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万丈高崖,寒风凛冽。 纤细的女子身影立于崖上,她身上精致的凤冠霞帔随风舞动,凌乱不堪,好似狂风中摇曳的一株红色芍药。 女子的面容掩在飞舞的黑发之下,她穿着金丝绣鞋的脚缓缓靠近崖边。 碎石滚落,一步踏空。 …… “啊——” 秦天依满头冷汗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呆呆地看了看周围,墙体斑驳、破旧桌椅,依旧是那个简陋的下人房。 秦天依看着这些松了口气,有些后怕地喃喃,“是梦吗?” 梦中的凤冠霞帔那般的精美,绝非她这样的奴婢能有幸穿上的,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正思忖间,门忽然被推开,刺眼的光线从门外照射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等丫鬟依兰的怒吼。 “秦天依,你个贱婢想死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 “奴婢这就去洒扫!”秦天依自知犯错,忙不迭地穿衣服。 依兰却将手里一套衣服丢给她,冷冷道,“不用了,你好好收拾自己,晚些穿这衣服去服侍侯爷!” “服侍……侯爷?”秦天依惊的连声音都颤抖了,原来她还有靠近穆寒的机会么。 “惊讶什么,侯爷醉酒不醒需要人照顾,府里杂事又太多抽不开人手。”依兰眼高于顶,根本懒得看她,“轮到你这个命贱的丫头,算你好运!” …… “哦对了!”她嘴角扯开一抹诡异的笑,“记得换一身衣服,仔细污了侯爷的眼睛!” 话落,摔门而出。 命贱吗? 秦天依穿衣下榻,对着铜镜慢慢梳顺头发,看着镜中明眸皓齿的自己,有些微微的失神。 自己的命贱不贱,她无从知晓,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十六岁之前,她住在清荷园。 因着老侯爷特别关照府中人善待她,所有人便都称她一声秦姑娘,直到老侯爷去世,她的位置才渐渐尴尬起来。 平日里便满腹牢骚的府中下人,对她越发苛刻。 她本以为自己定会被赶出府去,可那时还是大少爷的穆寒一句话将她留了下来,秦天依永远记得那一天的场景。 一身玄衣的穆寒立在她身前,垂眸注视着她,面上无波无澜,如雪般冰冷的嗓音吐出珍贵的只言片语,“你不必走,即日起,便为洒扫兰花园的侍女。” 兰花园,是侯爷已逝的母亲最喜欢的花园。穆寒说完这些话,凝在秦天依身上的嫉恨眼神更多了些。 可也正因着这话,她才能继续在侯府中生活下去。 穆寒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时的她心中有多少感激,那感激在岁月的洗礼下逐渐变为爱慕,深埋在秦天依的心底。 换好了衣裳,秦天依被送入华清园。 秦天依怯怯地四处望,这里只是华清园的前堂,从这里走出去,再穿过一个回廊,才能看到卧房的门。 许是六月的天气有些热,秦天依闻着身上淡淡的皂荚香气,只觉得脸上都燥热了起来,生了些微微的红晕。 “啊……” 一声若有若无的呼声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秦天依吓了一跳,屏息听声音的来处,脚步慢慢地挪出前堂。 走过回廊,那声音更大了些。 女子不堪忍受的呻吟从眼前的房门里不断地逸出,夹杂着男子低低的喘息,秦天依呆呆地听着那声音,鬼使神差地伸手推开了房门。 第一卷 第二章 吱呀—— 室内的声音忽然静了一瞬。 秦天依木着表情转过脸去,看见透明轻纱床幔中两道交缠的身影,惊得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侯……爷。” “怎么是你?!” 床幔中探出男子赤裸精壮的上身,在看清来人是她之后眼中闪过无法忽视的恼怒,“我不是说过,若你没有重要的事便不要在我眼前出现,还不快滚!” “是……依兰让我……”秦天依痴痴地说着,帐中另一道只着鸢红肚兜的女子身影刺痛了她的双目。 那是与她同为侍女的兰茜儿。 “滚出去!” 穆寒一向清冷的目光中露出嫌恶,他瞪着她,像是看着什么令人极为嫌弃的东西。 