 三中全会以来,农村搞了联产承包,极大地提高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把麦田都维护的很好。薛冰借了农人的铁锹在麦田里挖了一下,蹲下去在小麦根系部位抓了一把土,握了握,把土握成团,抛接后土团散开花,薛冰看看自己手上留有湿印,根据经验,知道这里的土壤湿度正合适,这就是农民所称的“好墒”。心说不出意外,今年东山县应该又是个丰收年景。 正文 第4章 运交华盖欲何求(4) 东山是个农业县,没什么工业项目,小麦丰收起码保住了农民一年收成的一半。 薛冰欣慰地站了起来,看到周边的冬小麦开始返青了,时光流逝,原来春天已经来了。 县委办公室通知薛冰,易东方市委书记找他,薛冰估计可能是桥梁垮塌事故的处理意见出来了。 来到易东方的办公室,秘书送了茶进来就退了出去。易东方上下打量着坐在沙发上的薛冰,微笑着说:“不错,小冰,看你的精神状态,没受这次调查的打击。” 薛冰回答说:“我相信党,相信市委,相信我一定会受到公正的对待。” 易东方盯着薛冰的眼睛看了一会,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有没有私下里恨我这次出了事情不帮你?” 薛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笑着说:“开始有点埋怨,后来知道易老师你也承受了很大的政治压力,也就理解了。” 易东方点了点头,说:“算是你小子说了实话,你能理解就好。这次我如果站出来帮你,只能把事情搞得更复杂,反而会给某些人以口实,让人家借机攻击我。那样既帮不了你,也会让我的处境尴尬,还不如我放手让调查组的工作人员进行调查,等出来了调查结论,我再来处理。” 薛冰急于知道对自己的处理结果,便问道:“那现在结论出来了?” 易东方反问道:“你说那?” 薛冰笑着说:“易老师你找我了,说明结论出来了。” 易东方说:“你自己认为会是个什么结论?” 薛冰想了想,心中没底,便含糊地说道:“这不好说,这段时间我认真想了事件的整个经过,我真的没隐瞒事故的真相” 易东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年轻人,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心里还是很欣赏他的才华的。只是薛冰年少得志难免有些张狂,这可要敲打着些,不要让他的张狂毁了自己,于是把脸一沉,严厉地说:“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很冤枉吗?你对自己的行为有过充分地反省吗?” 薛冰看易东方的脸变了颜色,觉得自己的问题似乎是很严重,不敢再拿出那幅不当回事的样子,低下了头说道:“对不起,老师,我在事故中确实有些行为是错误的,请组织上对我严肃处理。” 易东方继续严厉地责问说:“你问问自己,你认真地履行了你领导小组组长的责任了吗?” 薛冰头更低了,他心中清楚因为是挂名的领导小组组长,他并没有十分重视这项工作。 易东方看薛冰的样子,知道敲打得已经差不多了,语气缓和了下来,说道:“组织通过这次调查,认为你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不过你虽然犯了一定的错误,有失职行为,但导致事故的直接责任不在你,而在于现场指挥的王副县长。” 薛冰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心也就放下了一大半,易东方宣布的结论说明他的政治生命还有一线生机,只是结论中说他犯了一些错误,不知道组织上会如何处理他。 易东方接着说:“组织上考虑一个年轻的干部成长得不容易,基于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拟作如下处理,你行政降一级,同时组织上认为你不再适合担任原有的职务,你要有心理准备,组织上要对你降职安排工作。”(领导干部降职制度,是指任免机关对工作能力较弱或者其他原因,不适宜担任现职的领导干部,予以降低职务使用的一种干部管理制度。这与行政降级是不同的。) 薛冰听完,心里很是高兴,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一名从政的官员,组织上对自己这样的处理,真是很宽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薛冰表态说:“谢谢组织上的信任,我一定会在新的岗位上做好自己的工作的。” 易东方说:“你知道端正自己的态度这很好。现在结论即将出来,组织上需要重新给你安排工作,今天我特别让你来,是要私下征求你的意见,现在有两个职位,你会选择哪个。” 薛冰明白,易东方这是对自己的照顾,不由得很是佩服易东方这种处理事情的方式,不能接触的就回避,现在结论出来了,在权限范围之内,他又开始对自己加以照顾了,这样于情于理都是说得过去的。 薛冰说:“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易东方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听你说这样的套话,现在有一个县委的办公室副主任和一个乡镇的党委书记两个职位的空缺,我想问一问你选哪一个?不过事先声明,那个乡镇可是很艰苦的。” 薛冰想了想,说:“我去那个乡镇吧。” 易东方说:“你想清楚了,我再说一遍,那个乡镇可是很艰苦的。” 薛冰说:“我有信心改变它的面貌。” 易东方点点头,赞许地说:“你果然没令我失望。你不选安逸的办公室副主任,反而选了一个困难乡镇的党委书记,说明你还是想为人民干点事情的。” 薛冰私心里其实是觉得一个艰苦的乡镇更容易出成绩,而县委的办公室副主任,虽然平稳,却是没多少发挥自己的空间的。 俗话说宁为鸡头不为牛后,自己就是要做这个鸡头,早一点出成绩,以刷洗被贬职的耻辱。 易东方接着说:“这次你下去,要靠自己的努力给我干出一番成绩来。” 薛冰信心满满地说:“你放心,易老师,我会做到最好的。” 易东方说:“下去了,你自己要小心,越是艰苦的地方可能越是是非多,你也不要指望我能给你提供任何帮助,有正当的要求跟当地县委提,不要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你要是做出了成绩,组织上自然会看到的。” 薛冰说:“我知道。” 易东方说:“改变一个地方的面貌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的,你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有时间也多看看书,学习学习,充实自己。现在中央已经开始注意干部队伍的年轻化,你要做好准备,也许不久的将来,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上的担子会加重的。” 薛冰说:“好的,我会努力学习充实自己的。” 易东方站了起来,从身后的书柜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了薛冰,说道:“知识嘛要知道灵活运用,要弃除糟粕,攫取精华。这本书我送给你,你好好看看,琢磨一下里面的道理。” 