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迎亲闹剧
凄凉的寒风呜呜着, 在南方青灰色的苍茫大地上刮过, 萧瑟中, 带起阵阵寒意。
一群群穿着破布袄的农民们, 分明被冻得直哆嗦, 更是时不时狠狠地跺跺脚, 好像这样就能跺去寒意, 却固执地根本就不进自家破旧的矮泥房避避风。
相反,他们齐齐朝一座破旧的院子围了过去,都被冻得脖子直往衣领里缩, 却还是时不时,像犯傻一般,犹如鸬鹚似的将脖子给猛地伸长, 然后又像是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似的, 又猛地缩了回去。
似乎这猛地一探,足以告慰他们这一时的受冻。
天寒地冻, 难得农闲, 在这七十年代初, 根本就没有任何娱乐生活的当下, 今天他们村的傻子终于要出嫁了, 这不可就是难得的娱乐!
更妙的是, 傻子几日前摔破了头,突然就不傻了。这会儿,娘家闹着要的彩礼钱少了, 得让婆家加价, 否则,这女儿不嫁了;婆家闹着没钱,不嫁可以,但是,之前给出的五十块彩礼钱,还有两担粮食,娘家必须得赔。
嘿,这可是年度大戏,可不把几乎是整个村的人都给吸引过来了。
娘家的傻子娘蒲妈妈觉得委屈。之前的彩礼钱,那是照着傻子的标准给的,可现在我女儿不傻了,再是这个钱数,可不就不合适了?
婆家的这位准婆婆陈妈妈更觉得委屈。我来求娶你家女儿,就是看中了她是个傻子,力气在这一带又是出了名的大,只知道闷头干活,不会心生抱怨,娶回家就可以当牲口使唤。现在傻子突然不傻了,她还能想让傻子干啥就干啥?
她这心里苦啊。
因为这样的想法,根本就没法说出口。真要说了,百分百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仗着傻子这家穷得根本吃不起饭,之前送过来的两担粮食也肯定被吃了很多,傻子这家赔不起,就硬气地表示,不结亲可以,但得赔彩礼。
蒲妈妈想想那已经吃进肚子里的一小半粮食,哪有底气说还?
“我这女儿可不傻了,已经好了,全好了!”她只能一再重申,又拿话刺陈妈妈,“你前头的儿媳妇早早地去了,现在,也就我们家愿意和你结亲。我也不要多,彩礼钱,就比照着前头那位给就好了。”
陈妈妈差点气得仰倒。那一张本就因为劳作和贫穷而熬地黑黄黑黄的脸,这下彻底黑了,恍若涂了一层锅底灰。
被这么多老乡围观着,她哪里不知道,亲家这话里暗含的威胁。
村里人都埋汰她爱磋磨人,生生地将小儿媳给逼死了。可是,她娶儿媳妇进门,不就是指望着对方能帮家里干活的吗?这年代,谁还能把儿媳给当菩萨一样地供着啊!
小儿媳大早上去河边洗衣服,不知道怎么搞的,淹死在了河里,这是小儿媳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在她的头上?
还怪她把家里所有的重活都推给了小儿媳!
我呸!
她还想怪小儿媳耽误她的小儿呢,嫁进来一年多,愣是没和她的小儿圆房过,更别提下蛋了。
她这是花了大价钱娶了人,可最后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还惹得一身腥,搞得十里八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和她家结亲。
简直是气死人了!
现在这蒲家的婆娘竟敢坐地起价,也太不要脸,她也不去打听打听,她陈妈妈什么时候吃过亏?
“交不出彩礼,你这姑娘就必须嫁,没得商量!”她也是咬死了。
见蒲家婆娘明明一副弱鸡的样,却还在颠来倒去地说些要加价的话,她顿时不耐烦起来。要不是前头小儿媳作孽,她干嘛要受这弱鸡的气?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又冲着左右两边自家的两个儿子使了使眼色。很快,在这两个儿子的帮助下,她直接冲入了屋内,且一把摸到了今天的新娘子——蒲苇的房里。
然后一见到在床上靠坐着的那位,她就炸了。
无他,实在是此时的蒲苇,个人形象太惨了。
一个多月前,陈妈妈看到的蒲苇,瘦归瘦,但脸上还勉强挂了点肉,精神头看上去也可以。可现在的蒲苇,却是瘦骨嶙峋,那脸上的一层皮,真的感觉就像是贴在骨头上一样。而且,那原本黑黄的脸,这会儿竟然都能透出苍白来!
这身体得多亏啊!
再看看蒲苇此时头上围着的那一圈仍旧透出些血迹来的纱布,陈妈妈只觉得晴天霹雳!
苍天呐,大地呐,这根本就不是她要的儿媳妇啊!
这么虚弱地只能在在床上靠着,双眼耷拉着,好像连看人的力气都没有,如此模样,根本就是个大病号,哪里是她想要的会任劳任怨的大黄牛!
她哆嗦着双唇,一个箭步上前,掀开破旧的被子,抓起蒲苇的胳膊,就捏了捏。
松垮垮、根本就聚不上力的触感,让她彻底心死。
她站了起来,恨恨地看向这会儿突破她两个儿子的阻拦,慌慌张张冲入房内的蒲妈妈,咬牙放话——
“这门亲,不结了!”
“别呀!”蒲妈妈下意识拒绝。
陈妈妈大骂:“你这黑心窝的老婆娘,你这女儿这副鬼样,连床都不能下,你还好意思跟我加价?还想让我迎她过门,做你的美梦去吧。”
蒲妈妈赶紧解释,“这不是受伤了吗,养养就好了。而且,她现在可不傻了啊。苇苇,这是你婆婆,你快叫人啊。”
“别,我可不是她婆婆。”陈妈妈直接大手一挥,拒绝了,“我们是娶儿媳来干活的,可不是反过来活都不干,还得伺候她的。这门亲,就此作罢。那彩礼,限你十日之内,一分不少地给我还回来,否则——”
陈妈妈一声冷笑,“你知道的,我小儿子虽然在部队,可我身边还有两个儿子。你们一家五个姑娘加一个小娃娃,可不是我那两个儿子的对手!”
蒲妈妈大急,“真的是养养就好了的。等养好了,我们家苇苇肯定是干活的好能手的。亲家,你知道的,苇苇傻的时候就能干活,现在不傻了,那肯定更能干的啊。”
见陈妈妈绷着脸,执意往外走,蒲妈妈不得不扑了过去,拽住了陈妈妈的胳膊,不让走。
“大不了……大不了我不加钱了,这儿媳,你领回去吧。”
陈妈妈顿时冷笑,刚想讥讽,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轰动。
“道南来了,新郎来了……道南从部队回来啦……”
随着鼓噪声,陈妈妈抬眼一看,正好看到了一个黝黑的大高个,浓眉大眼的,可不正是她的小儿。
她心头一下欢喜,毕竟这都快两年没见到小儿了。
可是,她很快又心虚了。
瞒着小儿,先斩后奏给他订了亲,事后给他去了封信,表示先用公鸡代娶把姑娘给迎进来,回头等他有空再请假回来把洞房给圆了。
干出这样的事,估计小儿得气坏了。毕竟,自打前头那位儿媳妇死了之后,小儿一直不愿意再娶。
可男人哪有不娶妻的啊!
再说了,小儿现在可是一个后代都没有。他身在部队,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就绝后了啊!
想到这,陈妈妈就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
她重新看向了儿子,对上了儿子愠怒的双眼,她就抿了抿唇,稍显晦气地说:“你要是不愿意,那就不娶了。”
回头,她再给他找个好的。
可儿子回应她的,却是一个恶狠狠的瞪视。
陈道南觉得自家妈肯定是疯了,竟然背着他干出这种事。前头那位可是死了没多久啊,她就这么着急?村里人都是怎么说他们家的,她难道都没听见?
当时一接到信,他就赶紧向上面请了假,可是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没提前赶上。
现在,这迎亲的队伍,都到蒲家了,还能装没事人一样回去?
这让蒲家的姑娘以后怎么见人?
他已经害死一位姑娘了,还能再害死另一位?
他悄悄捏紧了大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越过他妈,往里走。然后不经意和床上那位目光对上的时候,他定在了那里。
黑色的眸子镶嵌在那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眶里,无辜纯真地让他想起了以前在林场见过的小鹿,湿漉漉的,像是一汪清泉地往人心头钻,让人瞬间怜惜。
而她瘦巴巴的脸,极度营养不良,甚至脑袋还有伤的样子,也让他那颗本就愧疚的心,更加难受。
这样的人,能在他们家活下去吗?
可路上听赶车的烟袋叔提及的蒲家的情况,也让他敏锐地判定,这么虚弱的姑娘,在蒲家也是难活的。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浮现了浓浓的痛苦。
为这苦难的生活、苦难的人民!
然后,他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他走过去,冲着那位已经将眼皮给耷拉下来的姑娘伸出了大掌。
“嫁给我,我会努力让你吃饱!”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大也是最真挚的承诺!
吃饱?
正在经受身体融合之痛,在末世死过一回,但从来都没尝过饱滋味,而且,自打落入这个身子,也只一天两顿薄薄的红薯粥吊着,也根本就没吃饱过的蒲苇,瞬间睁大了眼,一双乌黑的眼眸,爆射出极为灼热的光芒来。
“当真?”她沙哑地吐出这两个字。
“当真!”他承诺得掷地有声!
她瞅瞅他坚毅的面庞,再瞄瞄那冲她伸过来的,代表着厚实和力量的大掌,想了想,就弱弱地努力抬起了无力的胳膊,将枯瘦得像个小鸡爪子的手,搭了上去。
那大掌似乎是颤了一下,随后,一下收紧,猛地就抓紧了她的小手。
好有力量,她慨叹。
又羡慕,又失落,身为末世的体能变异者,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回她的一身蛮力啊!
现在这身子,弱得跟草似的,她要忍不了了啊!
但显然,陈妈妈更忍不了这现状。
“道南!”陈妈妈大叫,“你这是干嘛?你自己说不想再娶的!”
陈道南却回道:“妈,就她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其它的了!”
这话里的深意,简直是让陈妈妈心惊。
这根本就是永不再娶的意思。所以,这个儿媳,她不想要,那也得要了。
这倔驴脾气!
陈妈妈心里恼恨,可又拿小儿子没办法,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将这好好的傻子给搞成现在这副鬼样的蒲妈妈,转头就出了屋。
小儿要定了这姑娘,她就是再窝火,那也得让这亲事办下去啊!
