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易相别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的消失在卧室门口。“少将,白小姐她……”侍卫官周平话音犹未落,严云展却已挥手示意他莫再做声。 只听哐当一声,卧室门已被严云展踹开来,他眼中隐隐燃着怒火,“白玉兰你说,你跟了我,还委屈了你不成?” 白玉兰听得一头雾水,方才扮好的行头,还没来得及换。而严云展素来雷厉风行的性子,何况早已规定白玉兰不可再开嗓唱戏。她此时心中便不禁起了恼火,他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回来了? 严云展凝神打量着她,眉目如画的面容,婀娜款款的身姿,心里的怒气愈发不可抑制的涌上来,“你不言语,以为可以瞒到何时?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戏台子,舍不得你那师兄白念樟……” “你胡说什么?别拿师兄羞辱我……”眸里的泪光如秋水般盈盈闪烁,她的声音竟有丝哽咽,许是想起了师父,终归是愧对她老人家临终的遗言。 可现在想来,师父嘱托的那两件事,一件也没有如答应的那般办好。玉兰心念至此,心中不免哀痛,泪水不由落了下来,“严云展,你若是厌烦了我,我走就是了,给你腾地方,好让你将安小姐请进来。” “呵呵……”严云展嘴角勾起,干笑了两声,神色凝重,“行啊,白玉兰,旁的事先放一放,先说说这封信,这封信你怎么解释?” 玉兰欲要接过那封信,没成想严云展倏然撒手,不屑地道,“你辩白不得,瞧你那字迹诓我不识得?” 他的目光好似喷出火来,怒视着白玉兰,语气却分外平淡,显然故意将怒意压抑住了。 跟随严云展多年的侍卫们,都明白再待下去,恐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侍卫官周平再也忍不下去,“少将,总办吩咐过,少将须赶在午饭前到总办府邸。这个时辰去,怕是不早了。” 墙上的西洋挂钟,此时铛铛敲过十一下,严云展一拳击碎了前几日才送给白玉兰的西洋镜,愤恨地道,“白玉兰,你别怪我没给你机会,你好好反省反省,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你走出这间屋子。” “严云展,你冤枉了我,你会后悔的。”白玉兰的哭腔再也掩不住。 话音尚未落定,他迈开的步子顿住了,回头斜睨了她一眼,继而却仍是走出了这间屋子。 白玉兰站在偌大的房间内,未得到严云展半点慰藉的话,心里不禁泛起寒意,虽说已然开春,天气并不冷,但那股寒意,却从心里生发浸透到骨子里去。 眸中的泪水汹涌着,但心中却很坚定,她定然要逃出这里去,定要走得远远的,逃出他的魔掌,再不与他相见。 烟花易冷,人世易分。以色侍人,色未衰,却已惨遭冷待。 她当初若是不信他,如今便不会如此吧。 他的正室李姝菁,昨日约她喝茶,说他现下已追慕起了安家千金安美莹,原来他的情都是滥情,当初也是那般火热的追求自己,如今也能这样待别人。 但她依然想瞧一瞧那封从未写过的信,信上的内容究竟是什么,令他如此大怒。 第一卷 第2章 心意已决 拾起那封信,还未及打开来看,电话铃声却打断了她,原是师姐白香莲打来的电话,约她去园子,“师姐,当下我走不脱,你来找我,详情不便在电话里头说。” 她的师姐香莲,嫁给了常州有名的富商,作了人家的六姨太。 白香莲白玉兰两朵姐妹花,在百花戏园,乃至整个常州,都是非常著名,首屈一指的。 白香莲想得开,红了没到两年,就嫁作了商人妇,从此锦衣玉食,香车宝马。 而白玉兰却谨遵师命,整日里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地练戏、唱戏,唱红了,当了头牌,却仍不见她拿腔作势,待所有人都分外宽厚。 或许是不少的达官贵人,皆望博得白玉兰青睐,不是赏金银珠宝,就是请她到别院宴饮,她师兄白念樟便渐渐起了醋意,往往是暗中作梗,阻碍她与那些人往来。 