薛冰接过来,是一本清人梁章矩《归田琐记》,自己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本书,不明白易东方送这本书究竟是啥意思,但也不好意思当面翻看,只是说:“谢谢易老师,我会认真看的。” 易东方看了看手表,说道:“好了,就这样吧,新的任命组织部门很快就会通知你的,你回去准备准备吧。” 薛冰站了起来,告辞出去了。 易东方看着薛冰离去的背影,心中对这个年轻人还是有着很多期许的,薛冰有冲劲,有想法,运用得当,绝对是一把好手,但愿他不要被他将要去的那个乡镇磨平了棱角。 想起了那个乡镇,易东方不由得有点担心,这个年轻人能够搞好那个乡镇吗?那可是个极度落后封闭的地方,很多人被派到那里,都沉沦了下去,薛冰会不会也在那个地方折戟那? 易东方忽然觉得派薛冰去那里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自己是不是对薛冰太残酷了些,毕竟这个年轻人是他一手提拔的,私心里并不希望他受什么伤害。其实这次给薛冰这么重处罚易东方并不赞同,可是这个决策并不是他可以完全左右的。 政治总不能尽如人愿,妥协有时也是一种必要。 本来这次处理薛冰市里面原本报给省里面的处理方案是薛冰行政降一级,仍担任东山县县委书记,可是省委副书记叶向派系的人坚持要将薛冰撤职,不同意市里面的处理意见。 易东方明白,叶向是为了他侄子叶卫红能够升任县委书记,所以才不想让薛冰复职。易东方当然不想让叶向得逞,为了维护他的弟子据理力争。 在双方争执不下之时,省委书记方中提出了折中方案,他说:“撤职似乎处分得重了一点,可薛冰这个同志在处理桥梁垮塌这一事件中的表现说明他的能力尚不足以承担县委书记这一重任,还是把他放到下面乡镇一级锻炼锻炼再说吧。” 当时干部管理制度尚不十分严格,也没有明确的立法,往往一个主要领导干部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普通干部的仕途。方中作为一省的最高领导,他的话起了一锤定音的作用,易东方和叶向都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有了这个让薛冰降级降职任用的处理意见。 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易东方想道。不管他了,如果薛冰真的不是那么块材料,到时候再想办法把他调上来给他个闲职就是了。 正文 第5章 运交华盖欲何求(5) 回到家的薛冰,翻看着易东方送给他的《归田琐记》,越看越奇怪,这本清人的笔记有什么奥秘吗?值得易东方专门送给自己。 书中介绍梁章钜,字茝中、闳林,号茝邻,晚年自号退庵,祖籍长乐,后迁居福州。他生长在明清以来“书香世业”之家,“幼而颖悟”,四岁从母开蒙读书,九岁能诗,并博览群书,立志著作,二十岁中举人,嘉庆年间时二十八岁成进士。嘉庆十年开始任礼部主事,嘉庆二十一年考选军机京章。道光元年升为礼部员外郎,任大清通礼馆、内廷方略馆编修。后来,历任湖北荆州知府、江南淮海河务兵备道,以及江苏、山东、江西按察使,江苏、甘肃、直隶布政使;鸦片战争期间,任广西、江苏巡抚,一度兼署两江总督,不久以疾告归。这个与林则徐同时代的人物的仕途阅历倒是很丰富,书中记载了他的一些仕途见闻和一些民间验方之类的,薛冰草草看了看,有点不知所谓的感觉,随手就放到了一边。 组织上新的任命很快就通知下来,薛冰被任命为东山县相邻的西海县陈家夼乡党委书记。薛冰是知道这个陈家夼乡的,它与东山县紧邻,翻过一座山就是,两地并不直接通车,要到那边需要到西海县城绕过去,坐车过去怎么也要大半天时间。 陈家夼乡四面都是山,地理环境闭塞,只有一条公路通往西海县城,还要经过有名的十八盘山路,物资难进难出,所以陈家夼乡十分的穷困,老百姓忙活一年,能够吃饱肚子已经是很不错了。 薛冰心里对即将到来的任命已经有所准备,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不会是一个好的去处,可仍然对自己被派到陈家夼乡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感到吃惊。要改变这个地方的面貌可不是说句话那么简单,现在薛冰手中并不掌握任何资源,他明显感觉底气不足。 林琴儿对陈家夼乡并不是十分了解,她只是为丈夫重新工作而感到高兴,便开始兴奋地给丈夫准备行装。 薛冰看着兴致勃勃忙碌的妻子,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跟妻子介绍陈家夼乡的情况,同时他对于妻子是否也把工作调到西海县也拿不定主意。如果是风风光光升职到西海县,要把妻子调到西海县安排一个好的工作自然很容易,可他是降职到了西海县,今后好长一段时间只能在那里夹着尾巴做人,肯定无法对妻子的调动说三道四。 如果没有办法安顿好妻子,岂不是让妻子跟着他过去受苦? 薛冰可是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意让林琴儿受他的牵连承受苦难。 可林琴儿如果不调过去,夫妻只能是两地分居,这对还在甜蜜期的夫妻是多么残忍的事情。想想也是幽默,虽然只隔了一座山,算是近在咫尺,却因为两地不直接通车,要经过几百公里的车程,见面一次要近乎一天的时间。 薛冰想了半天,还是拿不定主意,只好试探地问林琴儿:“琴儿,你说我到西海工作,你的工作要怎么办?” 林琴儿想都没想地说:“我当然要跟你调过去了。” 薛冰对妻子的态度感到十分欣慰,看来她并没有因为地位的变迁而嫌弃自己。虽然这样,薛冰还是说:“琴儿,你有没有想过我这次去身份是很尴尬的,一个被降职的小乡镇党委书记是不能对你调过去的工作提什么要求的。” 林琴儿说:“我想调过去也是教书,能陪着你就好,学校好坏对我来说无所谓的。” 薛冰说:“可我不想因为我让你受苦。” 林琴儿走到薛冰身边,抱着丈夫说:“冰,你放心,嫁鸡随鸡,我跟了你就不怕受苦。” 薛冰还是有些不忍心,便说:“还是我先过去看一下,等稳定下来,我再想办法把你调过去,好吗?” 林琴儿略微思索了一下,说:“也好,你自己先去西海吧,也省得一去就要为我的工作牵涉你的精力。” 调查工作结束薛冰被降职使用,叶卫红的代理县委书记顺理成章获得了转正,他悬了一段时间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虽然对薛冰的处理没达到预想的效果,可被降级降职使用,这记在档案里是薛冰一辈子都洗不掉的污点,叶卫红已经是十分满意了。 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办公室,叶卫红忽然觉得这个用了很长时间的空间变小了,别说以前还真没注意,原来自己的办公室就是比薛冰的县委书记办公室小很多。 想到薛冰的办公室已经闲置了一段时间了,而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县委书记了,为什么不搬到薛冰的办公室去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而且他不搬过去,在东山县也没人敢用那间办公室。 想到这个,叶卫红有些心痒难耐,潜意识中也有夺取了薛冰阵地的快感,就抓起电话打给了秘书李飞。 李飞接了电话,甜甜地问道:“叶书记,您找我有事情?” 