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饭局邀约 “晚上来嘛,姐这儿刚到一只活的穿山甲,等会叫厨房赶紧清理了炖起来给你补补。”手机里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娇滴滴地在下午四点钟的男人胃口上磨蹭着,让人有些欲罢不能。 “谢谢。”郝有志一边接听,一边瞧了瞧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显示的时间数字,“今晚,我已经有约了。” 上午,在一个简短业务例会后,难得有点空闲,有志就安排下了一整天的节目,下午四点半稍稍提前下班,到单位附近的健身房健身,所谓的已经有约,无非是单位后勤办的刘大妈熬了大半年终于说服有志,要给他介绍一个相亲对象。 从中学开始,到研究生毕业,健身运动一直与有志相依为命般地走过来。反倒是进入职业生涯的这三四年,忙不完的调查呀报告啊让他不得不割爱,和健身房说拜拜。不仅如此,恋爱结婚也因工作被统统搁置了。 “那好吧,姐给你留着,明晚来吃。到时,我把财政厅的黄处长也叫来。”中年妇女在电话那头说个没完,让人开始觉得有些倒胃口了,“你来过一次后,我们这里的小妹都在说你哦。” “说我什么?”郝有志又打起了精神,靠向了椅背,嘴角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说你好英俊哦,身材那个好,没得说了,高大壮实,很有型,小妹们说起你就唾沫乱飞,人人都快疯掉了。还说你啊……”这中年妇女天生有一副会勾引人的巧舌,在不经意的说笑间,舌尖一抖便能抛出了一把把勾魂的刺刀,稳稳地戳中对方的命门。 “还说我什么?” “说你是最像一朵花的男人啊,花有色香味,人有才情趣。你就是那个有才、有情、有趣的花样美男呀!” “我哪有啊。”中刀的有志舒麻麻地倒下了,他瞄了一眼电脑屏幕后说道,“如果明天有空,我就过去。也好长时间没见黄处了,正好跟他再聊聊。” 男人难免会有“软肋”,却绝不能“软蛋”,这是有志的人生信条之一。 “穿山甲很好的,吃了对皮肤更好,多来几次,姐保准把你脸上那几颗火气痘痘都去了,那就更帅了。要来啊,明天一定要来啊……” 按下电话,有志脸上半晌才收住微笑,坐在转椅上又发了一会儿呆。有志将自己从面向窗口缓缓转过来,对着桌面上的工作笔记本电脑,那是一台漂亮的银灰色金属外壳的超薄电脑,是单位从国外统一采购定制的。 光这台电脑,就让有志的昔日同窗眼馋,同学聚会时,大家也都会拿这些说事,“有个好单位,胜过一切啊,连电脑都是我们用不起的进口绝版货色。”“不仅电脑不一般,人走到哪都有人巴结,外快一定赚了不少。” 每逢遭遇同窗好友们如此这般的嫉恨,有志总会像个孩子般傻傻地笑着,等待嫉妒的浪潮退去,他就习惯性地回复一句:“我哪有啊。” 一间办公室足有20多平方米,从门口到另一侧的半落地窗,依次摆放着茶几、沙发,绿色盆景,书柜、衣桂和一大一小的两张电脑办公桌,这个空间只属于有志一个人。 有志懒洋洋地举起遥控器关了空调,从转椅上起身,走到被沙发半围着的茶几边上坐下来,一只手抓起茶几案上一把扁圆形状的紫砂壶,小心倒出里面的残剩茶叶,用来擦拭壶身。 有志用这把壶是专门泡武夷山上好的岩茶,经过岩骨花香的茶汤一年来的滋润,壶身颜色逐渐加深,起了一层暗红色的包浆,泛起饶有韵味的宝光,还有那一点一点的梨花斑有如嵌在夜幕上的晶亮星光。 都说养壶能增值,有志心里盘算着,这壶再养上一段时间,说不定身价能暴涨,三万五万都不是个事。想着想着,有志又把宝贝摸了一遍,壶身光亮光亮的。 收拾完茶具,去卫生杂物间倒了垃圾,有志的健身时间到了。 第二天临近下班,有志在单位的公共淋浴房冲了个澡,换上一身轻松的夏季装束,V领竹纤维面料的白色短袖体恤,透气凉爽,五分西装短裤,脚上则是一双牛皮凉鞋。俗话说,“人要衣妆,佛要金妆”,长得帅是不够的,配好穿戴才显真风度。 有志要去的那是在闹市中心小巷弄里的一家会所,名曰博缘会所,其实就是一家酒楼而已,称之为会所,就如同这个省会F市沿街的许多杂货小铺和地摊,挂出超市甚至百货商场的招牌一样,除了自抬身价以外,没有别的实质意义。那条小巷弄,名叫亥仁巷,让人怎么叫,都觉得有些古怪。 这是有志第一次打出租车到博缘会所,过去他不舍得打车,都是坐公交车解决。从单位到博缘本来没有多少路程,因撞上了下班的交通高峰期,车一路走一路堵。几次因为出租车师傅抢道,差点剐擦到路人和别的车辆。 F城市的交通规划混乱,出租车疯狂抢道是出了名的,面对疯车,路人们却是一副没心没肺一点都不害怕的胆色,在乱车之流中疾走如行云。有志对此好生佩服。 在等待红灯的间隙,耐不住性子的师傅又骂起了“吃狗屎”的地方官,为了修建地铁,把沿路生长了二三十年的大树不分青红皂白的都砍了。 有志笑笑地听着,师傅之所以如此光火,原来那些树底下,竟藏着他年轻时谈恋爱的美好回忆。 有志开始觉得师傅还蛮可爱的。师傅说,就这样把一段珍贵记忆一砍了之,像是掘了人家的祖坟一般。有志深表赞同,转念一想,幸好昨天的相亲没有路边的大树留下什么美好回忆,更无须为后人担忧掘坟的事了。 嘴巴说热了的师傅舌头成了一把上紧了发条的机关枪,把全世界的不顺眼都扫射了一通。他总结了现在的年轻人一共有三种,妙论让人拍手称绝。 第一种在救熊、狗、猫、打拐、谈环保、谈民国、骂苛捐杂税……之后,风景美国独好,这是美籍华裔; 第二种谈旅游、谈僧道、谈美食、谈创意家居……就是不谈工作,这是富二代; 第三种讲创业、讲融资、讲成功、讲执着、讲不许干和必须干的N件大事,最后麻痹讲过冬,这是穷二代。 有志冷不丁地把昨天相亲的女孩放在这三种人里对照了一下,她既不是美籍华裔,也算不上富家千金,却又像是打上了一与二烙印的混合体,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官二代的缘故。反正他和她之间不会有什么结果,管她是哪种呢。有志一把勒住信马由缰的思绪。 麻烦事来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的师傅竟然不知亥仁巷的具体位置,更没听说过博缘会所。郝有志干脆让师傅先到省电影制片厂门口。 有志下了车,走进架在马路牙子上的电影制片厂大门,朝里望见三五辆小轿车停在了院子中央。穿过轿车右转便可见一个和发廊门口转灯差不多的落地灯箱,灯箱上写着“博缘会所”四个字,这个会所占的地方就是省电影制片厂沿街一栋三层小楼的底楼。 有志抿着嘴,瞧了那落地灯箱一眼,这地方确实有些寒碜,怪不得出租车师傅。跨进会所的玻璃大门,门口的柜台里还没有一个服务员的影子,那些小妹现在应该都在厨房。 从柜台处右折转弯进去,幽幽的灯光照着一条走廊,走廊的两边排布着四五间饭厅包厢。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大厨房。 正走着,从厨房隔壁一房间退出一位小妹,有志感到有几分眼熟,开口便问:“苟姐人呢?” “敬总她在厨房里备菜呢。”小妹说着,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厨房,头也不回飞快地从有志身边跑过。敬,乃这里小妹对苟的避讳。 正文 第2章 初见陈老师 “郝啊,你来啦!”前面看不见人,却传来了一声招牌式的娇滴滴的呼唤,随后从厨房里快步走出一位中年妇女,中等偏矮的个子,圆滚滚的脸盘子,一头十分精明的短发,身体有些发福,皮肤却豆腐一般白嫩。 有志冲她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但见那位中年妇女多加了几分柔细地说道:“黄处马上到,你先在2号包厢里坐一下,喝口茶。我亲自给你们备菜配料,马上就好了。” “2号在哪?是上次那间么?”有志问。 “我给你们换了一间大一点,环境好一点的。”那位中年妇女走上前一步,打开了有志左边的一间房门,“你先进去坐一坐,我刚才有叫小妹在里面煮茶水,我再叫她过来给你泡茶。” 有志一进包厢房门,顿时感到一阵凉意,亮堂堂的房间还真的不小,空调早就是打开的,他转过身来对那位中年妇女说:“别叫小妹来了,我自己会泡。” 于是,那位中年妇女陪着笑脸和有志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然后退回到隔壁的厨房忙活去了。 这位中年妇女就是昨天下午打电话来的那个,姓苟,是会所的老板,也就是小妹们口中的“敬总”,其实本人没啥文化。 