正文 饿得舔脖子
这头, 陈道南看着靠在床上的姑娘, 微微皱了一下眉, “你能起来吗?”
当然不能!
她都要疼死了。
蒲苇跟着皱眉, 摇头。
陈道南想了想, 就道:“那我背你吧。”
见人家姑娘没反对, 他就去把旧棉被给掀了, 然后入目的补丁打着补丁的灰衣裳,让他住了手。没忍住,他偏头看了一下蒲妈妈。
蒲妈妈目光闪烁着, 不敢去看女婿。
其实,衣柜里放着一套新衣裳,就等着她加价成功, 再给女儿换上的。可是现在加价不成, 她哪里还舍得把那近五块的新衣裳拿出来给马上要嫁出门的女儿穿!
陈道南看她这样,只能目光一暗, 起身脱了自己身上穿的绿军装, 替软绵绵的蒲苇穿上, 又冲在一边心虚不已的蒲妈妈道:“过来帮把手。”
蒲妈妈赶紧“哎”了一声, 帮着自家女儿爬上了女婿的肩头, 见女婿脱了外衣后, 内里也就只一件背心了,就呐呐解释,“道南呐, 苇苇可不傻了, 你也看到了。”
这话的另一种意思就是你别觉得不得劲,我现在给你的,可是一个不傻的闺女。就冲这,几套衣裳都能抵得上了。
陈道南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背着蒲苇,闷头走了出去。
屋外打理妥当的陈妈妈,一看儿子光着两个大膀子出来,而他的军服,这会儿套在了蒲苇的身上,再一看蒲苇那破旧的棉裤,她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一下又火了,“蒲家的,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大姑娘出嫁,就连套新衣裳也不给吗?”
蒲妈妈打量着女儿这下都上了女婿的背了,那就妥妥是他老陈家的人了,也有底气了,呛声道:“你不给我加彩礼钱,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你这个老无赖,也太黑心了,我——”
“妈,算了!”陈道南沉沉地开了口,背着蒲苇,大步往外走。
走到接亲的牛车边,他见上面光溜溜的,连个草垫子都没有,哪是娇弱的病号能坐的?他现在背着蒲家姑娘,都能感觉到对方一身咯人的骨头。
他再次抿了一下唇,扔下一句“我背她回去吧”,就目光坚毅地目视前方,迈开大步,径自往前走了。
陈妈妈也是舍不得那一套新衣裳,有心想闯进屋把那新衣裳给找出来,但看看蒲妈妈一脸防备,又看看小儿子竟然背着新娘子越走越远,就只能恨恨地送了对方一个大白眼,赶紧追儿子去了。
因为这一出,乡邻们又开始窃窃私语,大多是在指责蒲家的对大女儿太凉薄。
蒲妈妈心里很不得劲,却又发泄不得,看到二女儿在一旁,上前就甩了一巴掌,连声怒骂:“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抱着你小弟去吃酒去。还有你们几个,还不赶紧跟上!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天天就知道吃吃吃,怎么不吃死得了!告诉你们,今天你们大姐嫁人,能吃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家里是不供饭的!”
她又指着那几个小的骂。
几个小姑娘早被骂惯了,并不在意,见自家妈的手要敲过来,性子活的,还嬉皮笑脸地给躲开,然后一转身,撒丫子就跑,冲着迎亲队伍去。
谁都知道,赶上谁家办喜事,就能混上一顿好饭。
她们从早上饿肚子到现在,可就等着能吃顿好的。
所以一个个跑的,跟脚下装了轮子似的,很快就跑到了陈道南身边。
蒲家性子活泛的三丫头蒲莲红着小脸,小声地叫了一声“大姐夫”。
陈道南一愣,偏头看了看,脑中晃过一截资料。
蒲家五朵金花:蒲苇、蒲萍、蒲莲、蒲菱、蒲芦,外带一个金疙瘩小小子蒲菖。大姐蒲苇十八岁,其余的姐妹基本相差两三岁。最后的蒲菖则才四五岁。
现在被抱着的,应该是蒲菖,至于抱人的,应该是二姑娘蒲萍,其它按照个头排下来,他基本也认了个眼熟。
“上车坐着吧。”
反正这牛车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亲家的这些小姑娘坐了。
蒲家姐妹犹豫了一小下,见大姐夫肯定地又冲他们点了点头,就欢喜地齐齐爬上了牛车。
陈妈妈看着,就忍不住又翻白眼。
但哪想,小儿一偏头,就又招呼起了她,“妈,你也坐。”
陈妈妈这才老怀欣慰。
摆摆手示意不用了,嘴角倒是重新有了笑容。
陈妈妈心疼儿子,想着要不要去给儿子找件衣服披着,毕竟现在可是大冬天,风吹脸上,那都跟刀刮一样,可看着小儿走了一阵,竟然还冒了汗了,就歇了心思。
蒲苇也在看着那不断溢出的汗珠发愣。
她闻到了咸涩的味道,盐的味道,这让饥肠辘辘的她,忍不住开始咽口水,然后鬼使神差,凑过去,就伸了舌头舔了舔。
果然咸咸的。
她的双眼又是一亮。
陈道南却是一下僵硬了,像是木头桩子一样地矗立在了那里。
他涨红着脸,呼呼地喘气,像头力竭的大笨牛似的,双眼也有些发直了。
那柔软又湿热的触感,说是像花瓣擦过,却又不像,那应该比花瓣更柔、更软,更……让人觉得鲜活。那一舔,瞬间在他身上点了一把火,烧得他脑袋都快成浆糊了。
他头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他现在在背着一个女人,一个即将要成为他媳妇的女人!
可……可这个女人也太……太大胆了,她……她怎么能当众做出这种事来?
陈道南有些慌,久经锤炼的心,竟然也有些乱了,而她,竟然又用舌头舔了一下。
呼——
他觉得快要炸了,这样燥热的身体,都好像不是他的了。
可,残存的理智,又提醒着他,不能由着她这样下去。于是,他使劲咬了咬牙,让自己可以清醒点,又闷声闷气地提醒,“你别这样!”
蒲苇眨眨眼,觉得委屈,“我好饿~”
是他自己说要让她吃饱的,她先舔舔,解解饿,怎么了?
他只能继续闷声道:“马上就要到了,你再忍一忍。”
她深深地嗅了嗅那汗珠味,遗憾地把脑袋缩了回来,重新埋在了他的后背,低落地“噢”了一声。
他听了,步伐就忍不住加快了,恨不能马上带她回了家,给她端上一碗吃的。
其实这会儿盼着吃的人,还真是不少。
毕竟,办喜事,肯定要有油水的。这对一年到头见不到油水,大概也只有过年的时候队里杀猪才能分点猪肉的清山社社员们来说,实在是难得的享受了。
所以,小陈村的村民们,翘首以盼,就等着新娘子过门了。
等新娘子一来,热闹过后,大家就亟不可待地等着那一碗飘了油水的面条。饶是如此,那面里也只放了两片薄薄的肉,再盘了些菜,连面都不是那上等的白面,而是微微发黄的糙面,但就算如此,一些人还舍不得吃呢,偷摸着先回趟家,将这一碗面喂给了家里的老人和孩子。
蒲苇要是原身,这会儿不傻了,大概也会不舍得吃,可现在的蒲苇,可是彻彻底底地看透了。
她和原身同名同姓同岁,在末世一路辛苦挣扎,从不敢吃饱,更是努力攒下一些吃的,可到头来,命丧在高级丧尸手里,却让那些吃的白白便宜了别人。若说临死前,她最后悔的事,就莫过于如此了。
所以,重活一世,她想明白了,亏什么,都不能亏了吃的。
有的吃,就先吃进肚子再说。有条件,更是要吃得饱饱的,管它明天后天是不是会断粮。
她就要活在当下,及时吃饱了!
现在,这便宜老公端来一大碗飘香的面条,上面甚至还堆了肉,这哪能让她按捺地住?
“呜呜……”
她忍不住学那丧尸,嘴里发出了见肉心喜的粗吼。久不碰油水,她发现自己现在真的能体会到那些丧尸为什么看到新鲜血肉就那么激动了。
要是可以,她也恨不能学那丧尸,直接冲便宜老公扑过去。
陈道南被逗笑了。因为现在的蒲苇,两眼冒着绿光的样子,真的像头小狼崽子,鲜活极了,也莫名地让人看着觉得喜庆。
“吃吧。”他将特意挑拣的面条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全身无力,也不懂客气为何物,直接命令,“你喂我!”
按照基地里姐姐们的说法,男朋友只是男朋友,随时可一拍两散,可这男人啊,一旦成了你老公,那关系,就是绑死了,就必须分享一切,不分彼此的。
所以,成了她老公的这位,她完全没心理负担地当自己人看了。自己人嘛,他是他,也是她嘛,就得喂她、照顾她。
陈道南又是一愣,有两秒的手足无措后,就耳朵尖有点发红着,坐在了床头,沉默地喂起了她。
见她跟个小娃娃似的,他喂一口,她才吃一口,模样乖巧,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欢喜个什么劲,就只一个劲地想:原来,蒲家的大姑娘是这样的啊!
但现实,很快就甩了他一巴掌。
“喂,你把碗凑到我嘴边!”蒲苇嫌这样吃太慢,简直急死她了。
等他果真把碗凑过来,不等他用筷子推,她直接一个“呼噜”,就着汤水,大口大口地将面条往嘴里吸、吞,都不带咀嚼的。
他看了,都替她担心,不得不出声,“慢点、慢点!”
可她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径自跟饿了好几天的猪一样,闷头吃得欢。吃完了,感觉到熟悉的能量在她体内缓缓地流动,她立刻眯眼一笑,大喝:“我还要,很多、很多!”
这身体,就是太亏了,得赶紧用吃的来弥补。
之前她还担心自己穿到这个身体里,原本的异能也跟着废了,可是在喝了一碗红薯粥之后,就感觉到了微弱的力量波动。所以,她的异能其实还在。
只是可惜,原身的妈妈死抠死抠的,任凭她又哭又求,对方都不再给她吃的,还吝啬到一天只两碗薄粥,米少红薯多,简直要了她的命了。
现在,老公放话会让她吃饱,她可不会客气。
她早受够了跟病秧子似地窝在床上,就等着早点恢复体力,好四处咂摸弄好吃的呢。
正文 吃货的洞房夜
陈道南也是心疼她, 一听这样, 就又去了厨房, 给她打了一碗新面。
这次, 蒲苇恢复了点力气, 倒是用不着他喂了, 自己抱着大海碗, 一阵呼噜。
新房外,传来招呼陈道南的声音。
对方口吻带笑,透着调侃, “道南啊,这媳妇进了门,就是你碗里的, 没跑了。你就别在新娘子跟前凑了, 赶紧出来和哥几个喝些酒。等天黑了,有的你使劲的时候, 哈哈……”
陈道南被闹了个脸红, 急急忙忙出去了。
这一去, 直到天黑, 才回了屋。然后, 对上了蒲苇幽怨的一双眼。
“你说让我吃饱的, 你食言!”
