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高高的大荡山壁立万仞, 苍松翠竹风姿挺拔, 一泓飞瀑自白云间喷薄而出, 似一条飞舞的白练落入半山腰的明潭中, 沿着山腰蜿蜒的走势形成了一个半月形的湖泊。
  
  清澈的碧水绕过灰瓦白墙的村庄, 在丘陵郁郁葱葱的梯田上分成数支细流, 淌进山脚的汉王河之中。
  
  村东距飞瀑只有几里远的地方, 有一座新建的房子,同样是灰瓦白墙的样式,却比其他房子要高大气派的多。一圈青青的竹篱笆围拢了宽敞的庭院, 刚好把一棵百年银杏树和一片野生竹林圈进了自家院子。
  
  树下的躺椅上躺着一个身材壮硕的猎户,他眼帘轻垂,神情舒缓, 令刚毅的五官柔和了不少, 脸上青黑的胡茬却给这一张年轻的面容平添几分沧桑的味道。
  
  木门吱呀一响,轻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隐约闻到淡淡的香气, 他缓缓睁开眼, 看向站在面前的姑娘。
  
  她的一张小脸儿极为精致, 明眸水润, 红唇娇艳, 肌肤莹白如玉、吹弹可破,身上穿着他的衣服太大了,袖口和裤腿都挽起了不少, 露出纤细的皓腕和优美的脚踝。
  
  这么美的姑娘, 哪个男人不喜欢?尤其是看到自己穿过的衣裳,包裹住她玲珑的娇躯……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热血沸腾的情绪。
  
  林婉音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一笑,刚刚在屋里沐浴时已经想过了,既然这男人没有趁机强上,证明是个憨厚老实的,那就要哄住了他,尽量拖延时间,等大哥找到自己,或是熟悉了周边环境之后再逃跑。
  
  “大叔,谢谢你救我。”姑娘笑起来特别好看,看的他口干舌燥,便伸手从旁边的矮几上拿起紫砂壶,对着壶嘴喝了一口凉茶,可是这一声大叔,却让他把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毫无保留的喷了出来。
  
  “噗!”猎户喷了茶,体温没能降下去,双眸中便有了几簇跳跃的小火苗,毫不客气的说道:“奶奶个熊滴,早晨老子答应救你的时候,咱们就说好了,你说乐意给俺当娘子的,现在叫大叔是什么意思?”
  
  猎户放下茶壶,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就算是几天没刮胡子吧,就能成大叔了?
  
  林婉音轻巧地退后两步,低头瞧瞧身上有没有被他的茶水喷到,还下意识地用白嫩小手拂过长衫,似乎忘记了这不是自己的衣裳,没必要如此爱惜。
  
  “我是答应你了呀,可是……可是我年纪还小,才十三岁,不能现在就给你当娘子,你能不能先把我当童养媳养两年啊?”林婉音说起话来轻轻柔柔的,声音特别好听,面对这样一个姑娘,让人有火都发不出来。
  
  猎户星眸微眯,又把她上下打量了两遍,说道:“十三?十三能长这么高吗?而且这身段儿……怎么瞧也是个能生孩子的女人了,别以为老子傻。”
  
  林婉音低头瞧瞧,有点小郁闷,以前觉得自己身段好,还偷着乐呢。现在倒霉了,穿着这么宽大的衣服都遮不住前凸后翘的模样。唉!好身段儿害死人呀!
  
  默默地在心底哀嚎了两句,林婉音轻声道:“我爹娘总喜欢给我算实岁,要是按照虚岁算的话,就是十四了。而且呀,我是正月的生辰,只要再过半年我就及笄了,你就让我当半年童养媳成不?”
  
  猎户冷眼瞧着她,见她轻灵的眸光中闪动着几分狡黠,莹白的贝齿咬着红唇,透出几分忐忑,几分哀求。
  
  “奶奶个熊滴,老子当时就说过了,家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娘子,你现在要当什么童养媳,不就是不想跟老子圆房吗?还糊弄人,惹急了老子,现在就把你办了。”
  
  林婉音心尖有点抖,这大猎户太壮实了,高大魁梧、体格健壮,如果他要玩儿硬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既然不能硬碰,那就只能示弱了,示弱也是一种本领。
  
  “我娘说了,女人太早成亲不好,伤了身子就生不出孩子了。你人这么好,我想给你生儿育女呀,就半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却误会我,我觉得很委屈。”娇俏的姑娘垂下头去,委屈哒哒的撅着小嘴,我见犹怜。
  
  猎户幽幽的眸光紧紧锁在她身上,半晌之后,默默叹了口气:“罢了,老子男子汉大丈夫,不稀罕欺负你。就按你说的办吧,过了年再圆房。”
  
  垂头扮委屈的姑娘欢喜地抬起头来,水润的秋波里恢复了光彩,脸上也满是春风绻倦的笑意:“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猎户轻哂:“老子懒得跟你计较。”
  
  得了承诺的林婉音一下子轻松了,她转过身去看向高高的大荡山,青山绿水,悬泉飞瀑:“哎呀!你家原来这么美啊,简直是世外桃源,这山间美景,比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好看多了。”
  
  猎户重新躺回躺椅上,悠哉地摇晃着,凝视她纤细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刚才带你回来的时候不就见过了?刚才眼瞎?”
  
