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桑暖, 一句话！这个忙, 你帮还是不帮？！”——
春末的傍晚, 空气中还流淌着一丝淡淡的凉意。
漫天的云朵被大片的橘色浸染, 绵延在灰蓝的天际, 被灼烧成明晃晃的金黄色。
屋外那种沁入人心的明媚, 在此刻美术教室里却俨然形成了一种巨大的反差。瘦小的女孩儿畏缩在教室角落, 背脊紧贴着冰凉的墙壁。
她偏着头，几乎是逃似的，躲开面前三个女生的视线。
“这对你来说, 只是很小的一个忙啊！举手之劳，拜托——”
打头的女生第N次掰回女孩儿的脑袋，迫使她不得不抬头看着自己。
既然是帮忙, 那明明该是哀求的语气的, 可从她口中说出来，却完全是命令的味道。
“为了社团的荣耀, 就连我亲自拜托你, 都不行吗？！”
“不是不行, 是……那个、那个……”
那个叫作桑暖的女孩子有些艰难地说。
她个子小小的, 蜷缩在那几个身形高挑的女生面前, 气势简直矮了不止一节。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逃是肯定逃不掉了，但如果能拖到美术特长班的学生下课回来，说不定还能趁乱逃脱。
“林薇学姐, 他、他……他可是莫思源啊！”
“你废话, 不是莫思源，我还不找你呢！”
林薇似乎有点不耐烦了，话锋一转待要发作，却又忍住，“那个，阿暖啊，你知道的，交流节对于社团来说有多么重要，同样的，你也该明白莫思源对于我们社团意味着什么。如果这次你真的帮我们请到他了，整个美术社都会很感谢你的。”
……
一年一度的社团交流节，是青城市第一中学从创办以来就一直保持的特色。
节日当天，学校全天对外开放，由学校大大小小的社团聚集在校园，组成一场社团文化交流展示会。展示的同时，各大社团也会对学校初二年级以上的学生进行招新，以及年度社团评选。招新最多和评选票数最多的两个社团，可以获得学校官方认可的三个社团学时分。
三个学时分啊！那可是一个社团在一年内，参加三次以上市级活动，或者拿过国家级比赛名次才能得到的。每个学年期末，年度达到五学时分的社团就可以申请一笔社团奖学金，这样看来，这三个学时分就明显多么难得可贵。
所以社团交流，说是交流，实际上也不过是各社团间的一场较量。为了能拿到优秀社团的称号，各大社团各显神通，于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流行起了邀请嘉宾这一回事。每个社团在交流日的当天邀请一位嘉宾，为自己的社团宣传坐阵。一来吵噱头，二来吸引流量，若是这嘉宾的人气再高一些，更可能直接影响了招新与评选的结果。
如此一来，这个社团嘉宾的人选，可谓至关重要。
然而，这些道理桑暖都懂。
可是，可是！
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偏偏今年，她们社团非要请莫思源做这个嘉宾呢？
……
高三理科二班的学霸莫思源，那可是整个学校都出了名的“三不”大神。他对外事的态度，坐实了“不乱找事”、“不理闲事”、“不问世事”的“三不原则”。对别人的想法从不反驳也不迎合，对他人的邀请不拒绝却也从不接受。简直就是一块让人猜不透的石头。
当然，桑暖承认，这块石头也的确是不乏优点的。
两年前，在这块石头还只是块不值钱的鹅卵石的时候，曾在一次偶然，用一副美术课上随意涂画的作品便拿下了美术特长班人人向往的国际美术比赛冠军，从此鹅卵石变身钻石闻名全校。找他来做美术社的嘉宾，倒也算是实至名归。
可是！
只是！
关键是——
为啥要她桑暖去请啊？！
“你们不是邻居吗？”
林薇把漂亮的小山眉一挑，一副天经地义似的语气说道：“既然你们这么熟，那当然是你去请！不然，难道要我亲自去吗？”
桑暖：？？
“为什么……不可以……”
再说，她和莫思源的关系虽确实近了一点点，但也绝非普通邻居这么简单。熟？呵哒！如果说现在她和林薇的状态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的话，她倒勉强愿意承认她和莫思源很熟！
似乎没想到她会反问，林薇的表情滞塞了一下。半秒，她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别管为什么，你就说，到底帮不帮！”
“……”
林薇站在桑暖面前，身后两个女生一左一右，六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摆明了一副“你不答应我们就不让你走”的态度。她默默咽下一口口水，给自己鼓了鼓气，然后慢腾腾地摇了摇头，“不要。”
和莫思源比，她也就是颗脆皮鸡蛋，可不想不识好歹的鸡蛋撞石头。
林薇深深吸了口气，眼瞅着一股怒气即将发作，又勉强压抑下来。桑暖抬头瞄向墙上的钟表。她现在只希望时间走得快点再快点，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看时间，还有十五秒，加油！
“阿暖，我拜托你，就算……算我求你！你就跟莫思源说一声，他同意就同意，不同意我也不怪你。”
“请来莫思源，对你也有好处啊！阿暖，只要这次你成功了，这个社团副部长，我让你做！”
十秒了！努力！
“桑暖！你说句话！”
八秒！八秒！
胜利就在不远的前方！
“桑暖，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眼看着桑暖无动于衷，林薇显然意料到了这个方式对她根本没用，瞬间收起了哀求的神情，重新仰起头，十分正色地望向她。
“机会我给过你了，是你自己不把握，你可别怪我。”
桑暖打心眼里“咯噔”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墙上的秒针一点一点推进。桑暖心里跟着默数，伴随着林薇徐徐传来的声响，铿锵而有力。
三——
“桑暖！现在……”
二——
“我以美术社社长的身份，命令你……”
一——
“邀请莫思源做这次交流日的嘉宾！”
铃——
下课铃！
·
最终还是……失败了！
耳朵里不断回旋着林薇下给她的最后通牒，桑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好像装了一头浆糊那么混沌。
果然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兵不厌诈！一招制敌！
林薇永远都知道自己的弱点是什么，所以每一次，都能把她吃的死死的。还让她一点都没话说。
在下课铃打响前的一秒，林薇迅速说完了那句，“我以美术社社长的身份命令你邀请莫思源做这次交流日的嘉宾”，然后紧接着，伴着下课铃婉转悠长的尾音，她的后一句话也毫不客气地跟着落下。
只不过，是砸下来的。
——“如果做不到，你就离开美术社吧！三天后，我等你的消息！再见！”
然后她们就轻飘飘地……再见了。
桑暖坐在靠墙边的位置，脑袋用力在墙上磕了两下，后悔莫及。
还真是作死，早知道，她之前就答应了啊！
走出校门的时候，学校里的人几乎都走光了。
桑暖垂着脑袋，胸膛里好像灌满了铅，无精打采的。慢腾腾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
学校的公交站离校门口不远，但着实有一段距离，等她慢慢蹭到地方的时候，天都快黑透了。
远远的，她就看见等在公交站路灯下的少年。
一中学校门口只有这一个公交站，而现在公交站牌前只有他一个人，看样子，是已经走过几批人了。四周夜深人静，少年身上的白色校服随着夜风微飘，身影干净颀长。
他站在路灯底下，黑色书包被他随意挎在右肩膀上，让他看上去有点清瘦。路灯在一片黑暗里划出一道微亮的区域，不太明亮的光打在他身上，影影绰绰，竟意外地照出了一种舞台灯似的效果。
冷不丁看上去，真像一副人为的风景。
桑暖就那么满怀心事地看着这幅风景，看了好一会儿。路灯晃得她一阵神思迷离，她眯着眼，恍恍惚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又看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那时候他还没这么高，不过十岁的男孩子，身上裹着单薄的旧运动衣。也是如现在这般，万分安静地站在她家玄关的灯光下，眸睫半阖，脸颊苍白。
和那时候比，现在的他好像一点都不一样了，但她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唯有那种冷冷淡淡的表情，好像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桑暖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脸上冷冷淡淡的神色，冷淡得有点近似目中无人。所以导致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大好。只有一个念头还不错，那就是……哦，虽然脸有点臭，但这男生长得还算挺顺眼的。
“你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是在装雕像吗？”——
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好像砖头一样朝她扔过来。
桑暖猛地回神，只觉得自己脑袋顶上那个无形的水晶泡被砖头“啪”地拍碎掉，然后无数个长得还算顺眼的小莫思源就那么……悠悠扬扬飞上了天空。
77路公交车慢悠悠停在公交站牌前。桑暖还没从第一个砖头中反应回神来，紧接着迎来了第二个冷气弹。
“下次再出来这么晚就别出来了，过了末班车，没人等你。”
冷气弹准确地扔到目的地。冷淡的风景也不再管他，径自迈开长腿跨进了公交车。
桑暖站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怔了半天，突然狠狠一跺脚，冲着空气一顿握拳挥爪乱比划。
左勾拳！右勾拳！一拳一拳又一拳！心里将他从头到脚里里外外全部用拳头问候了个遍，这才不太甘心地随后上了车。
还真是她瞎了眼！他那张臭脸，居然还觉得他长得顺眼？
呸！
不过，忍！她得忍！
心字头上悬一刀。他现在可是爷！她做不了忍者神龟，也得装成一只不谙世事的小王八。
谁叫她不小心着了林薇学姐的道，还得有求于他呢？
正文 第二章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 从起始站到终点站, 最后在郊北的马路边停了车。
一路上, 桑暖一直看着手机上的新短信, 苦恼地想：要怎么跟他开这个口呢？
莫思源可不同于林薇, 虽然都是认定的事, 林薇还能在闲暇间听她辩解两句。而他这颗让人头疼的金刚石, 刀枪不入软硬不吃，恐怕都不用等她开口，就能直接把她打进十八层地狱。
莫思源已经走到了车门口, 回头才发现桑暖还坐在座位上，失了魂一样盯着自己的迷你平板小手机。他站在原地等，等了足足半分钟, 等到司机都开始不耐烦地鸣笛, 这才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不由分便往车下拎。
“走了。”
“勒勒勒勒！没气儿了！”
桑暖揪住衣领前端, 一步一踉跄地跟他下了车。看着身边的景色, 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目的地。她脸一皱, 忍不住喊：“莫思源, 你凭什么拽我！”
一回身却发现莫思源早就走远了。
桑暖简直想抓狂！对着空气又是一阵桑氏飞拳。气急了没败坏, 反倒泄下阵来。
手中的手机还停在刚刚的页面上, 淡青的屏幕显示着那条让她失魂落魄的短信。
——阿暖，要对自己有自信，加油！
发送人林薇。
她哭笑不得。
不是她没自信啊, 是她自己都觉得莫思源有点讨厌自己。如果可以, 她真想让林薇看看他们日常的相处方式。
那真是能动手就别啰嗦，话不投机半句多。
桑家住在郊区的一处小别墅区，今天他们回来的稍晚，进家门的时候，晚饭早已全部做好了。客厅的电视机里传出婆婆媳妇的争吵声，桑爸听的广播台有悠悠扬扬的交响乐。满屋子都是叽里呱啦和小提琴掺杂出的混合式噪音，以及一屋子的饭菜香气。
一进门，桑暖放大了嗓门喊：“爸，妈，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
远远听见桑暖的声音，桑爸桑妈立刻起身忙络。
桑暖噔噔噔一路跑到二楼，在自己房间卸下书包换下校服。等再下楼时，莫思源已经在餐桌前端坐好。桑爸正一边给他夹着菜，一边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膀，满面关爱。