那种美滋滋地吃完面条,连汤水都不落下点滴,可一抬头, 喂食的人却不见了的情景, 一直让她耿耿于怀到现在。
陈道南下意识道歉,拿起桌上的碗,就往外走。可到了厨房,就想起不对劲。这都吃了两大海碗了,她还觉得不够吗?
厨房里,陈妈妈正和儿媳女儿们收拾着,见到小儿,就问:“没吃饱啊?”
陈道南赶紧点了点头。
陈妈妈就皱眉,一脸不悦,却不是冲着陈道南,“蒲家的那几个孩子,简直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吃了一碗又一碗,根本不停歇,连最后锅底的那点,都让他们给捞走吃了。啧,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陈道南心虚,想起了屋里的那位能吃的新媳妇,就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不敢搭自家老娘这话。
陈妈妈起身,抓了些红薯干、又抓了两把米,放到了大锅里,又倒了水。想了想,到底心疼快两年没见的儿子,又知道儿子的饭量一向大,就狠狠心,又抓了两把米入锅。
此举,惹得大儿媳和二儿媳都瞪大了眼,但顾忌着小叔在场,不敢抱怨出声。
然后,不出意外,这煮好的一锅,自然全部进了蒲苇的肚子里。
可她仍旧说:“我还要!”
陈道南眼睛都瞪圆了。毕竟,眼睁睁看着那一大锅的红薯粥进了这瘦巴巴的姑娘的嘴,可姑娘的肚子,却仅仅只是微微凸起了一些,根本不见膨胀,这实在是打破他的认知。
他感觉,自家媳妇这肚子里,似乎装了一个无底洞!
“还不快去!”蒲苇瞪他一眼,顺带砸吧了一下嘴,感觉这一锅下去,她这身体都好了很多。至少,没有那种好像骨头缝里都像是在被扎小刀的疼了。
“你……你确定?”陈道南吃惊到都要结巴了。
她立刻小脸一拉,虎起来一张脸,凶巴巴地瞪他,“是你说的,会让我吃饱!”
至于前面“努力”这两个字,她当然选择性忽视了。
陈道南自然是一言九鼎的。听了这话,就又去了厨房。然而此时厨房里没了人,陈妈妈防着底下儿孙偷吃,素来是用锁头把粮食给锁柜里的,陈道南不能暴力破坏,只得又去找了他妈。
陈妈妈的惊诧,完全不下于他。
“还没吃饱?”怎么可能?!
陈道南只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黝黑的脸,愣是又胀出红色来。
陈妈妈看着,只得伸手,拍了拍小儿的胳膊,深深叹气,“道南啊,得亏当初让你进了部队啊,否则,就你这吃法……”
整个家都得让你吃没了喽。
陈妈妈咽下那没说出口的话,摇摇头,又去了厨房。
只是这次,对自家小媳妇的无底洞肚子完全没底的陈道南,厚着脸皮,吭哧着,硬是从自家妈手里讨来了钥匙,表示自己来做。
陈妈妈深深地看了眼自家此刻脸红得跟猴子屁股的小儿,心里不断念叨着“九块钱、九块钱”,才能狠狠心,转身离开。
陈道南入伍四年多,如今一个月津贴是十块,然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九块多。
看在那些钱的份上,小儿又难得回来一趟,她也得由着小儿吃饱啊。
只是快走出厨房门口的时候,她猛地转身,来了一声叮嘱,“道南啊,今天这洞房,可一定得圆了啊!”
前头那个,小儿好不容易请来了婚假,却在成婚当晚醉得不省人事,啥事都没干成,然后次日下午就被部队给匆匆召回去了。自此,直至那位去了,小儿都没吃上嘴。
这次这个,可不能再这样了。为此,她可是特意让小儿的两位哥哥替他挡了酒。
陈道南一听这个,开锁的手,几乎是哆嗦了一下,然后再次红着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陈妈妈点点头,一手撑开护着,一手举着火苗微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的柴油灯,轻轻走了出去。
陈道南松了一口气,努力将不该有的遐想给一脚踹出脑海,才在柜子里搜罗起来。
然后诧异也不是很诧异,他豁出去做了满满一大锅的红薯粥,又被蒲苇给吃得一干二净,而她那肚子,见鬼得依旧不见膨胀。
他恍惚觉得,自己大概娶了很了不得的媳妇。可,能吃是个优点吗?不是吧。
她比他都要能吃好多倍,这以后可怎么活?他有部队养着,她能靠谁?这个家,也没由着她海吃的条件呐?
陈道南犯愁了。
可她竟然还问:“还有吗?”
他叹口气,“蒲……苇苇啊,真不能再吃了,再吃,就要坏了。”
真把那柜子里的东西给吃狠了,老娘明早上肯定得发飙。最后发现根在她身上,她以后肯定会活得很艰难。
“得忍,你懂吗?”
“可是,是你说会让我吃饱的啊!”蒲苇很是无辜地控诉,隐隐有些委屈。
这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但我不知道你这么能吃啊!
陈道南心头都快要淌泪了。只能把这当中的利害关系,和她解释了一番。她一个傻子,突然不傻了,估计不明白事吧。
蒲苇听完后,就沉默了。看上去,是听进去了。可是,良久之后,她却抬起了头,不死心地问他,“真的就不能再吃了吗?”
看他说得那么惨,不趁着他还在的时候,她赶紧多吃点把身子给补回来,还等什么时候?!
陈道南被那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给看着,觉得自己都有点像十恶不赦的恶棍了,到底没坚持住,又心软了。
“还有几个红薯,我给你煮了吧。可是,吃完那些,就真的没有了,知道吗?”
他绷着脸,听着像是警告,可那口吻,却更像是在谈条件。
她自然是赶紧点头的。有的吃,先吃了再说,其它的,容后再议。
他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只是宽厚地又去把那几个红薯给煮了,给她端了过来。
新鲜的红薯,和晒干的红薯干,那味道,可差了远去了。蒲苇一闻到空气中传来的那香甜甜的滋味,那大眼睛,又瞪大溜圆了,犹如搜宝鼠似的。更是鼻子耸动着,一个劲地嗅个不停,好像这样,她也能得不少滋味似的。
他被她这小模样给逗笑了。虽然来来回回地厨房、睡房来回跑,都跑出汗来,喉咙也被柴火给熏得有些不舒服,但这一切,一看到她,就跑没影了。
她分明在吃的上面,就像个无底洞。可是看着她吃的样子,他却能感觉到满足。因为,她吃东西的样子,实在是太享受了,全神贯注着,又不自觉地眯眼笑着,让人觉得,她好像在吃什么了不得的山珍海味,可其实,那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他喜欢她吃东西的样子。为了她这一刻的满足,他觉得,自己再辛苦,好像也是值得的。
只是有一事,他不得不提一下了。因为刚才回来的时候,老娘突然在黑暗处发了声,急着问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折腾这些吃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是你大喜的日子,你这吃货,赶紧给我洞房去啊,还得老娘我守到几点啊?”
他瞬间惭愧。自己都是当兵的呢,竟然都没发现隐藏着的老娘。还有,老娘这架势,瞧着是一定要听到声才罢休啊!
“你呆会儿要叫啊。”他冲着蒲苇,目光闪烁着,含糊其辞。
“叫什么?”她从啃红薯中抬起了小脸。
他不敢看她,脸热得厉害,“就是……就是女人在床上的动静,就是……就是和男人的时候,那个……睡觉……要叫,要……”
他越说越热,越热就越是不自在,最后闷声问:“你妈有和你说过吗?”
她转了转眼珠子,试探着问:“是女人被男人压着做运动,然后嗯嗯啊啊吗?”
他大松一口气,立刻点头,只觉得这个比喻,实在再精确无比。可一点头,他又觉得不对劲。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能说出这话吗?不过转念一想,兴许是丈母娘教导有方呢?
可她又说:“这个简单,我会!”
简单?
他立刻心头一沉,想起她以前是个傻子,莫非她当傻子的时候,被人……
“我都听过好多回啦~”她大大咧咧地继续道。
他这心,就跟被按下的葫芦似的,瞬间又飘了上来,稳了。
然后,他忍不住抬手,抹了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
媳妇儿说话这么大喘气,差点没吓死他!
“现在就开始吗?”她问。
“不了,等你吃完吧。”
但计划没变化快。这次特意放大了听觉的他,在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后,赶紧飞身把柴油灯给吹灭了。
可不能让老娘看见媳妇儿在吃红薯的样子!
而且,既然来都来了,那就赶紧结束吧。所以,他飞速上床,窝在了床脚,低声让蒲苇开始叫。
这对蒲苇来说,的确是小菜一碟。
末世年代,朝不保夕,男男女女看对眼就滚在一起的,多得是;为了食物,做皮肉生意的,也多得数不清。因为条件有限,多得是稍微挡着点就开始办事的。自然,露天办的,也不是没有。
所以,她其实非但听得多了,也见了不少!
这事儿简单!
她心里想着,一开口,就“嗯嗯啊啊”了起来。最开始若说还有点生涩,后头回忆着记忆中的那些,就叫得非但特是那一回事,且一叫,百转千回的,那个缠绵、那个勾魂的啊;叫得黑暗中,陈道南起了一身的火。年轻的血气方刚的本就经不得刺激的身体,一下就有了反应。
且,她越是叫,他的反应就越大,差点绷不住,就要从床尾爬下来,干脆夺门而逃!