兰茜儿亦从帐中探出头来,她脸上带着好事被人打断的羞恼,颊侧黑发被汗水打湿,红唇微张,怒嗔道,“还愣着做什么?侯爷让你滚出去呢!” 见秦天依不动,她水蛇一般的手臂忽然垂落床榻,捞起一只靴子直直地砸向她,秦天依的额角立刻红肿了起来,却依旧怔怔的,连呼痛都忘了。 穆寒眼中闪过不耐,搂了女子复又钻进帐子,“她愿意看便看着吧!” “啊……侯爷……” 女子的娇呼柔媚地飘荡在房中,帐中两道身影纠缠起伏,隐约可见男子精瘦的窄腰,和女子时而舒展时而收紧抱住身上男子的藕臂。 秦天依忽然像被雷劈了一样夺门而出。 她一路跑出去,盛夏的热风吹拂在她的脸上,心底却像坠入了万丈寒冰深渊。 她从不知道亲眼看见他与旁人欢好,竟是这样一种蚀骨碎心的滋味儿,甚至让一向谨小慎微的她都呆立原地,半天不能动弹。 “哈哈,她真的闯进去了!” 前方亭子前,几个青衣丫鬟肆无忌惮地笑着。 “依兰,真有你的,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让她信了!” 依兰坐在亭中石凳上,薄薄的唇瓣上下翻飞吐出瓜子皮,嘲讽地笑道,“是她太蠢了。” 一个丫鬟抱着胳膊翻了个白眼儿,尖声尖气儿地道,“就是!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一个洒扫丫鬟,居然妄想去侍候侯爷?哈哈哈……” “唉?不是说她有可能是……” 依兰急忙喝止那个忘形的丫鬟,“住口,这些话岂是你我能言的?那个贱蹄子没规矩,你们可不要忘了本分!” 亭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秦天依紧咬着唇瓣,贝齿下滚出艳红的血珠来。 她想辩驳,可是她们说的没有错,的确是她没有拎清自己的身份。 她转身跑回下人房,急不可耐地脱下依兰给的华服。 不知怎么,穿的时候还没有感觉,此刻用力一脱,手上被立即被划出深深浅浅的几道印痕。 细细一翻,衣服的内襟竟然斜斜插着几根针!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依兰故意放的。 可知道又能怎样呢?她这样一个卑贱的奴婢,还不是任人搓圆捏扁? 叹息一声,秦天依直接去兰花园外打扫。 从天色漆黑一直忙碌到天光大亮。 依兰却忽然找了来,“小贱蹄子,找了你一圈儿,原来你躲在这里!” 第一卷 第三章 她气喘吁吁地揪住秦天依的耳朵。 “啊……” 秦天依不由自主地呼痛,“奴婢又犯了何错?” “何错?”依兰晒笑着看她一眼,“你扰了侯爷与侧妃的好事,还身着华服意图勾引侯爷,你说你犯了何错?” “侧妃?!”秦天依惊得根本没注意依兰后面的话,“是兰茜儿,她竟成了侧妃?!” “你还是省省力气关心你自己吧!”依兰斜睨她一眼,拎着她很快跨进了芳碧居,“侧妃娘娘在里面等着你呢!” “你个贱蹄子,还不肯承认是吗?!” 鞭子抽在背上,热辣辣的痛,秦天依垂头跪在地上,牙关紧咬,“奴婢没有!” 她面前的贵妃椅上,坐着满身珠光宝气的兰茜儿。 一朝得势,她恨不能将自己成了侧妃的消息告诉全天下的人,转手第一个就拿秦天依开了刀。 “你没有?” 兰茜儿冷笑着下望她,眸子里满是鄙夷,“那昨日闯进来的人又是谁?!” 依兰瞅准时机急忙又甩了秦天依两鞭,怒喝,“说!” “唔……奴婢,是听了依兰的话……”秦天依痛的连说话的声音都少了许多,“是依兰让奴婢去照顾侯爷……” 她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汗水成滴从额上凝结滴落,一双秋水剪瞳蒙了雾气,显得更加惹人怜爱。 兰茜儿看着她的眼睛,牙关忽然紧紧咬了起来,一双手不自觉地紧紧绞着手帕, “侧妃娘娘?” 依兰小心翼翼地唤她,兰茜儿的眼神才恢复了正常,手一挥,“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她承认为止!” “是!” 微带兴奋的应承之声在秦天依头顶响起。 浸了盐水的长鞭不停地抽在她的后背上,伤痕纠缠错结,血水几乎湿了整件衣衫。 秦天依牙关咬的发麻,却半个字都不肯再说。 她怎可能承认?怎可能担上那莫须有的罪名? 侯爷……求你救救我……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秦天依在拼死挣扎抵抗,兰茜儿歪在贵妃椅上吃着冰镇的葡萄,挥鞭子的人已经换了一个有力气的男丁,一个小丫鬟匆匆进来,在依兰耳边说了些什么。 