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高考前一天晚上。 G市已经连下了几天的大雨,把整个城市浇的垂头丧气,乌云像一口倒扣的锅,沉沉闷闷的,一中道路拥堵的车如迟钝的蚯蚓,一点一点往前蠕动。 青俐淋着雨去车棚,推着一辆的后座还有婴儿座的自行车,嘎吱嘎吱地挤过校门口一群焦急等待孩子放学的家长们,快速蹬上车,抛下,身后团团人墙,乘风远去。 一霎时,零零雨滴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青俐迎着强风,披着雨点,努力睁开眼左右躲着旁边的车辆,艰难地踩着车镫子,蹒跚的向前挪动。 终于一身狼狈的到了单元门口,把车子靠墙放好,踩着台阶爬上楼,一步蹬着一步,连脚步都透着浓浓的疲惫。 钥匙插进钥匙扣,旋了一圈就打开了,青俐一激灵,浑噩的大脑顿时清醒了。 隔着门板,传来了毫不掩饰,高亢的欢爱声,还有阵阵烟草颓靡的香气从门缝里钻出来。 青俐怔了怔,轻轻把门推回去。转身走下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若明若暗。 青俐不自觉的伸出手的用大拇指划楼梯旁的的白墙,细小的拇指划过一块块脚印,一张张通下水道的广告,一片片写着小孩戏谑的脏话……灼热的疼痛,让她回过神来,拇指被磨通红肿大,让她发觉已经走到了单元门口。 这个时候,附近小学放学了,一个个穿着校服,系着歪歪扭扭的红领巾的小学生,嬉嬉笑笑的打闹跑回了家。 六七点钟,放晚饭的光景,楼里上下都传出了铁锅厨具的摩擦声和阵阵饭香,妇女在大声训斥晚归的小孩,小孩在大声控诉老师的恶行。 天空渐渐漆黑的傍晚,整栋楼的小窗被或白或黄的灯光照亮,仿佛人人都在窗里享受着生活的祥和快乐。 除了她。 青俐沉这脸,发着呆,心里酸酸涩涩,又恨得麻麻木木。 靠在墙上,反复地想着自己怎么投了这么个胎,在这个本该被期望,被嘱托,被精心照料的日子。 她得不到一个普通马上就要高考的孩子应得的照料,即使是一顿饭都是奢望。 他母亲还在家里和不知是什么人苟且,她连想回去收拾都得等他们完事。 四楼两个大妈小跑着进来,“哎呀!这雨呀!真快来的!诶……”大妈胡噜刚烫的卷发,抖抖伞,突然发现楼道里的青俐。 两个大妈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青青啊?” 青俐低头假装检查着自行车。“啊?马奶奶,刘奶奶,出去买菜了呀?”青俐转身起来一脸灿笑,小鹿似的眼睛弯弯的很能惑人。 “青青呀,明天高考了吧,你怎么不上……”刘奶奶被马奶奶一瞪,及时住了嘴。笑着拉她道:“庆庆明天也高考,你俩一个考点吧,她爸妈带她住宾馆了。我家里没人,走走!奶奶炖了一锅肉呢!上我家吃饭去!” “谢谢奶奶,”青俐推脱道“我一会还有事……等,等我爸呢!他没带伞!”青俐说这话都脸红。 “哦。”她们有些将信将疑的看她一眼,也不追问。祝福了几句就上楼了。 第一卷 第2章 我的坚强。 青俐送走她们,笑脸马上沉了下来。不用看,就知道她们上楼后背着她嘀咕什么。 谁不知道她家的破事呢。从小一直受到各种各样的同情,有的是真诚的,真心心疼她,经常接济她。很多的是……没那么真诚的。给她不穿的衣服,借用她警告那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孩子,好话里带着刺,眼神里带着异样,一句一句戳着她的自尊心,一缕一缕目光刺的她的脸皮。 这份压抑很久的委屈让她痛的不知所措。她慢慢蹲在地上,手里绞着鞋带,不知不觉间鞋上掉了几滴水,青俐一摸脸才发觉自己哭了。 很久没哭过了。她望着手上的液体出神。 