此前,有志总共见过苟姐3次,一次是苟姐和省财政厅黄处到有志的办公室谈了点事,是一件有关发生在Y县的征地拆迁补偿纠纷。 那事发生在4个月前,据说,苟姐的亲戚是这起纠纷的被征迁方,当然属受害方了。而黄处扮演的角色让人觉得蹊跷,或许是一位“路见不平者”吧。 当时,有志听完他们振振有辞地控诉Y县政府拒绝给予合理补偿的无赖行为,他直觉这又是一起征迁双方没有谈拢的生意,按他的原则,一般不参与搅和这样的事。 但碍于苟姐和黄处都是单位领导介绍过来的,不好直接拒了。 有志所在的单位是一家身份特殊的机关,它是A省新近成立的一个督察机构,拥有特殊的事件调查权,并只对省里高层负责。正是因为这种秘而不宣的调查权让这个机构笼罩在一片神秘光彩之中。 苟姐和黄处来找有志就是请他出面干预,向地方政府施加压力,督促其尽快解决拖欠的补偿问题。 有志单位正式编制人员不多,一位主任、两位副主任和二十几位骨干,另有后勤物业、司机等从社会上招聘来的若干服务人员。 有志是单位里唯一对征地拆迁问题有研究的专家型人才,主任和一位副主任先后都向他下了指令,切实关注黄苟二人反映的问题,并助其顺利解决。 在当今这个社会,帮忙是很有讲究的,基本上已属于“技术与艺术复合式”的活儿。说实话,有志心底里很厌恶这一套。正道是,人在江湖,却身难由己。 最近一次见到苟姐则是在博缘会所的餐桌上…… 有志选择在2号包厢内侧茶几案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这个包厢外侧靠门处是一张十位客的大圆桌,茶几案右侧的玻璃柜中陈列中各式好茶,有武夷山的金骏眉和正山小种,有信阳的毛尖、西湖龙井,也有大理的普洱。 有志摸了摸茶几案的水壶,里面是刚刚烧开的水,他拿出自己带的一小罐“碎铜茶”冲泡了起来。 “待会儿黄处到了,十有八九还是要说那征迁补偿的事。”有志轻啜了一口茶水,寻思着…… 有志品着茶一刻钟的工夫,包厢房门突然开了,只见刚才从身边跑过去的那位小妹端了一碳火锅进来飞快地摆在大圆桌上。当小妹弯腰在桌上摆弄火锅的时候,有志才发现紧跟着小妹后面进来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 这位中年男子身材矮小且瘦,因为比那位小妹矮,所以刚才走在小妹背后,竟让人无法察觉到。 “小郝呀,好久不见,最近忙吧。”那位中年男子主动问候起有志。 有志在茶几案边微微欠起身,礼节性地回了个是,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位二十出头的陌生姑娘,但见她扎着一束披肩的马尾,娇小莹洁的脸庞上带着桃花般的笑意,默不支声地站到了那位中年男子身后,足足高出了半个头。 “哎呦喂,好久不见黄处了,请过来先喝口茶。”有志说话间,眼角的余光仍停留在那姑娘身上,但见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裙,裙摆上镶嵌着一闪一闪的小亮片,走动起来犹如荷塘晃动起一阵阵的涟漪微风,包厢内的气氛多了几分光彩灵动。 “嗬,这位才是一朵真花呢!”有志心中暗暗嘀咕了一下。 见他们二人过来坐下,有志又瞥了那黄处一眼,他姓黄,身为省财政厅某处室的处长,本尊不仅矮瘦,头顶微秃,一双黄豆大的眼睛,在那花儿般笑颜的姑娘衬比下,不忍再视。 有志一一递过两杯茶水,当姑娘伸手接过茶杯时,她那手细白若葱段,看到这双手的那一刻,郝有志内心的柔软处似被一头小鹿顶了一下。 有志生怕被人看出破绽而出丑,赶紧定下心神,随即便与黄处闲聊了起来。 “谈什么呢,这么热闹。”一阵咯咯的笑声突然闯入包厢,苟姐走了进来,扭着略显肥肿身段,说话间已经指挥好小妹把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汤架在碳火锅上。 苟姐走近招呼有志他们几个,“赶紧上桌吃饭吧,郝啊,你要好好偿一偿这个穿山甲的汤,可管用了。” 场面上的饭局,谁坐主位,谁坐贵宾位等等,凡此种种一般都是有讲究的,有志推请苟姐坐主,而苟姐又推请黄处,而黄处连连叫嚷着:“小郝在,我哪敢做主。小郝坐吧,小郝坐吧。我陪,我陪!” 三人你推我让了两三分钟,最后有志坐上了主位,苟姐和黄处分坐两边,那花儿般笑颜的姑娘仍是默不出声,挨着黄处的下手落了座。 坐定之后,大家又闲话了一会儿,无非是些进入6月后天气异常炎热等谈资。闲话间,小妹们一阵忙活,上来了8道大菜,除了架在大桌中间一大盆穿山甲,还有白菜蒸海鲟、香卤蛇段、姜汁焖老鳖、清炒三蔬鲜等等。这些菜肴很能抓住人的胃口。 “郝啊,这些菜都是你苟姐我亲自下厨为你弄的。来,先喝一口这个穿山甲的汤。”说着,苟姐将舀好的一碗汤送到了有志的面前。 有志喝了口汤,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便问:“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儿子家庭音乐老师小陈,我儿子经常说,‘小陈姐姐教大提琴可好了’。小陈还是我们黄处的干女儿。”苟姐说话间,不怀好意地向有志挑眉挤了挤眼睛。 说到“黄处的干女儿”时,故意在“干女儿”前略作了停顿,然后拖长了语调把“干女儿”三个字一个一个地吐出来,唯恐在座的吃货们耳朵被屎堵着了听不清楚。不消多说,大家应该很清楚,可是有志弄不大明白,那么萎缩丑陋的黄处是怎么找到这么仙女儿般的干女儿。 正当有志胡思乱想起来,苟姐打了一碗汤递到黄处面前,黄处面无表情地接了,兴许是因为苟姐方才的不怀好意而生气了。黄处放下汤碗,扭头冲有志献上呵呵一笑,说道:“小郝不要见笑,小陈与我是普通朋友,就像我与您一样的普通朋友。” “明白的,明白的。”有志向黄处微微点了点头。如果今晚在座的这位花仙子是有志的相亲对象,那有志的心早就淹没在怒放的花海中了,哪会在意她的来处呢。 随后,苟姐又准备为陈老师打一碗,陈老师赶紧站起身来推谢,只是解释近来身上一直都不清楚,不能喝这汤。对黄苟二人暗自弄的别扭,却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在意。 苟姐见状便说道:“陈老师自己动手吧,你是第二次跟黄处来,就不用客气啦。来来来,大家自己动手多吃点,多吃点啊。” 正文 第3章 深夜摇橹 席间,苟姐让小妹开了大瓶装的法国波尔多白葡萄酒,四个人互敬了一番后酒瓶就见底了,有志不知不觉地喝到连连打起了酒嗝,每当这个时候,有志自知已喝到七八分了,不能再喝了,再喝两三杯就多半会醉。 有志原以为饭饱酒足,黄苟二人就会开口谈事,结果等到吃完甜点水果,大家离开大圆桌回到茶几案上喝茶,也没听他二人谈起那事。 喝茶时,有志双手托举着茶杯以茶代酒敬了陈老师两回。刚才吃饭的时候,陈老师说自己身体有事,不能喝酒,在有志敬酒的时候,她只是象征性地用嘴舔了舔酒杯的边儿。 大约9点半的样子,有志见黄苟二人都没谈事,就起身告辞了。 “这么早就回去呀,不再坐一坐?”苟姐笑眯眯地说着,“还是想家里的老婆孩子了吧?” “苟姐说什么呢,真是个不吐象牙的货,我还单身呢。”有志借着酒劲突然板起脸,一边挥舞起酒杯来,一边不大高兴地囔囔起来,来得正是时候的一个酒嗝及时提醒了有志,为了缓和方才的失态,有志放下酒杯,缓了缓口气继续说道,“平时,我晚上十点准备睡觉,现在回去,休息一下,不就到点了吗?” “说早不早,说晚不如,恭敬不如顺意,小郝想回家休息的话,我们顺您的意思就是了。”黄处站起来开口了,他指了指陈老师,又说:“最近打击酒驾十分厉害,小陈呐,你没喝,就开我的车送小郝回去吧。” “不用了,不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很方便。”有志看了陈老师一眼,既有期待,又觉不妥,正在矛盾之间,听陈老师笑道:“好吧,很有幸能送才子帅哥回家哦。” 苟姐赶紧从玻璃橱柜里取出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交到陈老师手中,并悄悄地耳边叮嘱了一番。 别过黄苟二人,有志和陈老师两人乘车离开了电影制片厂大院。陈老师静静地把握着方向盘,坐在副驾驶座上微微起些醉意的有志斜斜地看着陈老师,此时此刻,一个幽闭的空间只有两人,车里弥漫的空气多少有些暧昧的味道。 有志心里生起一波又一波的颤动,如同涨潮时刻的海浪,不断向前拍击着悬崖绝壁。 “我都忘了问,你家在哪?”陈老师开口说话,发出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有志的心突然从刚刚浮起的浪头上落了下来,慌慌张张地赶忙说道:“我约了下周去看房,不怕你笑话,我现在还住在单位宿舍呢。