“思源啊，高三学习很累吧？”
“思源啊，多吃点肉，补充营养！”
“思源啊……”
“谢谢叔叔。”莫思源一一客气地回答。
他的碗里又是鸡翅又是排骨，已经摞成了一座小山那样高。桑暖甚至怀疑他能不能吃下那么多。她撇撇嘴，再看自己的碗……
竟然——一、粒、米……都没有？！
“……”
偏心！
大偏心！
刚刚还饥肠辘辘的胃立马堵了个大半。桑暖狠狠地瞪了莫思源一眼，抄起饭勺就盛了一大碗饭，比莫思源碗里的鸡翅排骨加一起还要多。
搞得莫思源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她很快也就郁闷了下来，因为她发现，和那些鸡翅排骨相比，还是她的美术社更重要。
到底，要怎么和他说呢？
直说肯定不行，拐弯抹角估计他也不会同意。那么，用他喜欢的东西和他交换？
他喜欢什么？
去年好像是一本珠宝杂志。当时她还笑他一个大男生看珠宝杂志太娘气，争抢间让她不小心撕掉了；
前年是一个防震画板，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来的，她觉得好玩儿写生课偷偷背出去，然后就落在了那个景区的小河边；
大前年是一套128色的彩铅笔，让她一气之下全给烧了；
大大前年……
桑暖越想越郁闷，最后仅剩的一点胃口也被她想没了。她斜趴在桌上，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米粒撒了一桌也不知道。
饭桌上有人叫她，她恍若未闻。直到一双筷子“啪”地摔在她手上。
桑暖“啊”了一声，杏目一瞪，怒视自己对面的少年，怒呵，“哪个王八蛋打我！”
“……”
“……”
“……”
整个饭桌上的空气立刻冷化。
莫思源也一怔。三秒后才暗示性地低咳了一声，向她往桑爸那里递过去一个眼神。
桑暖也不傻，她看看莫思源，又看看满脸黑线的桑爸，干巴巴地嘿了一下，“打、打得好，打得好……”
“桑暖！”
桑爸的大手往桌上一拍，吓得桑暖筷子都没拿稳，一下子从手里飞出去，飞到莫思源脚边。
她也不敢去捡，只能愣头愣脑地回了声，“啊？”
莫思源默默把筷子捡起来，又换了一双新的放上她的碗沿。
“你看看你，坐没坐样吃没吃样，一点女孩子该有的仪态都没有，像什么样子！我刚刚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桑暖懵了，对着莫思源挤了挤眼睛，意思是：他刚刚问了啥？
莫思源不动声色替她解围，“叔叔问你上星期的月末考试。”
桑暖故作淡定地“哦”了一声，对着桑爸搪塞笑笑，“那个啊，哈哈，挺好的啊，哈哈哈。”
她没撒谎，除了数学有一半选择填空没写，英语作文题目没看懂，地理数错了经纬度，其余的都挺好的。
桑爸明显不吃她这一套，“什么叫挺好的？这次平均分能及格吗？”
咽了咽口水，桑暖心里有些打鼓。
她心里暗叹，等下一定要查查星座黄历，看看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先是林薇，再是桑爸，怎么就平白无故地不断往火.药桶上撞？
脚在桌下轻碰了碰他的膝，她用行动向莫思源求助。莫思源却熟视无睹地忽然站起，拿起碗筷往厨房走去，“我吃饱了。”
桑暖彻底傻眼，呆呆地看着莫思源走进厨房的背影，难以置信。
他他他！他居然见死不救？！
“桑暖，我问你话呢！”
身后的桑爸一声吼，震得桑暖又一回神。瞅着桑爸阴沉沉的脸，她悬着心给自己鼓劲，“那啥……爸！我也吃饱了！”
说完迅速往嘴里扒完了最后一口饭，头也不回就往楼上奔。走为上计！什么都不比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厨房的方向传来桑妈和莫思源的争执声。
“不行不行，思源你放下，我洗。”、“不用了阿姨，我自己洗。”、“我洗我洗，你上去学习。”……
配着此刻电视剧里的情节，倒也应景——
“你洗！”、“你洗！”、“我怀孕了你洗！”、“我做的饭你洗！”……
“你们别争了。”——
桑爸这时候忽然插进来一句。
桑妈和莫思源一同看向他。只见桑爸的眼睛往楼梯一瞟，立即叫道：“桑暖！”
桑暖立刻站住，“到！”
桑爸大手一挥，不容置喙地命令，“你洗！”
……
屋里顿时静了，桑暖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好像被横空打了一棒。电视里的婆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号：“哎呀我不活啦！媳妇欺负婆婆，反了天啦……”
“有意见？”看她没反应，桑爸问道。
“……没……”
努力从满眼的金星里反应过来，桑暖定了定神，又缓了缓呼吸，脑袋里把莫思源撕巴成了万千碎片，平息了好半天，嘴角才扯开一个不大好看的笑，“我……洗。”
心里却有无数只手在挠墙，心里有个声音在一直叫嚣——
莫思源！我想杀了你！
正文 第三章
桑暖自问自己活了十四年, 家庭幸福, 生活小康, 父母虽然给不了她公主的生活, 却努力给她一个公主的环境。长这么大, 连双袜子都没舍得让她洗过, 而如今, 老爸居然出口就让她洗碗？！
怪谁？
当然是莫思源！
如果不是他见死不救，她怎么会落荒而逃？
如果不是他非要和桑妈抢着洗碗，老爸怎么会一气之下让她洗？
然而最可气的, 是她明明很生气，气得快死了快炸了气急攻心！怒不可遏！可是，却不能对他动一丁点气。
桑暖终于明白了这么多年莫思源住在桑家的感受——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在桑暖成功打碎了三个盘子五个碗以及一个小汤勺后, 桑爸终于收回成命，从头到脚将她数落了一顿, 然后随手塞给她一盘葡萄就放她回了房。
站在莫思源的房间门口, 桑暖踯躅不前, 第三次严肃而郑重地问自己。
——究竟, 该怎么和他说呢？
“嗨！莫思源, 问一下, 下周三，你有空吗？”
双手端着葡萄，桑暖站在走廊的装饰镜前,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眯眯一笑, 情景模拟。
呃，这样好像不太好，她平时可从不这样笑眯眯地和他讲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换了个姿势。她一手托着葡萄，另一手向前勾了勾，斜着眼装酷。
“喂！莫思源，下周三你和我走！”
好像还是不太对劲……
桑暖泄气，把头抵在镜子上撞了撞。不管了，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随机应变吧！
心下给自己鼓鼓劲，她深深沉下一口气，挺直腰板走到莫思源的门前，抬手敲门。
叩叩叩——
静默两秒。
屋里有一个清清冽冽的声音传来。
“进。”
桑暖的心下意识地一跳，拧开把手推开房门。
莫思源的房间和桑暖一样，都在二楼。两个房间对着，中间隔着一条走廊。随着房门推开，门缝中溢出了一丝光亮。房中的书桌角晕着一团暖黄色的光，映亮了那个纤瘦修长的身影。
少年就坐在书桌前，温暖的光从他身前倾泻，将他脸庞的棱角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他正聚精会神书写着一套英语试卷，鸦羽似的长睫半垂，神情淡然。
听见进门声，他手中的钢笔落下了最后一个句点，淡淡抬头，向门口瞥了一眼。
眉宇清冷。
眸目漆亮。
微薄的嘴唇轻抿，无端有种淡漠却清隽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明明并不冷厉，可是却让桑暖有种莫名的紧张。正对上他的视线，她忽地一怔，脑中编排好的开场白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一张口，竟是下意识的，“嗨！”
脑海中另一个“高冷式桑暖”顿时朝自己挥了个巴掌！
嗨？嗨你个大头鬼！不就是一个眼神儿吗！心理素质怎么这么差！
“有事吗？”似乎没想到来的人竟是她，莫思源眉目微挑。
“没有……啊不是！有！有！那个……那个……”
桑暖支支吾吾的，苦恼地挠了挠脑袋。怎么开头呢？
视线一垂，她看到手中的葡萄，眼睛一亮，“那个，那什么！妈洗了葡萄，让我给你送来一点！”说着搁在桌上。
莫思源的目光往葡萄上一扫，“我知道了，帮我谢谢阿姨。”
“哦……”桑暖咬了咬唇，手指有点焦灼地拽了拽睡衣裙摆，心里止不住地打鼓。
然后呢？然后该怎么说！
“还有事吗？”莫思源等了一会儿，见她依然呆呆地站着，开口问道。
“啊？啊！那个……有，呃，也不是有，不对也不是没有，就是……就是……”
经他这样一催，桑暖心里紧张，忍不住用手边比划了两下，语无伦次，“反正就是！它对我来说算事，但对你可能就不算一回事！”
莫思源的眉宇轻轻一蹙。
桑暖用力深吸一口气，又用力将这一口气吐出来，让自己心绪平静。她把早就想好的说辞仔细酝酿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酝酿的快要发酵了，没等开口，就听莫思源忽然说：“你不用说。”
？？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
即将发酵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淡漠望了她一眼，他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转回在题海里，“我不会去。”
“啊？”桑暖一愣。
只听莫思源头也不抬地说：“你是不是想和我说，社团节的事情。”
心里“咯噔”了一声，桑暖刹那睁大了眼。
她的娘咧！他他他！他怎么会知道了？！
“你们的林薇社长找过我，我拒绝了。”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莫思源解释，语调有点淡漠，“所以，你也不用说了。”
桑暖傻傻地眨眨眼睛，把他的话认真仔细地消化了一遍，这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也就是说，林薇是先找了他，结局未果之后才又找了她。所以实际上，林薇是把一个自己没完成的难题丢给了她？
那这题的难度岂不是已经乘以二了？
可甭管乘以几，她现在已经“被”临危受命骑虎难下，如果这题解不开，那她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卷着铺盖滚出美术社！
桑暖欲哭无泪。
冥想间莫思源已完成了所有的试卷，将卷面合起来，起身自一旁取练习册。在与桑暖擦身而过时——她忽然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衣袖。
若想不滚出美术社，那么只有请到他！他现在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啊！
桑暖的目光惨兮兮的，“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去啊？”他不去，她可就遭殃了。
莫思源毫不留情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那是你们的社团，我为什么要去。”
“就是因为是我们的社团，所以我们在邀请你啊！我们不是要你加入社团，只是……只是邀请你在社团节上做我们的嘉宾！”
“和我没关系。”
桑暖急了，急得几乎想要跳脚，但奈何还有求于他，只能强捺着脾气，好声好气地说：“莫思源，你什么意思？”
“什么？”莫思源不明所以。
“难道，你……你没看出来，我……是在……求你吗？”
桑暖低着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眼。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虎落平阳被犬欺！
没关系，早晚有一天，她会全部讨回来的！
“我可是第一次求你，你就帮帮忙，我……我……”声音越说越弱，正想着下一句话该说什么，目光一瞟看到桌上那盘葡萄，“我还特意给你送了葡萄……”
翻着练习册的手指微微一顿。
莫思源抬起眸。
视线在那盘葡萄上停顿几秒，他拿起果盘就往桑暖的怀里塞，“那我还给你，我还没吃。”
桑暖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接住他便松了手。果盘连着葡萄“哗啦”一下全部掉在地上。