不大一会,楼梯上传来骂骂咧咧的脏话,和沉重局促的脚步声。匆匆跑出来一个边跑边系腰带的男人,青俐咬牙,攥着拳,气的心里一突一突,但还是默默看他走远,如果她真的冲进去,她家可能会更麻烦吧。 僵僵站了好久,才拎着书包上了楼。 青俐打开灯,屋内乍亮,一片狼藉映入眼帘。 吴娜背对着她裹着被子,躺在沙发上抽事后烟。青俐看着地下凌乱的床单,衣服,蹲下一件一件捡起来,扔进浴盆里,一室一厅的屋里落针可闻,只有水流冲着布料哗哗作响。青俐低头揉着沾着斑驳液体的床单,反复冲洗。晾好后,把屋里所有窗子都打开了。让外面混着饭香和尾气味的空气引进来,洗涮洗涮这屋里的肮脏。 “关上,冷。”吴娜哑着嗓子终于说了句话。 青俐闻言没有动,目视前方,片刻在窗前背对着她说:“妈,我明天高考了。” 吴娜捻灭了烟,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浑浊,迟钝眼睛闪过一丝清明,望着面前的女儿,欣慰的笑了一下,有些磕巴道:“妈……妈知道,”说着突然兴奋起来,抽出沙发垫下一张张皱着的红票子,一看就是经过撕扯过得。得来经过绝对没人愿意知道。 青俐扫了一眼,等着听她妈要说什么。 吴娜激动道:“妈,咳咳……早就知道!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万块钱,你想怎么花怎么花!住个离考点近的旅馆吧!好点的!”吴娜把钱推到她跟前,邀功似的看着的女儿。 吴娜心头一软,又有些商量和期许的低声说“用……妈,跟你一起去不?” 青俐有些懵。 房子还是这个老房子,摆设还是原来的摆设,连她妈……都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和什么男人睡过之后等她收拾的衣冠不整的样子。 可现在的氛围突然有些奇怪。 空气里好像氤氲着她从未感受过的……总之很不自在她妈这个样子。 到底具体是什么,她不知道,很陌生。也不想知道。 这让她不敢直视她妈的眼睛,一看鼻子就酸,嗓子像堵住了一样。 青俐不自觉的开始绞手指,本能的抗拒着陌生的气氛。 “不用了。现在难定宾馆” 吴娜急忙够手机,“那我打个电话给……” “我说,不用了!”青俐有些受不了她妈这个样子,吼了出来。 第一卷 第3章 “我说,你脏。” 吴娜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像找台阶下似的到处摸着烟,“嗯,也好!你也大了,我和你爸还有个买卖没谈成……” 青俐听她着话,不禁想笑。 “妈买菜了,今晚住家里吧,明天妈送你去。”吴娜边说边穿上衣服,揉着腰起身要去做菜。 “我不吃。” “吃点吧,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鸡丝面啊……”吴娜弯着腰走进厨房。 “我说,我不吃。” “咋了,青青紧张的吃不下呀?”吴娜温柔的笑道。“妈妈当年也是,你姥爷前一天晚上给我做……” “脏。” “什么?” “脏。”青俐冷酷着脸,直视扭头看她的她妈。 “你,脏。” 吴娜瞪直了眼,身子一下子僵住了。正要打鸡蛋的手滞在空中,鸡蛋破碎在地上。 “我……”吴娜颤抖的指着自己。“我脏?” “你第一天知道吗?”青俐冷哼一声“我走了。” 吴娜怔了片刻,马上回过神来,脸上的温情渐渐消散,五官也扭曲了起来。 青俐感觉不好,转身就要走。 “我脏?!我他妈生了你,你居然嫌我脏!!”吴娜一把抓住青俐的头发,死死攥在手里。青俐头往后仰,紧紧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个贱人!白眼狼!你他妈的!!”吴娜失去了理智,抓着青俐的头发哐哐往墙上砸。