而玉兰师姐香莲却与之相反,她鼓励玉兰在众多非富即贵的追求者中,选一位自己中意的,反正女人这一生,就那么回事儿。 怔忪了半晌,白香莲的敲门声,方使她回过神来,“师姐,进来吧!” 白香莲缓缓推开门,理了理法兰西披肩,娇声软语地道,“哟,这是怎么了?和云展吵架了?怎么哭得像个泪人啊……” 玉兰只剩她师姐这么唯一一个,可安心说体己话的人了,索性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略微讲给了师姐白香莲。 “只怕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吧?不然,依我看严云展那么爱你,又怎么舍得伤你,你且等等,我和你姐夫探探他口风,你再走不迟。” 香莲爱怜地轻轻将师妹散落在颊侧的发丝,缓缓别在她耳后,而玉兰一想到严云展,心底不禁寒意四起,她似是再承受不起那份不信任,头微枕着师姐的旗袍,泪水浸湿一片。 “玉兰,师姐知道你受委屈了,别再哭了,多哭无意,师姐不再提他了。莫怪师姐,当初我就这么觉着,女子只要嫁个有钱有势的人,这辈子就可以享福了。哪里想到他严云展……” 白香莲说到此处,不免伤感起来,拿起素绢替师妹玉兰拭了拭泪水,又试了试自己也已湿润了的眼角,“玉兰,现下你打算怎么办?无论你作何打算,师姐永远站在你身旁!” 玉兰欲要开口,说出自己已有孕在身,可奈何这个孩子生不逢时,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却言,“被他圈|养在这金丝的牢笼里,任由他肆意折磨,生不如死……” “玉兰,你别再说了,师姐帮你,师姐帮你逃出这鬼地方。”香莲不忍师妹遭受折磨,强作镇定,一脸决然地答应了师妹。 稍后两人换了彼此的衣服,香莲又帮着玉兰梳了和自己一样的发髻,随即将自己的发丝散开来,遮住大半个脸颊。 白玉兰怕走出去后被侍卫们看出来,又将披肩包住了头。因两姐妹的身材相差无几,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真真的如假包换。 第一卷 第3章 忆初见 白玉兰怕走出去后被侍卫们看出来,又将披肩包住了头。因两姐妹的身材相差无几,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真真的如假包换。 趁着渐黑的天色,一路上顺畅无阻,白玉兰顺利逃出严家西式别院,再怎么焦灼着离开,也不能不顾街上戒严的警示。 只好先找个安身的旅馆,先暂且过了戒严在动身,可世间之大,哪里是她的容身之所,逃是逃出来了,可究竟去哪儿,还有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她累了,太累了,不想再去想了。未吃晚饭,临睡下之前,叫来店小二替她转告师兄,她要走了,让师兄多照看着点师姐,师姐为了帮自己逃出去,恐怕已得罪了严云展。 辗转反侧,可愈发睡不踏实,心底某处总是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还没有妥善。无奈只好将自己带的箱子打开来,因为怕引起侍卫的注意,也确是没什么可要带走的。 箱子里简单放着两件换洗的衣物,还有那安趟在一角,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一对碧玉耳坠。 师夫说,那对翡翠耳坠,很可能跟她的身世有关。 十七年前,师夫从戏园回来,在路上讶异地瞧见,地上有个小小的襁褓,而她正安静地躺在襁褓里,恬恬地对人笑。 师父就此收养了她,她便有了再生父母,师父是严父亦是慈母。虽然她也曾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为何要狠心抛弃自己? 她不由轻叹了一口气,拿起那对耳坠,却赫然瞧见一团揉皱了的纸,而将那张纸展开铺平,心里不禁咯噔了下,“师兄,我受够了白云展,我不爱他,我想念从前在戏班的日子,那样美好,又遥远,师兄你还爱我么?” 这段字是谁写的?怎么字迹跟自己有八九分相像,但无论如何那不是她写的。 