你送我去单位就行了。” “大家都一样,都住单位宿舍。”陈老师笑着说,语气中有些调皮的韵味,一下子就让有志恢复了镇定。 “那你单位在哪呀?我也好知道怎么送你过去。”陈老师继续轻声地问道。 “哦,上前边路口的过江大桥,下了桥,在第三个红绿灯路口往左拐就是我的单位了。” 车里很快又陷入了沉默,路上的车流比起白天通畅了许多。有志仍然不敢正视陈老师,不得不向前微倾着,坐在这位神仙般的女子身旁,浑身浸泡在一股热剌剌的脉冲电流里。 眼看着不一会儿就到单位了,有志有些不舍,他想再靠近陈老师一点,可是屁股被莫名其妙地硬硬地顶在座位上了,怎么都挪不动,而单位门前那路灯的影子却正越来越近了。 “是这里吗。”陈老师放慢了车速,露出几颗如玉般的小齿,笑笑地问。有志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一个女人的优雅在于,即便沉默也有笑意嫣然;而一个男人的品位在于,即便嬉笑也要庄严正气。有志觉得,对照这一标准,陈老师是那样的女人,而自己也是那样的男人。 陈老师走了,有志站在单位门口默默回味着那背影。有志手里多了两个盒子,是陈老师临走时从车后座提出来的,说那是苟姐送的茶叶。 有志的办公室和宿舍,在同一栋大楼里。除了一楼大厅依旧灯火通明外,从二楼到五楼黑乎乎的窗口可知,值夜班的同事们都已睡下了。六楼以上则是宿舍,在六楼朝南最东边的窗台上总是晾着一双运动鞋的那间,就是有志的“单身之屋”。 此时的一楼大厅里,夜勤的保安正在换岗,浑身骚热难受的有志没像往常那样与他们打个招呼,就匆匆按了电梯急忙上楼去了。 关上宿舍门后,有志随手打开门后的储物柜,在一片漆黑之中把两个盒子塞进了柜。打开落地灯的一瞬间,一张铺着象牙白竹凉席的床忽闪地出现在了眼前。有志顾不上脱鞋,一头扑到了床上。 壮硕的身子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有志猛然间感到裆部一阵剧痛,从床上立刻弹起了身子,他又羞又恼。原来从车里回到宿舍,有志的裤裆一直被撑得像个蒙古包。“寂寞的老弟,你又吃苦了。”有志自言自嘲道,脑海中不时又浮现陈老师那花儿般的笑颜,在风中一颤一颤地惹人怜惜。“唉,可惜了,一个晚上了都不知问一问人家的芳名。”有志满心懊恼,转念一想,“算了,没缘分,无福享受啊。” 有志回过身去拉开衣柜,从中间的夹层里抽出一个枕头和一席空调被,扔在了床上。衣柜的下层摆放着男士洗面乳液、牙刷牙杯以及润肤护肤等一干日用品。 宿舍虽小,卫生间、淋浴房配备都还齐全。有志冲了个凉,简单洗漱一番,酒力逐渐退去,独支蒙古包的家伙正渐渐疲软,不再神经质似的不停悸动。 有志光着身子来到宿舍的阳台上乘凉,欣赏着不远处的城市霓虹。白天,他在四楼办公理事,夜晚,他常在六楼这小小的空间里把手寂寞。 阳台的玻璃窗上照映出有志倒三角的体型,胸肌饱满,肱二头肌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田”字型的腹部一如那微涛起伏的海面,圆翘的臀部不论张弛均有一股迷人的力道蕴藏其间,两腿细长而结实。这是多年的健身锻炼为有志赚下的黄金般的身材。 城市的热空气混合着江面上的冷风,一阵热一阵凉的,吹在身上感觉极不自在,有志赶紧退回了宿舍,关上了阳台的门。房间一如往常的寂静,可以听见空调里吹出的冷风在呼呼的响。裸身呆立的时间久了,有志忍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关了灯,趴在床上,寂寞的忧伤和仙女般的陈老师一齐爬上了有志的心头,忧伤君和仙女妹很快展开了一场冲刺疾奔,谁能率先冲到心之终点,谁就能抓住有志的心。 有志翻了个身,奋力地摇着头,极力地想摆脱一切喧嚣,闭上眼睛,然后在头脑中像幻灯片一般一页一页地插播陈老师的容貌,翩翩的裙角,还有银铃般的笑声…… 不知什么时候,有志的一只手深陷在双股之间自难舍弃,只觉腹部升腾起一股热浪,瞬间变幻为拔地而起的凶猛飓风,直直地刺向那欲望的苍穹,幽暗的陋室顿时被一阵阵的急促呼吸充斥填满…… 飓风变成了一片五彩的原野,那里花朵大咧咧地盛放着,吐出一根根奇异的巨型花蕊,蜂蝶尽情追逐,溪泉汩汩流淌,成群的鱼儿跳跃穿行…… 有志做了几个深呼吸,竭力放缓那手在腹部激情往复的套弄,继续默数着,“191——,192——,193……” 花朵、蜂蝶、溪鱼,渐渐地模糊远去,化作一团朦胧的云舞。“277、278、279”,凶猛的飓风再次从天而降,直捣海底,搅起万千涌动的浪花成一束弧线,从海的这一头飞向那一头…… “318!” 正文 第4章 春哥好事 一阵躁动的手机铃声响起,有志迷迷糊糊地伸手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只听见话筒那头传来了一阵喷火枪喷射火焰般的声音:“小郝,我上午打你手机几回,怎么都不接?打你办公室电话,也是半天没人接!你现在在哪里呢,到我这里来一下!” 喷射这些话的正是单位里的尤副主任,有志的顶头上司。有志猛地被浇了一盆冰水似的,如梦初醒般,赶紧直起身子咽了一口口水,假称“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没带手机”。 还没等有志说完,那头又在催促:“好了,不用解释,赶紧到我这里来一趟,开个紧急会议。” 有志起来一看,上午9点了,他赤裸裸地跑去了卫生间急急地尿了一泡,顺带拧一把毛巾洗了脸,抓了两把头发,赶紧返回床前穿上衣服,随手抓起一个记录本,小步跑着去了五楼尤副的办公室。 推开尤副办公室的门,有志惊讶地发现,部门里所有在家的同事都在那坐着了,而尤副靠在办公桌边抽着烟,皱着眉头。有志凭直觉感到,一定出什么大事了。 果然,尤副向大家通报,就在会议召开前的半小时,县级市P市的市长突然离奇地从办公室跳楼身亡了。 尤副说,近年来,地方干部发生自杀的事件时有发生,原因也是多种多样,每一种原因的背后都暗藏玄机。他布置给大家的任务就是,在当天下班前,利用一切可用的渠道,尽快全面准确地掌握这名市长自杀原因,并及时汇报。 会上有同事反映,一种社会传言说,这位市长受贿被纪委约谈,而畏罪自杀。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志的思想开起了小差,他想起了昨晚,那种久违的感觉不禁让他心神荡漾。 正回味着,有志的脚被人重重踩了一下,他回过神来一看,大家都在整理记录本准备起身离开。有志也赶忙起身,跟着大伙儿退出了尤副的办公室。 “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呢?难道是昨晚干了什么坏事?!”刚从尤副办公室出来,就有人从背后拍了拍有志的肩,那人朝有志使了个坏坏的眼色。 那是有志隔壁办公室的同事,名叫徐春,刚才在会议室睬有志一脚就是他,因为浪荡不羁而很讲义气的性子,有志与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拥有北方顶尖大学文学硕士头衔的徐春刚来单位曾一度被传说成是一位花花公子,但他和传说中神秘美女的风流故事一直以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相反,久而久之,有志发现徐春与自己一样有着一副难被俗世理解的“有趣灵魂”。 “春哥,我要是有地方干坏事,我第一个向你汇报。”有志看了看瘦得跟猴似的徐春,回敬道:“不像你春哥,两腿细细,身怀绝技。” 说着说着,有志到了宿舍门口,徐春也屁殿屁殿打算跟进来。扭开宿舍门把瞬间,有志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退了回来,毫无防备的徐春迎面与有志的后背猛地撞了个正着。 有志满脸尴尬地转过身来,对徐春说:“我等会儿上你那去。” “就上你这儿吧。我都知道了,咱们聊聊,别把好事都闷着,会馊掉的哦。”徐春揉着被撞疼的下巴,抢过门把,自己推进了有志的宿舍。 有志跟着进来,轻轻地在身后把门带上。 徐春一屁股坐在了那张凌乱的床上,抬头看着有志。“听说,你前天晚上跟单位屈副主任家的千金相亲约会了,是么?”有志见徐春这么问,只是低头不语。 “那结果怎样,还满意么?帅哥,能剧透一点吗!”徐春从床上起身转而蹲在有志面前,眨巴眨巴的眼睛看着有志。 有志冲着徐春抿嘴一笑,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奉告的样子。