“你说话呀!婊、子!还她妈敢嫌我脏!” 温热的血缓缓都头皮上流下来,青俐被血眯的睁不开眼,透过蒙蒙血色,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她妈疯了。 青俐胡乱地扯着她妈的胳膊做缓冲,得到机会一把抓住手臂狠狠咬了下去。“啊!”吴娜吃痛,手上松了力气。青俐挣脱开来,一把抓住书包飞奔出去。 再回头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她妈再空中张牙舞爪的疯态,以及横流在苍白脸上的……眼泪。 青俐心里一阵绞痛,摔门跑了。 吴娜抓着她的背影摔倒在地上,微微的唤着“青青……青青别走……” 青俐跑到大街上头都不敢抬,伸胳膊胡乱的招出租车。 此时的她,校服被撕扯的破烂,血迹从乱糟糟的头发里一直流到裤子。 形神狼狈,如同来自地狱的罗刹。 街角,一个的老头推着三轮车吆喝着“磨剪子嘞,戗菜刀……”廉价的黑墨镜下,深深地看着路边慌张的少女,嘴角噙着笑,自言自语的说道:“五,九,东子时,三更……” 墨镜下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不安,“老谢啊,今晚咱们一起去……”又恢复了往常的木木表情,推着三轮车继续向西吆喝去了,消失在了深巷的拐角。 一辆出租车缓缓停在她面前,司机摇下车窗,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载。 青俐在包里掏出一张有些皱的红钞扔进车窗里,司机眼睛亮了亮,连忙开锁载上她绝尘而去。 到了S中考点。 校牌上的LED灯循环亮着“……高考考点,祝莘莘学子金榜题名……” 附近的各个店家都打出了对考生祝福和期盼的广告。 青俐还穿着校服,就这样流落在街头。 明明是戏中人,却好似一切都与她无关。 第一卷 第4章 逃难 转来转去,宾馆一个个都订满了。 无奈之下,她去了离考点最近的“锦廷”洗浴中心。 在前台服务员异样的打量的眼神中,淡定的定了包间,拿上房卡上了楼。 青俐把自己洗干净,给头上的伤口涂上药后,瘫在床上,终于感受到了一点畅快。 明天,就要高考了。 以前埋头苦学,不是多爱学习,也不是多想用学习改变自己。 当然能改变最好,最重要的是,用此来屏蔽外界的种种。 什么居高而下的同情,什么异样的眼光,什么债主的威胁,什么父母可笑的保证…… 书本一开,沉头一埋。 纷纷扰扰的破事都被函数公式,马列毛主义,自转公转通通阻开。 以后呢,高考以后呢? 这份屏障好像都不再有了。 要去上大学吗? 去哪里?走多远? 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还有,钱呢? 不管怎么样。 都是要靠高考离开的…… 哎,伤口又疼了…… 正想着,窗外突然有动静,青俐心下一惊。紧接着真的有一团黑影滚进来,没看清脸就钻进她床底,微微抖动着。平常人遇到肯定会不知道什么情况而受到惊吓,但青俐听到门外渐渐传来纷扰的嘈杂声中就猜出了八九:不是抓奸就是讨债。 门被咣咣敲响了,一个膀大腰圆,有些憨然的大汉立在门口,这人刚要开口,青俐不紧不慢的抢到:“叔叔,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呀,”应景的打了一个哈欠“我明天还要高考呢。”大汉低头看了看眼前的瘦小的小姑娘,竟不好直接冲进去搜人。粗声问道:“你有没有看见有人进来啊!”青俐吓得缩了缩肩膀,睁着泪汪汪的大眼,可怜兮兮的说道“没有呀,我……我紧张的睡不着才开着灯的,”看着大汉,眼泪憋在眼眶里打转“不……不信,您进来看看。”她微微让出过道,大汉一看把小姑娘吓成这样,隐隐感觉有些内疚,粗略的扫了一眼屋里,便道“算了算了!