而严云展就是恰好看了这封信,因此才会对自己那般冷酷无情,狠绝嘲讽。 侯门深似海,终究是进了别人谋划好的圈套。 心里不由泛起酸楚,不禁回想起初见时,英气挺拔的严云展。 彼时,他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一身戎装,俊逸潇洒。 而她,亦是倾国倾城,绝代佳人,一双水袖,更是令人痴迷不已。 他日日去百花戏园听她的戏,日日有卫队暗中保护,场场皆是满堂彩。 依稀记得在那一日,戏班班主,客气地请她,“白老板,近日来您愈发的红了,咱戏园最红的头牌就属您了。您赏个脸,包厢里的严少将想见见您。” 她不是没胆量去见,她也有所耳闻,严少将上任半月有余,每日都来听她唱戏,这其中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 但她不可违背师父,她终究是要嫁给师兄白念樟的,“班主,烦劳您替我推辞了吧,我还要练戏呐,求您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帮我这回,替我回绝了吧……” “回绝?白小姐您可真会找借口搪塞啊,见你一面就这么难么?好,你练戏,我陪你,直到你练完为止,我们在去小饮一杯。” 只见一身便服的严云展,面带微笑,云淡风轻的谈吐,让人不忍拒绝。 第一卷 第4章 梦缘浅 两人从此便像每日约好般,日日午后申时,在碧春楼茶馆相见。 那一日,玉兰唱完戏后,为徒弟讲解唱法费了一会子功夫,想必到碧春楼已然晚了。半路上又热,赶到碧春楼,鼻端已微微沁出香汗。 严云展背手而立在窗前,眼瞧着她碎步焦急走进茶楼,他忽而兴然转身,不由走至门畔,“瞧你怎么这么急,都热的出了汗呢。” 随即只见他拿出方帕,嘴角含笑,轻轻替白玉兰亲昵拭了拭鼻端的细密汗珠。 白玉兰不由得脸上漾起了微微红晕,眸光流转,若一潭秋水,碧波盈盈,薄嗔浅怒道,“让少将为我区区一个戏子劳驾,我哪里敢当?” “白小姐,难道还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思吗?”他的眼里满是柔情蜜意,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倏然攥起她的,仿佛怕她一下子跑掉了那般,紧紧抓着不放。 “严少将请您自重,我……我这辈子定要嫁的人是师兄,而不是你。”白玉兰的脸颊益发发热发烫,看起来愈加红润。 严云展沉默了片刻,便从怔忪中回过了神来,“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我,为什么非得是你师兄?你爱他吗?” 她爱师兄吗? 她明白对师兄和对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她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心悸,看不见时,心会想念,看见了,心便会不安。 尤其是方才,她赫然心中一动,她想,不久或许会害相思病吧。 “怎么这么难答吗?玉兰,你嫁给我吧。从此让我来照顾你,免你流离,护你周全。” 玉兰素来不是胆小的人,但此时心跳得极是厉害,如花瓣般,娇艳欲滴的嘴唇,微微蠕动,竟不知如何回答。 严云展嘴角一弯,浮起一个温柔的笑,含情脉脉地低头俯身,无限柔情,爱怜地辗转在她的唇齿间。 他的唇薄削好看,看似凉薄,但他的吻极其炙热,霸道而缠|绵,令她的呼吸都快停滞,心荡而神驰。 她无法拒绝,又不得不推开他,昨日他的夫人李姝菁曾找她谈过一番。 李姝菁出身名门望族,又是留过洋受过西式教育的女子,却不想她能说出那样一番话来。 “白玉兰,你休想进我严家的门,区区一个戏子,何况你并不知道,严云展贯来喜欢寻花问柳,他不过是看你新鲜几天罢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请你好自为之。” 玉兰怔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来,“严少将,实在是对不起,你对我的情意,我受不起,望你早些打消这个念头。” “是不是因为你师兄?”