叶卫红说:“小李,你把薛书记原来的办公室收拾收拾,回头我搬过去办公。” 李飞说:“好的,我马上收拾。” 上午没有什么工作安排,叶卫红有些无聊地坐在办公室里,等着李飞通知他办公室收拾好了。好半天李飞都没有来电话,叶卫红有些坐不住了,就站了起来走出办公室,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的工作人员都向他打招呼,他点点头,并不看那些人的面孔,自顾地向前走。 停下来的时候叶卫红看到自己来到了薛冰的办公室门口,这才意识到他是想要到这间办公室里看看。门半掩着,叶卫红看到李飞和其他办公室人员正在忙碌地擦着桌子窗户,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李飞看到他,笑着说:“叶书记,你再等一下,马上就好。这办公室好些天没用,脏得很。” 叶卫红点点头,他站在屋子的中间,环视着这间原来属于薛冰的办公室,忽然觉得人生真是好笑,这才几天还是薛冰在这里指手画脚地调度东山县的工作,转眼间就换做自己来当家作主了。他想到此刻的薛冰也许正艰难的行走在陈家夼乡的山路上,心中竟油然生出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感慨来。 正文 第6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1) 在办公室里等薛冰来见面的西海县的县委书记周兴心情十分烦躁,他的情人机要科的秦梅已经订好日子要跟别人结婚了。 周兴从滨海市被派到西海县任县委书记的时候,妻子为了让儿子留在滨海市继续接受良好的教育,并没有跟他一起调到西海县来工作,所以周兴是一个人在西海县生活。 过惯了夫妻生活的周兴自然不习惯一个人的孤单和寂寥,很快就利用县委书记的优势地位把秦梅这个漂亮女人发展成了自己的情人。本来两人正你侬我侬打得火热,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县委大院里关于周兴跟秦梅关系暧昧的流言蜚语突然甚嚣尘上,迫于舆论的压力,秦梅在机关里随随便便找了一个叫吴明的男人就要结婚。 那个男人周兴见过,瘦瘦长长,像麻杆一样,一张马脸,丑到不行了,无论从哪一点看跟秦梅都不般配。他知道秦梅是因为自己才甘愿受这种委屈,心中很是心痛她,可又不能离婚娶她,更不能对她的婚姻加以干预,这可真是让周兴有苦难言。 在这个婚姻还被看得很神圣的年代,一个因为第三者离婚或者生活作风有问题的干部组织上是会将其打入另册的,周兴不想因为秦梅终结他在仕途上前进的步伐,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梅跟别人结婚。同时,周兴提醒自己,跟秦梅的来往应该适可而止了,机关里很多眼睛盯着自己,特别是县长王东,这家伙早就想找到把柄,把他挤走好取而代之。 东山县的薛冰今天刚到县组织部来报道,组织部长何峰打了电话过来,问周兴要不要见见他,周兴就安排跟他见一面。说起来这个新任的陈家夼乡党委书记周兴是认识的,两人在滨海市的工作会议上见过几次,彼此倒也没有深交,只是见了面点点头而已。 那时候的周兴对薛冰是有一些妒忌的,妒忌他少年得志,不像自己四十多岁了,才做到了这个西海县的县委书记。当时的薛冰意气风发,正是春风得意,哪知道今天竟然来给他做下属来了。 就薛冰来这里工作,叶卫红给周兴打过电话,在电话里叶卫红说薛冰这个人爱出风头,要周兴注意控制使用,不要让薛冰在西海县里兴风作浪。周兴明白叶卫红的意思,是要想办法压住薛冰,不要给他翻身的机会。 周兴了解薛冰的底细,他跟滨海市委书记易东方关系亲密,有师生之谊。而易东方与叶卫红的的叔叔副省委书记叶向在政治上是有很大的分歧的,两人分属两个派系。周兴来西海县之前曾经是叶向的秘书,在滨海市官场里他是明明白白叶向派系的人,叶卫红也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才敢打电话来让他压制薛冰的。 想到了易东方,周兴心中难免有些怨气,他很是怀疑易东方因为叶向的关系打压他,让他在这个经济比较落后的县一呆就是四年。哎,官场上的步子要走对了,就会步步上升,一步走得不对了,就会什么也跟不上。他如果在西海县县委书记位置上再这么迟延下去,也许要终老于此了。 易东方把薛冰钦点到了西海县做他的手下,也不知道出于何种目的?特别还是在最落后的陈家夼乡任职,那里可真是一个穷地方。难道薛冰什么地方得罪了易东方吗?如果是那样,薛冰可是死定了,滨海市两方重要的政治人物都在想方设法整他,他应该没什么政治前途可言了。官场上真是风云莫测,想到这里,周兴甚至有点同情薛冰了。 叶卫红要他压制薛冰真是多此一举,就周兴对陈家夼乡这个破地方的了解,即使不压制薛冰,他也兴不起多大的风浪来。周兴心中决定任由薛冰在陈家夼乡自生自灭,如果他是能人,自然会把乡里的工作做好,自己就是想要压制也是压制不住的;如果他没什么本事,就陈家夼乡那个条件,他自然就会死在那里了,根本就用不着自己来压制。 敲门声响起,应该是组织部长何峰领着薛冰来了,周兴收拾好心情,说了一句:“进来。” 何峰带着薛冰走了进来,对周兴说:“周书记,陈家夼乡新来的党委书记薛冰来见你了。” 薛冰紧走几步,来到周兴面前,说:“您好,周书记,我来报道。” 周兴跟薛冰握了一下手,笑着说:“欢迎你来我们西海县工作。” 周兴把薛冰让到了沙发上坐下来,从神态上看薛冰还是那么气宇轩昂,似乎并没有受这次查处的影响。 周兴不想让薛冰这么自在,他喜欢一开始就建立自己对下属的心理优势,这样以后才能顺利地领导他们,于是说:“薛冰同志,你在东山县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希望你能在新的岗位好好工作,不要因为受了处分就撂挑子。” 心被刺痛了一下,薛冰听得出周兴说这句话别有意味,是故意把他受处分的事情再提出来打击一下他,可薛冰又说不出什么来,人家作为领导嘱咐他干好工作是没什么错误的,只好笑笑说:“我会好好干的。” 周兴看出来薛冰嘴角的笑容有些尴尬,心说到底还是年轻,没修炼到家,情绪都无法完全掩饰住。慢慢来吧年轻人,你受的挫折还少。等在官场上混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不会喜怒形于色了。 周兴说:“当然你也不要因此背上心理的包袱,工作干好了,组织上会看得到的。” 薛冰知道周兴开始说场面上“有用的废话”了,这些话都没什么实际意义,可是没它们场面就进行不下去。 薛冰说:“周书记对陈家夼乡的工作有什么指示?” 周兴笑笑,说:“指示谈不上,陈家夼乡是我们县经济最弱的一个乡,极度贫困,我们知道你是很有能力和经验的,希望能够为我们找出陈家夼乡贫穷的根源,彻底改变陈家夼乡的落后面貌。 薛冰知道这都是废话,如果一个乡贫穷的根源这么好找,那它早就旧貌换新颜了。 但是废话也要接着说下去,薛冰表决心一样地说:“我会努力工作的,尽快改善陈家夼乡的落后面貌。”话是这么说,其实陈家夼乡是个什么样子他都不知道,如何尽快出成绩薛冰自己都不清楚。 周兴问道:“你过来任职,家属的工作怎么办?要不要县委帮你做些安排?” 薛冰说:“我家属暂时还不想跟我过来工作。” 周兴说:“轻装上阵也不错,等做出成绩来了再把她调过来也不晚。” 薛冰点点头,说:“是。” 该谈的事情似乎已经谈完,周兴想早点结束谈话,烦躁的心情已经让他强笑不出来了,于是站了起来,对薛冰说:“那就这样。