你睡吧。”转身去了隔壁。 青俐关上门,立马收好了情绪和眼泪,这都是她父母从小教给她用来替他们应付找上门来的债主和警察的。套路简单,形式多变,且屡试不爽。她转身冷声道:“出来吧。” 床下慢吞吞地爬出了一个形神狼狈的少年。他身材瘦弱矮小,眼角上飞,五官细致,眉清目秀,脖子上环着一枚玉,身上多处鞭痕和吻痕,只穿着一细条裸着腚的亵裤,瑟缩在墙角。 一眼便知是个小兔爷,估计是受不了逃出来了,青俐心想。她走进浴室拽了条浴巾扔给他。 “哪的人?” 少年低着头不说话。 “说话,我送你走。”这种人她见多了,知道他们遭受过多么不耻不伦的待遇,纯粹想帮他又懒得跟他费口舌。 少年猛地抬头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对上她的眼睛又猛地低下头。心脏突突直跳,吭哧道:“贵……贵州,铜仁。” 第一卷 第5章 你的侧颜 青俐伸手够上,床头的电话,让前台订票。一旁的少年呆呆地望着青俐,感觉她身上都在发着救世主的金光,短短几句话让他觉得非常不可置信能这样逃离,但看着她秀眉微蹙的侧颜心底又不由得觉得可靠。 把票搞定后,一看时间都凌晨了,扫了他一眼便蒙被睡下了。少年看着棉被的突起,不由有些低落。 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呢…… 又呆坐了一会,感觉她还没睡,心里猛地有些醒悟,心里默认了想法,看着宽大的床,少年有些羞怯,在黑暗中扯掉自己唯一的剩余,爬上,床就要掀开被子往里钻。 青俐迷迷糊糊地觉察到床微微有下陷,没管。又感觉有活物趴在她腿上!这绝不是错觉了。她猛的惊醒,“呵!”了一声,一脚把被里乱动的东西踹了出去。这一脚踹的不轻,少年这小身板直接飞出去了,疼的他咧着嘴在地上打滚。 她快速拍亮灯,看着地上一丝不挂的男孩,感觉辣眼,气愤又无奈。扭过头硬邦邦的对他说:“我不用你这样。”又想了想加重语气道:“你以后也别这样了。”抬眼看了眼表,都快两点了,妈的我明天还考不考了!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气呼呼关上灯,的钻进被里,咬牙数着羊入眠。 少年臊的脸通红,默默穿上“衣服”披上浴巾,退回墙角。借着月光默默勾勒她的眉眼,默赞道,她眼睛好亮啊,腿也白白的,刚才呼哧一下的被子也是香的。明天就能走了?真的吗?他掐掐受伤的大腿,疼的一抖,又看看床浅浅起伏的棉被,微微感觉有些安慰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铃铃铃!”这铃声在黑暗里可谓平地惊雷。青俐又一次惊醒,少年也吓了一跳,青俐烦躁的抓过手机,锁着眉看着手机屏幕上陌生的号码,少年在一旁呆呆的望着她,青俐心里腾然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手指一划,接了电话。 果然,她爸妈在西街被债主找上了。 青俐深深皱起了眉,顿时感觉气血攻心,不作不闹不惹事的怎么会是他爸妈呢?!非得趁这个时候出事!她气愤的踢开被子,下了床,套上衣服和书包起身就要去开门。这时少年突然跑到她面前,望定她说:“我陪你一起去。”能这么晚这么急出去的,肯定没好事。 青俐说不怕都是编的,也不知道他爸妈现在情况怎样,但又担心少年再次被抓,掏了掏书包,翻出一张不知是谁的身份证和一千块钱,轻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就回来。”顿了顿“如果我回不来,你自己走。” 少年呆愣的接过钱,青俐扭脸要跑出去,“等等!”