依兰的脸色微变,悄悄提醒兰茜儿,“侧妃娘娘,侯爷回来了?” “侯爷回来了?”兰茜儿从贵妃椅上翻身起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吩咐依兰,“快去,去把那两样东西拿过来!” 依兰领命快步离开。 秦天依跪伏在地上艰难地睁开眸子,眼底闪过一抹期待的光芒。 他回来了…… 身着朝服的穆寒迈进园门,兰茜儿急忙起身迎上去,“侯爷,您可回来了,我正有重要的事要跟您说!” “什么事?”穆寒被她拥着走过来,看见正在受刑的秦天依眉梢微挑,却还未及说话,兰茜儿就抢先开口道,“臣妾在侯府发现了大不敬的东西!” “什么东西?”穆寒转身坐下,似乎是听着鞭声很烦躁,挥了挥手,“先别打了,退下!” 侯爷…… 秦天依想叩头谢恩,却根本没有力气做到。 兰茜儿微顿,眼底闪过一抹恶毒,眼尾瞄到依兰从另一边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团布包,不由得又端起了姿态。 “就是这两个东西!” 第一卷 第四章 兰茜儿吩咐依兰将那布包摊开在地上,沾满泥土的布包里赫然是两个娃娃! 娃娃一新两旧。 穆寒拧眉看那上面的字,眼底忽然便聚起了风暴。 “这东西谁弄的?!”他似是怒极,朝依兰吼道,“哪儿来的?!” 秦天依喘息着看那东西,浑身一震。 那竟然是诅咒娃娃! 无论新的旧的,上面都插满了银针,而旧娃娃上的生辰八字及姓名,赫然是先侯爷和先夫人,新娃娃上的人名则是兰茜儿的! 大梁一向抵御巫蛊邪说,这些东西若是被发现,可是抄九族的重罪! 这究竟是谁做的? 地面上三个娃娃静静地躺着。 兰茜儿满脸都是诡计得逞的神情,却还要故意做出心痛的姿态,柔若无骨的小手轻抚穆寒的胸膛,“侯爷,您别动怒,小心身子。” 之后才支支吾吾地道出重点,“是从兰花园找出来的,那里一直都是秦天依这婢子负责……”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不……不是我……” 秦天依满眼都是震惊,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她做的? 她趴在地上用希冀地看着穆寒,“我没有!” 而穆寒盯着秦天依的眼神里却满是冰冷,素日镇定的人此刻竟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怒视着她,“你还不肯承认是么?” “侯爷,真的不是奴婢做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苦苦解释着,冷不防依兰又是一鞭子抽在她后背上,这一鞭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她忍不住惊呼出声,跪伏在地,她犹自曲着手指向前抓挠着,想要够住哪抹玄色衣角,“请相信奴婢……” “呦,这手是怎么了?”兰茜儿忽然掩嘴惊呼,她看着秦天依的十指,“怎么会满是泥土,还有伤?” “回侧妃娘娘,”依兰颇有些谄媚地回道,“这就是她放新娃娃的证据啊!伤是被针扎的,土是挖坑沾的!” “不是这样的!”秦天依拼命摇头,那伤是依兰放在衣服里的针刺破的,泥土是她清扫时弄的啊! 穆寒的嗓音里满是压抑的愤怒,“我再给你一次辩白的机会,你自己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猛地蹲下身来掐住她的下巴,一双原本清冷的眸中满是滔天的怒火,“兰花园是你负责的,对吧!” “是……”秦天依被掐住,发出的声音变得暗哑低沉。 她能说什么呢? 周围都是兰茜儿的人,无论她怎样辩驳,谁都不会相信她的不是吗? 就连穆寒看她的眼神、说出的话、做出的动作,也已经认定她就是凶手了! 她最希望能相信她的那个人,已经不信她了! 心底蔓上无可言说的悲凉,秦天依忽然不愿再解释,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眼尾滑落,流至唇角,苦涩非常。 “奴婢,愿听凭处置。” 