严云展眉头微皱,他师兄不过是一个唱小生的,若她嫁给他,他配得起她么? “你会祝福我的,对么?下个月初八是我与师兄大喜的日子,严少将若肯赏脸,那再好不过了。”此时,玉兰神情已如常态,心想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快刀斩乱麻。 却不成想大喜那日,严云展的人将喜宅里里外外包围了,而他亦穿一身旧式新郎喜服,拉着她的手,语气坚定而真挚,“白玉兰,我爱你,嫁给我吧。别再逃避了,你爱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我。我们成亲吧!” 第一卷 第5章 恨相离 随即霍然在腰间掏出军枪来,朝着屋顶猛然打响了一枪,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在场的人都给我听着,今日是我严云展和白玉兰成亲的大好日子,谁敢给我惹事,休怪枪弹无眼。” 白香莲见此情状,反应极其迅捷,“大家别慌,既来之则安之。来,我们大家一起为新娘新郎开祝词,祝他们恩爱百年永结同心。” 从此,大街小巷便传开了一段严少将为爱抢亲的佳话。 婚后两人形影不离,严云展忍不了白玉兰再去登台唱戏,被别的男人品头论足,指手划脚。 白玉兰嘴上不说爱他,但心里已然住进了他,怎会不在乎他的感受,便答应他只去戏园指导弟子们唱,自己绝不登台开嗓。 骑马,狩猎,观戏,赏花……他想将她带进自己的世界,所有的美好都想与她分享。 他为了她,甚至亲自去挑新式珠宝,将所有好看样式的织锦,买来送她,而她却只是微微一笑。 但那笑在他眼中,确是极美,灿若春华。 她幸福地有些恍惚,不敢相信,原幸福是这般的近,一伸手,便可触到。并非隔着好远的距离。 她小心翼翼,甚至竟有丝不敢接受他的爱,她怕终有一日,因色衰而爱驰,终有一日他会看腻了自己。 所以,她不敢接受。从未拥有,便谈不上失去,或许便可免遭失去时的痛苦。 自成婚以来,严云展并未像李姝菁所言那般,在外面花天酒地。而是除了忙军务,每日都早早回家,和玉兰一起用餐。 可这一日,玉兰左等右等,等至半夜都未见严云展回来,她心想也许云展是遇见什么棘手的事困住了他,恐怕今晚不会回来了。 第二日,侍卫官传话来了,说严云展去了泉州,请少夫人保重,勿太挂念。 没有他的日子,时光过得好慢,她觉着自己再不像自己,心都跟着他走了。 可数日过去了,左盼右盼,却盼来了李姝菁,李姝菁说严云展没去什么泉州,实则在追求着安家千金安美莹。 听后,她心似被猛然揪紧,心思也恍惚起来,李姝菁接着又说了些什么,她全然未听进去。 心中怅然,欲哭却无泪,他终究是戏耍了她,当初的柔情蜜意,原是转身即可给别人的。 她哀叹一声,怪便怪自己太天真,傻傻地相信他的甜言蜜语,枉负了自己的真心实意。 扮起行头,她却不知唱什么好,在妆奁前呆坐半晌,忽听门外一阵杂沓脚步声,由远及近。 然而下一刻,门骤然好像是被踹开的。严云展等一行人,随即进了屋子。 接着便见穿着戎装的严云展,怒目而视地看着她,似要生吞活剥了她。 严云展的质问犹在耳边。究竟是谁冒充自己写了那封信? 她不愿再去想,既然他有了新欢,那就忘掉她这个旧人吧。 她已然决定要离开,便不想再迟疑,若不再戒严,明日便启程。走得越远越好,或许距离隔的远了,心便不再那么伤,那么痛了。 第一卷 第6章 欲擒故纵 她已然决定要离开,便不想再迟疑,若不再戒严,明日便启程。走得越远越好,或许距离隔的远了,心便不再那么伤,那么痛了。 而当严云展发现白玉兰走了,白香莲假扮她时,已是几日之后了。 严云展怒火中烧,气愤极了,屋子里所有可以用来发泄怒气的东西,都被他给砸了。 “白香莲,你师妹去了哪里?你不说,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他极力压抑着怒气,满目狰狞,声音里尽是恨意,她走了,她以为她走了便可一走了之了么? “我不知道玉兰去了哪里,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李姝菁来找过她,那个时候你温香软玉在怀,怎么不想想她呢!” 