  林婉音心情好,就不跟他计较话里的揶揄了,美滋滋地说道:“刚才心情不一样,没注意。咱们好像还路过了一大片梯田吧,也很美的。真没想到你家会是这样的,你们村叫什么村啊?”
  
  “还说你家,这是咱们家,咱家住明水湾。”
  
  “哦,对,咱们家。咱们家的风景真好,我喜欢。明水湾,很好很贴切啊。”林婉音脚步轻快地走到翠竹边,想伸手折下一根竹枝,扯了好几下都没能扯下来。她放弃了跟竹枝较劲,转身去篱笆边上看风景,手边却忽然出现了刚才的竹枝。
  
  回眸一瞧,竟是躺椅上的大猎户不知何时起身过来了,手里轻松地摇晃着刚才她折不断的那根竹枝。
  
  林婉音也没客气,接过来轻拍着竹篱笆玩耍,耳边传来他低沉好听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那些被响马带走的是你什么人?”
  
  这个问题,刚才沐浴的时候她也想过了,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也不能说的太假。毕竟青州太守林彦被劫不是个小事,可能很快就会传开。
  
  “我叫素琴,是个小丫鬟,我家老爷原是青州太守,最近被罢了官,本是要回老家去的。谁知半路碰到响马,就被抓走了。”林婉音说的十分顺溜,并没有临时说谎的样子。
  
  猎户挑挑眉:“素琴……小丫鬟,你是负责做哪样活儿的丫鬟?”
  
  “我是伺候小姐的丫鬟呀,我家大小姐待我可好了,嗯,大小姐是世上最好的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林婉音毫不吝啬对大小姐的夸奖。
  
  “噗!”这次嘴里没有茶,猎户只是笑喷了。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林婉音回过头来,瞪着水灵灵的杏眼。
  
  猎户毫不客气地抓起她莹白细嫩的小手:“太守府里的丫鬟都是当小姐养的?手这么嫩,一看就没干过活儿,你当老子傻?”
  
  第一次被男人温热的大手握住手腕,林婉音有点失神,心里不由自主地跳快了几下,脸上也浮起两朵红云。她赶忙挣脱开,慌乱地说道:“你不懂,大户人家的丫鬟分很多种,陪着小姐的丫鬟就是半个主子,只是陪着小姐赏花读书,不用做什么活的。”
  
  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在她娇俏的小脸上流连,心中不禁暗叹:真好看呀,是不是不应该答应她明年圆房,这么久,能坚持住么。
  
  林婉音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不信,就补充道:“真的,我什么都不会干,连做饭都不会。”
  
  “那老子养你干嘛,当花看呀?”猎户抬手揉了一把她的头顶。湿漉漉的长发柔顺地垂着,给她清丽的脸庞平添几分妩媚,惹的他想跟她亲昵一点。
  
  林婉音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飞快地跑开几步,撅着小嘴把他揉乱的头发捋顺,娇声埋怨:“干嘛摸我头,你洗手了吗,人家刚洗干净的头发。哼!大老粗。”
  
  又被人嫌弃了,猎户气的呼呼出粗气:“大老粗怎么了,要不是老子又大又粗,能把你救回来?老子看的上你,是你的福气,要不是俺用虎皮换了你,你早就被带到响马窝里当压寨夫人了。”
  
  “我是很感激你呀,也答应给你做娘子了,可是你能不能讲究点啊,别这么脏兮兮地。”
  
  “奶奶个熊滴,真娇气!现在嫌弃老子脏了,刚才骑马带你回来的时候,你窝在老子怀里蹭来蹭去的,蹭了一身臭汗,那会儿你怎么不跳下马去。”猎户满脸不悦。
  
  这次,林婉音真的有点委屈,抿着唇,黯然地垂下眼帘:“我不是嫌弃你脏,就是让你吃穿上干净一点,这是好习惯。刚才出了一身汗,你也去沐浴更衣吧,不然身上多难受。”
  
  猎户默默瞧着她,心中一窒,有点受不了她这般模样,就转身进门,拿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出来。脸上一本正经地说道:“老子想怎样就怎样,才不听你的呢。现在老子想去明潭凫水了,你在家做晚饭吧。”
  
   正文 第 2 章   
  猎户在明潭里洗了澡, 换好衣裳, 顺便把脏衣裳洗好了。回到家一瞧, 水灵灵的大姑娘正把洗过的那一套浅蓝色衣裙搭在晾衣绳上。绳子栓的有点高, 姑娘踮起脚、双臂伸直, 高举着衣服朝上够, 实在是费劲。
  
  “弄这么高干嘛?显摆自己块头大呀, 哼!大老粗。”她费了劲儿不高兴,就娇声抱怨着。
  
  站在门口的猎户被气乐了,大步上前, 把手里的湿衣服抖开,轻松地晾在绳子上,然后把绑在树杈上的绳子解下来, 放低了一尺多, 绑在树干上。做完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就转过头, 得意洋洋的瞧着娇气的姑娘。
  
  林婉音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 盈盈的的秋波流转, 配着撅起的小嘴儿, 怎么看怎么像个撒娇的小娘子。“水缸里没水了, 洗衣服用完了。”
  
  猎户疑惑地一皱眉, 走到缸边一瞧,还真见了底:“你洗个衣裳用了半缸水呀,不怕把衣裳搓烂了?”
  