我就不送你到陈家夼乡就任了,让何部长送你去。” 薛冰知道谈话结束,站了起来,说道:“希望以后周书记对我们陈家夼乡的工作多多支持,我先走了。” 周兴拍拍薛冰的肩膀,说道:“好好干。”说完把薛冰和何峰送到了办公室门口。 薛冰回过头想说再见,却发现周兴已经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吉普车上了十八盘,随着越盘越高,薛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由于这条公路开凿十分困难,路面很窄,仅能让两辆车相错而过,坐在车上的薛冰感觉自己就像行走在悬崖边上一样,时时刻刻都有从高处掉下去的危险。 何峰神色也有些紧张,看着薛冰,强笑着说:“没办法,自古华山一条路,这是唯一一条通陈家夼乡的道路,不走这里不行。” “这倒真是‘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了。”这句伟人的诗词倒是很符合他目前的心境,薛冰顺口就讲了出来。 何峰闻言仔细地打量了薛冰一下,笑着说:“薛书记还有这种豪情,不错。” 薛冰苦笑着说:“我要从这里重新起步,还望何部长不要见笑。” 何峰鼓励他说:“有些时候困难反而会成为一个人前进的动力,你千万不要气馁。” 半个多小时以后,山路陡然开阔,吉普车已经走完了十八盘,上了土路,车轮扬起一路灰尘,薛冰和何峰赶紧关上了车门上的玻璃。 何峰说:“到了你管辖的区域了。” 薛冰看了看外面,眼前的几块麦田葱葱绿绿,一片生机,倒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贫困。 薛冰说:“看起来还可以嘛。” 何峰笑笑,说:“你不要只看这里,陈家夼乡四面是山,交通闭塞,有时县里面就是有心想帮这里做些事情,都因为成本过高而不得不放弃。” 薛冰四面看了一下,远处都是高高的山脉,无怪乎进这个陈家夼乡要走那么险的十八盘。在这里就是生产出什么东西,也很难运出山去,看来这个地方贫困也是受自然条件所限。 正文 第7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2) 车来到陈家夼乡驻地的时候,薛冰都有些怀疑看到的景象,几排低矮的农房,一条扬尘的土路,到处呈现出一副破败的面貌。这是一个镇政府驻地吗?这简直就是一个破旧的村落。 见到吉普车进了大院,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迎了出来,何峰说这就是陈家夼乡的丁理乡长。丁理个子不高,方脸盘,脸很黑,一副憨厚的样子,握手时,薛冰感觉他的手很有力道,满是老茧,知道这是一个实在的人,听何峰在组织部谈过,原来的陈家夼乡党委书记因病常年休养,现在镇的日常工作就是由这个丁理在主持。 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何峰就匆匆得回西海县去了,薛冰把自己的随身物品送进了宿舍,环顾着四周简陋的家具,这就是以后要长期战斗的地方,自己能够在这个艰苦的环境创造出一番事业来吗?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颠簸,薛冰还真有些累了,倚着铺盖就睡了过去,既来之则安之,他相信事情总是有解决的方法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薛冰直接找到了丁理,他想跟丁理谈一谈,了解了一些陈家夼乡的情况。交谈中薛冰了解到陈家夼乡有四十多个自然村,总面积128平方公里,人口不到六万人。山多地广,山岚、荒山、荒地资源丰富。 薛冰有点疑惑地说:“按说这自然条件还可以,为什么陈家夼乡就那么穷困那?” 丁理说:“主要原因在于水利条件不行,完全是在靠天吃饭,老天爷下雨,老百姓就能过个丰收年,老天爷不下雨,这一年的粮食就会歉收。” 薛冰笑笑说:“知道毛病在那就好,水利不好我们兴修水利嘛。” 丁理摇摇头,说:“薛书记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乡是被人遗忘的角落,穷得要命,哪里还修得起水利。” 薛冰说:“难道说就没有人尝试过?” 丁理说:“不是没有人尝试过,前几任书记都有想办法,可是陈家夼乡底子太薄,现在又分田到户,老百姓都号召不起来,乡里哪里还能组织大伙兴修什么水利。时间长了,他们的心就淡了,也就不热衷搞什么水利了,都在想尽办法活动离开这个鬼地方。” 薛冰说:“既然这个陈家夼乡山多,应该植被也多,按道理讲,有树有山,不应该缺水的。” 丁理说:“薛书记你刚来,不知道情况,前些年山上的树都被砍了,开成了梯田,可是梯田水上不去,就没办法种下去了,山就荒了。山荒了,水土就保持得不好,水就慢慢没有了,恶性循环。” 薛冰听完,心里沉吟开了,这个难题一定要解开,别人可以有途径离开这里,自己是犯了错误被贬到这里来的,除非是在这里干出些成绩来,否则恐怕自己要终老于此地了。 丁理看薛冰不说话,又说道:“薛书记是不要先召开个碰头会,跟镇上的同志先见个面?” 薛冰想了想,倒也不急着跟镇上的同志们见面,就说道:“先不要了,我先到下面走走,看看每个村的具体情况。要调查研究后才有发言权嘛。” 丁理说:“也好,我回头让文书小李带着你到处走走。” 薛冰说:“我没有乡镇的工作经验,以后丁乡长要多帮助我。” 丁理笑笑说:“我一定会配合好薛书记的工作的。” 薛冰看看这个丁镇长,这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一副老实厚道的样子,自己以后在某些方面倒是可以依靠他。 在听到何峰介绍丁理主持陈家夼乡的日常工作的时候,薛冰本来还有些担心,他来做这个党委书记,丁理会不会有意见,因为他毕竟挡了丁理本来可以上升为第一把手的机会,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有点多余,丁理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抵触情绪,实际上在薛冰看来丁理并没有领导一个乡的魄力。 薛冰知道,一二把手的合作与否往往决定一个乡的工作的好坏,到目前为止,薛冰唯一欣慰的是丁理今后一定会跟他合作,这起码让他工作起来没有后顾之忧。 山里的春天有点姗姗来迟,路边的一株野桃树从山边斜伸出来,开着一片粉粉的桃花。骑着自行车的薛冰远远地看去,似乎都能嗅到那艳腻的花香。 到了山顶,山风呼啸着,天空一片晴朗,薛冰累得已经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就跟一起来的文书小李说:“歇歇吧。” 小李笑了笑,停下了自行车,在山顶四处看了看,找了一块光滑的石头,笑着说:“薛书记,到这里坐一下吧。“ 薛冰心知这几年坐机关坐的,已经有点四体不勤了,看看小李比自己小不了多少,上这个山顶,脸不红气不喘的,哪像他已经有点蹬不动的感觉。 下了自行车,薛冰喘息着坐到了那块光滑的石头上,望着四面,说道:“这真是天高云淡那。“ 小李说:“薛书记累了吧?都是乡里穷的,要下来连辆吉普车都没有。” 薛冰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是我缺乏锻炼,好长时间没骑自行车了。”