白香莲为自己的师妹打抱不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当女人是鞋么?想起就穿,厌烦了,就扔一边去。 “李姝菁来找过她,对她说了些什么?”他如今已是明白,是李姝菁使得坏,用离间计将玉兰伤走了。 “李姝菁在你和玉兰成亲之前,早已找过玉兰,说你朝三暮四,对女人只是玩个新鲜,劝玉兰离开你。” 白香莲顿了顿,细细瞧着严云展,若他真如李淑菁所言,便不会那么在意玉兰,不禁替师妹鸣不平,“这次更是对玉兰说,你本没去泉州,你和姓安的小姐在外面鬼混。你对得起玉兰吗?” 严云展愕然地听着,只觉对李姝菁的恼恨,益发添了几分,“那封信呢,笔记是旁人仿写的?李姝菁,以往我都未与你不计较,但这次……” 严云展已经有三个月,没回严家老宅了,回到严家老宅,李姝菁便端庄富丽地迎了出来。 “云展,回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呢?我恰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李姝菁抚了抚腹部,脸上漾起了一丝欲语还休的笑意,“云展,我怀孕了,因你公务繁忙,所以一直没得空告诉你,想来等你回家时再与你说。” 严云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声音里尽是满满的嘲讽,“是吗?什么时候的事?几个月了?替我恭喜孩子他爹。” “云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姝菁笑得愈加不自在,愈发尴尬,不知怎样可逃过严云展那样一双鹰隼似的利眸。 严云展早已料到,李姝菁不见棺材不掉泪,便顺着她,让她生下来,到时候要她好看。 “是么,既然你没听懂,就当做我没说。你顺便告诉你姨夫安曜仁,想通过女儿来笼络我,恐怕他得再生几个。” 安曜仁眼见严云展去泉州,便知他的后台不可小觑,但万万没想到严云展的姑父却是江南三省巡阅使凌泰康。心下想,这形势一下便逆转了,不仅扳不得严云展,拉拢恐怕也已晚了。幸亏自己有个如花似玉尚未出阁的女儿,若是能让严云展看上,做个姨太太虽是屈了点,但解救当务之急便也值得。 可谁知,他这一招,最令严云展痛恨,李姝菁自己得不到严云展的爱,便见不得别人恩爱,她虽让姨妹安美莹住进了严家老宅,但怎么也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做得成严家的姨太太。家大业大,但岂可是人人都能进的来的? 第一卷 第7章 往日情 李姝菁心下暗暗笑道,这才是严云展,虽说口嘴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但说出的话绝不含糊,“那我过些日子,我便找个幌子让美莹回去罢。” 她早已从佣人那里,听得口风,白玉兰离去,使得她心头的那根刺终于拔了下来。 “随你安排吧,只是淑菁你现在有孕在身,实在是不便太过劳心。”严云展故作心疼妻子的模样,心里实则厌烦死她了,伤走了玉兰,在这里装娴淑的当家主母给谁看?“你搬到别院去吧,等孩子生下,我再接你回来。” 李姝菁岂会不知,这是要将她赶出严家老宅的意思,但也不好任由自己性子发作,便声音哽咽地回道“云展,你就这么厌弃我么?你娶那个戏子白玉兰为姨太太,我说过一个不字吗?现在她已走了,你却要将我也赶走么?” 严云展真恨不得将她那张假模假样的面皮,给撕下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玉兰怎么会走?” “白玉兰走不走与我有什么关系?云展你虽然不喜欢我,但也不要冤枉我。”李姝菁惺惺作态地流了几滴眼泪,声音愈发哽咽。 一想到玉兰不知去了哪里,一路上不知会遭遇什么,严云展心里便着实恼恨李姝菁,啪的一声一个巴掌,便已扇了过去,“李姝菁你别得寸进尺,收起你那一副伪善的面孔。