完全没想到会造成现在的局面，这一下，换做莫思源傻眼了。
桑暖瞅着这一地的狼藉，愣怔了整整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始作俑者，瞬间气不打一处来，“莫思源，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抱歉。”莫思源躲开她的视线，蹲下身把地上的盘子葡萄拾起来。盘子虽已经碎了，可是葡萄还是完好的一整串。他把整串的葡萄递到她手中。
桑暖却用力将葡萄往地上一摔，冲他怒喊：“我不要你碰过的东西！”
葡萄落地的同时，她抬起脚狠狠一踏，顿时间汁液四溅。四周的地上、床单、浴袍……全部沾染了一片青紫色的痕迹。
饶是莫思源有再好的脾气，这一刻也终于忍不住冷下脸来，冷冷抿唇，“所以你想怎样？”
桑暖怒视着她，“我要你帮忙！”
“不帮。”
“你……”
桑暖狠狠跺脚，恨不得能冲过去甩他两个巴掌。她想骂他，可是这一天所有的负能量积攒在心中，全都化成了满腔的委屈在胸口堵着。一张口，却是眼泪先落了下来。
莫思源满面的冷淡顿时烟消云散，手足无措，“你……你哭什么……”
怔了怔，他立即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桑暖却全然不领情，一把将他的手打开，“走开！”
也顾不上他愿不愿意帮忙了，她现在只觉得就这么在他面前哭出来太丢脸，一心只想快点离开。然而她忘了，脚下上还残留着她一地的“杰作”。一转身，脚底冷不丁一滑，“哐当”一声，却是直接摔了狗啃泥在他面前。
“……”
面对着这样愈加混乱的场面，莫思源更加不知所措了。
“呜哇——”
仅存的一点颜面也摔没了。桑暖心里难过，趴在地上哭得更凶了。哭声引来了楼下的桑爸桑妈。瞅着这一屋子的混乱，桑妈惊得直瞪眼，“哎呦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性急的桑爸首先问责，“桑暖，你又惹什么祸！”
桑暖无话可说，只觉得心里一阵堵。对，她惹祸，都是她惹祸！
她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睡衣早已被葡萄汁浸染脏了。头发上手上也都是黏腻的汁水。她用手背蹭了蹭眼泪，白皙的小脸上立刻出现一道黑，看上去有点滑稽。
“爸，妈，不用你们管！莫思源——”
桑爸桑妈莫思源全部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桑暖转过身，滑稽的小脸皱出一抹坚毅与决绝，走到门口拉开门，出门的瞬间又回过头来，冲着莫思源，恶狠狠地喊道：
“莫思源，我真是脑袋里进了屎才会想到求你！我以后再也不求你了，你不帮就不帮，你最好保证一辈子都不会用我帮忙，不然我一定变本加厉地对你！你这个讨厌鬼，我讨厌你——”
然后“砰”地一声，房门被她用力地摔上。
正文 第四章
如果有人问桑暖, “你最讨厌的人是谁？”
那么得到的答案毋庸置疑, 一定是桑暖毫不犹豫的, “莫思源！”
桑暖讨厌莫思源——这在桑暖的朋友圈里, 是个公开的秘密。
哪里是讨厌？简直是恨！恨得牙痒痒心慌慌, 恨得咬牙切齿令人发指, 很到桑暖扒他皮抽他筋都不能解气。
怎么说呢？
事情还是得从头说起。
那时候的桑暖, 还是个天真无邪可爱烂漫的小女孩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拥有着最无忧无虑的童年。然而那个童年, 却止于遇见莫思源那一年——
桑家是一个普通家庭，家中的顶梁柱桑爸学历不高，高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小小少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 虽不至于事业有成, 但也积攒下了一大批人脉。尤其跟着老师傅学会了开车。桑妈出生于农村，靠着知识改变命运的顽强毅力, 一路读完了大学。为了报恩, 大学毕业后便将自己奉献给了最崇高的教育事业, 留在这个小城的一所公办幼儿园做幼儿教师, 用园丁精神灌溉一代又一代祖国的花朵。
两人相遇的那一年, 全国各地人民都在哼唱着那首震人心魄的“你是风儿~我是沙~~”。以桑爸桑妈后来的陈述, 就是桑爸受人之托开车送教材到桑妈所在的幼儿园，两个年轻的单身青年互相对视，顿时天崩地裂天昏地暗一眼万年, 从此风吹吹沙飞飞, 天涯永相随。
当然这些都只是前史了，和后来的事情关系不大。总之桑暖在具有一腔专业育儿经的桑妈的教导下，一直身心健康快乐成长。桑妈也算幸运，在宝贝女儿做教育标本的前提下，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育儿心得，很快从一名普通的幼儿老师升级成了青城市赫赫有名的黄金育儿家。桑爸自然不甘示弱，虽是司机，也一度开出个司机中的战斗机！创下了开车八年零扣分的奇迹，俨然成了这个小城里司机界的神话。
是金子总有发光的一天。所以有一天，千里马被伯乐挖掘，经过一层又一层的人脉推荐，桑爸终于迎来了自己事业的高峰期——去给一个大户人家开车！
后来桑暖才知道，这户人家，就是莫家。
但在当时，她对那户人家的印象只是出手很阔，导致桑家发生一连串的变化。最初，只是她和桑妈突然变多的漂亮裙子。再然后，是家电、家具。直到有一天，他们家从小平房举家搬迁到市郊的一座二层小楼里，桑爸甚至还买了辆私家车，只要有空就会带她们母女俩去踏青郊游。
原本桑暖以为，自己可能会永远这样生活下去。有父母的关爱，健健康康长大，考学、恋爱、工作、平淡而幸福。然而不想世事难料，桑爸在大户人家开车没到两年，桑爸先是忽然不明原因地辞职。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就在自家的饭桌上宣布——他要收养那个大户人家的男孩子！
没错，那个男孩子，就是莫思源。
那时候桑暖只有七岁，听说收养第一个反应就是：大户人家倒闭了？直到后来她慢慢长大，才在桑妈有意无意的提及中了解，原来是大户人家的夫妻俩离了婚，母亲带着孩子净身出户，却在一次车祸中意外身亡。具体的内因他们也不知晓，只知道在桑爸提出收养这个男孩时，大户人家并没有和他争夺这个抚养权。
而对于桑爸这个看似荒谬的决定，桑妈没有提出支持也没有反对，桑暖却是第一个表示坚决不同意！她已经懂事了，更是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护独的习惯，连玩具都不肯和别的小伙伴分，又怎么可能放任别人过来和她平分父母的宠爱？
可奈何桑爸是个执拗的刚硬脾气，再加上这个意外身亡的莫妈妈对于桑爸来说，可是遇千里马的伯乐，是桑家一家的大恩人。桑爸生前没少受过这位恩人的帮助，如今恩人遇难，他为了报恩，就更加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在桑暖的反对被判无效后。那个秋天，桑暖第一次见到了莫思源。
……
对于莫思源，桑暖的态度一直都是：一个阳关道，一个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他对自己并不亲厚，她对他自然也没必要热络。她觉得，他是不喜欢桑家的，这些年，他对自己对父母一直很客气，客气得好像自己只是一个客人，不管父母对他多热情，即便是她有时刻意的无理取闹他也如常冷淡应对。她甚至觉得，这样一个年少成熟的少年，心里一定是背负着一些秘密的东西。
然而就在桑暖以为这样的他是不会和自己争宠而放下警惕时，她却又赫然发现，事情也许并没这样简单！或许寄人篱下本就是个麻烦，所以他怕更麻烦他们，于是他便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麻烦——
衣服他会自己洗！家务他会自己收拾！功课他会自己做！最重要的是，他总会带回来一些让他们都想象不到的漂亮成绩！
俗话说，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有竞争的地方就有对比。一个愚钝的人和另一个愚钝的人相比或许并不愚钝，然而当一个足够优秀的人站在愚钝的人的面前，桑暖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噩梦！
所以从七岁开始，桑暖的快乐童年结束了。自那一年起，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看看人家思源！”
可怕的其实不是别人家的小孩，而是别人家的小孩住在自己家！大概连莫思源都不知道，他的存在给她的心上造成了一块儿多大的阴影面积，那真是一处连阳光都无法照亮的伤心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桑暖对莫思源的积怨，自然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了。于是在桑暖每天挥舞着桑氏飞拳如履薄冰地与他相处了七年之久后，终于在这一天——
正、式、宣、战！
正文 第五章
“阿暖, 你不开心吗？”
自习时分, 桑暖托腮坐在初三四班的窗边, 对着窗外的瓢虫大眼瞪小眼。
“嗯, 好像是不太开心。”
前坐的丁小野一边偷偷啃薯片, 一边肯定下结论。
桑暖白他一眼。虽然和莫思源正式宣战了, 可是林薇学姐那边她还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因为莫思源吗？”同坐的雅馨也跟着问。
雅馨和丁小野算是桑暖在学校里最好的朋友。他们俩个，是整个学校唯一知道她与莫思源关系的人。起初的时候，只是桑暖和雅馨的关系不错。因为丁小野体型微胖, 在班级男生堆里经常受排挤。恰巧那时他和雅馨是同桌，于是三个人你一来我一去，他一个小男生倒和这两个小丫头的关系要好了起来。
似乎听到了一个讨人嫌的名字, 桑暖嫌弃地摆摆手, 嘴里啧啧有声：“哼！他还不至于。要是他还好了，大不了就鱼死网破他死我活！”
“那是谁啊？”
雅馨和丁小野互相对视一眼。向来以“天不怕, 地不怕, 就怕老师找她爸”著称的桑暖, 除了她老爸和莫思源, 还能被谁难到呢？
桑暖前一秒还昂扬的小脸一想到昨天的通牒, 立刻又枯瘪了下去, 冲着瓢虫挤挤眉对对眼，了无生气地说：“林薇。”
然后她将昨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他们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
了解了事情始末, 雅馨激动地一声大吼, 拍案而起。周围的同学纷纷看过来。
四眼班长一个冷眼狠狠剜过，雅馨讪讪地笑笑，放低声音，“她怎么可以这样！”
桑暖耸耸肩膀，“可她就是这样。”
高中部二年一班的美术社社长林薇，在一中也算是个小小的风云人物了。所以在桑暖和雅馨说是林薇时，不用她说是哪个林薇，雅馨也能马上意会。
自从林薇从上一任社长手上接管了美术社之后，几乎把自己飞扬跋扈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凡是社员里哪个让她不高兴的，她说踢出去就踢出去，搞得整个美术社上下鸡飞狗跳人人自危。这样的管理方式，在其余各个社团间倒也成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
雅馨所在的COS社社长就经常用这个和她们打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保证不出三个月，美术社的其他社员一定反天！……我赌五包辣条！”
可是桑暖觉得，她肯定是等不到覆舟起义那天了。因为两天以后，只要她还没请来莫思源，她就一定会被滚蛋。
下课铃响。桑暖摇摇脑袋，决定先把这个烦恼抛到脑后。小手朝着雅馨一摆，桑暖豪迈宣布，“出恭！”
两个人你挎我我挎你，推推搡搡地往卫生间走。刚走到一半，远远的，桑暖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
一中初中部的学生校服不同于高中部的白色，而是深蓝色。这一整栋楼都是初中部的教学楼，所以一打眼望过去，乌泱乌泱的一片蓝里突然冒出一抹白，无异于一片汪洋里忽然冒出来一朵白莲花那么扎眼。恰巧这朵白莲花长得稍稍有点高，细瘦细瘦的，后面还跟着两朵莲花护卫队，这么熟悉的身形，这么熟悉的阵势，不是林薇是谁？