徐春见状越发急了,嚷嚷道:“你都要做领导的女婿了,也开始摆架子啦,是吧。要是以后再提拔做了我们的顶头上司,啧啧啧,那一个更不得了。” 还没等徐春说完,有志狠狠地砸了徐春的前胸一拳,“不要乱讲!” 徐春冷不丁地挨了那一拳,一股股倒坐在地,“好你个驸马爷,竟敢欺压小民啦!” 有志又狠狠操起拳头做势欲向徐春的脑门砸去,这时手机响了,有志赶紧按了接听,徐春见状从地上跳起,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打电话来的又是尤副,他通知有志下午跟他一起出差。还没等有志问要去哪里,那头的电话就撂下了。 想着下午要出差,有志赶紧整理了出差的旅行包。再一看时间,快11点了,还没吃早饭的肚子饿得呱呱直叫。有志想,干脆早点去二楼的单位食堂吃中饭得了。于是,带上旅行包,有志匆匆下了楼。 在单位门口,有志又碰到徐春,只见他正与单位的一个保安倚着墙壁,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笑。有志把徐春一把拽到大厅一角,压低着声音假装生气地问道:“那事,你听谁说的?” “什么事呀,哥。”徐春轻轻地啄了一口烟,满脸无辜的看着有志。 “你说的是这事吗?”徐春一副坏笑,竖起一根中指在有志面前一晃,“刚才我被打趴在地,粘了一指头的不知名液体,哇靠,那个腥臊味,真恶心死了我。” 有志听他这么一说,不禁打个冷战,急忙抓过徐春的中指死劲地闻了闻,慌腔走调的问:“什么液体,没有味道啊!”尽管这么说了,有志心里可紧张地要命,心想莫不是昨晚把偏龙头而弄得到处都是,今天早上被电话催醒也没顾得上清理。如今被这小子逮住了蛛丝马迹,该如何是好。 “好啦,帅哥,知道你最近欲火攻心,人之常情,我不会追究的,已经洗了,也没法再去鉴定里面到底有什么虫。” “帅哥,你放过我的指头好不好,再这么紧套着,又会被你挤出奶的!” 有志回过神来,赶紧放开了徐春的手指,摊开手掌在鼻子底下闻了一闻,“嗯,果真快有奶香了,恭喜你,要产奶啦。” “去你的产奶,谁有你福气,马上就有奶吸了。”徐春说着,向有志背后无声地呸了一口唾沫。 “文明些,好不好!”有志又一把把徐春拽过来,这回用了略带哀求的口气问道,“我相亲的事,你是从谁哪里听说的?” “切,还问个没完,现在单位里谁不知道这事。还听说你最近要去买婚房了,好事你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兄弟们,你亏不亏心呐!?”徐春则略带鄙夷地看了有志一眼,扭过头去自顾自地吸了两口烟。 听徐春这么说,有志愣愣地站在那里,满脑子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徐春早就跑得不知影儿了。 过去半年里,后勤办的刘大妈趁着往有志办公室添置各种办公用品,一有机会就逮着问有志找没找女朋友。前几次,有志出于客气,总是很有礼貌地予以回答。刘大妈每次都一摸一样的口吻感叹着,这么帅的高材生怎么没女朋友呢。 直到最近一个月,刘大妈没有再感叹,而是见面便神秘兮兮地扯着有志的袖子,东张西望一番,四处无人,才踮起脚跟凑近有志的耳根轻声地问,有个不错的女孩子,要不要去见一见。有志本能地答复说谢谢,不用了。接下来的一周,刘大妈每天都来有志办公室添置办公用品,不管有志当时是在埋首电脑前打调研报告,还是在思索调研中遇到的难点问题,刘大妈不厌其烦地问有志要不要去见见那个女孩子。如果有志再不答应的话,恐怕办公室要被签字笔啊、卫生卷纸啊、纸篓啊等办公用品给填埋了。 有志与单位领导千金相亲的过程如何,结果怎样,暂不多提。6月中旬的东南沿海,午后的骄阳如火如荼。有志陪同尤副出差的目的正是发生跳楼市长事件的那个P市。 从单位出发前,有志给地方的一位官员打了电话,告之即将前往的消息。上车后,尤副在后座倒头就睡着了。有志心里有事,坐在副驾驶位上凝望着车窗外边发呆,一心在想着昨晚陈老师有没有安全回去。一想到这,有志昨晚也没有及时给人家打个平安电话,甚是懊悔。 “听说,你已经和屈副主任家的千金相过亲了,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司机师傅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犹如晴天一个霹雳,吓得有志“啊”的失声惊叫起来。后座的尤副在梦里打了鸡血似的,一个弹簧起身,“老屈家的千金,小郝啊,好事啊!”尤副用他一贯的大嗓门喊道。 有志单位“一正两副”的领导行列里,“两副”便是屈和尤。尽管都是副手,但论资历,屈副排名在尤副之前。尤副睡意被这天大的消息一扫而光,他的肠子里的那些八卦虫儿统统被引了出来,随后从他在院子里看着“小屈姑娘长大的”,一直到“你们可以生两个孩子”,尤副的嘴滔滔不绝不惜唾沫…… 显然,此时的“小郝”与上午打电话叫来办公室开会的“小郝”已经不是一个人了。在尤副的口中,有志已经是“自己的孩子”。有志愣愣地听着,不插一句话,按以往的情形,在尤副长篇累牍中,他是插不进一丁点儿字眼的。 正文 第5章 跟领导出差 一个半小时后,有志的车抵达P市政府五星级的迎宾楼时,尤副终于打住了话题。早早迎候在楼下的那位地方官员和两位手下,等车辆一停稳,一个健步上来为尤副开了车门,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热烈地拥抱了一阵。 那位地方官员的两个手下也及时冲上来,一个替尤副接过了手中的公文包,另一个想过来为有志提电脑包而被委婉拒绝了,有志从来就不习惯这一套。 “郑副部长,我看时间还早,我们就先上去房间放一下行李,然后你再安排一下,让我们跟相关部门负责同志了解了解上午的事。上面很重视,特别指示,要我们过来一趟。”尤副漫不经心地对那位地方官员说道。 这时,有志看到郑副部长面有难色,但一转眼的工夫,郑副部长又满脸堆笑地说:“尤主任呐,您难得来一趟,您交代的事,我们上午就向书记做了汇报,书记很重视你们来。您看这样安排是否可以,您先上去休息,书记等会就过来。” 尤副听完便没再说什么,就这样,有志和尤副二人在一群地方干部的簇拥下先后进了自己的房间。 等有志把涌进房间的地方干部打发走了,他一头倒在酥软的大床上,真想立马补上一觉午睡。躺了一会儿,他慢慢起来,打开行李箱,取出洗漱包放到卫生间里。卫生间对门墙上是一面巴洛克风格的大镜框,宽敞的洗漱台,还有按摩功能的双人浴缸。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有志在房间里无所事事,闲的发闷。突然,一阵敲门声,来人通知有志,书记已经来了,并和尤副谈过了,现在书记专门设晚宴宴请你们。 有志换上皮鞋,整了整皮带,拔卡出了门。走到拐角电梯处,看见尤副背着双手和一位领导摸样的人轻声说着话,尤副时不时地对着那人点一点头。尤副见有志过来了,赶忙招呼他上前和那位领导打招呼,原来那人是P市的书记,姓潘。 晚宴设在一间亮堂堂的宴客厅里,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下摆放着一张直径八米的宴会大圆桌,桌上铺着红艳艳的锦缎,并贴着主客名字的纸牌,在每个席位上还有一副八件套的餐具。这是有志见过的最齐全的整套餐具,润白的餐碟、镶金的银筷、不锈钢的刀叉、粉彩的汤碗汤匙,大小3个圆肚高脚杯。大杯一般是盛或冷或热的饮料,中杯是用倒酒水,小杯则是专门用来喝白酒的。 有志在副主宾的方位看到了自己的名牌,等尤副和书记分别在主宾位、主位落座后,有志才落了座。 不一会儿,服务员过来收走了中杯,有志猜,晚上看来要喝白酒了。只听见潘书记问尤副晚上要些什么酒水,尤副一阵推脱表示,有任务在身,而且个人酒量不行,最好不喝了。 书记听罢表示不行,任务归任务,酒归酒,贵客远道而来,怎么能不喝上两杯的。尤副与书记二人又打了两回合的太极,最后,书记定了,先上一箱飞天茅台。尤副见状,只得连连点头。其实,有志心里明白,尤副最好的一口就是这飞天茅台。 在晚宴上,6位在场作陪的地方干部在书记的指挥下,鱼贯上阵,轮流向尤副和有志发起敬酒攻势,尤副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六个回合过后,脸上仍不见有丝毫动静。 书记看到这情形有些着急了,他指手画脚地让一位干部过来,凑到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位干部转身就向宴客厅外跑去,不一会儿,四个颇有些姿色的女干部被带了进来,她们一进来,也没跟书记打个报告,提着酒杯径直杀向了尤副。 