话说完薛冰忽然意识到他又提起了一个尴尬的话头,眼前的小李肯定也知道他这个乡党委书记是被贬职过来的,自己这么说似乎是在怀念做县委书记出行都有汽车的时候。薛冰生怕小李接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就转过头去看山下。 小李倒也知趣,或许看出了薛冰的尴尬,指了指山下,说:“下面的那群房子就是梁家村了。” 梁家村是薛冰选择走访的第一个村,它虽然离乡政府只有十多里路,可是要翻过一道山梁才能够到达。 薛冰看到远远的山夼里面倒是有些小小的房子,整个村落显得很小。 山风很快就吹干了薛冰额头上的汗水,他不好意思久坐下去,就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走吧。” 小李说:“下面都是下坡了,骑起来会很轻快的,只是要注意安全。” 薛冰试了试车闸,好使,就笑着说:“我会注意的。” 自山顶一路往下冲,山风在耳边呼啸,薛冰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那个时侯他经常会骑自行车爬到山坡上,然后往下俯冲,享受这种风驰电掣的超爽感觉。 山路很长,薛冰的车速越来越快,风吹得脸生疼,血都涌到了脑门,薛冰感到了好久没有了的惬意,忍不住像狼一样长嚎起来,这段时间憋在心中郁闷之气随着这有些刺耳的嚎叫彻彻底底地喊了出来。 欢乐总是短暂,山路已尽,车子进了梁家村,薛冰收住了自己的喊叫,回头不太好意思地看着后面小李,脸红红地说:“我喜欢这种感觉,有些忘形了。” 小李哪里敢笑自己的领导,他说:“薛书记是性情中人,说实在的,我刚才也想喊来着。” 薛冰看了看这个小李,心说这小伙子倒是很不错,很会迎合领导的意思。 梁家村的房子破破烂烂,摇摇欲坠,小李领着薛冰就往村支部去,一路上很奇怪,见不到一个人影,找到了村支部竟然铁将军把门,也没有一个人,小李说:“一定在村打麦场上,可能村里有什么大事吧?” 小李就领着薛冰往打麦场走,小李说打麦场离村支部很近,转过前面的弯就到了。到了转弯处,薛冰已经可以听到那边嘈杂的人声。转过弯,一副震撼的画面出现在薛冰面前,一群人正推搡着一个赤裸着上身被捆绑着的少妇,少妇那对极美的胸部肆意挺拔在薛冰的面前。 如果不是那捆绑的绳索,薛冰几乎以为自己在看一副美丽的西洋油画。 春天的风吹在香芸不着寸缕的身上还带着些寒意,让她有了要发抖的感觉,可她还是顽强地挺起了胸膛,咬着牙把高傲的头颅昂起。她想道:女英雄就义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这一瞬间,她心里充满了对命运的不屑,充满了对眼前这些男男女女的不屑,她尤其不屑的是那个怯懦胆小的男人,如果不是他的逃避,此刻他应该跟自己站在一起,怎么会让一个女人独自来承担两个人的错误那。 她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喜欢上那么个怯懦的男人? 也许他身上有着像丈夫没出事前的某种东西吧,对了,就是那种秀气,那种对待女人彬彬有礼的秀气,当初丈夫也是因为相亲的时候对自己彬彬有礼,不像其他男人那么粗俗,才打动了她的芳心。 可是男人光有秀气是不够的,这个怯懦的家伙并没有丈夫身上那种男人勇于担当的责任感,这种责任感关键的时候是可以为女人遮风挡雨的。 想到这里,香芸心中深深为丈夫感到悲哀,命运为什么没有眷顾这个优秀的男人,反而让他在一次上山采药的过程中,从山顶失足落下,摔断了胸椎,导致了高位截瘫。不但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甚至失去了那方面的能力。甜蜜生活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他开枝散叶。 正文 第8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3) 香芸想起了在那些甜蜜的日子里,丈夫曾经承诺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这飞来的横祸让他们的梦想彻底的破灭了。不但梦想破灭,她还要承担救治丈夫带来的一大笔债务,本来安生的日子,一下子就陷入了困顿的窘境。 命运跟香芸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虽然丈夫说不忍心连累香芸,让她离开。可是婚姻难道仅仅为了同甘而不共苦吗?她怎么忍心让丈夫陷入更深的苦难中那?香芸这个坚强的女人做出了她的选择,她认为这就是她和丈夫共同的命运,他们今世已经栓到了一起,不论如何她也要和丈夫一起撑下去。 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完全压到了香芸稚弱的肩膀上,她不但要操劳田里的农活,还要伺候瘫痪的丈夫。这个结婚不到一年的少妇,艰难地撑起了这个家。她还正是风华正茂需要男人疼的年纪呀,渴望在劳累了一天之后,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能够把她拥入怀里,好好地疼她爱她。 那个怯懦的男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的吧?他是丈夫的本家兄弟,香芸早就知道他喜欢自己。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男人就常常的在背后偷看她,而香芸与他的目光相遇的时候,男人就急急地把目光转向别处,脸羞得通红。当时的香芸只是觉得好玩,有时候还故意多看男人几眼,在他的羞急中享受着一丝被人喜欢的愉悦。 那时候的香芸并没有察觉出这个外表壮壮的男人内心其实是那样的胆怯,而且还胆怯得像一只老鼠。 偷情好像是注定要发生的,虽然发生的那个夜晚香芸并没有感到什么特别。那天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男人送了担柴到香芸家。 他经常帮做一些需要男人做的农活,因此香芸的心里是对他存着感激的,也因为这份感激就对男人没有了戒心,这种在困苦中伸出的援手本来就很容易俘获女人的芳心。 男人说:“砍了一担柴,白天忙没时间给你送过来。” 香芸说:“老是叫兄弟你麻烦,家里还有烧的,也不急。谢谢你了。” 男人说:“不要客气,大哥出了这么个事,我看着也着急,能帮我就帮一点。” 香芸就打开了柴屋,让男人把柴送进去。柴屋的门很窄,男人是几乎贴着香芸的身体挤进去的,他身上的汗味儿一下子冲进了香芸的身体里,那种男人的味道让香芸感到了久违的饥渴,浑身上下一起发软,便没有了一丝气力。她抬头偷偷瞄了一眼男人,便急忙低下了头,脸像发烧一样的烫。 男人感觉出了什么,扔下烧柴,毛手毛脚地就抱住了香芸,这一下香芸的身体更像被火点燃了一样,再也支撑不住了,她虽然明白不应该这样,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男人搂到了怀里,嘴被他亲了个正着。 心被亲吻得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这一刻的香芸仿佛从万丈悬崖失了足,她明知道自己在沉沦,可是身体漂浮在半空那种眩晕感,让她不想从这梦境般的迷幻中醒来。 