桑暖的小心脏此刻就好像一颗弹力球，使劲往地上摔了个咕咚。一瞬间她尿也不急了，老鼠见了猫似的，拽着雅馨转身就跑。
身后却及时冒出来一个声音：“桑暖！”
桑暖的脚步戛然顿住。
心中暗叹了声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她干脆认命地一咬牙！一横心！立正微笑转身装傻：
“嗨！林薇学姐，好巧啊！”
“是啊，好巧。”
林薇也不笑，审视般在她脸上迅速扫了一圈，不太满意地问：“你刚刚跑什么？”
“啊？啊！那个……我练跑步！这不是快运动会了嘛，我跑步，马拉松！”
说着她自己原地小跑起来，边跑还边给自己打节奏，“一二一、一二一……”动作幅度有点大，一样东西突然就从校服上衣口袋里掉出来。
是一片柔柔超薄小护垫。
？！！
身后的雅馨简直要抓狂。
那跟着林薇一起来的两个女生也没忍住，“扑哧”发出一声鄙夷似的笑声。
桑暖尴尬地把护垫捡起来，讪讪一笑，“兜太浅，太浅……”
林薇轻咳，一脸正色地看向她，“我就来问问你，莫思源怎么说？”
桑暖心里一道惊雷劈过，完了完了！还是来了！
她糊涂地抓抓脑袋，“啊？说什么？”
林薇周身的温度顿时降了下来。
“哦，那个呀！那个……那个……”桑暖咬了咬舌头。满面惆怅，这可怎么说？
“你没说？”林薇略微不耐烦地皱起了眉。
桑暖耷拉着脑袋，没说话。
她听见对面的林薇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隔了几秒，身前传来努力忍耐的声音，“桑暖，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这一次，我必须要请到莫思源。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你最好就快点去做，如果没做到，就只能离开美术社。美术社不养闲人，记得，你的时间只有三天——我们走！”
说完，三个女生一同转身。
桑暖心里一阵郁闷，苦恼地抓了抓裤子缝线，对着林薇的背影，有气无力喊了声：“林薇学姐……”
林薇转过头来看她。
“那个，学姐，一定要他来才行吗？”
林薇没太听懂似的扬了扬眉毛。
桑暖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做最后的争取。
“我的意思是说，难道这一次，一定要莫思源才行吗？能不能换一个人？美术社的嘉宾，也不是非莫思源不可……”
“非他不可！”林薇打断她。
她迈开步走到桑暖面前。那么高的个子，站在小小的桑暖前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桑暖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气息，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林薇说：“桑暖，如果你做不到，不如现在就退出美术社！”
桑暖原本就不太美丽的心情立刻变得昏天黑地。
直到林薇一行人彻底走远了，雅馨才小心翼翼拽了拽桑暖的衣角，“阿暖，你没事吧……”
桑暖整个胸膛都气鼓鼓的，望着林薇的背影，握起拳，用力对着空气使了一套独门桑氏拳法。一阵独魔乱舞之后，她又泄下气，浑身一软整个人摊在雅馨的肩膀上。
雅馨轻轻拍着她的背，“阿暖，你想哭就哭。”
桑暖吸了吸鼻子，是有点酸，可是还不至于流泪。再想到雅馨的话，有点奇怪，哭？她为什么要哭！又不是她的错！造成现在的地步都只赖一个人——
“该死的莫思源！”
她狠狠地一跺脚，却完全忘了此刻把她半搂在怀里的雅馨近在咫尺，于是这满怀恨意的一脚便结结实实地全部踩在了雅馨的脚背上。
只听方才还在安慰桑暖的雅馨“哇”地首先掉下眼泪，接着整个教学楼内彻响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桑暖！我杀了你！”
·
这边雅馨的穿脑魔音在初中部教学楼内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澜。桑暖却绝对想不到，她这里的小动静其实早都被窗外的另一双眼睛看了个干净。
莫思源下了化学实验课，刚走出教室，无意间一抬眼，就看到了对面初中楼窗户里那个小小的影子。
彼时她正狠狠一跺脚，嘴里有词，看嘴型赫然说的：“该死的莫思源！”
下一秒，初中楼里传出尖叫。
估计又是在她的林薇社长那里受了挫。莫思源无奈地摇了摇头。
视线在桑暖身上顿了几秒，莫思源收回目光，继续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同班的学习委员迎面匆匆跑来，边跑边说：“思源，实验楼停水了……”
两个人只好到最近的初中楼洗手。
因为实验楼的停水，导致初中部卫生间门口的队伍堵得有些长，莫思源和学习委员排在队伍末端，等轮到他们的时候，上课的预备铃已经响了几遍，周围的人也都快走光了。
莫思源在离门口最近的水池边洗手，就在这时候，对面的女厕里飘过来一个声音，一字不差地飘进了他的耳朵。
“学姐，为什么非要请莫思源呢？”
莫思源错愕。听到自己的名字，本能地有些留意。
那个女生是在和林薇说话。声音虽不大，却也没有避讳人的意思，所以仔细去听倒也能听得清晰。
对于邀请他的决定，她似乎感到很困惑，“小琪他们列出来的备选名单里的人，哪一个都不比莫思源差啊？那个林宏辉，他可是国家二级画家啊！还有那个刘萱，听说她爷爷可是齐白石的徒弟！和这些个大师一比，莫思源他……也就是个小虾米吧？”
“你懂什么！”面对她的质疑，林薇的声音里有种让人不舒服的鄙夷。
莫思源的身侧同时传来学习委员的声音：“思源，洗好了吗？”
指缝间的水流声把他的声掩得严严实实。
对面从女卫传出的交谈声还在继续，是林薇的声音，“我问你，社团节，对我们社团最重要的意义是什么？”
女生想了想，“社团学时分啊！评选优秀社团和招新。”
“那这两项面对的人群呢？”
“我们学校初二以上的学生。”
“那不就得了！”林薇说：“有评选和招新资格的，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那我们的嘉宾要吸引的，不也是他们吗？你以为谁都是学美术的啊，能懂这个大师是国家多少多少级那个大师是谁谁谁的徒弟，找这些大师，还不如找个学校里人人知道的虾米简单粗暴呢！我听说舞蹈社那边可是请了沈枫！你说我们不请莫思源，请谁？”
“啊！”女生似乎明白了，两手一拍，“学姐，怪不得你突然同意了桑暖的入社申请，还特意让她去和莫思源说，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当然了！不然那个傻丫头，又白痴，又色弱，进了社能干嘛？最好小琪说她和莫思源关系好是真的，不然，我一定把她连小琪一块儿赶出去！”
走廊的远处响起上课铃。
两个女生洗完了手，说说笑笑地走出卫生间。在经过男厕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只要一扭头，就能看见她们刚才口中的那只小虾米。
她们俩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说了几句，然后声音逐渐开始走远，听不清了。莫思源站在原地，淡漠的目光微微有点飘散，似乎在出神地思考着什么。
学习委员再一次叫他，“思源？”
还是没回应。
最后学习委员实在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思源。”
莫思源这才恍了恍神。
“你怎么了？”
“没事。”
莫思源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冰凉的水珠把他的手浸得有点发红，手上的高锰酸钾斑斑点点的，他用力搓了搓手，将最后一点污迹用水冲掉，然后关掉水龙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走吧。”
正文 第六章
自从昨晚桑暖知道了莫思源早已知晓她央求他的目的却依旧不肯出面帮忙时, 桑暖就觉得他是故意要和自己过不去。因为从小到大, 只要她有机会, 她就会故意在他身上制造一些恶作剧, 他碍着桑爸桑妈的面子从不曾对她发脾气, 可骄傲如他, 怎么可能轻易罢休呢？
而现在, 就是他绝佳的报复契机！
桑暖这样想着，越想越来气，每走一步就狠狠踏一下石砖。她把石砖想象成莫思源那张冷冰冰的臭脸, 踩一步念一句，“腹黑！变态！讨厌鬼！死莫思源！臭莫思源！”
雅馨和丁小野跟在她身后，弱弱地开口, “那个, 阿暖啊，你真的不等莫思源了？”
虽然知道桑暖和莫思源之间的关系一直有些微妙, 但这两个人再怎么互不顺眼, 这几年也是一直约好的, 谁先下课就等另一个人, 然后一起回家。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竟然毅然决然地决定先走不等他了。
再一想毫不知情的莫思源很有可能以为她被老师拖堂, 在这里等到错过末班车。雅馨隐约有种感觉，阿暖她……不会是摆明了要整莫思源吧？
桑暖挺起腰板，把头帅气地一扬, 毅然说：“不等！”
她就是故意整他, 他莫思源不是牛吗？呵！她倒是看看他能不能自己走回家！
一直在吃的丁小野从口袋里掏出几根棒棒糖，举到两个女孩儿的面前，“你们吃不吃？”
“吃！”桑暖毫不客气地抽走了一根。
马路对面的公交车撞进视野，77路车已经进站。桑暖定睛一看，大惊失色，“哎呀妈呀我得走了！”
赶不上这趟车，等一下莫思源来了，她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迅速拆了棒棒糖糖纸放进嘴里，桑暖拔腿就跑，三步一回头，欢欣雀跃地喊道：“我先走了，明天见！别太想我哦，木哇！”
“放心，不想！”丁小野不客气地白她一眼。
“那……啥，真走啊？”雅馨僵硬朝她挥挥手，笑容有点干。真的不等莫思源了？
要不……去告诉莫思源？
这个念头刚在心尖一闪而过，下半秒，雅馨拉起丁小野转身便跑向高中部教学楼。
桑暖这边却无暇顾及那两个心存叛变的损友了。当她气喘吁吁跑到公交车站，公交车门口早就堵成了一团乱麻。她奋力往里挤，奈何她个子小，力气也小，堵在一群力大彪悍的成年人身后，左一跳，右一跳，居然半天也没挤上车。
等好不容易前面的人都挤了上去，轮到她，前脚刚一踏上车门，肩上的书包带忽然就紧了一下！然后一股力量轻轻松就将她拽了下去。
眼睁睁看着77路车从眼前渐行渐远，桑暖感觉自己冥思苦想了一下午才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的“整莫思源计划TOP1”，就那么的又沉进了脑海里……泡汤了！
方才还雀跃的心情立即也跟着沉了进去。
不用想，她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还真是老虎不发威当她是Hello Kitty？桑暖拳头一攥，一定要让他知道她这只Kitty的厉害！
接着她猛地一转身，一攥拳，一出手！拳头结实地杵在了身后那人的胸膛上。一切都是完美地按照她在脑海里编织好的画面进行着，包括那句跟着拳头一起喊出去的，“谁拽我——谁、就、是、狗——！！”
“……”
“……”
？？？
！！！
然后，这一套桑家拳还没等看到成效，桑暖就彻底石化。
如果忽略主人公，眼前这个画面倒也符合桑暖脑中的想象——一个高个子男生，一个小个子女生，男生的手拽着女生的衣领，女生一个回身给了男生一拳头……
可是，可是！
让桑暖傻眼的是，那个男生不是画面里的莫思源。关键和他相比，她倒宁愿此刻在她眼前的是她最不想看见的莫思源！
桑暖的脸色调色盘般从嫩嫩的粉色变成白色再变成青色，最后“轰”一下全身的血液全都涌进了脑袋，定格在了猪肝色。Kitty没满血变身成老虎，倒变成了一只缩头缩脑的小老鼠。
“沈……沈枫学长？”
欲哭无泪！
怎么会是沈枫？
为什么会是她的男神沈枫？！
……
每个女孩子的心里都有一个白马王子与灰姑娘的梦。而在桑暖的梦里，她的白马王子不是同她欢喜冤家的莫思源，而是眼前的这个叫沈枫少年。
干净完美的少年沈枫、绅士温暖的少年沈枫、被誉为舞蹈小王子的少年沈枫……
早在桑暖还没有进入一中之前，她就听说过沈枫的名字。因为他足够有名。父亲是国内知名小提琴手，母亲是国际级舞蹈家。自小跟着母亲学舞的他从五岁起就辗转于各种舞蹈比赛，十岁就斩获了国家级青少年舞蹈比赛冠军，十五岁，更是有了“舞蹈小王子”的称号。