尤副正喝得尽兴,和这几位女干部一个个地喝完后,又指着一位皮肤白嫩的女干部,还要再喝一杯…… 七八个回合下来,有志也没觉得头疼脑胀,只是浑身血脉奋张。都说好酒不上头,如果换在平日,喝一般白酒,这个量下去,有志早该不省人事。霎时间,有志恍然觉得这宴客厅里飞来舞去的女干部们个个像陈老师。想到这些,有志喝酒的兴头一波强似一波,头不胀了,脚下轻飘飘起来了…… 有志和尤副出一趟差可真是满载而归,P市所赠各式烟酒礼品和土特产让轿车的后备箱都合不拢了,只好搬了一部分到车后座。 看着车上的这些东西,尤副满脸的春风得意,心花怒放。有志却没太把这些看在眼里,现在已不流行送烟酒,甚至连红包都过时了,送礼要送“欧洲古堡一月小住”,再不济的,十斤二十斤的冬虫夏草,过油一炸在家当下酒菜。 在回来的路上,尤副吩咐有志认真看看地方给的材料,尽快拿出一份报告送上去,好交差。不消多说,有志回到单位的当晚就把尤副要的报告赶了出来,第二天一早送到尤副手里。 尤副没像以往那样立马打开报告细阅一番,他把报告卷成了一根纸棍,身子往座椅上轻轻一靠,一边拿那纸辊敲着办公桌的沿儿,一边对有志很不寻常地说了些“辛苦啦”之类的慰藉。 末了,尤副笑咪咪地看着有志,“小郝啊,今年多大了?”尤副一副语重心长地问。 有志先是一楞,每天都在嘴边的岁数这时忽然变得陌生,仔细一想今天不正是自己年满28岁的生日吗,有志默默感慨了半秒,马上答道:“正好28了。” “来单位多少年了?”尤副又问。 “三年半了。” 尤副听罢,笑笑地点点头,慢悠悠得继续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你跟我同事了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好好照顾你。” “哪里哪里,您是领导。我从您这学到了很多,一辈子都受用不尽。”有志趁尤副语间略带停顿的间隙,赶紧回道。 有志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不知尤副吃错了什么药,若是以往送紧急的报告给他,他定是当场翻看检阅,看到不合意的地方,急吼吼地要有志当面一字一逗地改过来。眼前的尤副既不急着检阅报告,还变了个人似的,开启了与部下促膝谈心的模式。莫非接下来他要说那个事了。 正文 第6章 有志看房 想到曹操,曹操果真来了。“记得小屈比你大个一两岁,姑娘家人是不错的,可能就一个爱挑的毛病。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差不多都这样。你和人家相处,可要认真啊。” “我和她八字还没一撇呢。”有志可得抓紧解释清楚。 “唉——,怎么能这么说呢。”尤副举起报告如交警指挥一般挥了一挥,然后又拿报告指着有志说道,“这就是你不认真的态度啦。你可不能太挑人家啊。老屈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去年,财政部驻省办的一个青年才俊跟人家小屈谈了一阵,最后老屈家还不满意给叫停了呢。” 虽然尤副说的,有志第一听到,但他根本不在乎人家怎么挑,挑过谁,也没想过自己能不能被挑中。28岁虽谈不上年龄大,再等个两年,依然有那个本钱的。 尤副回过头又批评起了现在年轻人找对象爱挑剔的种种不是。说话间,有志感到裤袋里的手机“吱吱”地震动了两下,有新的短息。有志下意识地伸手掏出手机搁在桌子底下快速扫了一眼,只见两行简短的文字:“帅哥,今天有空一起坐坐吗。小陈老师” “好啦,刚才我多说了几句,你就当我没说过。”尤副放下了手中的报告,然后大手一挥地对有志说,“今天周四,放你两天假,周六周日也不要再加班赶报告了,做你们年轻人爱做的事去吧。” 可以放假四天!连春节都没放过这么多天的假!从尤副口中下达的放假命令,着实出乎了有志的意料。有志正不知所措如何回答是好。尤副朝有志摆了摆手说:“去去去,还木头似的杵在这里干啥,要把你在工作时候灵活的劲用在人家姑娘身上。” 有志也不顾不得尤副叨叨什么了,一个劲地点头说是。转身跑出尤副办公室的几步之间,这四天假的节目单在有志心里刷了好几遍。 有志掩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活像一个一米八几个头的大小孩,从五楼的楼梯一蹦一跳地溜回了他在三楼的办公室。他火急火燎地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出一个最近刚刚烂熟于胸的电话号码,对着电话那头说道:“钱世金升售楼部吗?” 不容电话那头废话,有志迫不及待地接着说,“我是周正浩董事长的朋友郝有志。对的,承蒙周董的关心,他原本安排我这个周日,就是大后天去你们售楼部看房。对的,我现在想改期。对的,改到今天下午好么?好叻,下午见。” 有志搁了电话,又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正打算回复“小陈老师”的当口。办公室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没等有志抬起头来,一个人就呼呼地站到了有志办公桌前,但见那人双手插着腰,口中哼哼地跑着气,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那人正是刘大妈。 有志见是刘大妈来了,原想“嘿嘿”一笑,没等笑出声,刘大妈的舌炮就劈头盖脸地打过来了,“帅哥,你怎么回事?你跟小屈见面都过去几天了,你怎么不给人家回个话啊,怎么不继续约人家啊?!” “啊呀,上次见过面之后,我不马上被尤副叫去一块儿出差,处理市长跳楼的那屁事去了嘛。”有志这么一说,刘大妈插在腰上的双手放了下来,有志见刘大妈退火的症状,暗自为自己的随机应变叫好。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有志想直接告诉刘大妈自己和人家姑娘不合适,怕再见委屈了人家。 “知道你忙,单位领导没了你都会变废人的啊。”刘大妈笑笑地说,变脸的速度真是快过了闪电。刘大妈瞄了一眼有志手中的手机,接着说道,“赶紧的,现在就打电话给小屈,说个时间再出来见个面,聊个天,吃个饭什么的,反正是你们年轻人爱玩的那些套路。” 就这样,在刘大妈强势逼迫下,有志约了小屈姑娘周日再见个面。老实说,这个约会来得真是稀里糊涂,刘大妈走后,有志呆呆地坐了好久,他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软弱”,不明不白地要和一个自己并不来电的姑娘第二次约会。这个约会五分钟前根本没在四天假期节目单上。 与小屈姑娘二次见面的时间是在大后天。有志重新理了理计划,去过售楼部的当天傍晚回一趟老家,周六与“小陈老师”坐坐。 在单位食堂简单吃了个中饭,有志先是回宿舍收拾行李,一不会儿装满了两大蛇皮袋,全是最近几个月外单位送的礼品,烟酒茶和海鲜干货。记得,刚工作的头半年,有志坚决不收任何受访或来访单位送的东西,可是每次陪同尤副出差,有志与对方推扯婉拒时,尤副总在一侧沉着脸默不作声,这时司机师傅过来提醒有志“快收下”。 最近两年,走的路多了,收的礼越来越有分量,逢年过节有志拿出一部分包装精致的礼品分送给亲友,不仅省却了买礼的开销,剩下的则送到礼品回收店,能赚上一两月的工资。为了自筹买房款,有志赶在端午节前整理出一箱的蓝带马爹利、整条装软中华、八张未拆封的购物卡,在回收店换了一万一千多块钱。拿到钱,有志从未如此开心,这钱可以多买两平方。 下午一点半,有志顶着37摄氏度的高温,按114查询到的公交线路,在单位门口乘18路公交车先是到宝龙城市广场,再转乘另一趟车,向南走过跨江大桥,两点半准时到了“钱世金升”的售楼部。有志在公交车站台上一眼就看到了在开阔新马路对面亮闪闪的售楼部。而售楼部周围全是工地,围着两米高的墙,墙头上趴着狗尾巴草。 大汗淋漓的有志推开售楼部重重的玻璃大门,迎面一阵冷风不禁让有志打了两下哆嗦。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足足有四分之一篮球场大的小区模型沙盘,上面密麻麻地杵着不少咖啡色的迷你小楼,模型沙盘底边醒目地打着销售广告“中产阶级的奢华住宅区”。售楼部里除了三五个工作人员,暂时看不到有购房的客户。 有志站在门口向里张望时,一位扎着马尾辫的小姐从前台绕出来小步慢跑过来,她一路跑,一路招手,“是郝先生吗?