破旧不堪的柴房里,秦天依缩在暗无光线的角落里,头上是斜斜的蜘蛛网,结在一人高的木栅栏窗口,有阳光从窄小的窗口照射进来,越过她的头顶照见乱飞的灰尘。 她被关在这里已经第二天了,颗粒未进、滴水未沾。 “天依……” 低低的呼唤从窗外传来。 秦天依抬眼,看见一个青色瓷碗从窗口中伸进来,因为晃荡不断地洒出水迹。 话梅紧皱的一张脸出现在水碗后,她正费力地踮着脚尖将水碗送进来,“天依,你快接着!” “话梅姐?” 秦天依又惊又喜,急忙起身接过水碗,“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听说你又被关起来了,就给你送些干粮和水,”话梅又塞进来两个馒头,神色慌张,“你快拿着,我就要走了,否则被依兰抓到我会被打死的!” “谁在那里?” 一道尖细的嗓音响起,秦天依急忙示意话梅离开。 就在下一刻,柴房前门的锁被打开,依兰怒气冲冲地瞪着秦天依手里的东西,“好哇,主子还没惩治你,你倒先在这里享起福来了,跟我走!” 第一卷 第五章 秦天依被带到兰花园。 那里,穆寒背对着院门,立在满园狼藉中。 “侯爷,我把她带来了,”依兰狠狠将她按在地上,转脸低声下气儿地向穆寒请示,“您看……” “你先退下吧。”穆寒转过脸来,语气清冷地吩咐。 依兰领命退下。 穆寒抬步向秦天依走来,他猛地振袖,一道如水剑光滑向秦天依,在秦天依颈间擦出一道血痕,血迹殷殷渗出,“秦天依,你究竟还想要我怎么对你呢?” 秦天依颤抖着,“奴婢是侯爷的奴,愿听侯爷安排……” “呵,你是奴?”穆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站直的身体如孤竹一般笔直挺拔,目光变得如冰如雪,“你最好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否则我即便是违背约定,也要将你赶出侯府!” “约定?”秦天依虚弱地睁开眼睛,是什么约定? “哎呦呦,这里好热闹啊!” 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忽然从园外响起,隐约还有依兰的阻拦,“您不能……” “寒兄,本太子几日没来,你这里又有什么趣事了?” 穆寒眼底的冷色终于褪了几分,后退一步毕恭毕敬地欠身行礼,“太子殿下。” 秦天依趴在地上迷蒙着眼睛,她只能看见一抹青色的衣摆荡了过来。 太子桑疾一搭手将穆寒扶起来,故作不悦,“我们兄弟俩何须这样客气?” 穆寒的父亲是宫中皇后娘娘的胞兄,穆寒确确实实是他的表哥。 只是穆寒却不肯逾矩,最多只允他寒兄寒兄地叫着。 “你今日怎么出来了?”穆寒颇有些头疼地看着嬉皮笑脸的太子殿下,“天命之子很闲?” “哎呀,世人虚传的,寒兄你总拿来笑话我!” 桑疾摇着折扇哈哈笑,眉宇间却自有傲气。 他这个太子是从娘胎里出来之后便封了的,却不仅因为他是皇后之子,更因为当年一个法师的预言。 十八年前梁国动乱,内忧外患不断,皇帝纵使御驾亲征也难解战事危机,几乎在灭国的边缘。 当时国内最负盛名的大法师给出转机,若皇后能诞下龙子,便可冲破笼罩梁国的阴浊之气,让梁国起死回生。 而桑疾的出生让皇帝龙颜大悦,于是立即将他封为太子。 后来国家也逐渐安稳了下来,不管当初那预言是真是假,他这个太子的地位却是稳了。 有人生来贵胄不知疾苦,有人生来低贱伏于尘埃,这大概就是命数。 秦天依跪伏在地,低低地喘息着。 桑疾像是才发现她一般,啪地收起折扇,“寒兄,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穆寒淡淡瞟她一眼,言简意赅,“犯了错,饿的。” “饿的?”桑疾瞪大眼睛,“这么可怜的美人儿,寒兄你当真忍心饿她。你若是不喜欢了,就赠予我吧!” 秦天依模模糊糊听得此话,惊得登时清醒了半分,“侯爷……不要!” 她不要离开这里! “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事?”穆寒并不接他的话。 桑疾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愁苦,“还不是父皇非要我纳妃!你倒是随便找了个侍女抬了侧妃应付过去,那我可怎么办呢?” 应付? 秦天依眼睛微亮,侯爷娶兰茜儿做侧妃原来只是应付吗? 穆寒对此话不可置否,“你堂堂大梁太子难道还缺女人?” “缺啊!