  “那没法子, 你家的盆太脏了, 好多土,我洗盆就洗了好几遍。”林婉音自认为理直气壮。
  
  猎户一指旁边的大木桶:“那你去挑水吧。”
  
  “挑水?我不会挑水的呀,而且这么大的桶,我怎么可能挑的动。”
  
  猎户无奈地翻翻白眼:“你说怎么办?”
  
  “你去挑呗。”这还用问。
  
  “村子里都是女人挑水的,那桶都一样大,怎么就你挑不了?今天我给你挑一回,你好好学,从明天开始就是你自己去。”猎户板着脸,很严厉的教育她。
  
  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个陌生的壮汉,林婉音心里自然是害怕的。她一直观察着猎户的表情,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才敢矫情两句。此刻见他要翻脸,心里就怕了,轻声说道:“好吧,那你今天先挑一回,我跟着你学,不过……学的会学不会就不好说了。”
  
  猎户无奈地抿抿唇,用扁担挑起一对大木桶,大步出门。林婉音赶忙小跑着跟上,一出家门,就被面前的美景吸引了视线。
  
  “哇!太美了!好漂亮的梯田呀,这些绿色的是大米吗?我听说大米就是长在水田里的,那边金黄色的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林婉音兴奋地双眼放光。
  
  猎户瞧一眼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哈哈大笑:“那是稻子,还大米。老子从小在这长大,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难看,怎么你一来,一棵树一棵草都变得好看了?”
  
  “本来就好看嘛,是你眼瘸。这棵开花的是什么树,好漂亮啊!”路边一棵花树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长长的枝条被繁花压弯,在微风中轻摇。
  
  猎户左手扶着扁担,右手一抬,就折了一枝下来,自然而然地递给她,随口说道:“哑巴树。”
  
  林婉音欢喜地接过树枝,凑到鼻尖闻了闻清淡的香气,笑道:“这么好看的花,居然叫这么难听的名字。”
  
  “你问它是什么树,它又不会回答你,可不就是哑巴树呗。”
  
  林婉音怔愣地抬眸,看向一脸得意的大猎户,噗嗤一下笑喷了:“我还以为真叫哑巴树呢,原来是你乱起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糙碾子。”
  
  “什么?”姑娘没听清。
  
  “糙碾子,喏,就是路边粪堆旁那个,石头做的大圆滚子。俺小时候长的又粗又壮,跟个大碾子似的,俺娘就给取了这个名。”
  
  大猎户还在自顾自的说着,旁边的大姑娘已经笑岔了气。起初她捂着小嘴偷偷笑,后来干脆笑出了声,银铃般响亮的声音悦耳动听,在山间小路上悠悠回荡。
  
  “你笑什么笑,俺娘费力八叉给俺起的名,有啥可笑的。”糙碾子抬起脚尖,在她屁股上轻轻踢了一下。
  
  “哎呦!”林婉音捂住屁股怒瞪着他,这男人怎么这样啊,动手动脚的,真讨厌!“不许你踢我,讨厌,大老粗。”
  
  她挥起手里的花枝打向猎户粗壮的大腿,就跟挠痒痒似的,对他来说毫无感觉。
  
  “真娇气,还丫鬟呢,就你这样的能伺候人?比个千金大小姐还娇气。”二人谁也不理谁了,林婉音跟在他身后三尺远的地方,默默跟着。
  
  “糙碾子,你又回来啦,听说你盖好房子就出去了。”一个同样挑着水桶的花白胡子老汉,从另一条小路上走了过来。
  
  “回来了,以后不出去了。烂腚叔,听说你家有鸡仔呀,我想买几只。”糙碾子答道。
  
  烂腚叔放下水桶提水,瞧见了他身后跟着的姑娘:“呦,你外甥女来啦,叫大丫是吧?”
  
  “不是,这哪是大丫,这是我家娘子,用虎皮换回来的。”
  
  “俺就说嘛,以前见过你姐带着大丫,可没这么好看。咱们整个明水湾,整个清扬县也没有这么好看的闺女呀,你能讨个这么俊的小娘子,啧啧!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烂腚叔打满了水,挑起水桶走了,临走还多看了林婉音两眼。
  
  猎户心里美,小娘子又白又俊,他很喜欢,就是娇气了点,不过这也不算啥大毛病,以后慢慢让她改就行了。他打满两桶水,轻松地挑起往回走,就听小娘子好奇地问道:“你们就喝这河里的水呀,那你刚才不是去洗澡了么,咱们喝的不就是你的洗澡水了?”
  