桑暖入学那一年，在新生欢迎会上，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沈枫的舞姿，当时他和另两个学长姐合作，在一个名为《神话》的舞蹈里客串了一个小角色。结果扮演玉漱和蒙毅的主角让她忘了个干净，倒是沈枫，短短几十秒让桑暖印象深刻。她不禁感叹怎么会有男孩子跳起舞来比女孩子都美，柔韧度比女孩子还好，长得还那么干净帅气，简直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在发光。
后来桑暖才知道沈枫竟和莫思源是同班同学。借着莫思源的光，她有机会和他接触几次，一来二去，桑暖竟对他产生了一种自己都说不明白的微妙情愫。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桑暖有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把自己变得足够优秀漂亮，然后等他毕业，堂堂正正地站在沈枫身边！对他表白！做他的女朋友！
然而这个未来的准男友此刻就在站在自己的面前，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和自己对峙着……
别说光明正大，她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只不起眼的王八！能快点缩回壳里遮掩一下眼前的尴尬！
沈枫自然不像莫思源那样早已对桑暖的无厘头司空见惯，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后退一步离开她的拳头，揉了揉胸口，“手劲儿还挺大的。”
“是吗？嘿嘿，嘿嘿嘿……”
朝他咧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桑暖忐忑地咽了口口水。丁小野的棒棒糖还在嘴里，草莓味，挺甜的。她用舌头仔细嘬了几口，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好吃吗？”沈枫看她津津有味地吧唧嘴，不禁感到有点好笑。
“好吃啊！超好吃！你要不要吃？”
眼看着话题已经转移，桑暖心里高兴，下意识把棒棒糖拿出来就送往沈枫嘴边。可这一送竟又送过了度，直接把棒棒糖戳在了沈枫的鼻尖上。
“……”
不管吃不吃，好像怎么看……这样都不大对劲……
好不容易回缓一点的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桑暖心里一朵大浪拍下。
啊！为什么她手里拿的是棒棒糖不是个锤子？她应该一锤子锤死自己啊！
一把拿开棒棒糖，桑暖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沈枫只觉得鼻尖沁来一股十分好闻的草莓甜香，还有点微湿，似乎是她的口水。他用手背蹭了下鼻尖，一时觉得可爱，忍不住笑出来。
可这并无恶意的笑声听在桑暖的耳朵里，却成了赤.裸裸的嘲笑，不禁把头压得更低了。
沈枫柔声说：“小桑树，怎么就你一个人？莫思源呢？”
小桑树是沈枫专门给她起的昵称。
那时候桑暖还在读初二，跟着莫思源和他见过几面。沈枫是外城人，因为乡音一直有些念不清“桑暖”和“桑软”。于是就干脆给她辟了个新名字。
再怎么说也算是个独有的称呼。仔细想想还有点暧昧的意味在里头。桑暖感到心中暖洋洋的，他的声音很好听，听起来如沐春风，不像莫思源那样冰凉。桑暖觉得听他讲话就仿佛整个人沉在了棉花堆里，晕乎乎、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当然晕晕软软的同时还略带一点失望，原来不是找她的，是来找那个讨厌鬼莫思源的。
“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吗？他下了课去哪里，我怎么会知道。”
沈枫顿了顿，“那你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他吗？”
他又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沓试卷，递给桑暖手里。
桑暖随意翻了翻，是高三二班的一份模拟考试题，生物科。
“这是老师让我给他的。老师已经批完了，麻烦他帮忙对一下，再合一下分，明天课上要讲这份题。”
试卷的第一页就是沈枫的，卷面很干净，黑色的签字笔写下的字娟秀却有力。整个第一面试卷都没有一点红色，只在试卷最后填错了一道填空题。无疑是张漂亮的试卷。
桑暖不禁有点澎湃，不愧是她未来的男朋友！长得好，舞跳得好，成绩也好，当之无愧的三好少年！
她不自觉地往后翻，莫名想找莫思源的。就听见沈枫了然说：“你不用找了。”
“？”
“思源满分。”
“……”
“好了，小桑树，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沈枫笑笑，说着还伸手轻揉了下她的刘海，揉得桑暖一阵心思荡漾。
直到沈枫都已经走得老远，桑暖还抱着试卷，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无法自拔。
那可是她的少年啊！那么完美的男孩子。距离他们高三高考还有三个多月，她真的希望时间过得快点快点再快点，让她的梦想快点实现。
如果意淫可以影射，那么此刻出现在桑暖头顶的，一定是一个空旷的大舞台，舞台上撒着一束追光，她和沈枫站在光里，十指相扣，一圈又一圈地舞着一曲华尔兹……
多么美好的一幕啊……
“胡想什么呢？”——
耳边就在这时响起一个冰冰淡淡的声音。
同时额头被一根微凉的手指“梆”地敲了一下，把她一下子敲回了现实。
一扭头，果然是那张让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臭脸。
桑暖一瞪眼，一回身，一跺脚，转身就走，坚决不理他！
虽然男神的安慰让她心情好了不少，但一码归一码，她没理由就那么放过他！
莫思源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将她拽回来，“你去哪儿？”
“走开！”桑暖用力推他，同时把手上的试卷丢进他怀里。
莫思源一低头，看见试卷首页上跳跃着的沈枫的名字，一下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他顺势把手中拎着的一大包东西扔进她怀中，“想走可以，自己拿着。”
“这是什么？”桑暖皱着眉打开塑料袋，竟是一袋子的葡萄。
“赔你的。”
桑暖愣了愣，心里忽然有点复杂。她一垂眸，也不硬气了，声音闷闷的，“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莫思源一时无话可说。他当然明白桑暖说的“想要的”是什么。
只不过……
——怪不得你突然同意了桑暖的入社申请，还让她特意让她去和莫思源说，原来是为了这个。
——那当然了！不然那个傻丫头，又白痴，又色弱，进了社能干嘛呢？
莫思源瞅着面前这个小人儿，心里忍不住默叹。林薇说的也没错，她还真是有点傻。傻到连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傻到被她们当枪使还乐得自在。
叹了口气，莫思源淡声说：“我现在只能赔你这个。社团节……”
桑暖一下子抬起头来。
“我不能去。”
“为什么啊？”
“因为……”
莫思源想告诉她实情。但是当他一扭头，看到桑暖有点期盼和可怜巴巴的表情时，突然又有点于心不忍。
“说啊！”桑暖催他。
恰巧公交车驶过来，悄无声息打破了莫思源的沉默。莫思源顺势转身上车，不容置喙地丢下一句，“你不用管，反正我有我的原因。”
“……”独.裁！垄断！自私！狭隘！“你……你耍我啊你！”
心中刚刚升起的一点回温顿时重降冰点。桑暖随后上了车，当他的面一把扯下几颗葡萄，又指了指他的头，意思是“这是你的脑袋”！接着一把塞进嘴里，咔嚓一口使劲咬下去——
……感觉好像并不太对劲，除了葡萄原有的甜味，似乎还掺杂着一点咯牙的……砂砾？
莫思源瞅着她一脸好似吃了瘪的表情好心提醒，“我没洗，上面有泥。”
&%@#&**……！！！
桑暖抓狂。
如果不是车上人太多，她一定会把手里的葡萄全部扔过去！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拥有一双小说中霸道总裁的专属眼睛，只用目光就能把他隔空射死，嗖嗖嗖！
该死的莫思源！
正文 第七章
美术社, 对于桑暖而言无疑是意义非凡的。
第一中学对于学生的入社申请, 一直都有严苛的规定。在学生刚步入一中校园时, 学生第一年是不允许参加社团的。学校规定每个学生最多只能加入两个社团, 这样一是可以让学生在第一年能将每个社团了解清楚, 以防一时兴起加错社团。二是不让社团占据学生太多时间, 以防影响学习。
桑暖喜欢画画, 她在美术方面也的确有些天分。小的时候，她还特地参加过幼儿美术班。那时桑家还住在小平房，她整天最大的乐趣就在小土路上捡粉笔在人家的墙上涂鸦。恰巧有一次她涂鸦涂到了一个老画家的家门口, 那个老爷爷看见她一墙的“杰作”，不但没生气，反倒一拍大腿就收了她当小徒弟。
可是, 桑暖在美术上的致命弱点, 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发现的。
那就是色弱。
色弱不是色盲，只是难以辨清对色彩相近的颜色。就像桑暖一直觉得, 蜡笔盒里的靛蓝色和紫色差不多, 枚红色和红色也没多大差别。这个弱点让她在生活上并没有太多阻碍, 可是在美术上, 就被无限扩大了。
于是从那一天, 桑暖的美术班被停了, 爸妈怕她因为这个弱点被人家嘲笑，不同意她再继续学画，家里有关画画的东西也都消失得差不多。她的美术天赋一天天被耽搁, 最终成了伤仲永。
但她也没曾想, 自己有一天还能接触美术。
她四年级那年，有一次陪着父母给在一中读初一的莫思源送东西。当时正值社团节，她被各种社团搞得眼花缭乱，就在那时，她发现了美术社。
于是从那天起，她就有了一个小小的心愿，那就是她也要考进一中，加入美术社！
可是今天，她却要被迫离开美术社。
……
此时桑暖正蹲在美术社的画室门口，沉默地望着脚边那一箱子画具。画室里面的人还在不断将各种东西往外扔，画笔、画纸、调色盘……扔垃圾似的丢了满满一走廊，一片狼藉。
等所有东西清点完毕，屋内的人走出来，一字排开横在门口。打头的林薇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居高临下看着正蹲在地下捡东西的桑暖。
桑暖见有人出来，抬起头，有点不知所措地攥了攥自己的衣角，语调里带着哀求，“林薇学姐……”
林薇冷着一张脸，对她的哀求全然不见。
“喏，桑暖，你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你仔细点点。”
抬手又扔过来一盒水彩，水彩盒不偏不倚，正好砸中了桑暖的脑袋。
桑暖身子一歪，一时没蹲稳，一屁股就栽到了地上。
面前的人群里立刻扯开一片压低的笑声。
桑暖揉揉屁股，重新蹲回来。鼻子里酸酸的，这样一个人蹲在这一群人的面前被注视，让她感觉，自己就好像一个孤零零的笑话。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泪意不那么明显，低声说：“学姐，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或者，再多给我几天时间？”
“再给你几天？”林薇简短地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可能得有个条件。”
好像有希望。
桑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目光凝到了她身上不敢动弹。
“你能保证几天之后，莫思源一定会来吗？”
“……”这个她可真的保证不了。桑暖眸子里的亮光又熄灭了。
从她的眼睛里就了然了答案，林薇嗤之以鼻，转身往画室里面走。刚走到门口，她又顿住了，想了想，重新转过来回到了桑暖面前。
桑暖眼巴巴看着她，“学姐……”
“阿暖。”
叹了口气，林薇苦口婆心地说：“你要知道，我并不是赶你走，每个想要进加入美术社的人，都得展示自己的能耐。这一次你没做到没关系，我们不怪你。这几天，你还是可以继续去找莫思源，如果在社团节之前你把他说服了，美术社随时欢迎你回来的。”
桑暖失望地把头耷拉下来。
“我们走吧。”