而这一切,蒲苇是不知情的。
她把这当成了一个游戏,叫几声,就低头埋在红薯里,深深地吸一口,再呜呜地蹭蹭,然后嗯嗯着咬下一大口,含在嘴里,继续呜呜咽咽地细细品味着,时不时再大声吧唧一下嘴。
如此,声音特效有了,吃的也不耽误。
嘴里那个甜的呀,心里那个暖的呀,让她一下美得不行。
正文 会疼人的好男人
这一美, 蒲苇就想起了一些花样, 并且打算要付之实践, 好报答给了她那么多吃的好老公。
“不要, 老公……”她突然细声细气地叫了一下, 带着点哭音。
这一叫, 叫得陈道南的灵魂都快要出窍了。全身呼猎猎的, 犹如野火烧一般。血管里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不服管教, 争着要钻出来。
“不要……不要……讨厌,死鬼……”
那血液,终于咆哮着, 从他的鼻孔里钻了出来。他不用抬手去摸, 就知道自己流鼻血了。
蒲苇又咬了一口红薯,嗯嗯咀嚼着咽下, 又来了如泣如诉的一句, “讨厌, 你弄疼我啦……哎呀, 你轻点, 我疼……”
唰——
床上一抹黑影, 犹如猎豹般地闪过,迅速地扑向了捧着红薯,还在那优哉游哉地叫着的她。
“呜呜——”干嘛捂她嘴, 太用力了, 不舒服的。而且,她还要吃红薯啊。
“呜!”放开!
她瞪大眼,有些生气。这要是她原来的身子,她随便挥挥手,就能将他给甩出去,还能容得他这么对她?
他大概也察觉到她有些毛了,赶紧压低声音,连声安慰,“嘘,嘘,你别……别那样了,就……就像最开始那样……那样叫好了,别……别……”
哑到极致的声音,却说不出是怎样个“别”。
他松开了她。
整个人呼吸都是乱的,“呼呼”地大喘气。胸膛也起伏得厉害。并不是错觉,有一种淡淡的女儿香,正不顾他此刻的心慌意乱,在强硬地往他鼻子里钻。
他一下又想到了大掌捂住她的时候,她那嘴唇的柔软,酥酥地像个小虫子似的,直往他心口钻。他一下刺激大了,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瞬间蹦回了床尾。
木头打造的床铺猛地开始“嘎吱、嘎吱”作响,似乎在诉说某种隐秘的春事的时候,他却窘迫极了。
“你……你别那样了……就简单点……简单来……”他不放心地再次叮咛,倒弄得他一个大老爷们,更像是被欺压的小媳妇。
蒲苇就翻了个白眼,暗道:真是难伺候!
可谁让他是她老公呢,而她又吃人嘴短呢。
要最开始的,那就用最开始的吧。正好,她还省劲了。
于是,一边吃着热乎乎的煮红薯,她一边又叫开了。
一边,贴着墙根听床脚的陈妈妈,满脸带笑,可算是心满意足地垫着脚走了。
确认老娘走远了,陈道南立刻让蒲苇不用叫了,可身体那么尴尬,他是完全不敢再把柴油灯给点燃,只能沉默着,听着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媳妇儿,美滋滋地继续吧唧着嘴,自己则和生理本能作着艰苦的斗争。
这一刻,他都开始羡慕起她了。
果然是傻子,可以那么没心没肺。
等她吃完了所有的红薯,说了一句“我睡了”,果真不带任何防备地很快就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是真的羡慕!
他见她虚弱得厉害,不敢折腾她,怕弄坏了她,可她也不能真的不把他当男人看啊!
还是,他对她来说,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啊?
这一晚,自认心性在部队受过严重考验的他,失眠了。
而糟糕的是,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出屋,所有人都暧昧地冲他笑,好像他很能似的。两位大哥甚至拉着他,要打听昨晚的激烈战事。他真想给那两个没正行的哥哥一人踹上一脚!
那是他的媳妇儿,能是这两位当大伯哥的可戏弄的?!
哥三个也是快两年没见面,昨天结婚闹哄哄的,也顾不上谈话,所以等着吃早饭的功夫,三人就聊开了。
只是没聊多久,厨房那头就闹开了,看上去闹得还挺大。哥三个相视一眼,赶紧赶了过去,就被拉住诉苦了。
陈家人口众多,陈爸爸陈铁牛和陈妈妈宋芳一共生了三子三女,分别是大儿子陈道东,二儿子陈道西,三女儿陈红梅,四女儿陈红兰,小儿子陈道南,小女儿陈红竹。目前除了16岁的小女儿,其它的都已经成婚。
虽然前头两个女儿已经出嫁,可是陈家这人口,却是不减反增,因为大儿子家又生了二子一女,分别叫陈大江、陈大河、陈小桃;二儿子家二女一子,分别叫陈小李、陈大湖、陈小杏。眼下,二儿媳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这么一大家子,最大的娃娃还不到9岁,勉强能当半个劳动力,其它的7岁以下的,基本就是张嘴等吃的,混不到半个公分,自然也不能在年底靠着公分去大队领粮食。
所以孩子们吃的,就是大人们挤出来的口粮。不够吃,必然是当下很多农村家庭的现状。因此,粮食也成为重中之重
也是如此,陈妈妈才会把粮食给锁柜里、藏自己屋里。
现在大儿媳和二儿媳闹,是因为柜里的粮食一下少了很多,而陈妈妈护儿心切,就说两位儿媳看错了。可这年月,谁不两只眼睛盯着自家粮食的?
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你米袋里掏出了一把米,都能被察觉到!
两位儿媳就拿实证反驳,一个说柴灶里的柴明显少了,一个则说专门给她养身子的红薯没了。
这根本就是有人在偷吃!
陈妈妈死撑着说没有的事,但事关口粮,两位儿媳根本就不退让,如此,吵吵个不停。
陈道南听完前因后果,心里头难受,但他在部队里,接受的教育,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没顾陈妈妈拼命地给他眨眼睛,毅然承认那些少了的粮食是他吃了。
“我就说嘛,肯定是被偷吃了!”大儿媳愤愤不平。
陈妈妈怒了,训道:“道南每个月给家里寄那么多钱,供着这一家子。他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吃点粮食怎么了?你们能,倒是也给家里挣来钱。我也让你们多吃!”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
陈妈妈仍旧气,一大早上就被两位儿媳给这么怼着,简直让她颜面大失,所以她嘴里吼着“滚滚滚”,把这些人都给赶出了厨房。
二儿媳杨桂花,俗称道西家的,走到堂屋,想着那突然就离她而去的香喷喷的红薯,摸摸自己的大肚子,心里那个苦,看着小叔子,没憋住,拐弯抹角地控诉了一下。
“道南呐,早说那红薯是你吃的,我也就不说了,平白惹得咱妈生气。只是你的小侄子,我肚子里的娃,已经习惯了每天吃一只红薯,现在突然没了,大概会在我肚子里大闹天宫。”
陈道南沉默。
大儿媳吴阿秀,俗称道东家的,见此就推了她丈夫一把,“赶紧给我劈点柴去,这柴灶里的柴都快没了。”
可那一双眼,却一直往陈道南那边瞄。
陈道东不悦地习惯性拒绝,“劈什么柴啊,不还有吗,等用没了再说。”
果然,陈道南接了话,“我来吧。”
“不用,道南,你歇着,好不容易放个假。”
大哥陈道东说是这么说着,但见小弟陈道南径自往柴垛走去,他也不拦着。
其他人也是如此。
很快,“乓乓乓”,院子里响起了沉闷的劈柴声。到吃早饭时,快手快脚的陈道南,已经劈出一大堆,够塞满整个柴灶的了。
而等吃完,陈道南又拿出镰刀斧头,兼扁担粗绳,上山砍柴去了,只因为道东家的又来了一句,“这柴垛里的柴看上去也不太够用了”。
不是陈道南憨,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而是他不愿意和人攀扯,也不想占人便宜。东西的确都是他用的,他力气大,补回来就是。而且,都是自家人!
现在,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屋子里的新媳妇。她就这么一直睡着,他喊了几声,她都没醒,看上去是累坏了。他就不忍心叫了,随她睡去。只是不知道等他砍柴回来,她是不是已经醒了?那在锅里温的一碗粥,也不知道够不够她喝?
肯定是不够的吧?
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闹?
昨晚上和她说得很明白了,她应该不会闹的吧?
事实就是,蒲苇的确没闹,因为,她根本就没醒来过。
近中午,陈道南汗流浃背地挑着沉沉一担快要将他给淹没的柴回来,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小媳妇还在睡觉。就是其他陈家人,都忍不住拉着他开始嘀咕。
“昨晚上,你到底闹到几点呐,怎么她到现在都没醒?”陈妈妈担心得眉头紧皱,“怎么叫都叫不醒,使劲推也没用,这是什么事啊?”
陈道南慌了,进屋查看后,见果然如此,就急得要请大夫。
村里的赤脚大夫很快被请过来,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他,只能建议陈家人立刻送蒲苇去镇医院。
“那可麻烦了。”道西家的来了一嘴。
去镇上路远且不说,一来一回要半天。就说送她去,不得找人借车?借了车,不得给人东西?到了医院,各种花销不得要钱?
那可是钱呐!
心疼死了!
一个媳妇刚过门,啥贡献都没有了,就得在她身上花钱了,怎么想,怎么让人不得劲!
陈家人基本都是这样的念头,话里话外的,就不想送蒲苇去镇里,都表示,不行再等等看,兴许过会儿就醒了。
可陈道南不能等啊!
这可是自己的媳妇儿,万一等出事来,可怎么办!
正文 就医
陈道西见小弟坚持, 就眼睛一转, 有了主意。
“我知道杨胡村新来了个老大夫, 从大城市里来的, 本事很大, 不比镇上医生弱, 我们先请他过来看看吧。杨胡村离着也近, 加快脚程,来回也就四十多分钟。”
“你听谁说的?”陈妈妈狐疑,
陈道西嘿嘿一笑, “这你别管,反正那老大夫很厉害就是了。”
陈妈妈知道这二儿子素来爱闲逛,各个村认识的人不少, 要说杨胡村真的来了那么一个人, 也是保不准的。
那就赶紧去请吧。
陈道西负责带路,陈道南则紧紧跟上。因为心里担心, 走了没多久, 他干脆催促起了自家二哥, 最后是双双跑到杨胡村的。
这把陈道西给累的, 到了地儿之后, 直喘气, 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再用谴责的目光瞪着小弟,心里不爽地想:不就一个女人嘛, 至于这样吗?
而陈道南是习惯了部队时不时的搞拉练的, 到了地儿,匀了匀呼吸后,就隔着篱笆院墙,开始叫起了人。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衣灰裤的老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防备地盯着人高马大的陈道南。
“你们找我什么事?”