男人却不想只停留在梦境的迷幻中,他渴望的是在现实中攻城略地,他的手不安分地蹂躏着香芸的身体,撕扯着她的衣服。 男人的暴虐让香芸有了短暂的清醒,她的一只手制止了男人撕扯裤带的动作,低声说:“兄弟你别胡来,不然我要喊了。” 男人的嘴唇在香芸的颈部游走,喃喃地说:“我想你很久了,香芸,我们就好了吧。” 香芸的那只手还在顽强往外推着,似乎只有这只手在坚守着自己,坚守着贞操,但她的身体却越来越远离这只手,男人的嘴唇如火般地燃起了香芸心中的火焰,让她无法坚守下去,她闭上了眼睛,把自己交付给了男人,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身体越来越轻,香芸感到自己已经被完全剥光了,男人温柔地把她放躺在麦草上,身子就覆压了下来。 麦草轻轻地刺痛着香芸的身体,在带来快感的同时,也唤醒着意识,但这个时刻,香芸的意识早已经随了男人。在男人闯进的那一霎那,理智还是让香芸像是对男人,也像是对自己,说了一句:“我们只可以做这一次。” 男人已经越过了香芸的国境,顾不得回答她,开始在她起起伏伏优美的曲线里疯狂,肆意地驰骋。她感觉自己整个人一次一次地被男人掰碎了,揉烂了,又一次一次地被他重合到一起,癫狂中她的心中一直在默念着一句话:只可以做这一次。 堤坝一旦有了缺口,溃堤就是难免的。香芸跟男人有了第一次,下一次的偷情似乎就是必然的了。她以反正该发生的已经发生过了说服自己,来接受这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求欢。 其实不论怎样的说法,只可以有这一次也好,该发生已经发生过了也好,这些都是香芸为自己找到的托词。在她善良的心里并不想放弃丈夫,他们毕竟是经历过一段甜蜜的日子,她已经认定这一生是一场逃不出去也不想逃的悲剧,既然悲剧的命运注定无法改变,她就要承受。和男人的偷情是这悲剧中难得的亮色,香芸把这带来的快乐当作了麻醉药,麻醉了自己,好把生活继续过下去。 偷偷摸摸的行为持续了一段时间,两人越来越不能忍受只在柴房里小心翼翼,香芸需要咬住牙关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喊出来的冲动。没人发现也壮了他们的胆子,他们的情绪需要更广阔的天地,也需要更广阔的空间来放纵灵魂的尖叫,在白天、在田间,他们一有机会就急不可耐地纠缠到了一起。 好像偷情注定是要被抓到的,他们的不轨被很多人看在了眼里,自然就被私下里交头接耳地谈论,流言终于传到了丈夫的家族人的耳朵里,她和男人在再一次的幽会中被按在了一起。 香芸不是不能接受这被抓获的遭遇,在偷情第一次发生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象到了这一刻。其后的一次又一次的欢愉,也都是在对被抓到的恐惧中渡过。禁果是最美味的,对禁忌的触犯让他们一方面活在恐惧中,另一方面也给他们的偷情带来了极度的兴奋。 让香芸没有想到的是男人被抓到后的表现。在恐惧变为现实以后,男人龟缩成一团,痛哭流涕,一口咬定是香芸勾引他的,跪在那里哀求捉奸的人们放过他。 香芸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冰窟里,从头冷到了脚,原来她以为能够遮风挡雨的,只不过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太阳一出来,马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不屑地看了男人一眼,挣扎着站起来,不屈地昂起头,说道:“放了他,他没说错,是我勾引他的。” 在面对灾难的时候,这个女人表现的比男人更坚强,坚强地承担下了全部的责任。 梁家村的老少们本来想看一场奸夫淫妇哭泣乞求认错的好戏,香芸的不屈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不由得错愕。错愕过了,他们心里更是离奇的愤怒,这个无耻淫荡的女人所表现出来的竟然是对他们的轻蔑,于是纷纷叫嚷着要将香芸游街示众。 游街示众是这个封闭古老的山村对奸情最重的惩罚,这种愚昧的风俗蒙着道德的遮羞布在梁家村流传多年。 那些平日里可以忍受别人的欺凌,懦弱的像绵羊一样的村民们,在得到了这个可以欺凌比他更弱的弱者的机会的时候,他们内心里隐藏着的恶毒就宣泄了出来。香芸被赤裸着捆绑起来送到了打麦场上,村民们想要公审她的罪恶,然后游街示众。 男人已经被村民们放了,他像一只逃脱了鼠夹的老鼠一样,飞快地溜回了他的鼠窝里。 侮辱和咒骂没有让香芸低下头,她漠然地站在那里,心里说你们想干嘛就干嘛吧,我不需要向你们证明我的清白,你们也没有资格要我向你们证明。恶毒的语言让她看透了这些村民内心的,他们嫉妒她做到了他们难以做到的事情,她在丈夫出了事情瘫痪以后仍然选择了坚守在丈夫身边,这种操守是他们做不到也不愿做的。 想到了丈夫,香芸不由得一阵心痛,偷情再也难以隐瞒丈夫了,丈夫对这件事情会是怎样一个看法那?心中的歉疚油然而生,这时候她意识到出轨确实是一场错误。既然自己错了,那就让这些村民们惩罚个够吧。 生活已经教育了香芸,悲剧既然不能反抗,那只有顺从。 公审就变成了一场滑稽的独角戏,村民们嘈杂的叫骂,甚至有的妇女冲上来拧香芸的身体,都成了落入大海的一滴水,根本无从得到他们想要的回应。他们想要的是香芸的痛苦和哀求,而香芸只是漠然的像一块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于是事情就有些无趣了,村民的一腔兴奋慢慢消失,甚至开始希望事情早一点结束,有人就提出了开始游行。 正文 第9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4) 簇拥着香芸的村民已经没什么咒骂的言语了,但他们还是要扭着香芸围着村子转一圈,这是他们的游行,他们不想停下来,似乎停下了就是败到了香芸膝下。 薛冰就在这个时候看到了游行的队伍,看到了身无寸缕的香芸,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欺辱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呢?热血一下子冲到了他的头顶,他紧蹬几步自行车,冲到了香芸面前,扔下车子,解开上身的衣服,推开扭着香芸的村民,把香芸用衣服包了起来,然后指着村民大声叫道:“你们在干什么?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薛冰一下子震住了村民,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这些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自家田地里还可以耍耍威风,见到了薛冰这明显是外面工作人打扮的都有点怕了。 村书记梁光总算见过些世面,勉强镇静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小李这时已经跟了过来,说道:“梁书记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新来的镇党委书记薛冰同志。” 