  “嗯,对呀,就是俺的洗澡水,俺洗的时候还撒了泡尿呢,怎么了,你喝不喝?”猎户好笑地看向她。
  
  “唔!”林婉音马上捂住嘴干呕起来,刚才她还喝过缸里的水呢,那不是太脏了。
  
  “瞧你那娇气样儿,你以为俺们村的人傻呀,自己喝自己的洗澡水?咱家门前不就有一条细流么,要喝河水在那挑多近,干嘛跑这么远。告诉你吧,这是从山洞里流出来的山泉水,是最干净的,还清甜,专门喝水用的,被你用来洗衣服都是糟蹋了。”猎户笑呵呵地。
  
  “你……你不早说,害的人家胃里难受了半天。”林婉音气的一跺脚。
  
  “小傻瓜,谁让你这么傻。”他抬起大手又要去摸她头顶,这次姑娘有了经验,飞快地溜走了。
  
  回到自家小院,猎户一边把两桶山泉水倒进水缸,一边说道:“烂腚叔家里有鸡仔,回头俺去买几只,咱们养在家里方便吃鸡蛋。”
  
  “你叫他什么?我没听清。”林婉音好奇问道。
  
  “烂腚叔,他小时候月子没做好,屁股捂烂了,就起了个名叫烂腚。”猎户随口答道。
  
  “哈哈哈……”小娘子笑的花枝乱颤,“你们村的人,取得这都是什么名字呀,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你以为你那名字好听呀,快做饭去吧,饿了。”
  
  “我说过了,我不会做饭,你做吧。”林婉音摊摊手,一脸无辜的表情。
  
  猎户气的额上青筋一蹦一蹦的:“老子娶你干嘛,饭也不会做,觉也不让睡,有你这么当人家的娘子的?”
  
  林婉音不说话,垂头默立,在心里暗暗数着数。果然,没数到十,就见大猎户气呼呼地进了屋,做饭去了。
  
  她心中偷笑,轻轻跟过去,倚在门框上看着他。见他淘米刷锅,舀上水,就直接把米扔进了锅里,然后从房梁上吊着的篮子里取下一块肉,切成不均匀的块,扔进另一口锅里,放了盐和酱油,混合着青菜一起煮。
  
  这猎户做菜的手艺虽然不怎么样,可最基本的干净卫生还是可以的,最起码这饭菜算是可以吃了。林婉音在心里暗暗地下了决定,可是真到吃饭的时候,她还是吃不下去。
  
  “这是什么呀?黑乎乎的。”她端着一小碗白米饭,瞪圆了眼,吃惊地瞧着面前的硕大的大海碗。
  
  “肉菜呀,不就是炖糊了点么,没事儿,能吃。”猎户满不在乎地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眉头皱了皱,但还是坚持着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林婉音紧紧注视着他的表情,在他皱眉的时候,也跟着蹙起了好看的柳叶弯眉,默默叹了口气。算了吧,还是不要尝试了,一看就不好吃。
  
  她没精打采的拨了几下白饭,慢慢地往嘴里送。
  
  猎户又连着吃了几筷子,努力控制住脸上嫌弃的表情。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饭,再难吃也要坚持着把它吃完,要不然还不得被小娘子笑话死。
  
  利用夹菜的间隙,他抬眸看向了矮桌对面的姑娘。见她用竹筷夹起几粒米,缓缓送进粉嫩的樱桃小嘴里。水润的嘴唇轻轻动了起来,小巧的下巴也跟着上下晃动,纤细白嫩的脖颈显得愈发秀气……嗯,真好看!
  
  猎户忽然发现,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她,就不觉得菜很难吃了。莫非这就是朱会飞说的:看着漂亮姑娘吃得多?
  
  可是张辰也说了,有美人儿在身边,自然要多吃点,那是为了晚上有个好体力。
  
  猎户转头看了看西边的晚霞,吃完饭天就黑了,吃的不少,体力也很好,可是她会答应吗?
  
   正文 第 3 章   
  “你看什么呀, 好好吃饭。”他热烈的目光不加一丝掩饰, 被姑娘发现了。
  
  “看你呀, 我家军……俺的一个好朋友说过一个特别好听的词儿, 看着好看的姑娘吃饭, 就会多吃一些。”猎户理直气壮地说道。
  
  林婉音纳闷的眨眨眼, 把手里端着的粗瓷碗放在桌子上, 认真地分析了一下他的神情,试探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不是:秀色可餐?”
  
  “对,就是这个词儿, 奶奶个熊滴,老子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哈哈哈……”林婉音欢快地笑了起来,笑的花枝乱颤, 潮湿的长发已然半干, 晚风拂起几缕发丝落在红唇上,格外妩媚。
  
  “奶奶个熊滴, 笑话人也这么好看, 老子不想明年圆房了, 干脆今天就入洞房吧。”大猎户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你……”欢快的笑声戛然而止, 林婉音娇俏的小脸儿瞬间垮了下来:“你怎么能不讲信用呢?明明答应了人家的, 这么快就反悔, 你还算个男人吗?”
  