很缺!” 桑疾摇头叹息,“父皇曾给我三次指婚,次次对方姑娘在新婚前夜遇难身亡,简直就像是中了魔咒,还有哪家姑娘愿意嫁我呢?何况就算别人肯嫁,我肯不肯娶也另说。” 他像是幼儿耍赖一般,眼珠子一转开始哭闹,“寒兄,我就相中你这丫鬟了,你给是不给?!” 第一卷 第六章 大梁太子第一次在穆府碰了钉子,求个侍女却空手而归。 而秦天依被太子和侯爷“争夺”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侯府,已是侧妃的兰茜儿气得满头珠翠颤抖,“该死的贱人,还真有一身狐媚人的本事!” “主子,依老奴看,不如好好惩治惩治那小蹄子!” 依兰在兰茜儿被封侧妃的时候就已经见风使舵地请求调了过来,此刻见到兰茜儿心烦,立即积极地出谋划策。 “听说她被侯爷罚在兰花园种兰花,若是半月内不能种满兰花园,便要将她赶出府去呢!” 兰茜儿银牙紧咬,秦天依明明犯了无法饶恕的罪过,侯爷居然仅仅罚她去种兰花! 她忽然起身整了整衣裙,曼声道,“今儿天气很好,我们去翠心湖转一圈儿!” “是!” 依兰眼底闪过寒芒,翠心湖就在兰花园侧,若是在那里对秦天依动什么手脚,神鬼莫知! 兰茜儿带着依兰去了兰花园,秦天依正拎着花筐,将小厮采买回来的花苗种下。 六月阳光毒辣,而她挽着袖口弯腰在华田中劳作,汗滴不时从额头落下。 兰茜儿看着她满是汗水却依旧清秀可人的脸,眼底满是疯狂的嫉妒,立即给了依兰一个眼神,依兰会意,叫道“秦天依!” 秦天依抬头看见兰茜儿和依兰,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却还是顺从地走了过去,“奴婢给侧妃娘娘请安!” “嘶——”兰茜儿嫌弃地后退半步,掏出丝帕捂住口鼻,“你不要靠近我,臭死了!” “奴婢有错!”秦天依苦涩地垂首,“侧妃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的步摇丢在了翠心湖里,你去找回来!”依兰不由分说地将秦天依扯到了翠心湖前,“下去找吧,若是找不回来你就不要上来!” “可奴婢不会游泳啊……” 秦天依想抗拒,可依兰捏着她手臂的大掌半份不松,最后竟直接将她推了下去。 “啊——” 秦天依摔落水中。 四面的水带着浓浓的压迫气息灌入她的口鼻,她拼命挥舞着手脚挣扎,却也只让她喝下更多的湖水。 她要死在这里了吧? 渐渐模糊的意识里,她似乎隐约看见一道黑影钻入水面,飞速向她游来。 侯爷…… 她本能地伸出手臂,意识却慢慢消逝。 “秦天依!” 穆寒将秦天依拉上岸,不顾自己衣衫尽湿,急切地拍打着她的脸,“秦天依,醒醒!” “侯爷……” 兰茜儿惊得连声音都变得颤抖,“您怎么会在这里……” 穆寒打横将秦天依抱起,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否则我不介意休了你!” 话落大步离开。 依兰急忙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兰茜儿,“侧妃娘娘……侯爷只是说说而已,您别当真。” 兰茜儿看着穆寒离开的背影,眼底淬了毒般幽暗,她自然知道那话有几分真假。 事实上,她兰茜儿也不过是秦天依的替身罢了! 可是秦天依,即便侯爷真的喜欢你,你这辈子也别想嫁给侯爷! 第一卷 第七章 黑暗,无边的黑暗。 秦天依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未知的恐惧让她开始横冲直撞,拼命地寻找着出口。 一道幽幽的苦味飘进鼻腔。 秦天依睁开了眼睛,看清了床边端着药碗的人。 “话梅姐……” 话梅惊喜地看着她虚张的双眸,一手扶住她后颈,“你终于醒了,来,快把这碗药喝了!” “我……”秦天依接过药碗,眉头深皱,“我是掉进了翠心湖吗?” “是啊!”话梅表情夸张地看着她,“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翠心湖里?” “那……是谁把我救上来的?”秦天依看着话梅,眼神几分希冀。 话梅想了想,道,“是府中的一个家丁,他说路过见你落水,便救你上来了!” “哦……”秦天依慢慢垂下眼,慢慢用羹匙搅动着黑乎乎的汤药,喃喃着,“原来不是他么……” “不是谁?”话梅疑惑地看着她。 “没谁……”秦天依仰头将药喝尽,一边在心底嘲讽自己,怎么可能是侯爷呢?他现在比以往更加讨厌她了,又怎么会救她? “要我说啊!”话梅忽然气恼地道,“你肯定是被兰茜儿欺负的心神不宁,才会掉进水里的!等什么时候我也能爬上侯爷的床,成了侧妃,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能欺负咱们了!” “不可以!” 话梅一脸奇怪地看着忽然变得激动的秦天依,“有什么不可以?” “我们不能这样做,”秦天依嗫嚅着低下头去,“侯爷对我们很好,我们不能……” “我知道!”话梅无奈地看她一眼,“我只是说说而已,再说,我胆子这么小,怎么可能做那事?” 咔哒—— 窗户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吓得话梅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朝着那个方向瞄了好几眼,才哆哆嗦嗦地问道,“是谁?” 没有动静。 秦天依狐疑地看过去,空荡荡的窗边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话梅挠挠头,又坐了回去。 窗外,依兰的身影消失在墙角,她急匆匆地去了芳碧居。 兰茜儿正在挑选头饰,依兰走过去附在她耳边低语了一阵。 啪! 兰茜儿猛地将九凤步摇摔在桌上,“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亲耳所闻!”依兰心疼地看了看那步摇,“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好个小贱人,居然背地里筹划这种事情!” 兰茜儿眸中闪过恶毒,眼光在依兰身上转了一圈儿,忽然将那步摇塞在了依兰的手里,“你替我打探回来的这消息十分重要,这是赏你的!” “谢娘娘赏赐!”依兰又惊又喜地双手捧那步摇,一双眼睛几乎放出光来。 兰茜儿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继而轻轻道,“那你就再替我办一件事,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她款款起身,从大红漆木箱子里取出一个香囊,“将这东西取出一部分,找机会放在侯爷每日必饮的茶中,剩下的全部放到秦天依那个贱人的屋子里!” “这是……”依兰对着手上的锦囊打量片刻,忽然挤出极为奸诈的笑,“奴婢明白!” 兰茜儿目光迸射出逼人的寒芒,“既然她要做,我就成全她!” 第一卷 第八章 依兰只容秦天依修养了几天,秦天依刚刚能下地,她就让秦天依出去整理荷花池。 话梅即便再看不过去也什么都不敢说,秦天依却是满足的。收拾荷花池,还能顺便从荷叶上采集露水,侯爷最爱喝露水泡的茶。 只是后背的鞭伤还未好,一动就是锥心的痛。 所以她每次收集露水都要弄的旧伤复发。 即便这样,她依旧乐此不疲。不管侯爷如何怀疑她不信她,秦天依只希望看到他高兴。 茶香袅袅,充盈室内。 穆寒在书案后翻看着什么,随手拿起茶杯啜饮了一口。 他忽然顿了一下,复又喝了一口,唤了书房侍候的话梅进来,“这茶水是谁泡的?” 话梅知道他问的是泡茶的水,转了转眼睛,垂头低低答,“是天依!” “是她?”穆寒微微拧眉,忽然将茶盏放下,淡淡道,“拿走吧,我不喜这茶。” 话梅盯着穆寒,脸上露出一丝失望,却也只能依言端了茶盏退下,然而她的手刚刚碰到茶杯,一只手忽然用力地捏紧了她的手腕。 话梅吓了一跳,抬眸惊愕地看着穆寒,“侯……候爷?” 她眼底还闪过一抹喜色,只是心神浮动的穆寒并未发现。 “茶里……”穆寒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从喝茶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他只觉得一线火蛇从身体里冒出,一路飞速盘旋而上,直要将他的身体点燃。 这茶不对! “叫侧妃来!”穆寒蓦然将手一松,紧握的拳头砰地一声砸在桌案上,其上暴出青筋清晰可见,眼见话梅还愣着,神情间似乎还有犹豫,不由得怒喝,“还不快去!” “是……是!”