若是玉兰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轻饶你。” 不等李姝菁作出哭天抢地的反应,严云展便已离去了。 他始终相信白玉兰尚未出城,封锁了各个关卡,三日已过,可一点消息也没有。因此在城内派巡查兵搜查各个旅店,茶楼,馆子…… 然而数日过去后,却仍是一无所获,严云展想亲自去搜查,可恰在这时收到了任令,让他即刻调往宁州。 军令难为,何况已搜了足足数十日,心想若是她还念着他,便不顾他一人离去,杳无音讯。 想必她是故意不让自己被找到,便藏了起来,恐怕没那么轻易就可将她找出来,让她自己好好静静也好,性子别再那么倔。 白玉兰确是煞费了苦心地藏了起来,为了不让严云展的人找到自己,她便去了城外的农户,琢磨着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有机会便和之前的戏友一起去上海。 可没过几日,却听闻严云展已调离泉城,一家人全随着他去了宁州。她心中的大石,终于可以落地了。 次日便扮作农妇去了城里,找到以前的戏友,商量好尽快动身去不夜城上海。 在临行之前,她去了一次严府别院,站在别院门口,往日的欢乐光景再也不受思绪的控制,在心中翻涌。 “你爱我多久?你会爱我一辈子,以后会不会对别的女人这样说?”那日她与他在窗前看着屋外的飘雪,她硬要他承诺对她的爱。 如今想来,一切全然是一场梦,飘渺而虚幻,离自己那么远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可他温柔答话的样子,却深深刻在了心里,怎么都拂不去。 “我爱你一生一世,唯爱你一人。”他温柔说完,便轻轻地吻上了她光洁的额际,她心中一荡,心念爱他亦如此。 第一卷 第8章 救人一命 如今人去楼空,燕语呢喃,再无人会意,心中不禁怅然,更多了丝不舍,对他的想念亦是与日俱增。 但无论多么不舍,终是要走的,从此他更加难以找得到她。 当初走得那么决绝,如今虽有悔意,也不便去宁州去找他,何况师父的遗愿尚未完成。 又过了两日,她和师姐作别之后,便与另两个戏友一同启程了。 一路上虽舟车劳顿,但未有任何闪失。 有“伶王”之称的同行赵余生,在路上对她照顾有佳,“玉兰,你看我们终于到了这个不夜城——上海,那是著名的百乐门,听说在里面的舞女歌女们,嗓音都特别好。” “是啊,我们终于到了。”白玉兰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赵余生深情地看着玉兰,不无自豪的说道,“尽管这里美女如云,莺喉燕啼,但只要我们白玉兰一登台,保准将她们全给比下去,红遍上海滩。” “赵老板,您过奖了。只怕上海不兴咱这些唱念作打,到时候难以在这里立足。”玉兰心中多少有些顾虑,万一在上海滩站不下去,回去更是没皮面。 另一位同行者钱老板,笑容满漾,胸有成竹,底气十足地接过话来,“玉兰你自是不必担虑这些,我们已联系了上海这边的艺曲堂会理事,他答应给我们三日时间。” “对呀,有了堂会这个绝佳的台子,还怕唱不红么?”赵老板也颇为自信。 “只是仅三日,恐怕……” “玉兰你别再多虑了,没有什么只是,三日已足够。” 见他们两位信誓旦旦的样子,她不忍打击他们。算了,随他们去吧,拼尽全力奋力一搏吧,暂且不想什么成与败。 可三日很快便过去了,堂会里始终寥寥数人,更别说满堂好了。 几人已使出浑身解数,就是得不到认可,不禁心灰意赖,尤其是钱老板,当初的信誓旦旦早没了,现下只想着回去,说再也不来上海丢人现眼了。 玉兰与赵老板几番劝说,全不顶用,没办法只好将她送走了。 最后两人商量了下,将百家巷的台子租了下来,带来的盘缠本就不多,所以便只租了一个月余。 起始的几日,几乎没什么人来听戏,虽说又过了两日,看客渐渐多了起来,但人数仍是寥寥。 一日白玉兰与赵老板正在台上唱着,蓦然来了数十个身着黑色衣衫的男子,仿佛是在找寻什么人。 他们手里人人持着一支枪,枪声响起,听戏的客官全然受到惊吓,想要逃散,但又怕乱跑被黑衣人误伤。 眼瞧着台下乱的已唱不下去了,白玉兰便与赵老板去了后台收拾行头,可未想到,一血染白衣的男子,略有疲倦地朝着他们作着噤声的手势。 