  唉!果然是这样,聊天吃饭都好好的,一提睡觉就急眼。
  
  猎户郁闷地呼出一口气, 埋头吃饭, 不看她了。一看她就吃得多,吃多了又没有费力气的地方,白撑的睡不着,难受的还不是自己。
  
  林婉音认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似乎是放弃了圆房的想法,心里踏实了不少。她一向饭量小,今日受了惊吓,饭菜也不好吃,几口就饱了。试探着跟猎户说道:“碾子大哥,别看我只是个小丫鬟,其实我大哥还是挺有钱的。他可以给你很多钱,让你买三四个娘子,妻妾成群,不比守着我这么一个什么都不会干的笨人强?”
  
  猎户把大海碗里的白饭全都扒进嘴里,将大海碗在桌子上重重地一扔,“当啷”一声,那碗晃了几晃,逐渐停了下来。
  
  林婉音被他吓了一跳,粗瓷碗停止了晃动,她的心却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是惹怒他了吗?
  
  糙碾子寒星般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她,压抑着怒气,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子就看上你了,不稀罕妻妾成群,也不会把你卖个好价钱。老子这辈子,要跟你白头偕老,要不然,会这么纵着你?”
  
  姑娘静静的瞧着他,既失落,又有点感动。没想到他一个乡下的大老粗,说出来的第一个成语竟是白头偕老。难得他一片真心,她也不好意思再对他威逼利诱了。
  
  饭后,林婉音主动收拾桌子,洗了碗,又在厨房了磨蹭着收拾这、收拾那,其实她就是不想这么早进卧房,不想在昏黄的煤油灯底下面对他。
  
  月上柳梢,村庄里安静的连犬吠声都听不见了,林婉音这才洗净了手,缓缓走进卧房。这三间房的格局布置,白天她已经知道了。一明两暗的格局,堂屋是厨房,东间里是卧房,有一张硕大的木床摆在屋子中间,余下的便只有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西间是闲屋,堆放着一些柴草兽皮之类的杂物。
  
  “哎呀!你怎么不穿衣服?”大姑娘娇滴滴地惊呼一声,捂着小脸儿转过身去。
  
  四仰八叉地躺在大床上的男人郁闷地皱了皱眉,低头瞧瞧自己长到脚踝的裤子,粗声道:“还说老子眼瘸,分明是你眼瞎,这么长的裤子你看不见呀?”
  
  “你……你光穿裤子有什么用,上半身怎么不穿?”姑娘的声音有点乱,其实他穿没穿裤子,她根本就没看见,只瞧见了脖子下边的一大片,胳膊胸膛没看清,直逼进眼底的都是贲张的肌肉。那健壮的男人身躯,吓得她心尖儿直跳。
  
  大猎户被她气的胸膛鼓鼓的:“奶奶个熊滴,老子光个膀子怎么了,你没见过男人光膀子?现在刚进五月,等到了六月你瞧瞧,满村都是光膀子的男人,那你是不是就要当个睁眼瞎。”
  
  “哎呀!睁眼瞎不是这个意思,是说大字不识几个,你别乱用词语。你快把衣服穿上,不然……不然我怎么办?”林婉音是真的上了愁。
  
  猎户气呼呼地坐了起来,皱起眉头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噗!”地一下吹灭了八仙桌上的煤油灯。“真娇气,行了,快睡吧,这样你就瞧不见了。”
  
  他倒头一躺,长长的手臂伸开,占据了大半张床。
  
  今晚月色不是很好,被调皮的乌云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小小的月牙。姑娘的心情却调皮不起来,缓缓放下双手,看一眼床上躺着的壮硕人影。的确是看不出穿没穿衣服了,可是她心里知道呀,而且明天早上一睁眼,就看到一个赤膊的壮汉睡在身边,会不会吓得以后都睡不着了。
  
  她站在原地想了想,又借着微弱的光线瞧了瞧四周,终于暗下决心,摸索着走到八仙桌旁,搬起一个椅子朝着床边走。
  
  “哎呦!”
  
  猎户飞快地转过头去:“你又怎么了?”
  
  “你家床腿磕到我膝盖了……好痛。”姑娘的声音低低的,有几分委屈,几分难过,还带了点哭腔。
  
  猎户心头一紧,霍地坐了起来:“老子真是服了你了,村里谁家娘子像你一样娇气,你这样的,要不是老子娶你,你能嫁的出去?”
  
  “那你别娶我了,我赔你一张虎皮,再给你一百两银子……”
  
  “你给我闭嘴,老子够吃够喝,缺钱吗?早就跟你说了,家里除了娘子什么都不缺,你要是不乐意,当时干嘛求俺救你。”这次猎户是真有点生气了。
  
  黑漆漆的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寂,隐约能听到丝丝缕缕的抽气声,看来她确实被磕疼了。
  
  “算了,老子不跟你计较,反正天气还不算热,就穿个褂子也无妨。等进了六月,你休想让老子穿着衣服睡。”他摸黑下床,在柜子里翻出一件衣服,麻利地穿在身上,点燃了煤油灯。
  
  “磕着哪了,让我瞧瞧。”他走到她面前,蹲下高大的身子,伸手要去挽她裤管。
  
  林婉音下意识地一缩腿:“没事,不用看了,没流血。”
  
  四目相对,他看到了她眼里含着的泪光,男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扫一眼旁边的椅子,柔声问道:“大晚上的,不睡觉,你搬它做什么?”
  