陈道南一看到这老头,就知道自家二哥得来的消息应该没差了。
这老头虽然一身破旧,可身上的精气神,愣是和村里的老头不太一样,看上去,都有点像他部队里的老政委。而且,别看老头走路一瘸一拐的,但那腰杆却挺得很直,一看,就知道是心里有股气的。
对着这样的人,陈道南忍不住用了尊称,“您好。”
老头瞳孔猛地一缩,却是闷不吭声。
陈道南赶紧交待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老头就问:“我是大夫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一边陈道西终于缓过气了,嘿嘿一笑后,替他小弟答道:“这你就别管。我弟这心里焦急得很,麻烦你老赶紧去看看吧。”
他说话,可就不像陈道南那么客气了,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老头,杨老,杨远志,心里就微微一沉。
想了想,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婉拒道:“你媳妇那病,我不确定能不能看好。而且你看到了,这腿坏了,走不了远路。我建议你啊,还是带人去镇医院吧。”
陈道南别的没说,只道:“那我背你过去。”
似是笃定了他肯定能医。
杨老就故意刁难:“那你可还得背我回来。这一来一回,将近一个小时,你可确定?”
“确定,确定!”
说完,陈道南实诚地立刻背对着杨老蹲了下来,示意对方上来。
杨老那张面无表情的老脸,这才带出点笑。
招呼着陈道西把屋里的医箱拿上,杨老不客气地爬上了陈道南的后背。陈道南也像是头大黄牛似的,沉默地背了起来,只是那步伐匆匆,明显快过大黄牛,显然内心极为急切。
倒是个会疼媳妇的,不赖!
杨老心里这么想着,思绪就忍不住飘远,飘到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城市,飘到了他那可怜的女儿身上……
*
杨老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到了地儿一查一问,就先给了陈家人准话——无碍!
但这么沉睡,肯定是有原因的,必须得把这个因给找出来。恰好,陈道南心里也一直藏着事,就拉着杨老私下谈了谈。
杨老听了大吃一惊,但没过几秒,他又恢复了常色。
如此,又能看出来这位老大夫非比寻常。
杨老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字眼,向陈道南试探道:“其实,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先例。我听过一些能人异士,也是特别能吃。这就好比是把吃的这种能量,给转换成别的能量。你这媳妇,兴许有些别的本事。”
陈道南一愣,赶紧道:“那就是了。她力气大,从小到大,力气出了名得大。”
却是没有半点对异端的猜忌,反而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浓浓的维护意味来。
是个好后生!
杨老心里赞着,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这是意味着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陈道南跟了几步之后,拽住了杨老,压低了声音恳请,“还请杨老为刚才的话保密。”
嘿,还不是个呆子,知道要保密!
杨老乐了,偏头瞪了他一眼,“那是自然!当大夫的,替患者保密,这是天职!”
陈道南立刻嘿嘿笑。
等回了屋,杨老就宣布,蒲苇之所以会昏睡,这是身体亏得狠了,现在是身体机能自己调动,用睡眠来进行修复。等身体好得差不多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出现昏睡的事了。
陈妈妈顿时骂骂咧咧:“好你个蒲家婆娘,我就知道你在坑我。姑娘脑袋上破了那么大个洞,能是没事人一样吗?还有脸管我多要彩礼钱,我呸,不要脸,黑了心肝的,驴蛋玩意儿……”
“妈,行了,有客人在呢。”陈道南不得不出声阻止。
陈妈妈立刻就瞪了他一眼,心里也是把他给怪上了。她当时就说不娶了吧,可这小儿非得要娶,娶来就糟心了吧。
大夫说要等,等身体好得差不多,可这要等多久啊?她娶儿媳,那是要帮着干活的,不是让她躺那儿睡的啊!
想想,陈妈妈就越发糟心,虽然不怎么出声了吧,可那一上一下不停开合的嘴皮,一看就知道,这还是在骂人呢。
等到下午快2点,蒲苇才醒了。
她觉得松快。虽然身体还是虚弱的,可是那种像是装着重铅一样的感觉,没了。她知道,这是食物带给她的修复,就像前世一样。
她穿入这具身体的时候有些晚,尸体都有些僵硬了,看上去死了有一阵了,所以融合得很是艰难。而且,估计那姑娘的魂魄什么的,也是散得差不多了。她现如今对这世道,也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认知。但再模糊,也不妨碍她知道便宜老公是个好人。
给她吃那么多,却还努力隐瞒、一力承当。见她昏睡不醒,也不打骂,或者干脆置之不理,反而还给她请大夫,还是亲自背着老大夫过来的,一会儿啊,还得给背回去。
果然,老公这种生物,就是不一样的。
可她也不是那种娇气的,见陈道南又张罗着要抱她出去晒太阳,只因大夫是如此吩咐的,她拒绝了,咬着牙挣扎着自己慢慢走了出去。
要是可以,她也是不愿意那么麻烦别人的。
从昨日还不能动呢,到现在会走了,虽然只能走一小段路,可这的确是验证了杨老大夫所说,是在逐渐好转。
陈家人欢喜,对杨老大夫不吝啬夸奖。只是在问及诊费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一脸肉疼。
杨老就回:“不用了,没多大点事,中午那顿饭就算诊费了。”
为了等蒲苇醒来,杨老大夫中午是在陈家吃的。为此,陈妈妈特意给舀了一碗米多红薯干少的浓粥,还狠心又放了一个剥了壳的白煮蛋,还放了点红糖。
这在待客上,已算隆重。
这年月,谁家都困难。杨老很清楚,所以摆摆手,自个儿背起医箱,就开始往外走。
竟然是不打算再叫陈道南背他回去的样子。
陈道南急了,赶紧过去背。陈妈妈乐得省下那笔诊费,也是连声嘱咐着让陈道南和陈道西两兄弟,再好好地把杨老给送回去。
不过,听小儿回来说,他特意绕去供销合作社给杨老大夫买了两包水果糖,她就不免心疼。这诊费,到底还是没省下多少。
等看小儿又拿出两包糖来,指明了其中一包给孩子们分了,另一包则直接给自己媳妇儿送过去,她更是心疼坏了。
气人的是,小儿还冲着那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像是旧时代的地主老财似的儿媳说,“吃吧,多吃点,吃完了再给你买。”
咱家难道是有金山银山不成,还“吃完了再给你买”?宠媳妇宠成这德性,很骄傲吗?
可儿子马上就又拿起镰刀、扁担等,表示要去割青草,她就又心疼上了。
青草晒干了,送去附近的牛场,一百斤一担能换来五块钱。小儿这肯定也是手头不宽裕了,想着法地要去挣钱呢。可这时节,外面天寒地冻的,哪还有那么多青草可以割?而且,割了也不好晒,容易烂。若是直接卖新鲜的,价格又贱得很。
“道南呐,不然别去了,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好好休息休息吧。”她出声劝。
“没事。”陈道南却只是笑笑,将扁担稍微横过肩头,走了。
陈妈妈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可也只是那么伸了一下,最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小儿走了。
陈妈妈叹气。一收眼,她就对上了蒲苇黑亮的一双眼。
这眼里的精气神,可和昨日的死气沉沉,完全是天差地别。一看就是休息好了。指不定,儿子做得那么多吃的,也有不少进了她的肚子。
想到这里,陈妈妈就又有气,指着蒲苇道:“你能嫁给我们家道南,前辈子那是积了大德了。”
蒲苇想想自己杀了那么多丧尸,可不就是积德,就半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乖巧模样,倒是让陈妈妈稍微舒心了点。
“快点好!”她凶巴巴地命令,“家里还一堆事呢,养不起病号。”
蒲苇就又点了点头。
她也想要快点好啊。所以,赶紧多给她点吃的啊。
想着,她的目光就往下挪,挪到了陈妈妈拿着糖的手上。
正文 分糖风波
陈妈妈顿时觉得血气上涌, 又快要炸了。
“看什么看!你自己手里不是有?”小儿媳那贪婪而灼热的眼神, 一下就让陈妈妈想起了蒲家的那几个孩子围着自家炉灶, 一副恨不能连锅底都吃了的样子。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一个德行!
蒲苇睁大了眼, 显露无辜, “道南不是说了, 把糖给孩子们分一分的吗?”
陈妈妈气地吼:“你是孩子吗?”
“是啊。”她大大方方应了。
按照这里的说法, 她得过了年才算十八。这在未来就是未成年,大孩子啊。
陈妈妈简直要被这人的无耻给打败了。
“你是十八,不是八岁啊, 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孩子,你脑子有病吧?”
蒲苇就有点伤心,“不给就不给嘛, 干嘛骂人?”
末世年代, 厚脸皮都是常态。尤其碰到吃的,更是死皮赖脸, 能赖上一点是一点。她不过就是装嫩, 想多捞点吃的, 便宜婆婆干嘛说话这么毒?
陈妈妈顿时心虚。她突然想起, 这小儿媳没好之前, 可不就是脑子有病?这会儿, 兴许还以为自己是没傻之前的十一岁呢。
十一岁,可不就是孩子?!
见蒲苇用那乌黑的眼,控诉地看着她, 委屈得真的跟个孩子似的, 她就满身不自在。然后鬼使神差地解了糖包,拿了两块,扔到了她身上。
“记住了,你是十八,不是十一,别再说自己是个孩子的话了!”
话落,她顾不上去看蒲苇是个什么反应,因为,早就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糖包,焦急等待的陈家小孩们,呼啦啦地围上来了,闹着要糖吃。还有那心急却迟迟分不到糖的,见蒲苇一口就将两颗糖都给吞嘴里了,就开始哇哇大哭。
总之,这一波分糖,最后搞得是那个鸡飞狗跳啊。
陈妈妈有心只给孩子们一人分两颗,其它的就收起来,可自家十六岁的女儿也眼巴巴地凑了过来。她都给十八岁的蒲苇了,能不给十六的?给了蒲苇这小儿媳,能不给其它两位儿媳?儿媳有了,顶立门户的儿子们有没有?小的都分遍了,她和老头子还省个屁!
最后狠狠心,干脆一包糖全给吃了。
其实,她也有被刺激到了,被蒲苇。
好家伙,这小儿媳吃东西可真豪气。人家吃糖,是含在嘴里慢慢地化,细细地品,恨不能一颗糖能吃到天长地久。她倒是好,几颗糖一起往嘴里扔,还嫌糖化得不够快,直接在那“嘎嘣”咬,仿佛这玩意儿不是买的,而是天上掉的似的。
看看人家吃东西,再看看自个儿,简直满心都是泪啊,也由不得小娃娃们忍不住往她跟前凑。
“小婶婶,你……你在吃什么呀?”
道东家的5岁小女儿陈小桃一边拼命地吸溜着口水,一边明知故问着,好像同样在吃糖,可蒲苇嘴里的,就是能比她好吃很多倍。
蒲苇瞄瞄这小不点,没搭理。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想管她要吃的。末世的人,把自个儿的食物看得最是紧,她也不例外。到了她手里的,就少有给出去的。
但这小丫头脸皮恁厚,跟复读机似的又问:“小婶婶,你在吃什么呀?”