白玉兰心下便已明了,场子里闯进来的那数十个黑衣人,现下找寻的那人便是他。 劳师动众找寻一个受伤的人,可见这人并不简单,赵老板于是忧心忡忡地向着白玉兰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第一卷 第9章 不思量,自难忘 可她却不能眼瞧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被人打死,于是她便向走到那个人身侧,拿了件老生戏服为他穿好。 那个人十分微弱地说了句谢谢,她又示意赵老板帮着为他画脸谱。 “大恩不言谢,穆某若逃过这一劫,必当来答谢二位的救命之恩。”这位姓穆的虽深受重伤,但言语之间却透着一股子好汉的硬气。 “这位好汉,我看你伤的不轻,我先帮你扮上脸谱,过会儿来人寻你,你端着点架子。”赵老板战战兢兢地给穆林行画着脸谱,手直打着哆嗦,语气里尽是不安心的嘱托。 原是一只受伤的小雀,她也会救起的,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尽管不曾相识,但让她放手不管,她怎么都于心不忍。 “赵老板,你画快一点,我去外面瞧着点。” “玉兰,哎……”其实赵余生实在不愿管这档子事,说不定来回惹来杀生之祸,想跟玉兰说,又碍于这个姓穆的。 白玉兰没有接过话来,便匆匆出去了,只见台下的人都被圈在了一起,方才的数十个黑衣人,这下又增了一倍。 眼见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查看过,那些黑色衣衫的人又去查看后面,她只得含笑带路。 屋子里除了行头与两个人外,再无其他,他们索性迅捷地走了。 玉兰手心里捏了把冷汗,心噔噔地焦急跳动,终可如释重负安心了,“这位好汉,那些人都已走了,你若是不嫌弃,可以跟着我们二人先躲藏一阵子。” “谢谢你们二位的救命之恩,穆某就不再打扰二位了。二位今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黑龙帮找我,我姓穆,名林行。” 穆林行道了谢,便深深地瞧了白玉兰一眼,那眼中满是欣赏之色,笃定她定不是简单的女子。 “看样子这个穆林行,在黑龙帮的地位绝对没那么简单,眼下我们的处境多么艰难,我们不妨找他……” 赵老板瞧着穆林行走远之后,凑到玉兰身侧,不自在地说,还未说完却已被打断。 “我们虽说目前光景不好,但还是不要去麻烦人家了。”白玉兰十分郑重地与赵余生说道。 可不想第二日,穆林行便派人过来接他们两人,为二人举办了新戏曲堂会。 堂会中座无虚席,一出唱下来,皆是满堂好,看客们兴致颇高,玉兰与赵余生唱得更具韵味。 一个月下来,白玉兰与赵余生渐渐在上海滩有了名气,何况又有穆林行的人保护,没人敢闹事。 穆林行原是黑龙帮帮主,上次是意外被洪帮的人埋伏偷袭,他将跟随自己的几个弟兄遣散后,独自一人抵挡数十人,身受重伤,遇着白玉兰与赵余生是他的幸运。 自那次死里逃生,穆林行行事更加小心,对生死看的也更淡了,他坚信生死有命,成败在天,谋事在人。 随着对白玉兰的接触,他愈加对她倾心,她的胆识,她的果敢,一身行头扮起来,更加令他心动。 跟在身边的兄弟,多次提出要为老大办好这件事,但他本人就是不肯,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心甘情愿地答应,而非用强硬的手段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 她不是没感受到穆林行的用心,可她始终放不下心里的那个人,每日都会想念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人,不知他会不会忘了她。 随着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她的肚子也一日日大了起来,身子再也不那么灵活了,她便不再登台,只在教场指导徒弟们练唱。 而赵余生为了能与玉兰更多的在一起,便尽量推掉登台,甚至为了想得到玉兰,竟找人诓骗玉兰说严云展已在战中死去。 