梁光见是镇上的李文书,又听他说眼前这位高大的男子是镇党委书记,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怯懦地跟薛冰打了声招呼说:“薛书记。” 薛冰瞪了梁光一眼,说道:“你就是这村的支部书记?” 梁光低着头说:“是。” 薛冰说:“你们凭什么对这个女人这样?” 梁光气狠狠地说:“这个贱妇跟别人通奸。” 薛冰说:“她犯了那条王法了,你有什么权利对她这样?” 梁光说:“她败坏了梁家村的村风。” 薛冰一听梁光还在狡辩,不由得破口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们梁家村的村风就是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吗?你们把她一丝不挂的绑着游街就不败坏村风了?” 薛冰官员的身份镇住了梁家村的村民,在他们的意识中,非到必要的时候,官是不能反对的,所以就算很多人不满薛冰的行为,他们也只是在肚子里面骂骂而已。已经有人开始悄悄地溜走了。 梁光被骂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时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薛冰瞪了他一眼,叫道:“还不来几个人把这个女人解开。” 几个妇女就上来帮香芸解开了绳子。这个坚强的女人本来是在强撑着,忽然强撑着的缘故没有了,悲伤涌上心头,她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哭声饱含着心酸,听得薛冰心里很不是滋味,赶紧让村民把她送回家去,人群就这么散了。 虽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这个女人却在薛冰的脑海里刻下了深深印象。 梁光把薛冰带到了村支部,一路上梁光脸黑黑的,也不说话。 进了村支部,薛冰坐了下来,梁光默默地冲了一杯茶递给他。薛冰接过来,抿了一口茶,茶叶很差,薛冰抿到不少茶叶梗在嘴里,看看支部里也没什么痰盂之类的东西,就把茶叶梗吐到了地上。 薛冰看出来梁光在生气,知道刚才一见面就骂人有点过分,想到自己在村里的调查工作还需要他的配合,应该安抚一下他。于是薛冰微笑着对梁光说:“梁书记,我刚才骂人是不应该的,对不起。我这个人急性子,压不住火。” 梁光没想到薛冰会向他道歉,虽然一时变不过脸来,心里面却是舒服了一些,他有点认错地说:“也是我不好,没掌握好政策。” 薛冰看他的态度已经有点缓和,就解释说:“不管那女子做过什么事情,你们这么让她游街,一旦逼死她了怎么办?真出了人命的话可是要有人负责的。” 薛冰认为梁光是做村书记的,到镇上开会也会明白些政策法律之类的,应该能够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如果真要出人命,他是首当其冲要负责的人。 梁光也不笨,马上想明白了,说道:“好险,幸亏薛书记及时制止了这场游街,不然还真是不好收场。其实我也不想游她的街,是她丈夫家族里的人非要羞羞她的脸皮,让她以后不再偷人。” 薛冰说道:“我也毛躁了些,没给你讲明白就骂你,也不对。” 梁光说:“那个女人也很可怜,丈夫从山上摔下来瘫痪了,她并没有扔下丈夫,一个人把这个家给撑了起来。” 薛冰有些怜悯地说:“这是个苦命的女人,村里应该多照顾照顾她才对。” 梁光说:“我也想照顾她,可是现在分田到户,村里面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我拿什么照顾她?” 薛冰说:“我看村子的山岚也不少,为什么不种上果树,每年应该可以收入不少的。” 梁光说:“其实谁不知道种上果树赚钱,我们这没水,种了也很难成活。” 薛冰说:“那为什么不打井那?” 梁光苦笑一声,说道:“薛书记你说起来容易,如果井好打我们早就打了。” 薛冰看看梁光,问道:“这其间有什么困难吗?” 梁光说:“有什么困难?困难大着那,我们也知道要想把生产搞好,就需要水源,多次组织人打井,十米不行,二十米,二十米不行,三十米,可是我们还是找不到水源。” 薛冰说:“你们可能不懂得怎么找水,为什么不找专业人员来打?” 梁光说:“专业人员,我们不是没找过,可人家来一次就要收勘测打井的费用几万元,你看我们村那里像能拿出几万元的样子?” 这个时代,工厂的工人一个月才赚二、三十块钱,几万块对一个穷乡村来说真是天文数字。 薛冰问道:“怎么会这么贵?” 梁光说:“我们县没有打井勘测的专门人员和设备,需要到省城去找,你想人家从省城里过来路途遥远,还要搬运那么多设备,自然贵了。” 薛冰说:“那也不能就这么等着呀?” 梁光苦笑了一下,说道:“不这么等着,你还要怎么办?” 薛冰说:“可以向县上申请打井资金嘛。” 梁光看了薛冰一眼,说道:“薛书记你不是从县上下来的吧?” 薛冰愣了一下,说:“不是,我是从东山县调过来的。” 梁光点点头,说:“我说嘛,你怎么会说出向县上要打井资金这么不切实际的话。” 薛冰说:“难道西海县不管陈家夼乡?” 梁光笑笑,说:“也不能说不管,可你叫他们怎么管?西海县本来就是一个经济不发达的县,财政资金有限,每一任当官的都希望把有限的资金用在刀刃上,自然也就不能用来打井了。” 薛冰疑惑地问:“难道打井这关系到民生的事情就不是用到刀刃上吗?” 梁光说:“当官的都希望能够出政绩,出了政绩才能往上升迁,换到你是一县的长官,你是用它来投资工业获得明显的效益,还是投资于打井,最后得到的是短时间看不到的收益哪?” 薛冰说:“我不管那些,我觉得只要能够造福老百姓就好了。难道造福老百姓不是最好的政绩吗?” 梁光重新打量了一下薛冰,赞赏地说:“薛书记,你有这种想法,说明你还是个好官。” 薛冰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有这个想法再正常不过了,至于我是不是一个好官,你要等我做出了什么事情再来评价。” 梁光说:“薛书记,你有这种信念很好,可是说一句打你高兴的话,信念并不能当钱用,用信念打不出井来。” 薛冰说:“我既然来到这里工作,就不能听任这种状态持续下去。你放心,老梁,我一定会找出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梁光被感动了,说道:“薛书记,你如果能够帮我们打出井来,我们老百姓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薛冰心说:我不光是为了你们,就是为了我自己也要把井打出来。 又走访了陈家夼乡的几个村,薛冰看到的基本情况都差不多,虽然陈家夼乡的情况不如想象中的那么困难,村里的老百姓辛苦一点,还都可以从地里弄出点吃的,满足一家的吃饭问题。但是要进一步发展就有了瓶颈,水的问题制约着整个陈家夼乡的发展。这也就是陈家夼乡一直落后于西海县其他乡镇的主要原因。 心中有底,薛冰回到了乡政府,让办公室主任小张通知党委、政府各部门负责人开会。人到齐了,薛冰先站了起来,说道:“我到陈家夼乡已经有几天了,一直没跟大家坐到一起,都还不熟悉,这里先互相认识认识。我叫薛冰,刚被任命为陈家夼乡的党委书记,希望大家今后多支持我的工作。” 几个干部也自我作了介绍,薛冰听大家介绍完,说:“今天把大家召集来,主要有两个议题。第一个是我想大家汇报一下我这几天在下面几个村走访的情况。” 妇女主任李娴笑着说:“薛书记你是领导,怎么能向我们汇报那,应该是我们向你汇报才对。” 