让您久等了。”不一会儿,那马尾辫小姐笑吟吟地在有志跟前站定,只是她的辫子还在一个劲地左右摆动。 有志向马尾辫小姐微微笑着点了点头。“郝先生,您好年轻,好帅气!在电话里,听您的声音,充满了成熟男性的磁力,还以为您会有些年纪的呢。”马尾辫小姐不等有志开口,赞美之词已毫不吝啬抛出一大串。 有志的视线转回到巨大的模型沙盘,指了指沙盘,对马尾辫小姐说道:“我是郝有志,之前跟你们周董事长商量了,今天我亲自来看看售楼现场选房。” “是的,周董事长已经交代过好几回了,前天,董办专门发文件传真到我们售楼部,指示我们务必做好,保证让您,我们周董事长的好朋友选到满意的房子。我是售楼部的首席经理,小林,请您多多关照。” 虽然“周董事长的好朋友”,有志头一回这么听人提起。但既然马尾辫小姐这么说了,有志心里对选房子的事更有底了。周董事长正是“钱世金升”楼盘的开发商,和有志相识不过三五个月的样子,两人的相识正所谓是不打不相识。 正文 第7章 看完楼盘回老家 那是在年初,世界金融危机的那一年底,房地产市场连续遭遇政策调控,各大楼盘的销量骤降,房价跌回了两年前的水平。与很多楼盘一样,“钱世金升”不惜冒险,违规推出“子母房”的销售策略。有志关注到此事虽被当地媒体曝光,但自称“上面有人”的开发商继续我行我素。有志向领导请示后,介入了调查,随即一纸报告直达决策高层的桌案。 万万没想到的周董事长因此吃了上头的板子,银行威胁要对他的楼盘全面停贷。事过一个月后,大概在4月初,周恭着身子出现在了有志的办公室,全然不提项目挨了政策严厉整顿的晦气,而是再三表示对尤副的久仰,对有志的久仰。要请有志吃个便饭,和有志交朋友。有志当场婉拒了周的饭局,但周一再坚持要请,说尤副也会去。碍于顶头上司的面子,有志当晚坐上周亲自派来的奔驰300去了香格里拉。 果然,在约定的贵宾包厢里,尤副提前一步在那了,正和周交头接耳的尤副见有志进来,朝有志一招手,扯着嗓门说道“小郝,过来,周董事长现在是你的新朋友了,他对你的报告十分景仰,你今晚跟周董事长再好好切磋切磋。”一夜的杯觥交错自不用说,回单位的路上,有志和醉意袅袅的尤副一同坐上了周亲自派的奔驰300,车后背箱里是周送的满满一箱蓝带马爹利。 看得出来,回去路上,尤副心情极好,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对有志说“嘿,哥们,我老尤今晚是当你小郝是哥们,有报告写报告,有酒要喝酒,工作和生活两不误,这叫什么?原则性和灵活性,充分结合!你写报告是为了什么呀?做好工作,过好生活!你看今天的周董事长,你要不写他的小报告,他根本看不上你。现在,你有什么要求,他肯定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依了你。不信,你试试,叫他弄套房子给你……” “郝先生,我们从一期开发的两栋住宅楼里为您挑了4套候选房,您看喜欢哪套。”有志回想过往之事出了神,不知马尾辫小姐从哪里变出了4套户型彩页陈送到了面前。接过彩页,马尾辫小姐还告诉有志,这两栋将是最快竣工交付的商品房。 有志和马尾辫小姐在一处巨大落地窗的沙发椅上坐下来,有志边看边询问,马尾辫小姐恭恭敬敬地一一解答。有志从马尾辫小姐处侧面得知,项目挨整后,周董事长带着公关组上上下下跑了好多部门,总算是保住了项目的开发进度和银行贷款。“五一黄金周”以来,市场回暖明显,加上大力促销,“钱世金升”一期的房子已基本售罄。有志手上的4套,每套都不错,楼层都8楼以上,南北朝向,户型方正,面积也是按有志要求的100平方米左右。 有志不消多想选了2号楼808室,从沙盘上看,2号楼是一栋层高为10层的小高层,位置靠近小区一期中央,远离新建的大马路,楼房周边的绿化景观开阔,东临小区游泳池。有志美滋滋地看着808的户型彩页图,忽然想起该赶紧问问房价。 “我们是一房一价的,这套房现在的价格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套房好像有登记在我们一个副总的名下,在房产交易中心已经有个备案价,之于周董事长是怎么定的,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 “那在房产中心备案的价格是多少呢?”有志急迫地想知道。 马尾辫小姐微微向上侧着头,从脑中努力地搜索了一番,“单价好像是6800多元一平方。” 有志心里紧张盘算起来,年初时,这个楼盘的均价还在5000元左右,不到4个月竟然涨了这么大一截。按均价5000算,给个折扣优惠,再两成首付的话,首付十万元以内是可以的。现在备案价快7000了,就算折扣优惠,首付肯定要超过十万。有志千节省万拼凑,手头也仅有十万。 “您要是确定了808这套,我马上给总部汇报,等周董事长签批了,我再立刻通知您。按以往,周董事长一定会给您一个最大的优惠。”马尾辫小姐似乎看出了有志的心思,如此安慰道。有志心里稍微平静了些,看来只能等周董事长发慈悲了。 马尾辫小姐见有志的神情缓和,她随后拿出满腔热情详细介绍了楼盘周边今后的商业和公共规划建设,还带着有志参观了装饰奢华的样板房。 快四点时,有志离开售楼部打车回宿舍,然后急匆匆地抗着两个大蛇皮袋像农名工一般赶火车去了。当晚九点,到达位于邻省中部的J市,这是有志人生的起点之地。 远赴外地上大学之前,有志和父母一家三口一直住在J市老城区的一排低矮瓦房里,近些年魔性生长的新城高楼令往日的老城瓦房渐成一道与现代化格格不入的风景。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当有志敲开那排瓦房东头第一间木制房门时,仍是满心急切,春节因在单位值班没能回来,不知父母耳鬓的白发又多了几许?出来开门的是有志的母亲,见有志真的回来了,母亲赶紧大声地朝里屋喊“老头子,志儿回来啦!志儿回来啦,你赶紧起来!”这一晚,一家三口抱在一块又是哭又是笑的。 翌日,有志一觉睡到接近晌午。早上,有志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听到父母二人在后院抓鸡宰鸡的吵闹声,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在梦中闻到了儿时熟悉的、让自己嘴馋过无数次的炖鸡汤的甜香味儿。有志起来的时候,父母已经弄好一大桌子的菜,果然有炖鸡汤,还有鸡油炒茭白、红焖茄子青椒、猪肉藕饼煎、荠菜豆腐包,等等。菜都是父母平日里在房前屋后零星开垦的空地上种出来的,那个香醇可口的味道自是六星级豪华大饭店也是远远做不出来的。 饭后,一家三口坐在一起闲话,有志说起F城冬天是如何的暖和,不用穿厚重的棉袄,父亲觉得稀奇,母亲感到不可思议,嘟囔着“不穿棉袄,难道还能在大冬天里光膀子么”;有志说了看房的事,老人家双双落下眼泪,母亲颇为悔恨地说,退休多年没积攒下钱,因为看病,反而还要儿子贴补些他们。城里的房子那么贵,有所的担子都要有志自己挑。说完,母亲竟呜咽不止,有志赶忙劝慰,急忙假说开发商是同学的爸爸,给了大折扣优惠,等回去了就能把房子的首付付了。听有志这么一说,老人家顿时双双转悲为喜;有志接着说了工作中遇到的不少新鲜有趣之事,二老听得如痴如醉,又笑又点头。 第三天,有志还是睡到时近中午。起床洗脸时,有志见镜中自己的脸光彩细嫩,几粒让他心烦的痘痘竟消失无踪。他不由地感叹,工作中每天不是奔波在调研路途,就是埋首电脑前赶写报告;不是拼杀在珍馐酒桌上,就是陪着领导共度春宵改报告。久而久之,面有蜡色,身体渐被掏空。 午饭过后,有志依依不舍地再度与父母道别。返回单位的途中,有志与小陈老师互发了几条短信,再次确认了之前所约:晚上八点整,勺园7号Cello吧见。 正文 第8章 约会陈老师 白马河畔的勺园7号是远近闻名的文艺青年聚会场所。盛夏之夜,八点时分,这里华灯初上,咖啡馆、小酒吧、露天音乐吧里五光十色,炫目多彩。 因为是第一次来,有志在勺园7号方寸之地上前前后后绕了两圈,好不容易发现深藏在河岸垂柳下的Cello吧,LED管制的Cello吧招牌闪烁着妩媚的粉色光晕,“C”字母造型夸张,犹如一条疯狂舞动的大舌头,尽情地舔舐夜色的触角。推开这间音乐咖啡小屋的玻璃大门,满屋子的水晶吊灯光线柔和,有志一眼瞥见在靠河的落地窗角落斜倚着一位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她盘着头发,后脑勺朝着大门,一手一杯咖啡,一手捻着一本杂志。 有志迟到了三分钟,他不能确定,那白色连衣裙是否是小陈老师,虽然两人在博缘会所见过面,时隔不到一星期,但要有志这时准确辨认出小陈老师的样貌却是件困难不小的事。