不知赵余生在哪里找的人,假扮他的堂弟,俨然一副兵娃子的样子,见着玉兰便哽咽着哭诉,严云展在乾北战争中牺牲了。 玉兰听后,心中悲恸不已,心下后悔自己太过任性,若是当初不那么决绝,或许如今便可送他一程。 现下对严云展的恨意,已然随着心痛而渐渐减弱了,她不断地责备自己。回想初见,英气挺拔的他,一身戎装,洒脱而率性。只怕这一生,她的心再也容不下另个人了。 她想过回去,可回去又如何,他已死了,人死便不可起死回生,她再怎么不舍,怎么心痛,都无他法。 穆林行多次劝说她,再加上她刻意以忙碌麻痹自己,渐渐地,竟不再那么牵肠挂肚地想着他。 可腹中的孩子,时刻提醒着她,这是他们的孩子,他若还在,定然很爱这个孩子。 她不禁盼望这个孩子是个男孩,像他爹爹那样眉目俊朗,有一腔热血与凌云壮志的抱负。 第一卷 第10章 心恋一人 而赵余生的那点心思,怎会逃过穆林行的眼,穆林行早已对他那个堂弟的底细,派人打听的一清二楚。不过是为了让白玉兰对严云展死心,才没当场拆穿。 “赵老板,今日找你来,想必为了什么你心中或许清楚吧?”穆林行示意赵余生坐下,语气竟不似平日那般随和,却有几分凛然。 赵余生自是明白找他来绝不是什么好事,但又不敢直言,“赵某当真不知究竟因为何事,还请穆爷您指点迷津。” “敢做敢当才是好汉,赵老板自己作了什么事,难道还要别人提醒么?”穆林行语气中的不屑又加重了几分,“严云展死没死,我想我们都心知肚明……” “穆爷,我这么做,不是让您坐享渔翁之利么?严云展死没死不重要,重要的是玉兰以为他死了就行了。”赵余生心下一凛,穆林行对白玉兰岂是简单的有意思,他不得不舍弃白玉兰,保住自己的命。 穆林行不由对赵余生愈发鄙夷,既然赵余生这么说了,便顺水推舟,“赵老板,离家太久了吧,不想家中的妻儿么?” 赵余生对穆林行忌惮的很,即便心中有怨言但也不敢当面言语,只好满口应了,翌日便启程了。 白玉兰对赵余生的不辞而别十分在意,毕竟是一同来的,如今唯她一人独自留在这里,心中不禁难免怅然,尤其是腹中的孩子日益渐长,而孩子爹却…… 兼连许久未练嗓,一开嗓便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娇声婉转,却含尽怅惋之意。 花木扶疏的庭院中,穆林行倏然止步,尽管他不怎么听戏,却已听出白玉兰的伤感之情,有一种想要爱怜疼惜她的念头。 而且这念头,自见她第一面时便已深种,如今早已生根发芽,不可抑止。 在这念头的促使下,他竟不顾及其它,径自走进了白玉兰的屋子,心如击鼓,一下下地狂跳,“玉兰,严云展已死,就算为你肚中的孩子考虑,你也确是该给孩子个完整的家,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就没爹吧?” “不错,云展已死,但我会将孩子独自养大,我会告诉孩子,他爹是个大英雄,他会已他爹为荣的。”白玉兰顿了一顿,“这辈子我是不会再嫁的,我生是云展的人,死是云展的鬼。” “玉兰,你这样是何苦呢?你该为自己和孩子打算打算,严云展死了,护你们周全的担子就交给我吧,我会拿这个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你大可放心。” 白玉兰双眉微蹙,“穆大哥,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心中只有云展,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依然是。”语气颇为激动,“若穆大哥不嫌弃,孩子出生后可否拜您为干|爹,这样没有人敢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 穆林行见白玉兰语气坚决,不好再说下去,但作了孩子的干|爹多少算是与她又近了一步。 果不其然,真如白玉兰所盼,半月后生下了一个男婴,眉眼像极了严云展,终是如了她的愿,这令她欢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