林薇转过身，这一次没再犹豫，直接招呼着众人回了画室。画室厚重的木门“哐”地在桑暖面前关上，把室内和室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桑暖盯着眼前那个紧闭着的木门，眼眶发热，胸口发堵，心里却冰凉冰凉。
就这么……被赶出来了……
发了好一会儿呆，她抽抽鼻子，冰凉的小手在脸上拍了拍，然后继续捡东西。
一边捡，一边自我暗示似的嘀咕：“不就是美术社么，出来了就出来了，没什么了不起的……”
眼泪却止不住地落下来。
·
莫思源放学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一个大箱子，一箱子的画具，还有一个边哭，边费劲吧啦拖箱子的小人儿。
周围来来往往都是放学的学生，纷纷扭头看这个狼狈的小姑娘。莫思源大为错愕，径直走到桑暖的身旁，问道：“你怎么了？”
桑暖正对着那一大箱子东西无计可施。闻声一抬头，看见莫思源。
她满脸泪痕，胸口堵着一腔委屈和怨怼，而这个让她沦落至此的始作俑者如今就在眼前，一时气急，不顾四周的人就冲他喊了出来：“滚开！”
莫思源的脸色立刻冷下了半截。
桑暖用尽全力将整个箱子抬起，勉强抬了半米高，磕磕绊绊地走向校门口。莫思源见她几度摇摇晃晃险些摔倒，不禁伸出手，扶住箱子的边缘。
“我帮你。”
桑暖却不领情，往旁一闪躲开他的手。把箱子搁在地上喘了口气，“我让你滚啊！你能不能离我远点？我不想看见你！”
抹了把眼泪，她再一次抬起箱子，却被莫思源伸手轻按住了。
桑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莫思源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你到底在干什么？”情绪受了她的传染，莫思源也隐隐有点不高兴，忍着气意问道。
桑暖才不想理他，抱起箱子便往他相反的方向走。莫思源眉宇一蹙，走过去将箱子抱过来。桑暖却紧抓着手不放。两人就这样一拉一扯，最后桑暖烦了，猛地一用力，只听“刺啦”一声——
纸箱被彻底扯烂。
整个箱子顿时失重，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止不住地掉出来。
“……”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火上眉头还浇油。
愕然看着一地的画具，桑暖愣了三秒，然后火.药桶被彻底点燃，怒气瞬间迸发——
“莫思源你有病？你故意的是不是？！”
莫思源没说话，蹲下身想要将画具捡起。
桑暖却忽然一抬脚，把他即将捡起的画笔一把踢得远远的。
接着她也蹲下来，捡起地上的东西就往他怀里扔，“你不是想要拿吗？不是想抢吗？给你，给你，都给你！”
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到最后便发展成了拿起一样东西就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砸。好在她的力气小，零碎的东西砸在身上，软绵绵没什么冲击力。
莫思源冷着脸，就这么任由她撒泼。慢慢等她身边没有了可砸的东西，只能挥着手歇斯底里地对他喊着：“都怪你！都怪你！你这个大坏蛋，讨厌鬼！你为什么不去美术社做嘉宾，害得我遭殃……”
说着说着心里的委屈又泛上来，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抱住膝盖团成一团，一抽一抽地。
“莫思源，都是你，害得我被我们的社长林薇赶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你去当美术社的嘉宾？还不是因为他们威胁我请不来你就把我赶出美术社！现在如你所愿，我被赶出来了，这下你满意了吧？开心了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故意来要整我……”
莫思源微微一怔。
“我讨厌死你了莫思源！我讨厌你！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们威胁我，我只能去求你……我还是第一次求你，可是你呢？你是不是觉得我求你的样子好好笑，所以故意捉弄我的！你这个大坏蛋，讨厌鬼！我真的好讨厌你……”
两个人站在高中部教学楼的正门口，又正对着初中部的林荫道，行人你来我往的，丢过来各种奇奇怪怪的目光。莫思源听她一股脑地说完，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忍了回去。
片刻，他才慢慢垂下了睫，低声说：“我不知道。”
桑暖哭得昏昏沉沉的，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她只管蹲在那儿放开了哭，时不时用袖子在脸上擦一擦，鼻涕眼泪在袖口粘成一片。
这一阵情绪好像一场雷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等桑暖哭累了，静静坐在地上打了一会儿打蔫，情绪也慢慢平复回来。她深吸一口气，擦干了泪，然后起身把地上零散的画具往书包里装。
莫思源试图帮她，却被她一手给挥开，“不用你管！”
他立刻听话地住了手。
画具满满的塞了一书包。桑暖抱着书包，背起画架，跌跌撞撞地往外走。书包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拉不上拉链，所以走着走着总是有东西往下掉，莫思源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替她捡漏。
就这样一路慢腾腾地挪到了公交车站。站在站牌下，莫思源小心翼翼地试着打破沉默。
“阿暖。”
“干什么！”她没好气地问。
“美术社……真的很重要吗？”
记忆里，桑暖是喜欢美术社的。
自从那次她和桑爸桑妈参加过社团节，只要有机会，她就会缠着他问东问西。起初他以为她和自己身边那些参加社团的同学一样，只是随便玩玩闹闹，可是没想到，让她离开美术社，会产生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而对于他的问题，桑暖同学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废话！”其余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天知道她为了进美术社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她一直以为，只要到了初二就能进入美术社。可因为她的色弱，导致她加入美术社的心愿困难重重，没人知道她是在被拒绝了多少次后才被批准入社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从初二战到初三，几乎用了整整一年。
可是就因为他的缘故，她第一个任务落败，让她入社还不到半月就又被迫离开了。
莫思源自然知晓桑暖加入美术社的过程并不容易。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即使自己对她的事从来不闻不问，多少也会了解一点。从她初二起，她就一直在不断在向美术社递交申请，被退回来的申请书摞在她的书架上，几乎已摞成了一座小山。
可是他更知道林薇准许她入社有自己的目的。
早在那次无意间听见林薇和谈话之前，林薇就曾找他谈过让他做嘉宾的想法，被他拒绝了。然后第二天，桑暖就兴高采烈地说自己的申请被批准。那时候他就有怀疑，结果没过几天，桑暖果然就和他提起了这件事。
他坚决不去，是想让她看明白自己被人利用了。结果利用她没看出来，倒反过来让他平白挨了一顿骂。而今他倒是明白了林薇为什么敢放心找她，不仅仅是因为美术社需要他这个嘉宾，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是真傻，傻到的确是个很好的利用对象。
“傻瓜……”他忍不住喃出声来。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莫思源摇摇头，把她即将升腾的小火苗适时压灭在摇篮里。直到公交车到来之前，再也没说一句话。
正文 第八章
社团节对于第一中学的每个学生来说, 都是一个重要的节日。原因倒不是因为它对一中有多么深刻的意义, 而是因为那一天——
不、用、上、课！
社团节为期一天, 从早上八点开始, 一直到下午五点, 九个小时不间断。当天学校所有的大门面对全市开放, 一中全体师生也都放假一天, 想过节的过节，不想过节的回家。五花八门的社团从学校大门口一直铺排到操场，铺成一条大道, 每个社团的帐篷前还专门设置一个小舞台供该社团展示或表演，简直比夜市还要热闹。
但是桑暖如今却注定没有什么心思放在社团节上了。因为此刻，她正独自一人坐在教室, 兀自盯着眼前的一份成绩单……发愁。
最近还真是多事之秋。她前脚才被赶出美术社, 还没等她缓上一缓，后脚就来了份成绩单又让她摔了个跟头。
这是上两个星期前的月末考试。那时她刚拿到美术社的入社批准, 心里高兴, 觉得自己实在幸运, 也一定可以幸运到底, 所以也没怎么复习, 单枪匹马就那么上了战场。
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成绩单上的数字自然不会有多好看。
桑暖叹了口气。
她的确是把美术社想的太美好了, 导致自己入社后有点严重分心，所以才获得了这么一份“满江红”。
那么，既然现在已经离开美术社了, 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好好挪一挪精力。沈枫学长就要毕业了, 她得快点努努力，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还有爸妈，她得在期末的时候考个好成绩，向爸妈证明她并不比莫思源差的！
自愈系统自动开启。桑暖鼓鼓劲，站起身来，对着教室玻璃中自己的倒影摆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把成绩单夹进课本，背好书包，走出教室。
·
第二天就是一年一度的社团交流节，一中校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简直就像过年一样热闹。学校的大喇叭年岁有点久了，流出来的声音质量不太好。掺着电音的音乐从大操场一路飘到教室，只能听见一点稍微走调的旋律，“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初三四班的教室里人不多，大部分人都有社团，没有的也早早去凑热闹了。桑暖百无聊赖地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数云朵，沉闷闷的样子和外面那种热闹好像隔了一道银河。
身边的雅馨不知第多少次拽拽她的衣角，半哄半央求，“阿暖，你别不开心，吱一声嘛！”
“吱。”
桑暖配合地向她学了声耗子叫。
“……我说的是吱一声，不是吱一声！就是……这个吱那个吱不是一个吱，不是……唉，反正……阿暖，你和我说说话！”
“话。”
依旧很配合。
“……”
雅馨彻底无语，来来回回跺了好几圈，最后干脆把脸往她面前一放，“桑暖，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总行了吧。”
桑暖终于万分艰难地把脑袋翻了个面，瞄了一眼雅馨几近面目全非的装扮，下定论——
“不好看。”
雅馨在的是COSPLAY社，今天他们全社都要换装出行。雅馨COS的是《刀剑神域》里的西莉卡，黄头发，小红裙，一眼扫过去就好像过年家门口倒挂的红灯笼。
桑暖叹了口气，“灯笼，你还不快回去你的二次元吗？”
“我担心你啊。”
“有什么可担心的。”
“雅馨——”
教室外的走廊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大老远桑暖和雅馨就听见了丁小野的喊叫。他一路跑过来，手里拎着一堆假发盔甲，靠在教室门口大喘气，“雅、雅馨，你该出出……出场了。”
“哦哦！”
雅馨敷衍了两声，转过身继续拽桑暖的胳膊，“阿暖，你别难过了，我知道你不想去社团节，就是不想看见美术社那些人。没关系！你去我的COS社，我让我们社长把你加进去，我们走后门，不用做部员，直接做部长！好不好？”