她依旧不搭理。
小丫头就凑到了她跟前,歪着头看她,又看了看她的糖包。
明显就是贼心不死!
陈妈妈咳嗽了一声,发话了:“苇苇,你这当小婶婶的,也该表示表示。”
蒲苇瞬间犹如炸毛的猫,下意识盖住了糖包,瞪大眼看向了陈妈妈,“表示什么?”
啧,这贪吃鬼!
陈妈妈心里暗骂,嘴上跟着教训:“你这刚进门,不得给孩子们分点东西?孩子们一口一个小婶婶地叫你,你不得表示?”
蒲苇的眉头立刻皱得都可以夹死蚊子。
“所以这是规矩?”她纠结又心疼地问。
陈妈妈微微一愣,顺着应了是。
“那有规定该怎么分吗?”
“那倒没有。分多分少,总是心意。不过——”陈妈妈刻意咬重了接下来的话,“你要是分得多了,孩子们肯定就特喜欢你。”
进门的媳妇,哪有不努力讨婆家欢心的。所以怎么分,她该懂得吧。
可陈妈妈还真就错了。
蒲苇心想,我要孩子们的喜欢干嘛?喜欢又不能当饭吃?而且,喜欢得多了,就缠得紧了,以后她哪里还能好好地吃独食啊!
行了,她知道怎么分了!
“过来!”她冲着一溜六个孩子招了招手。
孩子们特高兴地立刻冲了过来,不客气地齐齐伸出了有点脏的小巴掌。
蒲苇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使劲地把那六只小巴掌都给按下去了,才点了点两个最大的男孩,递出去了一颗糖果。
“哝,这颗糖,你俩分!”
“啊?”两个男孩错愕地看向她。
蒲苇立刻虎起小脸,“啊什么啊?要不要?不要我就收起来了。”
“要要要!”最大的陈大江赶紧将那颗糖果抢了过来。可抢来之后,他就哭丧起了一张脸,然后不得不用牙齿将糖果给咬断,分了一半给自己弟弟。
“这也太小气了吧。”道东家的替自家两个儿子委屈,在一边刺了一句。
蒲苇立刻在内心咆哮:小气个屁!姑奶奶的破身体就等着这些吃的来修复呢。分出去这些,已经不亚于在她心头割肉了好吗?
她不搭理,面无表情地继续分糖。
等轮到道西家的分别是4岁的陈大湖和2岁的陈小杏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陈大湖竟然自个儿把一颗糖都给吞了!
蒲苇立刻眼冒凶光,想也不想地直接冲着眼眶一下就红了的陈小杏喝令:“揍他!”
末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抢别人吃的!
这小不点必须得教训!
话落,才2岁的陈小杏还真就扬起小巴掌,一下就将脏兮兮的小手,给糊在了自家哥哥的脸上。
力气还不小!
陈大湖有点懵,懵了之后,就开始哇哇大哭。
道西家的可就这么一个男孩,宝贝疙瘩,见此,捧着大肚子,赶紧跑过来,然后,一巴掌就甩在了陈小杏的头上。
“你疯了,连哥哥都打?”
陈小杏立刻“呜呜”地哭。
那头道西家的抱着自家儿子,开始轻声细语地哄,看得蒲苇是一个劲地皱眉头。
“他抢妹妹的吃的!”她沉声提醒这个事实。
没想到道西家的反而喷她,“她当妹妹的,让让哥哥怎么了?就半块糖,至于打哥哥吗?女娃子家家,吃那么多干什么!贪吃鬼,烂嘴窝!”
“你没病吧?”蒲苇有点生气,“从来只有哥哥让妹妹的,哪有妹妹让哥哥的?”
道西家的一愣,顶嘴道:“你才有病!她一个女娃,跟男娃争什么!”
蒲苇火了,“都是人,凭什么不能争?”
道西家的立刻一脸讽刺,“说的好像你妈把你卖给了咱们家,不是图把那彩礼钱留给你弟弟用似的!”
“桂花!”陈妈妈不得不冷厉出声,觉得二儿媳说这话有些重了。即便这是个事实,也不能当着人面这样说出来。
亲妯娌,以后还想不想好好处了?
道西家的就撇撇嘴,搂着小儿继续哄,末了道:“行了,别哭了,妈给你打回来!”
说完,就像是故意气蒲苇似的,她特意看着怔怔发愣的蒲苇,挪了两步,才扬手去打陈小杏。
但那手眼看就要打上人了,却是生生被人给阻了下来。
是蒲苇!
“放开!”道西家的一下涨红了脸。胳膊被掐的地方,感觉就像是杠上了大铁块,竟然难以前进半分!
怪人!
蒲苇却是皱着眉头,运了运力气,忍着身体瞬间传来的不适,略微使劲,反方向推开了道西家的,推得她踉跄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好不容易站稳的道西家的,一下面色涨红,觉得自己像是受到了奇耻大辱。
蒲苇只是凉凉地看向了她,“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你说话做事前,先想想你自己是不是个女人!”
道西家的那张脸,瞬间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可她从来就不是那服输的,下意识回击,“你跟我扯什么之乎者也,现在不兴这一套。这些知识分子的玩意儿,是落后的,是要被改造的,是……”
“闭嘴!”陈道西猛地扬声怒喝,“杨桂花,你要是嫌这日子过得太A安稳,就滚回你自个儿家中去!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我看你才是该被改造的!”
道西家的这才生生住了嘴,也垂下了脑袋瓜。
一边的小破孩陈大湖大概也知道大人间的气氛不对,也不敢哭了。
整个院子,一下就有些安静了。
蒲苇想了想,打破了这种安静,冲小女娃陈小杏招了招手,“你来。”
陈小杏就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然后,小手被拉起,手心里被塞进来两颗糖。
“呐,你刚才表现得很勇敢,绝不向恶势力低头,这是小婶婶奖励给你的。”
该大方的时候,她从不含糊!
陈小杏立刻咯咯笑了出来。
孩子就是孩子,那脸像三月的天,说变就变。
这脆笑声一扬开,院子里的氛围也跟着变了,又重新轻松了起来。
这人倒是怪有意思的。
陈妈妈的小女儿,蒲苇的小姑子——陈红竹看着蒲苇,如此想着。
不想,人家也冲她招起了手。
“你来。”
陈红竹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心里突然就蹿起了点隐秘的欢喜。
“我?”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啊,你来。”
她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这是不再抠门,要大方分糖的节奏吗?
果然,蒲苇伸手去抓糖。
可就只抓起了一颗。
一颗就一颗吧。陈红竹想着,到底比半颗强。
只是哪成想,蒲苇把糖凑到自己嘴边,就“嘎嘣”咬了一下,然后剥开糖纸,递到了她面前。
“哝,知道你也是孩子,不用一直瞅我,我肯定会分你的。来,这两瓣,你挑大的来。”
还一副特大方、特舍得的样子!
陈红竹那个羞的呀、恼的呀,当下就跺了脚。
“傻子!谁稀罕你这半块破糖啊!”然后红着脸,一溜烟地跑进了屋。
“哈哈哈哈……”
轰得一下,院子里齐齐响起了爆笑声。适才的那点不愉快,才真的是烟消云散了。就连道西家的和她的宝贝小儿,都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等进了屋的陈红竹推开窗户,又冲大家吼了一句——“我才不是孩子”后,众人就笑得更欢了。
蒲苇将两瓣糖齐齐塞到嘴里,嚼了嚼。那滋味甜得呀,让她一下笑眯了眼。
她在心里偷偷反驳:傻瓜,当孩子有什么不好?当孩子,才好蹭吃蹭喝啊!这世道,谁会和吃喝过不去呢?
正文 疼爱
南方的冬天, 天黑得快。过了五点, 天就擦黑, 然后感觉似乎没多久, 就一下全黑了。
天一黑, 基本的农事活动, 就跟着终止了。这时节物资匮乏、大家都穷, 柴油、煤油什么的,村里人基本都舍不得用。所以没什么事,基本就早早睡去了。
陈铁牛一家, 也是如此。
可蒲苇睡不着啊。
她饿啊!
她才反应过来,农闲的时候,家家户户基本一天就两顿饭, 晚上是没有的。
所以肚子里没有半点存货的她, 简直是饿得抓心挠肝。终于盼来了回家的陈道南,就像是盼来了血亲, 急急忙忙下床迎去。一等他推开自个儿房门, 就直接往他怀里扑, 发了狠劲地去抱他, 把陈道南给抱得, 硬是血气上涌, 差点又要流鼻血。
怀里的小女人还娇娇地抱怨:“你怎么才回来,我可想死你了。”
这股热情劲,烧得陈道南心头鼓胀, 感觉快要爆了。
他抖了抖手, 不习惯,也是颤抖着,悄悄地往她的腰部摸去,想回抱她。同时嘴里沙哑地回她,“我……我……我……”
却我了个半天,说不出“也想你”这三个字。
这个内敛的汉子哦!
好不容易大掌终于搭上那细瘦的腰了,却被她给猛地推开了。他心弦一颤,惊得赶忙收回了手,怕是自己唐突了她。
她却说:“我快饿死了,你快给我弄吃的吧。”
一听,就知道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所以说想他,估摸是想着他给弄吃的吧。
黑暗中,他摇头失笑,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可还是马上冲她应了好。
然后,又得去管老娘要钥匙,又得生火做饭,抽空还得打理自己。全部折腾完,已是月上中天。
躺在床上的蒲苇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忍不住快慰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有点饱的感觉了。
她好奇,“今天怎么舍得让我吃那么多啊?”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吃了多少锅。反正她表示还想要,男人就去煮了。
男人顿时脸红,“杨老说的,吃得多,好得快。”
所以,必须得趁着他还在的时候,让她多吃、吃饱,争取尽快康复。
蒲苇就嘿嘿笑,心里一时甜得就像是昨儿个晚上吃的红薯一般。
她突然想起一个事。
“你来。”她冲他招手。
眉眼弯弯的样子,在跳跃的灯豆下,显出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怪勾人的。尤其那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像是滚着两颗黑宝石,亮得厉害,也更勾人。
陈道南觉得身体似乎又开始发热了,不敢和那双勾人的眼一直对视,微微垂着眼,坐在了床沿。
“闭上眼!”她又说。
“怎么了?”
“没怎么,你闭上眼就是了。”她笑嘻嘻的。
他拧眉。
她就拽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哎呀,让你闭眼,你就闭眼嘛。快,快闭眼!”