少年突然拉住她,把脖子上的玉摘下来塞给她。 “你一定,快点回来。”少年深深地望着她说。青俐愣了愣,无暇多想,装上就跑了。 西街,霓虹闪烁,粉红色的灯光从半拉开的玻璃门晃晃的打出来,整条街仿佛都醉在了桃花色的酒里。那里是原始欲,望放肆生长的最好温床。 第一卷 第6章 我被卖了。 青俐冷漠的穿过街道两旁卖弄风骚的女子,拐进深巷,推开了一幅生满锈的卷帘门。向上推开的一刹那,各种颓靡,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她穿过烟雾缭绕的前厅,走进最里面的一间屋子,站在门前,克制住内心的不安和恐惧,攥了攥汗湿的手心,抬手叩响了门。 门被打开了,她一打眼就看见身上印着跳跳血痕的双亲。父亲丁峰垂首倒在地上昏迷,吴娜满手是血的跪抱着一个男人的腿不停地哀求着什么。发现她妈被断了两个手指!青俐心如刀绞,额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过去再硬的心理素质也不能将眼前这幅惨状承受更多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出来了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那坐着的男人一看他出来了,踢开了跪在地上的吴娜,互相交换了下眼神,抬脚走了出去。 这人她认识!是小时候还接送过她一段时间的刘叔叔。印象中总是笑眯眯的样子,还给她买过糖吃,印象中不是坏人。 “叔叔!”青俐似抓住了一颗救星一般喊道。 “我爸妈怎么回事?!叔叔你救救他们吧!”青俐没了之前的镇定,未知的恐惧把她打回了孩子本来的模样。 一个孤独的,渴望平安的孩子。 刘叔叔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马上又担忧的抚着她的背说:“孩子,你别着急,进屋坐下,我跟你讲讲情况。” 青俐忙不迭的点头,地上的吴娜突然爬过来搂住男人的大腿哀嚎道“刘哥!刘哥!我们再也不敢了!快给我们吧!救救我!” 青俐闪过一丝疑惑,男人忙道:“你先进去。”挣开吴娜推着青俐进了里面的房间。 青俐急道:“叔叔!到底这是怎么回事!我爸妈他们怎么了!” 男人不紧不慢的坐下说:“哎!多大人了!也不长记性。还是赌啊。” 她急忙跪下,给男人磕了个响头,再也忍不住的呜咽道:“叔叔!我知道我爸妈肯定惹了不得了的人!我求求您救救他们!我以后一定报答您!”青俐涕泗横流地说完又咣咣砸了两个响头。 男人忙把她拉起来:“哟!赶紧起来孩子!” 青俐拽着男人的裤脚,没听到承诺就是不起来。 “哎,我再去劝劝他们。” 青俐闻言松开了手,看着男人推门出去了后还把门给锁上了。 她心里想不进去别的,看着架势彻底的慌了。心上有一大团乱蚁在爬,窗外如墨的夜空没有一颗星光,是无尽的黑。 一会儿,门外的哭啼声渐渐停了,青俐心里微微一缓,感觉事情有了转机。 那位刘叔叔推门而进,青俐急忙站起来。 “哎,”男人按着她的肩膀坐下,轻抚她的背道:“没事了,别怕。” 青俐心中一酸,彻底把恐惧和委屈宣泄了出来,半晚的担惊受怕终于消停了。 男人把她拥入怀中,轻声道:“俐俐,没想到你长那么大了,还那么懂事,那么……漂亮。” 第一卷 第7章 我要杀了你们 青俐微微感到气氛不大对,疑惑地望着刘叔叔。 男人涎着脸,直直的望着她,伸手抚上她的脸。 “叔叔最喜欢你的眼睛了,很大,很漂亮,你大了,叔叔更喜欢你了……” 这回青俐再反应不过来就是傻子了,赶忙推开他,“叔叔,我要回家了!” 男人一把搂过她,在那耳边轻吐道:“你想去哪呀小坏蛋,你爸妈已经把你卖给我了。” 这句话仿佛一道闪雷劈中了她的脑子,青俐瞪大双眼,嘴角不住的颤抖着,心脏被狠击了一下。