桑暖再次抬起眼睛往雅馨身上一番打量，想象着自己也穿成个红灯笼，然后和她分别站在COS社的舞台两侧，头顶再悬着一个条幅，上面写着四个闪亮亮的“招财进宝”，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呃……还是算了吧。”
“阿暖……”雅馨哭丧着脸。
一直守候在外的丁小野再一次来催。桑暖打起精神，往雅馨的肩上拍了一拍。
“聪明可爱的雅馨·西莉卡，快回到你的星球上去吧！用你的美貌与才智去征服那些愚蠢的蓝星人。你放心，你的朋友阿暖·皮卡丘没事，她只是想休眠时间到了，想睡觉。”
“真的？”
“真的。”心烦的人最讨厌啰嗦，而她实在太啰嗦了，桑暖起身把雅馨往教室外推，“你在这里已经打扰到阿暖·皮卡丘了，快去快去，等着阿暖·皮卡丘满血复活请你吃冰淇淋。”
“那你在教室等我，哪儿都别去。我马上回来！等回来我们去逛街！”
“好好好好……”一路把雅馨推出了教室，桑暖“砰”地一下关紧了教室的门。
世界终于安静了……
深深呼吸了一口安静的空气，桑暖走回自己的位置，重新摆回刚刚打蔫的造型，她把头埋在臂弯里，使劲用胳膊蹭眼睛，让自己可以精神一点。
小声嘟囔，“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师找我爸。没事的桑暖，不就是社团节嘛，又不是没去过，那些社团看来看去都腻了，没什么好看的……”
虽是这么嘀咕着，但是声音却瓮声瓮气的。
其实她还是有点难过的，毕竟是真的付出了感情。而现在被灰溜溜赶出来，即使是一遍一遍的自我洗脑，也还是欺骗不了心里真正的感受。
洗脑台词被来来回回念了几遍，桑暖只觉得心里越来越难受。操场上的大广播已经换了一首歌，强劲的摇滚乐听得她心里更烦。最终她一拍桌子，站起来，决定出去散散心。
·
因为学校大部分的人都去参加社团节了，所以教学楼后的小花园几乎没有人。桑暖独自一人走在花园里，现在正值春末夏初，花园里很多花已经开了苞，她漫无目的地在花园里漫步，只觉凉风徐徐吹散了些心里的难过。
不知不觉，走到了艺术楼。
站在艺术楼下，桑暖踯躅不前。
美术社的画室就在艺术楼里，自从上次她被赶出来，她就再也没来过这里。现在站在楼下，那天的狼狈场景便又不觉钻回她的脑海，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相比教学楼，艺术楼里更是空旷。这栋楼离大操场最远，连走调的音乐都传不过来了。桑暖快步穿过走廊，贼头贼脑溜进画室。想想又担心有人回来，干脆挪过来几个画架，摞在一起，死死地抵在门口。
——OK！
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掌，放心在室内环视起来。
才走几天，画室内自然不会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最东边放杂物的柜子里属于她的东西没了，墙上的值日表上她的名字也没了。桑暖走到柜子前，费力将柜子挪开一个小缝，然后从里面费劲巴拉扣出了一幅完成一半的画。
桑暖窃喜，果然完好无损。
她留在美术社的画多数都被林薇扔得差不多了，幸好她早早把它藏了起来，让它没有被发现。
美术社门外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桑暖猛地一激灵，吓得险些滑到，磕磕巴巴地出声，“谁……谁啊？”
一个清爽好听的声音很快传进来。
“沈枫。”
正文 第九章
沈枫。
伴随着这个名字落下的, 是桑暖心里咯噔的一声。
沈枫学长？他怎么会来？
桑暖这边还在发愣, 那边沈枫再次出声, “我能进去吗？”
“能！能！”
桑暖回过神, 手足无措地原地怔了怔, 然后把手中的画随便一放, 忙走到门口开始搬画架, “沈枫学长，你等一等！”
她心下慌张，导致手头一阵忙乱。本想把画架挪开, 结果几个画架腿却绞在了一起，她用力想把架角分开，结果越弄越乱, 一时间几个画架竟别在了一起拽不出来了。
沈枫在门口等了一阵, 只听见门里叮叮当当的，也不知道发生了, 再次敲了敲门, “小桑树, 你还好吗？”
“好, 好……”门里的桑暖满头大汗, 随口应付着。
她力量本来就小, 费劲巴拉扯着最上面的画架，却一直徒劳无功。最后她实在没耐心了，用力将所有的画架往后那么一拽——
几个画架立刻朝她的方向哗啦啦倾倒下来。
“啊啊啊我的妈呀！”
屋里一阵稀里咣当噼里啪啦, 沈枫不再犹豫, 直接推门走进教室。眼前的一幕却让他瞬间怔住——
满屋子的画架，没有一个是呈正常的立式姿态的。画室的面积本就不大，其中一个画架被她碰倒，其余的便多米诺般全部一一瘫倒。而桑暖就以一种异常扭曲的姿势趴在画架的最底下。糟糕的是这些画架上，有些还放着水彩调色盘……
桑暖听见了门口的开门声，一瞬间觉得自己就要哭了。刹那，她的脑袋里只闪过四个大字——
作！茧！自！缚！
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每一次遇见沈枫学长，都要这么窘迫！
正想着，沈枫已经把一地的画架一一扶起，顺带将她也一把捞了起来。
桑暖的脸窘得通红，手无措地蹭蹭鼻子，抓抓额头，嘴里不停地念着，“谢谢学长！谢谢学长……”
“没关系。”沈枫笑着摇头。
她手上还有刚才倒地时蹭到的水彩，这样再往脸上一抓，红红白白绿绿，就好像一只小花猫。沈枫瞅着她的样子直觉好笑，盯着她止不住地笑。
桑暖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想着让刚才这一幕赶快翻篇，小心翼翼问：“那个，沈枫学长，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刚在舞蹈教室，下来的时候看到你在这，就过来看看。”
舞蹈教室在艺术楼的二楼，正对着这间画室的正上方，桑暖哦了一声，接着问：“你没去社团节吗？”
她可是听说，沈枫被舞蹈社邀请做嘉宾的。
“去了，人太多，我嫌吵，就回来休息。”沈枫轻笑，声音很温柔，“你呢？你怎么没过去，我记得你是美术社的。”
“我啊，嘿嘿，”桑暖咧嘴傻笑，故作轻松地说：“嗯，之前确实是美术社的，不过现在不是了。”
“你退社了？”
“不是。”桑暖摆摆手，有点不太好意思，“出了一点小状况，所以……被赶出来了。”
“……”沈枫哑然。
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令人不太开心的问题。他一瞥眼看到一旁的画，拿起来，悄无声息把话题移开，“这是你画的？”
“嗯。”桑暖点头。
然后很快，她就发现她做了一件无比愚蠢的事情！
沈枫把画翻开，画纸上已经完成了一半的画就这么暴露在他的眼前。画上画的是两颗树，一颗桑树，一颗枫树，两棵树紧紧挨着，树的根部错乱纠缠。最让桑暖不忍直视的，是画的右下角竟然还有她用铅笔随意勾画的标记——
“桑&枫”
稍微明白桑暖心意的人一眼就能看穿这画背后的涵义，更何况这人此刻就在眼前。桑暖捂着脸，她不知道沈枫能不能看懂，反正她是恨不得现在能有个地缝让她快点钻进去！
太……太丢人了！
桑暖偷偷从手指缝里睁眼睛，偷瞄他。沈枫却只是静静观察了一会儿这幅画，然后轻轻一笑，“挺特别的。”
“我就是画着玩的，习作，习作……”桑暖讪讪咽了咽口水。
“你喜欢画画吗？”把画重新放回阳台，沈枫看着她问道。
换话题了！
桑暖心里一松，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很好。”他笑一笑，说：“既然喜欢，那就画下去，不用管美术社。兴趣和社团无关，即使你不在美术社，还是可以继续画画的。”
刚刚他在路过的时候随意往里一瞥，看见正在屋里发呆的她，虽然距离有点远，但是他能看出来她在沮丧。再加上她方才说自己被赶出来了，他猜测她是因此而难过。
桑暖眨眨眼，有些发傻地仰头看着他。
她听得出来他是在鼓励自己，可是一听说继续画画，情绪便又开始低落了。
“没那么简单的，沈枫学长。”
“嗯？”
桑暖顺手从手边的水粉盒挑出两支水粉，递到沈枫的面前。
“学长，你看，这两个是什么颜色？”
“深蓝色和深紫色。”沈枫立刻答。
桑暖把盖子上的标签翻开，两支水粉分别标注着“靛蓝”和“葡萄紫”。她点点头，“嗯，没错，它们是深蓝色和深紫色，可是学长你知道吗？在我眼里，他们就是一个颜色。”
沈枫愕然。
“不瞒你说，我有色弱，还是天生自带的那种，很多相近的颜色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我看见的这个颜色是蓝色还是紫色。因为这个弱点，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不能画画，甚至连我动一动画笔都是错的……”
“那你也觉得你画画是个错误吗？”默了片刻，沈枫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桑暖有点低落地摇摇脑袋，“反正他们说不对，那可能，就是错的吧。”
面对她的回答，沈枫没有很快说话。
半晌他直起身子，直接走到桑暖的面前，然后在她面前转一圈，笑问：“小桑树，你知道我第一次参加舞蹈比赛的时候，是一个怎样的情景吗？”
桑暖有点不明所以，摇摇头。不过她想，沈枫跳舞那么厉害，当时的表现也一定很棒吧！
许是小粉丝眼睛里的崇拜实在明显，沈枫竟然仿佛看懂了她心中所想似的摇了摇头，说：“我当时是哭着被撵下去的。”
“啊？”桑暖的眼睛一下子惊得老大，“你骗人的吧？”
“没有。”沈枫笑一笑，手指在自己周身比出一个大大的圆，“因为我当时有这么胖，我刚上去，评委会就以为我是去捣乱的，就把我撵下去了。”
桑暖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沈枫，目光从上往下又从上往下，来来回回瞅了好几遍。他长手长腿，身体颀长，怎么看都看不出有胖过的痕迹。
“是真的。”看得出她的怀疑，沈枫说：“别看我妈是舞蹈家，但是我爸却不瘦，他曾经很胖，而且是会遗传的那种，所以他让我也从小学舞蹈。所有人都以为我学舞蹈是因为我妈，而其实真正原因是我要用舞蹈减肥，并且巩固体型。”
“这样啊……”桑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还停留在他的身上不肯走。胖胖的沈枫，那会是什么样？
脑海里根据沈枫的容貌大概勾勒出一个清秀的小胖子，桑暖忍不住乐了。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不行。但是小桑树，你觉得我学舞蹈是错吗？”
“是，是……哈哈哈……”
桑暖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个胖胖的小沈枫，听到问话不经大脑就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猛然发现不太对劲，立马又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啊不不不不不不！可是、可是不一样！你是沈枫啊！”
“不管我是沈枫，张枫，还是发疯，最关键的这根本不是什么错不错的问题。”
“一个人努力做一件事，本身就没什么错，只不过做这件事的人一旦不符合常规，我们就会下意识去否定。这就好比人们都觉得聋子不应该弹钢琴，盲人不应该写书，可世界上还不是出了贝多芬和海伦？这些人，在没有成功之前也被人说是错的，可是他们一旦成功了，错误也变成了奇迹。”
冲着她笑笑，沈枫的声音好像屋外的清风，令人倍觉舒适温和。
“所以小桑树，你得相信，你画画不是个错误，你不要因为别人的话被误导了，更不要因为别人放大了你的短处就忽略自己的长处。”
桑暖怔怔地看着他。
真的……可以吗？
即使是色弱，即使是离开了美术社，即使是别人都不相信她。她也可以心无旁骛地画画？
她只是在做一件自己喜爱的事情，没有打扰别人，所以也不用管别人怎么说，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甚至，就算是不在美术社……
片刻的宁静，画室外的走廊响起一阵脚步声。
桑暖愣了一愣，下一秒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拉起沈枫的胳膊就躲在了画室的门后。
“怎么了？”沈枫不明所以。