话梅被吓得浑身一抖,急忙一路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带来的除了侧妃兰茜儿,还有秦天依。 “她怎么也来了?” 穆寒脸上泛着不正常的薄红,此刻看到秦天依更添了几抹烦躁之气,“让她离开!” “侯爷,你怎么了?”秦天依十分心急,她方才在荷花池边清扫,眼见着话梅一路哭着跑了过来,将她拦下细问了许久才问出究竟。 这才不顾规矩一同跟了过来。 “侯爷……”兰茜儿满脸不屑地从秦天依身边走过,又不着痕迹地瞪了话梅一眼,瞪得话梅满脸通红地垂下头去,这才脸带媚笑地扭着曼妙的水蛇腰走到书案后,“您今天不是不能——啊!” 她乍然被穆寒横抱而起,低低娇呼了一声,急忙用粉拳轻捶男人的胸口,满面的红晕,“侯爷……这里还有别人呢。” “……依兰!”穆寒似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猛地吼道,“将她们给我关押起来!” 说罢,抱着兰茜儿转到了书房后方休憩室。 几乎是一瞬间,撕裂布帛和女子低呼的声音同时响起,那样赤裸裸的男女交合之声不断地传入耳中,让秦天依再一次体会到了那一晚锥心刺骨的冰冷,如坠冰窖。 一屏之隔,里间是红粉帐暖,春光无限,外面是人间地狱,无尽严寒。 “还听呐?走吧!” 依兰斜睨了一眼秦天依。 话梅忽然大哭起来,她连连哭喊着求饶,“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饶命啊!” “是不是你做的,候爷自有决断,你急什么?” 依兰根本不理会,拖着她们出了书房。 被拖出书房,秦天依竟然有舒了一口气的感觉,最起码,她可以不必听那些折磨的声音。 只是为什么……就算此刻听不见了,心还是痛的厉害呢? 第一卷 第九章 她们在书房外一直跪到了夜幕降临。 膝盖早已酸痛不已,秦天依却依旧跪的笔直。她的身旁,话梅哭的几乎昏厥了过去,此刻犹在低低地啜泣着。 月上中天,明明是盛夏的夜晚,膝盖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寒气。 吱呀—— 书房的门被打开,穆寒一身已穿戴整齐,他的目光转向秦天依,眼神比月色更寒冷几分,“你们进来!” 书房里还残留着方才欢好之后留下来的气息,秦天依闻着那味道,只觉得胃里一阵阵的翻滚不休。 “跪下!” 秦天依木然地跪在地上。 砰—— 精致的玉壶被摔碎在面前,碎片和其中早已冷掉的茶水溅的到处都是,秦天依闭紧了眼睛,脸颊被划了好几道伤口。 “啊——”话梅被吓得拼命后退缩在角落。 穆寒也不管她,只盯着秦天依,“我问你,这茶水是不是你泡的?!” 他眸子里是滔天的怒焰,几近要将秦天依吞噬。 泡茶的水确实是她每天收集的。 秦天依老实回道,“是奴婢……” “贱人!” 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她的左脸,力度大到直接将她的脸打的偏了过去,秦天依沉默着,心中如同塞了一团乱麻一般,悲哀、无助、心痛种种情绪将她淹没。 后背隐隐又开始痛了起来,那般无法忽视的疼痛,无数个清晨辛苦采集的露水都替她记得,只是侯爷已经忘了。 “奴婢做错了什么?” 有泪水盈满眼眶,嘴角渗出血迹,颤声道,“侯爷,你告诉奴婢,奴婢究竟做错了什么啊?” “下药意图勾引侯爷,这难道还不是错吗?”柔媚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兰茜儿披着穆寒的玄色披风,袅袅婷婷里站在穆寒身边,讽刺地看着秦天依,“还真是愚蠢啊!” “奴婢没有!”秦天依愕然,随即便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何曾做过这种事? “做没做过,可不是全凭你一张嘴!”兰茜儿一阵娇笑,忽然轻轻拍了拍手,依兰应声出现在书房门口,手中持着一个香囊,交到了兰茜儿的手里。 “这是侍卫和依兰一起从你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兰茜儿将那香囊递给穆寒,“我想,应该足够说明这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穆寒接过那香囊,手一用力将那香囊瞬间捏碎,一张脸变得铁青无比。 “不是奴婢,那不是奴婢的!”