半响才回过神来,憋出一句“你说什么?” 男人的脏爪已伸进她衣服的下摆,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听不明白?宝贝,我才是你家的债主啊,你替你爸妈还债了,哈哈!” 青俐脑子轰的一声,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他爸妈?亲生的爸妈?为了还债,把她卖给了一个变态? 灭顶的伤害往往是最亲的人给的。 她痛苦的闭上双眼,体会到了一种五雷轰顶的绝望。 这份痛苦让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冷静,无法消解。 她恨。 恨极了。 “啪”的一声,男人把腰带解下扔到了地上,这一声就像催眠师叫醒人的那一响指。她仿佛听见了理智断裂的声音。她睁开赤红的双眼,紧握着的拳头突然松开抓住桌上躺的酒瓶,“嘭!”翠绿的酒瓶在男人头上炸开,飞溅。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一声尖锐的哀嚎,一抹鲜红的鲜血,让她心潮澎拜,撕碎了平日的胆怯,自卑,怨恨。 现在,她不是她,她是魔鬼,来自地狱的魔鬼。 她从未感觉到如此解脱。 青俐嘶吼一声,飞奔出去,打碎桌上,地上,累落纸箱里的所有酒,一阵阵“噼噼啪啪”的脆响,连绵不绝,让人猝不及防。沉醉在酒精和药粉之中的人们,还没意识到危险的来临,木楞楞地看着一个疯狂的身影穿搜在他们之间。 她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疯狂并快乐着,地上的酒水淅淅沥沥,瘾君子们还玩乐似的踩的啪啪作响。 她看着眼前这群人渣,令人作呕的废物们,想跟一起做个了结。 “啪”青俐擦亮打火机,盯着那小小火苗,火的重影让她看到了时间的尽头。 那是怎样的? 她仍是一个每天放学回家有人给她做饭吃的少女。 不必出卖自尊的为他们装可怜。 不必忍受别人强行加给她,带着鄙夷的善意。 不必用自己做筹码,让他们做肮脏的交易。 如果可以。 她希望从没来过这个世界。 现在。 时间的尽头就在眼前。 青俐终于笑了。 下一秒,她长吁一气,松开了手。 任小火苗跌落大片的酒香中。 熊熊大火一触而起,她靠在墙上,看着屋里妖妖叨叨的男女突然酒醒,看着他们在火中茫然无措的像待宰的牲口一样滋哇乱叫。 她终于笑了。 烟迷了她的眼,火屏了她的痛。 一个未走过人生四分之一的生命就这样倒在茫茫火海之中。 第一卷 第8章 为你出现 嘹亮的警笛飞速靠近,提着裤子跑出来的嫖客妓女忘了遮掩,纷纷惊慌的跑了出来,你一瓢我一盆的嚷嚷着救火。 瓦楼之上,黑夜茫茫,天雷憾憾,把天空劈开大口子的闪电反倒助了底下的通天火光。 雷雨声笼着求生声。 仿佛这一幕是天意。 楼外的人都被看到的一切吓傻了。 好像是凡夫俗子对自然,天象,从灵魂深处的畏惧。 一个小孩缩在母亲怀里,看到楼里的窗子飘过两团黑影,还想伸脖子看的清楚些,被母亲的大手按了回去,女人抱着孩子赶紧转身回了商铺。 在火警的鸣笛声急促的靠近,少年披着肥大的衣服,从警车上冲下来,看着眼前茫茫大火悔恨自己来晚了一步。眼眶酸涩。看着通天的火光,一阵难言的伤悲和遗憾涌上心头,不知何时一滴热泪滑下脸庞。 少年定定身子,后退两步,冲着大火的方向,跪在冰冷的泥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拭泪离去了。 天上突然亮了一个星。 在万念俱灰后谁说不会有涅槃呢。 少年握紧了拳头,深深的记住了她叫青俐。 她的秀眉微蹙的侧颜,脖颈上的小痣,永远的刻在了他的心里。 