“嘘！”连忙朝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桑暖双手合十开始祈祷，“天灵地灵灵，别是美术社的人回来行不行……”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近了，桑暖的心跳越来越快。很快外面的脚步声走到门口，并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门口的脚步却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从门口越过，然后慢慢走远了。
直到声音彻底不见了，桑暖才从胸膛里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念念有词，“好险！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怎么了？”沈枫好笑地看着她。桑暖的情绪千变万化，总是让他摸不到头脑。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嘿嘿，我是偷跑进来的……”
她目光无意一瞟，就看到沈枫校服袖口上的一抹水彩。愣了愣，再一低头看自己的手，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沈枫学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衣服的，对不起对不起……”说着又一拍额头，“哎呀！我、我最近太倒霉了，我应该离你远一点的！”
“没关系。”沈枫把袖口往后一藏，看着她这个摸样，愈加想笑。
然而他越说没关系桑暖就越觉得苦恼，埋着头，心中闷闷的，小嘴一翘，“学长，我……先走了……”
“等一下。”沈枫却出声把她叫住。
桑暖脚步停住看他。
她本以为他还要跟自己说什么，没想到他却忽然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开始替她擦拭她脸上的水彩。
！！！
桑暖的心里顿时就像坐过山车般一个急速俯冲，紧接着心脏好像加了小马达，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跳动。扑通扑通扑通……
一时间，桑暖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和她涨得发热的脸相比，沈枫的手指有点凉，蹭在她的脸上，弄得她痒痒的。手尖在她的鼻子和脸颊轻轻擦过，一股淡淡的栀子香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沁入鼻息，令人不禁心旷神怡。
桑暖闭上眼睛，心里止不住沸腾似的喧嚣：啊！这——可是沈枫学长的味道啊！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血管喷张晕倒的时候，沈枫放下了手，“好了。”
“哦，哦……”桑暖点点头，整个人晕乎乎的，脸红得仿佛就快要滴血了。
沈枫微笑：“小桑树，加油！”
再多的阴霾也抵不过这股清奇的微风。桑暖这几天一直堆在心里的负面情绪，就那么轻飘飘地化作粉末随风飘散了。
于是当天下午，雅馨和丁小野都神奇地发现桑暖好像突然转了性，明明他们走的时候还是闷闷不乐要死要活的。等他们回来，她就好像撒欢的野狗上蹿下跳蹦跶个不停。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看着马路上那个正在蹦跶的身影，丁小野小声和雅馨嘀咕着。
雅馨点点头，“嗯，很可能！”
“丁小野，徐雅馨，别以为我听不到，闭上你们俩那张乌鸦嘴，你们才鬼上身了呢！”
桑暖回头狠狠瞪了两人一眼，继续蹦跶着边舔冰淇淋边往前走，心里美滋滋的。
她怎么了？她才没怎么呢！她只是被男神的阳光沐浴了，忍不住有点灿烂。
不过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他们！
桑暖偷偷笑，张开手大大地深呼吸了一口。啊！舒服！就让那些个什么林薇，美术社，社团节，都通通见鬼去吧！有男神为她加油助威，那些还有什么重要呢？
正文 第十章
桑暖很快就明白了, 什么叫做否极泰来, 雨过天晴！
她最近太倒霉了, 可能霉运泛滥到老天都有些看不下去。所以社团节刚刚过去, 第二天, 林薇就找到了自己。
桑暖也不知道林薇究竟是搭错了哪根筋, 不仅对那天将她赶出社的行为道了歉, 还诚恳地邀请她重回美术社，并且请她担任美术社外交部的副部长，协助部长小琪的工作。
桑暖觉得自己再记仇, 但是装也得装出个言情小说女主角应有的良善品德，于是她并不努力地和林薇推辞了一番，最后“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面上虽然表现出对学姐的尊重和恭敬, 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地欢呼：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
这样的结果就是桑暖这天的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当傍晚放学, 她踩着夕阳，一蹦一跳, 嘴里还哼着小曲儿走出校门的时候, 莫思源已经等在公交站。桑暖直接走过去, 满心洋溢的心情让他看上去都顺眼了不少。
于是她大方地把丁小野送她的两根棒棒糖分他一根, “给！不用谢我, 赏你的！”
莫思源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那支糖纸上还画着喜洋洋的棒棒糖, 淡淡开口，“我不吃幼儿园小孩吃的东西。”
“……”桑暖立刻把糖收回来，气得直瞪眼。
呼！忍住！好心情可不能因为一坨臭屎破坏掉。
她看了看周围, 远处并没有公交车驶过来的痕迹。天空的夕阳正盛, 暖暖的照得人很舒服。桑暖仰着头，对着莫思源说：“喂，莫思源，我们今天不要坐公交了，好不好？”
“不坐公交，你爬回去？”
“我又不是你！大乌龟！”
桑暖呲着牙冲他比了个鬼脸，手指做出个小人走路的姿势，笑眯眯看着他，“我们走回去，怎么样？”
“你确定？”他低头看手表，又将表盘对她扬了扬，“从这里走到家，预计最少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就两个小时！”她一扬下巴，略带挑衅地瞅向他，“你不敢吗？”
既然这个大小姐自己率先提议，他自然不用再顾忌。莫思源睨着她，再三警告她不要走到半路嫌累后悔。然后迈开大步就朝前走去。
“耶！”桑暖一个欢呼，蹦蹦跳跳地跟上。
从学校到家，中间的路程要经过一片农田。正值四月，田间开满了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桑暖一路蹦蹦跳跳的，在田间欢快地走着。莫思源走在她身后，气定神闲。
他看的出来她的心情很好。以往的时候，只要她心情好，总会提出走路回家。只不过那时她还在上小学，学校离家很近。他放了学坐公交去接她，再走回家去。
而她上了初中之后，走路还是第一次。
那时候她和他的关系还没有这么差，顶多只是不怎么说话。莫思源莫名有点想笑，她的青春期太叛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俩的关系变得这么紧张，两人待在一起的时候，长.枪短炮时刻都得准备好，一不小心就闹得鸡飞狗跳。
远远的莫思源看见已经跑了老远的桑暖又朝他折返跑回来，手里捏着一支弯了腰的油菜花，对着他皱眉，“我说莫思源，你能不能别老绷着一张脸，你看看，这花都被你吓蔫了。”
她把花递到他眼前晃了晃。莫思源淡淡瞟一眼，紧接着心里默了一下。
嗯，他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就是从她会耍赖开始。
那一看就是被她自己揉蔫的。
他难得看了看她，语气漫不经心，“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那当然！”桑暖把头一扬，胸一挺，一想到今天林薇向自己道歉的样子，忍不住又开始骄傲，“今天回去我得赶紧上网买个彩票，人品好，没烦恼！”
“说说看。”一向不问他事的莫思源破天荒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桑暖把头一歪，得意地瞅他，“记得林薇吗？”
“嗯。”
“记得我几天前被赶出来了吗？”
“印象深刻。”
“不许深刻！”桑暖瞪他一眼。
“不过呢，今天她居然又重新回来找我，还让我做外交部的副部长。哈哈哈哈！这叫什么？这叫自己打自己的脸呀！啪啪的！她一定是做梦梦见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告诉她赶走我桑暖的下场很可怕，让她自重！一梦醒来良心发现知错悔改，然后不得不回来求我，你说我能不高兴吗？能吗？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桑暖越说越来劲，到最后干脆笑得前仰后合，完全没发觉旁边的莫思源根本没有一点惊讶，反倒还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摸样。等她笑得一不小心呛了口口水，弯下腰止不住地咳，这才发现莫思源从头到尾就没给过她反应。
她边咳边讶异地看着他，“咳咳……咳咳咳！你、你怎么咳咳！一点反应都没有……咳！”
莫思源淡定地从书包里掏出半瓶水扔到她怀里，“小心呛死。”
“讨厌鬼！”
桑暖气呼呼地白他一眼，咕噜咕噜大口灌下去。等这一口气顺的差不多了，转念又笑起来，“不过呢，你运气好，鉴于我现在已经回到美术社了，所以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原谅你了。之前你气哭我的事呢，你也不用太有负罪感，我大人大量，不怪你啦！”
莫思源嫌弃地瞅了她一眼，语气凉凉的，“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
“哦，那倒不用。”桑暖摆摆手，冲他坏坏一笑，“当然如果你执意要感谢我，我也不会拒绝的。”
“呵。”莫思源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
天已经渐黑，两个人走出花田。附近已经桑家所居住的小区的区域。小区门口有人摆着冰淇淋的路边摊。桑暖看见，眼睛顿时一亮。
“我买支冰淇淋庆祝一下！”
她刚想跑过去，却被莫思源一把拽了回来。
“不能吃。”
“为什么？”桑暖不高兴地一跺脚，回头瞪他。
这个人还真讨厌，管那么宽！
让她奇怪的是，一向果断利落的莫思源这一次却反常地开始支吾，憋了老半天，才勉强吐出来一句，“因为，那个……”
“哪个！”桑暖不耐烦了。他如果不能跟她说出一朵花来，她一定会买一堆冰淇淋糊他一脸。
“就是，你那个……应该快到了。”
她？那个？
桑暖被搞得一头雾水。下一秒脸却“腾”地通红，她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她立刻从他身边跳远两步，同时紧紧捂住衣领，“你……你怎么知道！莫思源你偷窥？你死变态！”
莫思源脸色一黑。
“拜托，你每一次来那个，家里的每个卫生间全部血漫金山，我不想知道都难。”
“……我不管！反正如果你没留意怎么会清楚地知道是这几天？你这个偷窥狂，死变态！别想狡辩！”
“阿暖。”
“干什么！”
“初中部的月考成绩是不是出来了？”
“啥？唔——”桑暖立刻捂住嘴。
天！她差点忘了，现在可是特殊时刻，她可不能在这个当口惹他！
“嘿嘿，嘿嘿嘿，”桑暖咧着嘴傻笑，眼巴巴地瞅着他，双眼冒光，“那个，莫思源，帮个忙呗！”
莫思源似有若无地扬了扬嘴角，神情得意，径直往小区里面走，“我偷窥狂，死变态。”
桑暖立刻贴上去。
“哎呀不是，不是，你理解错了，我那个说的不是你，你怎么会是变态呢？你可是我心目中的学霸！大神！永远的避风港！我那么崇拜你……诶你别不理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喂，你等等我！喂！莫思源——”
……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起。将周围都照的朦朦胧胧的。
昏黄的灯光打在男生女生的身上，一路铺到地上，拖开一条长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