只是到最后,口吻又变得凶巴巴了。大有他再不如她的意,她就来强的架势。
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配合着把眼睛给闭上了。然后,淅淅索索的动静,响了起来。
“张开嘴!”
他没动。
“哎呀,张嘴嘛~”
她一撒娇,他这身子就软了半边,下意识地张嘴了。
然后,温热的手指,一下就搭在了他的下巴上,又很快就贴在了他的唇边。
虽然,那手指有些粗粝,明显诉说着干活的痕迹。可到底,女子的手,和男子的是不同的,天性就带着柔软,也天然得让他被摸得全身僵硬,心尖都开始发颤,脸庞也是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热。
她要干嘛?
这么问着,某些遐想,却已是不受控制地飞入他的脑中,在他的脑海里掀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浪潮。
他的肌肉,绷得更紧了,更快要忍不下去了,想睁开眼了。
就在这时,几颗硬硬的东西,突然被塞入了他的嘴里。他懵住的时候,又被塞了几颗。
他条件反射地合上嘴的时候,淡淡的甜味,一下在他嘴里溢开,再然后,甜味转浓,那股浓甜,分作两股,一股往他的脑海里钻,一股往他的心窝口去。
他猛地睁开了眼。
咫尺之外,是她带笑的脸,甜得就跟他此刻吃进嘴里的糖似的。
“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给你省下来的,足足八颗呢。”
她扬起手,比出一个八字。
然后又皱了一下眉,“其实,我有给你留下十颗的,凑个十全十美。可是,我好饿啊~”
她一下把脸给皱得跟个包子似的,黑亮的眼也一下黯淡,感觉都快要哭了,“太饿了,就没忍住,就吃了两颗。”
她好像对这个结果很是不满意,顿了顿之后,才又扬起了笑脸,笑嘻嘻的,也不知道是在鼓舞她自己,还是在鼓舞他。
“八颗也不错,八八八、发发发,是个超级受人喜爱的吉利数呢。你吃了,保你事业一帆风顺、鹏程万里!”
他猛地站了起来,转过了身。
“你怎么了?”她担心地问。
他却是不想让她看见他一下红了的眼眶,以及那一下的软弱。
她不会知道,他在部队里受到的阻挠,但她却愿意给他最真的祝福,祝他鹏程万里。
用老娘的话说,她其实是个贪吃鬼,是个死抠门,是个连给孩子们分糖,都仅仅只用半颗糖打发的小气鬼。可这样的小气鬼,却硬是扛着饥饿,给他省出八颗糖来。
哦,不对,其实是十颗。那两颗,是怪他回来得太晚,把她给饿坏了,才忍不住给吃了。
为此,她都自责了。
这是头一次,除了他的老娘,一个女人向他展示对他的疼爱,那种伟大到硬是和自己的生理本能做斗争的疼爱。毕竟,她的能吃,他亲眼目睹。她的饿坏了,他更是感受深刻。
这一刻,他的心里涨涨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又酸酸的,是满心满眼的心疼;和着从嘴里不停往心里钻的甜,一时酸酸甜甜的,感动莫名。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这份起伏得太过厉害的心绪,转了回去,含糊地哑声道:“下次别给我留了。你要是饿了,干脆就吃了吧。”
“不行!”她很认真地绷紧了小脸,“你是我老公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愣了下,没绷住,呵呵笑开,然后越是笑,那脸就越是红。
一双灼灼有神的眼,却是第一次,直接而放肆地盯着她,捕捉着她的眼。
正文 按摩
蒲苇被传染地也跟着嘿嘿笑,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的, 就觉得脸上有点烧。
该不是生病了吧?
她暗暗猜测, 又觉得不应该。体能变异者, 杀伤力远远比不上那些风火雷电土的自然系异能者, 但有一点好, 基本不怎么会生病。
估计还是这具身体残留的某种后遗症, 不用管它!
她大大咧咧地想着,又招呼起陈道南。
“你把衣服脱了!”
唰——,相信此刻若是真的脱了衣服, 陈道南觉得自己肯定是从上到下,都红透了。
这……这进展得也太快了些吧?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粗大的喉结跟着滚了滚。
“我……想着这次回去, 赶紧向上面打结婚报告, 等上面批准了,再……”
含糊着, 他又不敢看她的眼了。
蒲苇莫名, 完全不在状况, 她只是“噢”了一声, 表示了解, 然后掀开破棉被, 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快脱了衣服上来,我给你按摩按摩。你干了一天,肯定是累坏了。”
她的体能没恢复, 大事上出不了手, 这点小事还是能干的。
唰——,陈道南整体肤色又爆红了一次,又羞了,可这次羞的原因和上次完全不同。
根本就是太自作多情了啊!
陈道南都在心里啐自己了,连带鄙视!
那头蒲苇着急,连连催促,又开始虎起小脸,训他,“还不快上来!”
这小媳妇,大概性子还有点急。
温婉的解语花才没当几秒,就又成火爆小辣椒了。
他心里觉得玩味,就不再矜持,把上衣给脱了。
那裤子呢?
裤子肯定是不能脱的啊。那就是战时的最后一道防线,是绝对要严防死守的。否则,自己先给撤了,可不就容易擦枪走火、功亏一篑?
陈道南背对着躺了上去,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尤其小媳妇的小手一摸,他就更紧张了,全身都绷紧了。
“放轻松,你太僵硬啦!”
她还跟没事人一样,用巴掌“啪啪啪”地在他后背连拍了好几下,感觉就像是在训斥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窘迫得他越是勒令自己放松,反而越是不能。
没过多久,愣是全身都激出一层薄汗。
她还跟没事人一样地嘲笑他,“你这样是不行的啊,至于这么紧张吗?”
话落,竟然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身上。
吓得他差点惊跳起来!
生生用意志力克制主后,他扭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干嘛?”
“按摩啊!”
“要……要这样吗?”
“哪样?”
纯洁的口吻,无辜的面庞,实在是让他无力!
而她抿紧唇瓣,认真地开始给他揉捏的样子,也很轻易地将他脑子里的不合时宜给一脚踹飞。
他转回了头,一下将脸给埋在了枕头里。
有些许懊恼,却已然被失序的心跳给掩埋。
他突然发现,油灯下,小媳妇那张黄瘦黄瘦的小脸,就跟抹了一层蜡似的,像是会发光,又勾人得紧。
那双乌黑的眼,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后背的时候,后背恍若在燃烧。
然后可耻的是,他竟然有了反应。
感谢最后那道防线!否则,真要丢脸丢大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晚上,肯定又得睡不着觉了。因为,某些事,你越是不想去想,它就越是爱往你的脑子里钻。但奇迹的是,他睡着了!差点睁眼就是天亮!
他觉得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昨天一日的劳作,按照惯性,应该是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可没有。没有僵硬、没有酸涩、更没有疼痛。甚至,他现在的感觉,比他刚下火车的时候还要好。
部队里,士兵之间,也不是没有互相给按按的,可是,要达到这种成效的,他还真没体验过。
按摩?
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再看看在幽暗中睡得香甜的小媳妇,无声地笑了。
*
蒲苇醒来的要比昨日早一些,更加的松快的身子在告诉她,若是能再吃饱几次,谈不上可以达到她末世时的状态,但至少,恢复到原主肩挑200斤的水准,是肯定没问题的。
现在嘛,她觉得自己走上一阵是没问题的,小跑一段也是可以的。
她挺高兴,觉得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显然,周围的人看上去有些不高兴,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
莫非是“偷吃”被发现了?
她有点心虚,可他们不说,她自然不会主动去问。
等自家男人一回来,她才明白,好家伙,原来他们不高兴的对象是冲着自家男人啊,她则是连带的。
“你这一上午都不见人影,干嘛去了?”作为长嫂,道东家的率先表达出她的不满。
陈道南一愣,答:“割草去了。”
“草呢?”她不信。因为说是去割草的那位,连带昨天,却是连一根草都没带回家来。
她怀疑,小弟根本就是找借口出去耍了,就跟爱偷懒的二弟似的。
陈道南又是一愣,赶紧解释,“卖了。你知道的,冬天这草晒不干,放久了还容易烂,所以也不想费那个事,直接卖给收购的了。”
只是那么卖,价格就贱。稍后,收购的会统一送到牛场。
道东家的这才稍微缓了点脸色,然后目光一偏,冲二弟妹挤了挤眼。
道西家的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出来。
“小弟啊,有件事,二嫂憋了好久,觉得不应该说,可是,又不得不说。”
陈道南一笑,神态和煦,“说吧。”
道西家的就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可一张嘴,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小弟啊,二嫂知道你一向饭量大、能吃。可是,你再能吃,也不能敞开了肚皮吃啊,总得要考虑考虑这一大家子的啊。你回来这两天,就已经吃下去这个家半个月的分量了。家里粮食本来就不够吃,每天也是定量的。这个你是知道的。你说说,你这样吃下去,等到来年四五月份,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还能吃什么?”
“吃什么?吃你自己呗!”
回话的不是陈道南,而是气呼呼的陈妈妈。
正文 换粮
陈妈妈一把放下已经倒空了的装猪食的大桶, 指着二儿媳, 破口大骂。
“我就去喂猪这一会儿的功夫, 你就给我生事。道南再能吃, 也就在家只呆四天。就四天功夫, 他能把这家给吃没了?你至于说话这么诛心?还有, 粮食没了就再去买呗, 难道道南就没给家里寄过钱?”
道西家的立刻面红耳赤,暗怪婆婆这又是偏心了,也埋怨她这回来的也太不是时候。她怎么就不在猪圈多呆一会儿呢?寻常也不该这么快就回来啊。
陈妈妈却像是知道她的心思, 歇口气,又骂:“这一上午,就看你和你大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我就知道你俩要搞怪!黑了心肝的玩意儿, 道南两年才回来一趟,就被你俩这当人嫂子的, 给堵着教训, 简直是不要脸。”
道西家的越发说不出话来。
道东家是个愣的, 脖子一梗, 有些不服气, “妈, 你说的对,可也不对。我和桂花这么做,为的是自己吗?还不是为的这个家?小弟给家里挣钱, 难道我们就不是?
而且, 粮食的确没了可以再买。但买的话,就贵了啊,还限量,每次几十斤,还得说是买给猪吃的。赶上不好的时候,就只能买那些别人拿碰坏、烂掉的红薯做的红薯干——又湿又臭,闻着就让人恶心,给猪吃,猪都得憋着。
那样的,家里的娃娃吃着太遭罪,我心疼!