正文 第10章 而今迈步从头越(5) 其他干部也应和着说不应该用汇报这个词,薛冰扫视了一下在场人的表情,心里还是满意的,虽然这是一个穷乡,这些干部看起来还是比较听话的,表现出了对他的充分尊重。自己今后开展乡的工作,这些人肯定会配合的。 薛冰想完,就笑笑说:“也许是我用词不准确,那第一个议题我就跟大伙谈一谈调查的情况。第二个议题,就是如何改变我们乡贫穷落后面貌的问题。” 薛冰谈了他对陈家夼乡调查的情况,在座的都是在陈家夼乡工作了几年的干部,大家都清楚陈家夼乡的状况,对薛冰调查中看到的问题都表示赞同。 谈到了第二个议题,薛冰说:“我先谈谈自己的看法,有什么不对的大家可以指出来。首先那改变贫穷面貌是一个认识的问题,现在中央已经把当前的工作重点转移到了经济上,目标就是搞好经济工作,让老百姓富裕起来,所以我们首先要树立起让老百姓脱贫致富的信念来。其次,经过调查研究我觉得要改变陈家夼乡的落后面貌,应该因地制宜。” 副乡长老罗问道:“怎么个制法?” 薛冰说:“陈家夼乡山岚多,荒山多,山多地广,适宜发展果树种植业。” 老罗说:“这个是自然的,我们大家都知道,可关键是……” 薛冰说:“关键是缺水是吧?我们不能老把缺水作为一个难题放在哪,我们要解决它。没有水我们可以兴修水利。就目前我们乡的经济状况,修水库显然不切实际,我们目前唯一可做的就是打机井。” 丁理说:“我们大家也想要解决,可是我们缺资金,没有资金我们就没办法找人来打井。” 薛冰说:“没资金可以想办法,等是等不来的。我看我们要多条腿走路,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老罗说:“不知道薛书记要怎么办?” 薛冰说:“我看这样,从三方面着手,一是发动群众集资,打井是为了群众今后发家致富,我想大家对这方面一定会支持的。” 丁理没那么乐观,说:“我们乡是个穷乡,就是发动群众集资也没多少的。” 薛冰说:“这我知道,总是能够解决多少就解决多少。我们还有下一步的举措。” 薛冰这么说了,就没人再吭声,薛冰又开口说:“第二步措施,我们要向政府财政打报告,申请财政支持。如果还有缺口,我们再想办法贷点款,我就不相信问题解决不了。” 丁理别有意味地看了薛冰两眼,看他斗志昂扬的样子,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罗摇摇头说:“向财政要,要有关系、送东西,我们乡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拿什么去联系?” 薛冰说:“这样吧,最困难的工作我来做,向上面要钱的事情由我来处理,丁乡长安排乡干部下村子发动群众集资,罗副乡长负责统计全乡需要多少眼机井,并形成报告,我好拿着报告向财政要钱。大家对这个安排有意见吗?” 大家都没有表示什么,薛冰说:“那就散会。” 丁理站起来想往外走,薛冰说:“丁乡长你先留一下。” 丁理又坐了下来,薛冰看看其他人都出去了,就笑着说:“丁乡长,我看你刚才似乎是有话想说?” 丁理诺诺地说:“也没什么了。” 薛冰说:“丁乡长,我们要一起搭班子,有什么话我希望你能坦诚地说出来,藏着掖着对谁都不好。” 丁理看看薛冰,说道:“薛书记你刚来陈家夼乡,想要做出点成绩这是情理当中的。可是我们俩私下说,你是不是太激进了一点?” 薛冰说:“没有哇,我在会议上说的,都是经过我深思熟虑的。” 丁理说:“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全面铺开,老百姓可能不买账?” 薛冰奇怪地问道:“我这是为老百姓好,他们怎么会不买账?” 丁理看看薛冰,说道:“薛书记,首先声明我是支持你的想法的。可是你这么做有点脱离实际,农村的老百姓只相信看得到的事物,他们已经打过很多次井了,都没打的出来,你以为你一说打井他们就会欢欣鼓舞?他们一定会说这一任的乡党委书记又来折腾我们了。” 这一刻薛冰突然明白了,他并不是特别聪明,一来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他能想到的,前几任党委书记一定也想到了。他要做的,前几任肯定也这么做过了。 丁理说:“我是陈家夼乡的老人了,陪过几任的党委书记,他们来的时候都像你一样热情澎湃,都想大干一场,做出点成绩来。虽然你们的做法不尽相同,可结果那,你现在也看到,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事情果然像丁理所说的那样,由于薛冰所说的集资并不带有强制的性质,村民们根本没人响应。几天下来,下村的干部可以说基本没收到什么钱。 薛冰意识到自己过于急躁了。倒不是因为集资没收上来钱的问题,而是这样一来,他的威信在陈家夼乡一干干部眼里就极大地降低了。 现在薛冰又不能去强迫村民集资,他已经是被降职的干部了,如果再逼出个好歹来,那可就不是他能够承受的。 薛冰无奈地看着事态发展下去,对各包片干部报上来惨不忍睹的集资数字不置可否。这是他决策上的失误,不能怪干部们执行不力。 薛冰到这个时候才明白乡里的工作是不同于县里的,他拿做县委书记那一套来做乡党委书记是行不通的。县里有一大套的班子,负责执行落实县委书记的指示,可这乡党委书记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威,他更多是县里面政策的执行者,而不是指挥员。 拿到了老罗做好的申请报告,薛冰看了上面的数字,越发没有了信心,没想到竟然需要这么大一笔钱,近百万的数目,不说送上去了,就是自己看了都胆虚了。这报告像一份烫手的山芋,让薛冰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也只好硬着头皮把报告送上去了,到了这个时侯再退缩,更会让人瞧不起。薛冰把工作交代了一下,起了个大早,坐上了去西海县城的客车,一路颠簸着就来到了西海县。下了车薛冰有点发懵,自己并不认识县财政局长,这么贸贸然找上门去,人家答不答理他都是问题,而且这么大的数目也不是一个财政局长能够做主解决的。可是他在乡里吹了牛皮,要钱这个问题由他负责解决,总不能连份报告都不敢进去递吧。 想来想去,在这西海县目前他认识的,而且确实能对这件事情起决定性作用的,大概只有县委书记周兴了。于是薛冰来到了县委大院,他要把报告递给周兴,让周兴批准。 周兴正好在办公室,秘书通报以后,周兴让薛冰进去了。 一见面,周兴笑着说:“到下面的去还适应吧?” 薛冰知道周兴是在泛泛的问问,并不是真的要关心他是否适应,就回答说:“我还行。” 周兴说:“陈家夼乡是我们西海县最落后的一个乡,正因为如此也是一个最容易出成绩的一个乡。好好干,小薛。” 薛冰笑笑,说:“我会的。” 周兴看看薛冰,说道:“你今天上来有事情吗?” 薛冰说:“是这样的,周书记,我调查了一下陈家夼乡的具体情况,发现要改变陈家夼乡的落后面貌,首先要解决灌溉水源问题,要解决水源问题,就需要打机井。” 周兴夸奖说:“不错,你下去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问题的源头。” 薛冰拿出了申请报告,递给周兴说:“我们乡想要帮助村民打机井,需要些资金,希望周书记能够给解决一下。” 周兴接过去看了看,说道:“你放在这里,县里面研究研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