  “我想在椅子上睡。”姑娘怯怯地说道。
  
  男人眸中的心疼渐渐化作愤怒的火焰,恨声说道:“跟我睡一张床,你觉得掉价是吗?”
  
  “不是,”林婉音更害怕了,借着昏黄的灯光,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冲动,似乎要摧毁一切的霸气。她不敢激怒他,只轻声说道:“我这么多年都是自己睡一张床的,第一次和别人一起睡,有点不习惯。”
  
  男人站起高大的身子,魁梧的身影遮住了油灯的光,把她笼罩在影子里,吓得她咬着唇不敢抬头。他一双大手紧紧地握成了拳,似乎在激烈的思考着什么。终于,双拳松开,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轻声说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既说了过年之前不动你,就会做到的,你不必害怕。”
  
  他走回自己那一侧,默默躺下,翻过身去侧躺,背对着这边。
  
  林婉音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才走过去搬来另一把椅子,尝试了一下,只在两把椅子上睡是不可能的。她只得把椅子并排放在床的外侧,自己躺在上面,把脚放在床沿,这样也算是没有和他睡一张床吧。
  
  她吹熄了煤油灯,小心翼翼地走回去,和衣而卧,挤在窄窄的椅子上,安静睡了。
  
  今天她太累了,又受了惊吓,不多时就进入梦乡。可是,白天佯装的坚强,在睡梦中悉数褪去,噩梦袭来,姑娘颤抖的喃喃自语。
  
  “救我,救我,大哥、大哥……求求你,救我……我好怕,爹。”她语无伦次,说不清什么事情,全是担心害怕。
  
  猎户睡不着,正闭着眼睛思索该怎么与她相处,忽然听到梦呓声,他转过身来,看向椅子上可怜巴巴的姑娘。
  
  “我好怕,好怕呀……给你钱,给你……放开我,放开我。救阿音,救……”她在噩梦中抱紧了肩膀,蜷缩成一团,眼看着就要滚落到地上。
  
  月亮从乌云后面探出头来,透过窗口撒进一地清辉,照亮了她苍白的小脸,紧皱的眉头。
  
  他大步走了过去,轻轻抱起她柔软的身子,慢慢放到床上。拉过薄被帮她盖好,他痴痴地看着她噩梦中的小脸儿,把颤抖的小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我不会让他们把你抓走的,放心吧。好好睡,阿音,咱们这么有缘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你要怎样我都依你。我一定让你过上你想要的日子,睡吧。”
  
  噩梦中的林婉音紧紧抓住了他的大手,像是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再也不肯松开。她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但是她知道有人救她了,不用害怕了。
  
  男人默默躺在她身边,任由她牢牢抓住自己的手。二人共度的第一个夜晚,就被她如此依赖,他很满意。转头看看那娇艳的小嘴,特别想亲一口,嘿嘿一笑,他忍住了。
  
  半夜偷亲算什么本事,他要让她主动凑过来亲,到那个时候,就把她按在墙上,狠狠地亲个够!
  
   正文 第 4 章   晨光微曦, 初夏凉爽的晨风把山间清幽的花香吹进房中, 间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在鸟语花香之中, 林婉音缓缓睁开双眸, 看到的却不是自己闺房中黄花梨拔步床顶部精致的雕花, 而是由粗大的松木檩条架成的屋顶, 和上面密密匝匝的苇苞。
  
  阿音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梦境, 似乎是在一群恶人的追赶之下,拼命的逃跑,后来有一个人救了自己, 只是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那究竟是谁呢?
  
  她忽然清醒过来,想起了昨日被大猎户救回家里的情形, 一转头, 果然看到了一个酣睡的男人。
  
  阳光还不是很亮,淡淡的笼罩在他身上, 令他刚毅的脸庞柔和了很多, 青黑的胡茬短短的, 平添几分成熟稳重。可是若仔细往他脸上瞧, 眼角眉梢一丁点儿皱纹都没有, 可见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若是好好休整一番, 应该是很年轻英俊的样貌。
  
  他上身穿了一件没袖的短褂,露出十分结实虬劲的臂膀。单从身材上来看,其实他比大哥更有安全感。可是, 这个昨天才刚刚见了第一面的男人, 实在是太陌生了,让她没办法从心里信任依赖。
  
  若说陌生,却又不完全是,阿音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点什么东西,似乎是她之前熟悉的。可是昨日她暗暗观察过这个男人,确实不认识,不知道那一丝莫名的熟悉感来自何方。
  
  她轻手轻脚的起来,挽起裤管儿瞧了瞧昨天被磕痛的膝盖,吃惊的发现上面抹了一点褐色的药酒。
  
  怎么会这样?昨天并没有抹药呀,莫非是身旁这个男人做的,这个大老粗,会在半夜里做这么细心的事情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可是屋子里再没有第三个人了,除了他还能是谁?
  