天上的小星孤独又怪异的留在雨夜,微微亮着。 二十年很长吗? 只不过一瞬吧。 比千年等一回的白蛇传短多了。 比用一生去等王子的幼稚童话强多了。 比经历五百年寂寞去等待救赎的西游记强多了。 不听不想。 便会不痛不。 只不过未知吧。 我知道,你没离开。 你只是累了,所以走了吧。 你的秀眉微蹙的侧颜,够我喜欢好多年。 为你出现,我愿用一切去换。 阵阵冷冷的白烟把青俐吹醒了,她艰难的撑起身子,眼前一片漆黑,墙上挂的小蜡灯只能照亮那周围那一小片。 这是医院吗? 她摸摸自己,身子只剩了半边,其他地方焦糊一片,低头还能看见坚强悬着的胃。 青俐张张嘴惊得发不出声音,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一个断头的妇女,抱着自己的头,一脸不爽的推开木门进来了,还不干不净的骂着什么。 “艹!她他妈还没醒呢?!”妇女一看地上那个“烤肉”还摊在地上。走过去狠狠踹了两脚。 “醒醒!醒醒!到你了!”青俐被踹醒了,一时眼睛失去焦距,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何物的“何物”,终于睁开眼睛清清楚楚的看见了眼前这个人没头啊!真的没有啊! “啊啊啊啊啊啊!”青俐两眼一抹黑又要晕过去,这一喊惊到了邻铺的正在抠脚的猫脸老奶奶,吓了老人一跳,老太太捡起木条接着抠脚,小声骂道“大惊小怪。” 妇女一把抓住要往后仰的青俐,把头放在地上,“别晕了,到你的号了!” 蛤??? 门外立着一个高约两米的,带着白色高帽的……男人?青俐尝试直起身,发现自己真的在飘!可以靠自己意念掌控方向和行进,这真有点奇妙了。 第一卷 第9章 我居然到了地狱?! 飘到门口,仰头看到白高帽低头冷冷的看向自己,眼窝深陷,不见瞳目。长舌吐了出来,带着青俐飘走了。 走出地牢,无尽的血色雾气在萦绕,阵阵腥风闻之令人作呕,血迹遍地红艳,哭嚎声不绝于耳,身侧两个当差的小鬼架着一个被炸的酥油的人飘向深牢。 青俐便知自己死了,还下了地狱。妈的。 刚才还有些新奇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对未知厄运的不安。 阎王爷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低头翻阅着青俐的生辰簿,只有寥寥几笔。罪德秤却偏颇的厉害。阎王爷搓搓眉心,心想恐怕还要再加一个十九级地狱才能容她。 青俐跪在庙堂之下,四处张望着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低头扭扭身子,和书里不大一样。 阎王爷没有那么不可一世,比如现在就死死瞪着自己,愁的一把一把抓头上不多的黑,白,灰发。刚才的两侧的黑白无常很忙,而且两鬼倒班,白无常刚领她过去,黑无常又离开去阳间抓人了。两个搭档交换了一个无奈又疲惫的眼神,各自忙各自的了。 “咳!”阎王爷浑厚的嗓音提醒她开始了审判。 青俐马上眼观鼻,鼻观心老实的跪好。 阎王沉吟道:“弑双亲,弑二十一条无辜性命,弑己。” 青俐默默地听着。 “但还帮助一男童脱离苦海,”阎王语气松了松,吩咐道:“白无常,给她加上一块千金善码。” 白无常拿起石镊,夹住一记善码,放在功德盘里。 罪德秤微微撼动,摇摆了几下,左低右高,依然德不敌罪。 阎王长叹一气:“世道悲哀。” 这怎么处理啊,底下的新鬼还不及冠,被逼杀人,没成想杀意如此之凶,竟连带杀了那么多人,其中还竟包含她父母…… 生时命苦,家庭不幸,值得可怜。生命最后还救了一个娈童,值得赞颂。可杀了这么多人还有她双亲,这个罪过……实在难脱。 