秦天依拼命解释着,眼底蓄满了泪水,一双眸子顿时变得雾蒙蒙的。 兰茜儿看着那眼睛,脑海中闪过方才书房旖旎之时,侯爷说过的话。 他中了春药,神智已有些模糊,怜爱地抚着她的眼睛,说她的眼睛和秦天依很像。 兰茜儿的目光里忽然闪过一抹狠色。 她抽出侍卫的腰间长剑用力一挥,锋锐的剑尖从秦天依的眼前狠狠划过,顷刻间鲜血四溅。 “啊——” 撕心裂肺的痛感,刹那间传遍了秦天依全身! 鲜血从眼眶中蜂拥而出,砸落在精致的木地板上,像黄泉彼岸盛开的凄美绝艳的曼陀罗。 人人都被兰茜儿的心狠手辣震了震,室内很诡异得静了一瞬。 秦天依捂着被刺瞎的双眼软倒在地上,穆寒看着她倒下去,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既然你睁眼说瞎话这么厉害,那你的眼睛也不必要了!” 兰茜儿收回剑,她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见穆寒没有制止她的动作,便更加猖狂了几分。 她的目光忽然转向话梅。 第一卷 第十章 “话梅,既然她不肯说实话,那就由你来说吧!” 兰茜儿手中长剑上鲜血顺着剑尖蜿蜒而下,她目光转而看向话梅,语气古怪,“记得,一定要说实话!” “是……”话梅浑身发颤地跪在那里,几欲开口又有些犹疑地看秦天依,之后忽然一咬牙,“是秦天依!” 秦天依带着满面的血迹缓缓转过头来,似乎“盯”住了话梅,声音嘶哑,“你说……什么?” “秦天依做了什么?”兰茜儿带着循循善诱的口吻。 “她几天前就与我说……说如果她也能爬上侯爷的床,就不会再受欺负了,那春药也是她准备的!”话梅的口齿忽然变得十分流利,手指着秦天依将话说得飞快。 “话梅……你为什么胡说?” 话梅拼命摇头,“我没有胡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斩钉截铁地说着,头上戴着的一枚九凤步摇剧烈摇晃。 “够了!”穆寒忽然开口,“替她收拾干净,明日送去太子府!” 他似乎不愿再看这场闹剧,又似是怒极,连一个眼神都吝惜给与,转身大步就跨了出去,秦天依已经忘记了求饶,此刻也忘记了阻拦。 话梅已经逃也似地离开了书房,只剩下兰茜儿带着依兰,打量猎物一样看着趴在地上的她。 秦天依静静地趴伏在地上,连呼吸都变得沉缓。 她所爱的不信任她,她所看重的出卖她! 今天之前她不懂这天地沉浮人心易变,而此刻却只恨自己愚不可及轻信妄言! “还真是便宜这贱人了!” 兰茜儿恶狠狠地握着剑瞪她,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再补上几刀。 “为什么……” 她听到秦天依低低喃喃的声音,忽然畅快地笑了,“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她恶狠狠瞪着秦天依,“因为你蠢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侯爷亡母的祭日,他以往这一天里都要闭门不出沐浴焚香祷告,可你竟然——啧啧,真是可怜。” 秦天依浑身颤抖着,鲜血在她身周迤逦成一条条妖娆灿烈的红线,圈圈如蛇将她缠绕淹没,“……不是我!” “是不是你重要么?只要侯爷觉得是你就够了。”兰茜儿笑得更开心了。 秦天依蓦然扬头,“是你——” “别拿你的脸对着我!”兰茜儿啪地一声打在她脸上,又极为嫌弃地掏出手绢来细细擦拭手指上的血迹,“你恨我又能怎样呢?还不是任我搓圆捏扁没法反抗!” “等我出够了气,就打发你去太子府上!” 折磨秦天依到后半夜,兰茜儿才尽兴而去。 依兰拿出凤冠霞帔,粗鲁地给秦天依套在身上,她这样卑微的身份,本不需要迎娶,只要做做样子乘一顶小轿送过去就是了! 而且路上还有给她准备的一份儿大礼呢! 依兰看着死鱼一样任她摆弄的秦天依,眼里闪过恶毒的光,稍纵即逝。 穿戴好凤冠霞帔,秦天依立刻被人抬了轿子送出了侯府。 送亲队伍只有四个轿夫,甚至连喜娘都没有。 可即便真的有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她也绝不愿嫁给别人!秦天依任依兰替她罩上红盖头,头脑逐渐清醒,她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