  下床穿鞋,阿音瞧见了空荡荡的两把椅子。对呀,昨晚不是睡在椅子上的么,怎么醒来却在床上。而且,刚刚……好像是自己抱着人家手臂的。
  
  怎么会这样呢,幸好他没有醒过来。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衣服是完整的。林婉音红着小脸,默默走到院子里,晨风吹起瀑布的飞沫,洒落在她脸庞,凉凉的。
  
  风景虽美,但是心有忧伤。他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隔着青青的竹篱笆,望着远处的青山飞瀑发呆。
  
  “阿音……”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
  
  林婉音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梦呓般叫了一声:“大哥。”
  
  昨日,在山脚碰到响马的时候,大哥和大嫂侥幸逃脱,莫非是他们找到这里来了?
  
  她抬起头四下望了望,却没有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是自己幻听了吧。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急切地盼望着有人能把自己救走。可是,在这荒山野岭的小山村里,密林山涧、道路崎岖,大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来?
  
  暗暗思量之后,林婉音十分失落,这里虽然风景如画,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姑娘黯然的垂下头,眸中涌起茫茫的水雾。
  
  “阿音……”又是一声低低的呼唤,这次她真的听清了,并非自己脑海中空想。她默默的站起身来,探头朝着外面张望,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
  
  “阿音……”这次她听清了声音来自于身后,疑惑地转过身去,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猎户。
  
  “你……”,她想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可是如果这句话问出口,那不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名字叫阿音,而不是昨天说过的素琴吗?
  
  猎户见她有几分纠结,就直接说道:“昨天晚上你做噩梦了,说出了自己真正的名字。如今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娘子,我自然会保护你,以后,不用再害怕了。”
  
  林婉音怔怔的瞧着他,见他面色虽温和,神情却十分坚定,眸光十分认真的瞧着自己。
  
  “嗯。”阿音轻轻点了点头,剪水秋瞳之中涌动着泪光。
  
  面对自己娇弱的小娘子,猎户不知该怎么劝她才好,就转身走回屋里,做了简单的早饭,叫她一起来吃。
  
  林婉音昨天就没吃饱,今天早上想起大哥,心情郁闷,更吃不下去了,猎户见她一脸愁容,完全沉浸在回忆之中,就打趣儿道:“你既不肯与我圆房,又不肯做饭,那我可不能白养你,一会儿我要去山上打猎,你跟我一起去采些野菜蘑菇回来,也算为家里干点活吧。”
  
  “嗯。”林婉音轻轻应了一声,把碗筷一推,走到院子里收回来那一套淡蓝色的丫鬟服,进里屋换上。
  
  里屋和外屋之间没有装门,只有一条棉布做的门帘。门帘挡得并不严实,有一条宽大的缝隙。阿音透过缝隙看了看,刚好看到猎户端起大海碗,在喝白米粥。
  
  有心想特意叮嘱他一句,张了张嘴,最终阿音还是没好意思开口。她觉得猎户饭量大,应该还会吃一会儿,只要自己换的快一点,在他吃完之前,肯定能换好衣裳出去。
  
  姑娘解开粗大的腰带,把身上肥肥大大的男装飞快的扔到床上,拿起自己的女装刚要穿,他的声音却从门帘处突然闯了进来。
  
  “阿音,走吧,去……”他话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与此同时,姑娘颤抖的尖叫声传来:“啊……”林婉音抱着衣服护在胸前,飞快地蹲在地上,根本就不敢看向门口。
  
  大猎虎背靠着门框,大口的喘着粗气:“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是……是被你的惊叫吓到了。”
  
  阿音紧紧的咬着唇,转头看向了门口,果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她自欺欺人的想:猎户那么老实憨厚,肯定不会说谎的,估计他是真的没有看到吧。
  
  猎户逐渐回过神儿来,大步走了出去,站在宽敞的庭院里,呼吸着凉爽的山风,才缓缓压下心中的那一团火。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背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努力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转回头,看到了穿着一身淡蓝色裙子的小娘子。
  
  好美呀!
  
  昨日她穿肥大的男装,已然掩不住花容月貌,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裙,虽然只是非常普通的林府丫鬟的装束。可是,看到她的容貌气质,任谁能相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丫鬟呢。
  
  昨日,被响马打劫的林府家眷,他已然都见过了,其中穿着这种淡蓝色丫鬟衣裳的小姑娘,不下十几人,却唯有她轻灵秀气,美艳不可方物。
  
  “走吧。”猎户轻声说道。
  
  “嗯。”又是一一个轻轻的鼻音,没有反对,也不是很赞成,柔柔顺顺的模样。
  
  大猎户背上弓箭,拿起金丝大环刀,迈开大步就朝着瀑布的方向走去。
  
  林婉音跟在他身后,乖乖巧巧地往前走。见他朝着飞瀑的方向走去,心里暗暗有一丝窃喜,那瀑布远远瞧着就好漂亮,她当然想到近处去瞧一瞧,可是没想到,没等走到瀑布底下,猎户拐了一个弯儿,扎进了山间密林之中。
  