可是,除了前台的一对年轻服务员,白色连衣裙是这里的唯一客人,有志心想,那大概率是小陈老师,于是走了过去。 “嗨,你好,我是有志。您是——”不等有志说完,白色连衣裙如梦惊醒地抬起头,音声有些哆嗦道,“我是小陈,我是小陈,郝——郝先生您来啦,请坐,请对面坐吧!” 有志没急着坐上,站在原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您干嘛笑啊?”小陈老师不知所措地看着有志。 “好好先生吗?第一次听你这么称呼我觉得怪好笑的。”有志止不住地笑着说,然后缓缓坐下,“我要向美女道歉。一是,我迟到了。二是,到现在我都没主动问美女芳名,所以都不知该如何称呼是好。” “这么说来,我也是,没见过真正的帅哥,太紧张了,让您见笑。我全名陈林婉莹。”说完,恢复镇定的陈林婉莹向有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小陈老师好,不,婉莹美女好!”有志也调皮地回吐了一下舌头。 二人说笑间面对面的坐定,一个女生服务员过来的时候,婉莹并没有要征求有志的意见,而是径直给有志点了一杯香草拿铁。服务员走后,二人不似方才那么紧张羞却。有志一连抛出了好多问题,诸如婉莹单位在哪、哪里人士、父母做什么的,等等。婉莹倒是毫不见外,很配合地一一相告。说完,一个男生服务员端上来了香草拿铁。 “别忙着查户口啦,我的帅哥先生,尝一下我点的。”婉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有志啜了一口,不由自主地大赞道:“哦,味道好特别,有欧洲草原牧场上花草的芬芳,也有中美洲热带雨林间浆果的柔滑。”婉莹听了揾着嘴“咯咯咯”地笑了。笑罢,对有志的“舞文弄墨、咬文嚼字”毫不客气地戏谑了一番。 陈林婉莹是省乐团的大提琴师,老家在内陆城市三明,父亲姓陈,母亲姓林,二人均是三钢企业职工,母亲在企业文工团工作,父亲是企办医院的副主任医生。接下来,二人话题便从有“音乐贵妇”之称的大提琴说开了,你一言我一句,谈得兴致盎然。 巧合的是,有志喜欢的乐器便是这音色浑厚丰满、如泣如诉的大提琴。大学时代,有志好长一阵迷恋于英国的大提琴演奏家——杰奎琳·杜普雷。舒伯特、德沃夏克、柴科夫斯等众多欧洲音乐界先贤们的大提琴独奏曲、协奏曲和有大提琴声部的室内乐,有志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有志广博的音乐见识和精到的乐评楞是让眼前的省乐团大提琴师当场目瞪口呆,心神迷醉。 大提琴的话题暂告一段落,为了不冷场,有志想插播昨天回家亲见的一件趣事。“前天,我爸妈宰了一只小母鸡炖给我。”有志刚开了个头,婉莹忍不住又调皮起来,她伸长了舌头,活脱脱像这间音乐咖啡吧的“C”,添着嘴唇故作风骚,喃喃自语:“哇!流口水啦,喝了小母鸡汤汤的有志哥是不是更强壮啦!” “你原来是这么调皮!别捣乱,听我说,保准你会惊奇。”有志一本正经起来。 “小母鸡怎么了?被宰之时突然说话了,哀求你爸妈,别宰我,我一定会给你们家下多多的蛋蛋孙!”看婉莹忽然大变了一个风格,没有一丝一毫的淑女仪态,却是一副花痴加下贱的样子,让有志苦笑不得。但老实说,婉莹越是如此疯癫不着调,有志心里对她越是多了几分爱怜。 “那我不说了,或者等你疯停了再考虑说不说。” “说嘛,哎呀,说嘛,不然小母鸡死得好冤枉!” 有志假装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片刻之后,有志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听我妈说,小母鸡前阵子刚开始下蛋,可是才初产三个小蛋后就一连半个多月都不再下了,摸一摸,鸡屁股里面也没蛋的影子。刚好,我前天到家了,我妈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只偷懒不下蛋的小母鸡宰了。”有志在此故意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咖啡,发觉已经冷冰冰的了。 “母鸡不下蛋了,这没什么稀奇的啊。” “你别急,听我继续说嘛。我妈小母鸡开膛剖腹后才发现,它为何不下蛋的秘密。”有志有停顿了几秒,卖起了关子。 在婉莹连连央求之下,有志继续说:“小母鸡的肚子里肝脏一片糜烂,卵巢里虽然有不少的小小卵,可是一个大卵都没有,要是有大卵,第二天保准会变成蛋下下来。为什么没有大卵呢,我妈小心地剪啊剪啊,剪开小母鸡的输卵管,啊,几条蠕动的像蚂蝗一样的小虫虫从里面钻出来。我妈说,她都好些年没看到鸡肚子里的那个像蚂蝗一样的小虫虫了,就是这些小虫虫把小母鸡的大卵吃了,害得小母鸡没法再下蛋。后来,我妈还在鸡肝里也发现了这个害人小虫虫。听我妈说,这个小害虫叫,叫——。哎呀,我一时想不起这害虫的名字了。” “忘记就算了。”婉莹及时插话进来,“刚才说的果然是新奇。小母鸡是被感染的吧,可怜的小母鸡!”说到这,婉莹猛然想起有志的咖啡该是冷了,她不由分说地向服务员招呼再来一杯。有志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已过十点。有志这时才发觉,一整晚,吧里就他和婉莹还有服务员四个人。 有志朝外头一张望,隔壁的酒吧和咖啡馆里坐着满当当的客人,有志好奇地问婉莹:“今天星期六,唯独咱们这,冷清得刚刚好。” 正文 第9章 美女的生日 “冷清你个头,你不是说得大汗淋漓,整个吧里还热腾腾的呢。”婉莹嘟着嘴,不知为何生气起来。 “我们老板是等您八点钟来了,就让我们挂起了打烊牌子。要不然,按往常的情况,这三十几张位置早不够客人坐的了。”这时,女生服务员正好端来一杯热咖啡,指了指婉莹,转头轻声对有志说。 “啊呀,您难道就是这里的老板!?”有志半开玩笑地说道。 “帅哥这么好眼力,难道是现在才看出来吗。”婉莹故作生气,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是我和几个朋友合伙开着玩的。” “失敬,失敬,现在我对你又刮目相看了。”有志嘿嘿地笑道,“怪不得,这里叫Cello吧。我真蠢,不就是大提琴音乐咖啡的意思嘛,哈哈——” “算你聪敏!”婉莹努了努嘴,“你赶快喝两口热的吧,这是我自创的配方咖啡。坐这里久了,有些冷,等会陪我到河对面走走好吗?” 有志忙不迭地喝了两口,不免又大赞了一番那咖啡的独特口味。喝完,有志抹了抹嘴角的咖啡沫子,站起身,走到婉莹座位前,鞠躬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婉莹微微地笑笑,一手小心地提起裙子后摆,大方地将另一支白葱似的玉手伸给有志,等有志轻轻扶过,婉莹慢慢地优雅起身。 此时,二人已经不再是初见时的陌生男女,像多年未曾蒙面而一朝偶遇的故交。 晚上十点后的白马河畔灯火阑珊,堤岸上绿树葱葱,花圃连片。到了这个点,在此间合唱、跳广场舞的婆婆妈妈们纷纷散去,有志和婉莹二人一前一后走在树荫丛间的小道上,虽不言语,却是心有灵犀,二人谁都不愿率先打破微妙的惬意。一阵阵凉风吹起,婉莹的裙摆随风飞舞起来,一角缠在了有志的手上,婉莹回过头不好意思地从有志的腕上捋过裙角。这一捋,她的手轻轻地碰在了他的手心,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小股突如其来的强电流从手臂侵入,“啪啪”地直击心脏,浑身的毛孔有节律地收缩起来。他从未有过如此异样而妙不可言的感觉,本能的反应是不知错所地后退躲闪,如果身旁的大树有个树洞的话,他恨不能立马钻进去。 走了十几分钟,二人越往河岸树丛中踱去,路灯光线越发昏暗静谧,川流不息的车流声渐行渐远。婉莹的高跟鞋鞋尖在地上敲打出“嗒、嗒、嗒”的声响,有志不紧不慢跟上这节奏,在婉莹身后始终保持半臂距离。 “怎么出来走,你就不说话了?”婉莹先开了口,打破了围绕着二人的静默气氛。 “我想先用心记录下这段路程的美好,不想用杂言碎语扰乱这心之录。”有志随机应变地辩解道。 “吼吼,我刚才说的竟然是杂言和碎语哈!”婉莹双手插在了腰上,装作是在生气,过了不一会儿,婉莹又放下双手,像个撒泼的孩子般摇晃起肩膀,左一下,右一下,摆得个拨浪鼓一般,正好“啪啪”地打在了有志的手臂。随着“啪啪”声响起,一束接一束的电流“嗖嗖”地钻进有志的体内乱串,令有志浑身不住地打起哆嗦。