突然阎王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似想起什么,忙翻着案牍上的薄子。抓起一本半新的簿子,翻了翻,心中一动,看着下面的孤魂,想到了一个主意。 白无常又木了脸,看着阎王变幻莫测的表情,暗暗替底下的小鬼捏了把汗。 “青俐。” 她忙应道“是。” “依你的前世功德,你需化为兽禽,牲口几百轮回,被杀被啖也不够弥补的。” 青俐心直往下沉,等待他的下半句审判。 “不过……也有办法让你早点摆脱。” 青俐赶忙抬头,眸中尽是希冀之色。 白无常:“唉……” 阎王剑眉突吊,正色道:“我要你,散为一只‘离魄’附到往世‘无情人’的身上遏制悲剧的发生。”他指头敲敲案牍,“你可懂了?” 白无常心想,果不其然。 青俐微蹙眉,刚死没多久就又要回去,心里实在不情愿,但看堂上阎王粗眉威目的样子,一时也不敢回话,怕自不量力的拒绝后真会想刚才那个鬼一样被扔进油锅里炸。 第一卷 第10章 被发放了 阎王根本没有询问他,只扫她一眼,把两个簿交叠在一起说:“现在便去吧,努力挣功德好早些回来。”案牍上的油灯突然窜起一道蓝火,两个生辰簿交叠一起烧的不剩一点灰烬。 “??!” 这就被草草的被发放了?! 青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白无常飘过来夹着她扔进轮回炉里,卷进漆黑无边的隧道。 白无常望着炉里旋旋火焰,突然想起什么,在内衿里掏出一块玉,递给阎王爷“大人,这……” 阎王爷有些吃惊:“还有这cao作?” 白无常:……大人您能学点好的吗? “有意思,给她扔进去。”阎王爷勾唇一笑,“看她造化吧,是流落轮回道,还是重生凡人间。诶,我茶凉了,给我续上,传下一个。” 白无常端上茶壶,心里也暗叹,青俐…… 他弹了一个响指,一抹绿烟顷刻飘来…… 五月初四,杨柳抽枝,锦鳞游泳。日头高了,驱了前些日子的余寒。市民借着暖和了都赶紧出来接接地气。 东街的天桥两边的小市场恢复了原有的兴旺,热闹。各种小食摊子,茶馆儿,鸟市,卖艺说书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湘西茶馆里,锅勺响声从隔窗可见的后院传来混着前面茶房里鸣鸣鸟啼,外面的凉棚下,几个爷们逗着鸟,品着茶,沐着初夏的阳光舒服的哼着曲。有些有些家底的遗老遗少能在这里聊上一天,一边咂巴着茶水瓜果,一边把古今中外的传奇点评个遍。 这么舒服的日头,哪能没有瓜子和八卦呢,爷们也一样爱啊。 “知道吗?尹家二少爷在万福楼看戏,回来竟掉燕塘里头了!” “哈哈哈哈哈,那个会洋文的傻小子?” “你知道他是怎么掉进去的吗?”一个刚削了辫子的男人压低嗓子,眯着眼煞是神秘的说。 “怎么?哈哈哈偷着人,美的找不着北了吧!” 知道底细的男人低着嗓子眉飞色舞的讲:“跟小王爷打架,俩人都摔进去了!” 话音刚落,马上围上一群茶客,还有刚在一旁支楞这耳朵听的店小二,灵敏的闻到了八卦的气息,迅速在那桌靠拢。 说话的有些受不住这么多人要知道,但那一双双盯着他巴巴要下文的眼睛让他说也不是,走也不是。 “说呀!怎么回事!” “啧,你们……”说话的额上冒了点细汗。 “诶,爷们儿你说呀,吊着我们啊。” 那人看他那样,一拍大腿说:“你说你的!我们在场的肯定不跟你说出去半个字儿!”说完还扭头往后喊“是不是啊,兄弟们!” “对对对!”整间人为了听八卦都一齐附和。 说话的拿手绢呼噜的擦擦前后脑勺,接着续道:“程老板本是小王爷的,这傻小子竟想跟王爷抢人!”那人咽了口茶水,“咳,得亏跟了随从啊,不然谁都回不来了!” 旁边的老大爷惊得茶碗碎在地上,反应过来后,咬牙切齿的骂道:“这他妈的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