我知道小弟难得回来一趟,是该好好招待。可咱家就是这么个情况,经不起那样的消耗,所以,我和二弟妹只能扮这个黑脸的,想提醒一下小弟,是不是可以少吃点,等他回了部队,再敞开了吃?”
说罢,她看向了陈道南。
陈道南要开口,但陈妈妈又抢先了一步。
“别说了!你说的这些,都是歪理,我也不想和你吵。臭红薯干,咱家也不是没吃过。以前能,现在更能!我只说一点,道南还有两天就要离开这个家了,这一去,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回来,所以,在此期间,我不许任何人说他的不是!”
她狠狠地用眼睛刮了下两位儿媳,直把两位给刮得蔫了,她才挺起了胸膛,哼了一声,像只战胜的公鸡似的,迈步往里走。
陈道南可算有开口的机会,把她给叫住了。
“妈,正好,我想和你们说件事,关于换粮食的。”
他提到,他们连队今年新进了一个小兵,家是附近南山乡下坳村的。他们那基本无田,全是山,山上种的全是红薯,一家人一年基本能打几千斤。如此,肚子是能管饱,可红薯吃到快要吐,特馋大米。
这正符合他们的需求。
他们这人多地少山少,水田都被用来种水稻。虽然可以一年种两季,但地里缺肥力,加上虫子肆虐,收成极差,一亩地若能亩产200斤,就已经是极好的了。
最坑爹的是,他们村靠江。年年刮台风的时候,海水会漫过江堤倒灌,涌入水田,把好好的稻谷愣是给吹倒或者直接连根拔起。一年两次台风,五六月份的那次最坑人,眼瞅水稻快要长成,马上要进入收割季了。洪水一来,完了,长得挺直的水稻大多都给弄趴了,就别想有什么好收成了。
最后,扣掉上交给国家的那一部分,他们兴许还得倒欠,还得搭上第二季的部分收成。
这种情况下,收回来的水稻,根本就不够吃。于是,只能去换价格便宜些的,更能填饱肚子的红薯干,或者干脆拿钱买。
只是如道东家的说的,晒好的红薯干也是有好有坏的,好的不容易买到或者换到。
于是,那些在山区比如南山乡这种地方,有认识的朋友的,就好了,可以自己挑着大米去换、去买。可你要是没有认识的,就换不到了。
往常陈家的诸位就很羡慕那些能换的人,不想,他们家今日也能有幸搭上这车。
陈道南最后不好意思地解释:“这事本来是要这次给家里寄钱的时候,顺带写信告诉你们的,但我人回来了,就没弄。这两天事情忙,差点忘了这茬。”
“哎呀,没事,没事!”陈妈妈欢喜都来不及,哪会多想。
其它两位儿媳也是跟着高兴坏了,对陈道南的态度,又一下和煦得不行。
“那小弟,我们什么时候去换啊?”
这种事,肯定宜早不宜晚的。而且,人家认的是小弟这个人,趁着小弟还在,能亲自去一趟,是再好不过的。
正好,陈爸爸带着两个儿子,从自家自留地干完活回来了,一听这事,也很兴奋。
可要去南山乡,走路去肯定是不行的,路太远不说,粮食太重,也累人。只能租船,走水路。这样快的话,一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不过要是租船的话,一来一回要一块多,想想有些心疼。
陈道南就又给出了一个主意,“找三大爷吧,三大爷家里有船。他们家也人多,急需换红薯干,我们给帮着介绍介绍,这船就能免费蹭了。兴许,还能一直蹭下去。”
对啊!
陈爸爸一拍大腿,觉得小儿这主意出得好,就赶紧去找人了。
三大爷家和陈爸爸家,祖上是一家,加上两家人都挺对胃口,关系素来亲厚。陈爸爸一说,那边感谢都来不及,哪有不答应的?
很快,两家吃饭的吃饭,备粮的备粮,最终一起在村口码头汇合了。
三大爷家派出的是同属于“道”字辈的两位青壮年,分别是陈道岩、陈道石。按理说,陈道南这边也该派出两位,但最后,却是来了三个人,除了陈道西,还有一个蒲苇。
“这是……”陈道岩疑惑了。
陈道南猛地面庞涨红,闷声解释,“苇苇基本就没出过村,我想着趁机带她去外面看看。”
陈道岩两兄弟想到这位弟妹之前是个傻子,可不就出不了远门,怪可怜的,就没多想,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一边陈道西听到自家小弟这解释,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还“我想”呢,这么会粉饰太平,你这个夫纲不振的“老婆奴”!
他一想起他们临出门的时候,蒲苇表现的那一出,到现在还忍不住身上起鸡皮疙瘩呢。
正文 吓死了
他们担着准备好的大米往外走, 那头蒲苇溜溜达达地竟然直接跟了上来。问她干什么呢, 她理所当然地表示, 她也要去。
男人出门办事, 有女人什么事?
而且, 那只是条小船, 放了粮食后, 哪容得下那么多人?
“我轻呐,一百斤都不到,都不如一袋米重, 怎么放不下我?”
她还挺有理的样子,然后一下抓住了自家小弟的大掌,开始来回晃。
“我也要去, 我都没出过门呢, 我也要去。好嘛,求你了~南哥, 求你了, 求你了~南哥, 我的好南哥, 你就答应我嘛~求你了, 求求你了~”
我的妈呀, 估计院子里除了她,就没有人不听了这话觉得臊得慌的。
她怎么能用那样的口气,说那样的话。
那种甜丝丝的、黏糊糊的, 就像他曾经吃过的蜂蜜一样的口吻, 简直让人恍惚地觉得是在往蜜罐里掉,感觉全身都要被黏住了,不自在极了。
还有,当着大家伙的面,她说那样的话,合适吗?那不应该是关起门来偷偷说的吗?
呸,不对!
就算是关起门来,也不会那样说啊。
羞不羞?!
陈道西只要一想到自家媳妇儿如果用那样的口吻对他说那样的话,他就……他就……该死的,还有点向往,身体还控制不住有些发热,然后,他就……他就……和这个家所有人一样,目光躲闪着,齐齐闭嘴,由着她跟上来了。
至于那位路上时不时就脸红一下的小弟,他已不忍直视了。
啧!
指不定心里偷乐了好多回了。
没想到,小弟竟然娶的是这样的媳妇儿!
可是,莫非所有的傻子好了之后,都会是像弟妹那样的?
若要真是那样,那这附近一带的傻子,估计以后要行情看涨啊!
*
南山乡这个地方,陈道岩听过,也来过,但是基本就是在小河附近地带徘徊,那下坳村却是一次都没去过。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打听,等最后终于来到了之前那位指路的老汉所说的山脚,他们不由地振奋。因为没错的话,翻过这座山,他们就该到地了。
但山路一开始很明显,可走着走着,竟然就淡了、没了,到最后,一行人在林子里钻着,都有点晕,也有些发憷。
他们这地方,从不缺各种鬼怪传说。而人死之后,土葬的形式,更是为这些鬼怪传说增添不少谈资。这年月,死了人,不讲究的,随便找个地儿,就把人给埋了,或者就近给起个坟包;讲究点的,就在山上盖座正正经经的坟墓。
他们这一路走来,坟墓、坟包见了不少,有些因为年久失修,墓穴都败落了。黑幽幽的洞口里露出黑漆漆的棺材板子,哪怕他们是阳气十足的男人,也不由地心里有些打突。
陈道西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里有些焦躁,“该不是那位老汉指错路了吧?”
“不应该,那老汉能图什么呢?”陈道岩回道。
“我不是指那老头坏,而是有可能老爷子年纪大了,脑子不清楚,所以一时——”
“嘘!”
蒲苇猛地厉声打断了陈道西。
陈道西吓了一大跳。他之前还担心这位弟妹那病弱的身子骨扛不住,会拖他们后腿,可后来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这一路走来,她一直沉默寡言,就连小弟示意要拽着她走,她都没让。连经过那些会让女人害怕、尖叫的坟墓,都没见她变了脸色。
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现在,她突然这个样子,难道是……
都说女人对那种东西敏感,莫非……
她眼睛转了一圈之后,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竟然扭头冲他们一笑,说:“你们听!”
那笑容,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邪性,看着怪瘆人的!那眼睛更是突然之间亮得过分,黑乎乎的,恍若抹了一层油,越发邪气四溢!
陈道西腿一软,挂在肩头扁担上的那担米跟着晃了晃,差点让他跪倒在地。
“听……听什么?”他咽了咽口水,吓得眼睛都有些直了,根本就不敢往不该看的地方看,而是只盯着蒲苇。
蒲苇却是没答应,只是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唇边,示意众人噤声,然后凝神的样子,好像又在听什么。
她这样神神叨叨的样子,就连陈道岩两兄弟都要怕啊!
也就只有当兵的陈道南,咬紧牙关,轻轻放下挑着的大米,然后犹如猎豹似地扑向了蒲苇,将她紧紧抱住。
“苇苇。”
他凑到她耳朵边,小声地喊,用男性的阳刚,尽他所能地去护着她。
然而,她嫌弃了。
“别吵!嘘!”
他慌,将她给抱得更紧。
如此,过了足足一分多钟,她才兴奋地一拍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那里,那里有东西!”
妈啊,求你别说了!
陈道南还没表示,陈道西吓得想哭了。他后悔了,就说女人最容易招来那些东西,早知道,当时就不该带她出门。
然而她下一句,差点没噎死他。
“肉!我们有肉吃啦!快,南哥,快打死它们,是鸡!肯定是鸡!快快快!肉肉肉!鸡鸡鸡!”
见陈道南还抱着她,蒲苇就着急,使劲扭扭身子,推了他。
“快啊!”
陈道南这心情,也跟过山车似的,起伏得厉害,忍不住问:“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没听到吗,鸡叫声,就在那里!”说完,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大家下意识地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盯了一会儿,才看到远处的丛林间,似乎有彩色的东西在时隐时现。等听到一声微弱却明确的“咕~”声后,这些人的眼睛,唰地一下,全部锃亮了!
肉啊,这可是肉啊!
谁不稀罕呢?
可是怎么抓?他们根本就没有趁手的工具!
“用石子啊!”蒲苇觉得这些人是不是傻了,“用石子打,打死了就成了!”
对啊!
他们怎么没想到!
山里面,缺什么,就是不缺石头!
哪怕这年月,饿疯了的人早就将周围大山给扫荡了一遍又一遍,搞得幸存的野鸡肯定非常难抓,而且,用石头砸也存在一定的失败率,可是活肉当前,不试着打一打,就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