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有志的口气略显羞涩而没有层次,连连解释,挖空心思地搜寻着救场的话,“我是想说,不,想知道,您前几天怎么会突然想到要约我的呢?” 说到“约我”二字,有志的舌头有些打结,羞羞答答、含含糊糊的。话音刚落,婉莹不假思索地应道:“因为我想亲自检验一下,您是否真的是这世上最像一朵花的男人!” “我哪有?都是她们乱嚼舌头胡说八道的。” “我记得,冰心曾言,在她的男性朋友里面,论才情和有趣,唯有梁实秋可称得上是最像一朵花。今晚,本姑娘领略了郝大帅的才情和风趣之后,确认您果真是一朵高颜值的鲜花啊!这真实太让我们女孩子们垂涎了,呵呵。” 有志听了,心花一阵怒放,有话到了嘴边,一转念又咽了回去。他原本想问,“婉莹姑娘你垂涎于我了吗?”想想,这么问很是不妥。 “婉莹,你今年芳龄几何?”有志换了这话问道。 “你到现在才问哈。哼!本姑娘才不会告诉你我今天24岁生日的秘密。” “啊?今天是你24岁的生日,真不好意思,我都没有带任何的礼物,这可怎么办呢。”有志急得抓耳挠腮,不时仰望着夜空,恨不能自己现在伸手摘下一把星星,变出光闪夺目的生日礼物。 “百年一见的帅哥能陪我坐坐,走一段路,就是我今天最大的礼物了。” “你不要再戏虐我了。”有志说,“要不改天我再约你出来单独吃个饭,弥补今晚的过失,怎么样?” “无需补过。若真想改天请我单独吃饭,那是好的呀。如果非要补过,择日不如撞日——”婉莹提高了语调,略微停顿片刻,手指着河对面继续说道,“在我宿舍楼下的蛋糕店买个小蛋糕,去我家看我吹蜡烛吧。” 有志一时不知该说好,还是不好,他楞了一下。“怎么啦,有志哥怕被我吃了呀!”婉莹凑近了有志,歪着脑袋瞅着他说。 有志听婉莹改口称自己哥,他第一反应是感觉有些唐突,仔细一想,心里一阵甜蜜蜜的。好一阵的光景,有志楞在原地,没有回应。“哦,也是,都晚上十一点了,有志哥该回去睡觉了。”婉莹的语气里有些小小的失望,也有些些的不甘。 “不,不是的,我平时也常加班到很晚。我是怕给你添麻烦,如果不介意我去府上打扰的话,我们就愉快地去买个小蛋糕吧!”说着,有志下定了决心,一把抓起了婉莹的手,朝最近的石桥快步走去,直奔河对岸的那家蛋糕店。 正文 第10章 凌晨一点零三分的紧急来电 有志拉着婉莹兴匆匆地跑到蛋糕店时,留守的店员正做打烊准备。有志见状,松开婉莹的手,冲上去一把掰住店门,上气不接下气地央求店员先不要关门,店员不知所以然地看看大汗淋漓的有志,再望望他身后几欲瘫倒在地的姑娘。有志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回头看了看,不由地哑然失笑,方才只顾拽着婉莹疾跑,盘起的头发已经湿哒哒地散乱在脸上,站在那就像秋天里快散架的丝瓜棚子,喘着大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幸运的是,蛋糕店里竟还留有一盒白天被人预定却没人来取的奶油慕斯蛋糕。店员看是已经晚上十二点打烊时间,那六寸的慕斯蛋糕肯定不会有人来取,与其安店规隔夜作废扔了,不如就让这二位深夜不速之客买了去。 有志高高兴兴地付了钱,等店员将蛋糕包装好后提着出去了。出了店门,有志回头看了一眼婉莹,嘿嘿一笑,他不知该往哪走了。 “跟我来!”婉莹捋了捋松散的长发,甩了一甩头,两手提起裙摆,拿胳膊肘推开有志,“咯噔”一脚跨出店门,走下两阶台阶,朝右手方向大摇大摆走去了。 没走二十步,有志跟着婉莹拐进了一个旧式小区的圆拱门,拱门外的街灯亮堂,而到了里边没有一盏灯,乌漆嘛黑的一片,伸手真不见一根指头,头顶树叶在沙沙作响却分外清晰。“有志哥,要小心啊!过了晚上十二点,小区的照明就会熄灯,我是习惯走这段的,你不要怕哈。”婉莹打趣地说道。 “我哪会怕!”有志正说着,婉莹停下了脚步,说了声“到了”,接着传来一阵按动密码门锁的嘀嘀声,“咵”一响响,大铁门开了,不一会儿,前方楼道里的声控照明灯亮了起来。 “这是老小区,总共四层高,没电梯,我住在最上面。”婉莹一边说,一边提着裙摆,噔噔噔冲上去了。有志端着蛋糕,两阶并一阶地跟在婉莹身后。二人每走半截楼道,前方的照明灯便及时应声亮起,在楼道了盘旋地向上转了三个大弯之后,婉莹开心地压低嗓门尖叫起来,“终于到家了!” 二人进屋,大汗不止。婉莹把高跟鞋一甩,径直跑进了卧室,从卧室传声出来说要先冲个澡。有志楞楞地站在门后不知所措,环顾四周,格局阔绰,一看便知是高档的东南亚风格装修,红木制泰式沙发床,背景墙是面巨幅五彩马赛克拼图,居中的图案是一朵徐徐盛开的大莲花,在吊顶水晶灯的辉映下莲花灵光闪动,光采袭人。 正呆呆地环顾着,卧室里头传来婉莹的喊声:“有志哥,你也在外头的洗手间冲个凉,卫浴柜子里有衣服可以先换上。”话音刚落,“唰唰”的激流声响起。 有志脱了皮鞋,找到餐厅先把蛋糕放下。厨房和餐厅是开放式一体的,极精致的美式装饰布局,空间也很大,约摸有三十个平方,餐厅与客厅之间恰到好处地立着一扇浅雕的楠木屏风。有志平时有空喜欢自己下厨,他习惯性地偷偷看了看橱柜,但见里头一堆食材配料,党参、当归、八角、干葱头,不一而足。 餐厅隔壁的走道安置了一个琉璃制的洗手盆,盆上方挂着一面柬埔寨大铜镜,有志看到铜镜中自己的样子,满面油污,汗水湿透的白衬衫贴在胸前,显得胸肌很饱满。有志推开洗手盆右侧的门,里面的灯瞬间感应到一闪而亮,是个换洗间,空间虽然不怎么大,淋浴房、坐便器、更衣柜一应俱全。在更衣柜里,整齐地码着几套睡衣,有志找到一套男式的,摊开比了身上,大小差不多的样子。于是,有志没再多想,脱下湿滑的衬衫西裤,冲凉去了。 有志换上那套睡衣,大小合适,蚕丝绵的质感让他顿觉精神舒爽。当有志出现在客厅时,只见扎着个兔宝宝头箍的婉莹,披着长发,着一件淡粉色的吊带睡裙,宛若荷花仙子,双手环抱靠枕跪坐在沙发床上,正笑吟吟地打量着有志。 “哇,果真是清水出芙蓉,让人垂涎,哈哈。”婉莹一见有志赶忙打趣道。“我哪有,你又开我玩笑了。”有志嘟囔起来。 “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蛋糕呢,赶紧上来,本姑娘可等不及了。”婉莹一边撸了撸手臂上并不存在的袖子,一边嚷嚷道。 有志赶紧跑去餐厅取那蛋糕,婉莹趁机利索地从床下抽出一张矮脚的木茶几放在沙发床中央,有志把打开了包装盒的蛋糕轻轻地放在茶几上。 “啊!不好,好像忘了向店里要蜡烛!”有志放下蛋糕猛然间想起来懊悔不迭得说。 “哈哈,不用担心。这里不是有只大蜡烛吗!”婉莹不怀好意地指了指有志,见有志由懊悔即刻变得惊慌的神色,婉莹咯咯地笑个不停。 “开玩笑的啦。当当,当当,看这是什么!”婉莹从身后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包蜡烛和火柴,她伸手递给有志,说,“哥,替本姑娘,不,本寿星,赶紧点上!” 有志在蛋糕一一插点上蜡烛,婉莹欢跳着跑去关了灯,开了音响,旋即巴赫的阿拉曼德舞曲悠悠升起,暗淡的客厅里盘旋着大提琴浑厚丰满的音色,如泣如诉,深沉而耐人寻味。蜡烛之光在静谧的夜色中拓展开一个数米大的昏黄色光球,正好笼罩住二人。 “1、2……11、12。”婉莹一坐上床就数了蜡烛,“哥,你刚才是不是以一当十,插了蛋糕一百二十下。” “啊!”有志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一百二十下!?”话刚一出口,低头恍然若悟,他不禁又气又好笑,无言以对,心想,“这家伙拉大提琴时间久了,难道脑袋被琴玄绷坏了么。我若真是那个活动起来,岂止一百二十下的。” 正想着,有志抬头瞪了婉莹一眼,婉莹却咪着眼,轻轻晃着脑袋,冲有志无声地笑着,有志又想,这家伙这么美丽可爱,怎么忍心对她生气。 烛光中,大提琴的旋律依然我行我素地在烛光与夜色中悠然穿行,那笑容醉心而甜美,触到有志的心坎,整个心快要被悄悄化掉。二人四目相对,静默无声,温情脉脉,两颗加速跳动的心不由自主地渐渐靠拢起来。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床沙发一角紧迫地突然传来有志熟悉的响铃声,是有志刚才扔在床沙发角落里的手机响了。或许再有一秒的时间,四片火热灼烧的红唇就在这美好的夜色中相遇,可这手机偏偏如此不识相、不择时机的叫嚣起来,究竟是意欲何为。 二人退回到了正常的距离,婉莹尴尬地侧过头去,以手轻捂着嘴唇。有志转身捡起手机,一看之下,不免吃了一惊,凌晨一点零三分,尤副紧急来电,莫非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