  阿音觉得有点儿遗憾,望望不远处的瀑布飞流,听着哗哗直响的声音,心里的渴望让她停住脚步,暂时没有跟上猎户。
  
  “走啊,干什么呢?”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猎户疑惑回头。
  
  “来了,没什么。”阿音没好意思说自己想去瀑布底下玩耍,提起裙子,乖乖地跟上猎户的脚步。
  
  林中青草遍地,野花飘香,时不时地有小松鼠从树枝上跑开。林婉音发现了山里的美好,就不再惦记那瀑布,折了一条花枝,跟在他健壮的身躯后面,游山玩水一般逛着树林子。
  
  糙碾子看到了一丛能吃的蘑菇,就奔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用眼角的余光扫一下身后的姑娘,他没有吭声,选择了视而不见,张弓搭箭瞄准了远处的一只野山鸡。
  
  “这里有一丛蘑菇啊!”阿音发现了一丛鲜嫩的蘑菇,兴奋地叫了起来。
  
  猎户把手里的箭射了出去,回头一瞧,果然看到了她今日第一个笑脸。“好,不错,你也能为咱们家做点什么了,这些是没有毒的蘑菇,把它们带回家吧。”
  
  阿音特别高兴,小心翼翼地把蘑菇采下来,才发现一个问题:“这么多,我的手捧不住啊,忘记带个篮子出来了。”
  
  “要篮子还不容易。”猎户抽出大刀,在旁边一丛紫穗槐灌木丛上挥舞了几下,很快,一堆不粗不细的枝条散落在地上。
  
  他大手一伸,捡起几根枝条,撸去树叶。双手灵巧地翻来转去,一个藤条篮子就编好了。“喏,可以放了。”
  
  “嗬!你好厉害呀。”阿音小心翼翼地把蘑菇放进篮子里,眸光中添了几分小羡慕。
  
  被夸奖的猎户心情好,随手挑了几根开花的枝条砍下来,三两下就给她编了个花环。大手一扬,帮她戴在了头上。
  
  林婉音刚刚收好半篮子蘑菇,头上一沉,多了一个东西,她拿下来一瞧,更开心了:“你还会编花环呀,还真挺漂亮的,不过我都这么大了,哪好意思戴这种小孩子的玩意。”
  
  “你才多大,不就十三么,戴吧。”猎户揶揄道。
  
  “哼!戴就戴。”阿音嗔了他一眼,小嘴一撇,把飘香的花环戴在了头上。
  
   正文 第 5 章   大猎户嘴角翘起, 轻轻的笑了笑:“好看!走吧, 我刚射了一只野山鸡, 中午给你炖鸡汤喝。”
  
  “好!”林婉音痛痛快快的答应一声, 提着自己新得的小篮子, 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忽然, 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东西, 从脚边蹿了过去,那小小的一团,既灵巧又柔软, 跑得并不是很快,阿音看清了,那是一只公主兔。
  
  “兔子……”她惊喜叫道。
  
  大猎户转头瞥了一眼, 见只是一只不足自己拳头大的白色小东西, 就没往心里去:“太小了,还不够塞牙缝儿的, 让它先长长吧。”
  
  这下阿音可着急了, 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儿:“不行, 那是一只公主兔, 它长不大的, 就这么大, 你快去帮我抓来。”
  
  “那么小一只傻兔子有什么可抓的。”猎户不以为然,刚才自己瞄准的那只山鸡,够炖一大锅, 这只小兔子, 连一碗肉都没有。
  
  “可是我想要啊,我要那只兔子。”眼见着小兔子越跑越远,急的林婉音把篮子放到地上,拎起裙子就去追。
  
  “别追了,一会儿我给你抓只大的。”猎户懒洋洋地瞧着她的背影。
  
  “我不要大的,就要这一只。”小姑娘头也不回,倔强地继续往前追,可是,那个灵动的白色小身影却忽然不见了,害得她围着那一丛灌木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
  
  糙碾子背靠一棵粗壮的大树,懒洋洋地瞧着她:“快走吧,要那个没有二两肉的东西干嘛。”
  
  林婉音不搭理他,只在小兔子消失的地方来回转圈儿,仔细的查找。可是,扒开了好几个草丛也找不到。
  
  “快过来,不然我自己走了。一会儿,来个饿狼把你叼了去。”糙碾子转悠着手里的树枝,瞧着她自己在那瞎转圈儿,觉得很好笑。
  
  起初,倔强的姑娘不肯服输,非要把那只小兔子找出来,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满头大汗之后还是一无所获。没办法,她只得走回大猎户身边,扯住他的袖子,轻声哀求:“你帮我抓吧,好不好?我特别喜欢那只兔子。”
  
  “那么小的兔子有什么意思?快走吧,带你去抓一只肥山鸡。”糙碾子实在不理解她对那点牙签肉的热情,转身就要离开。
  
  林婉音不依不饶的揪着他袖子,就是不肯让他走:“你帮我去抓那只兔子吧,行不行?那叫公主兔儿,它长不大,就那么小。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后来跑丢了,我想了好多年,这种兔子特别少见,你去帮我抓回来吧,好不好?我求你了,你帮我抓回来,以后我天天给你做饭。”
  
  猎户疑惑的停住脚步:“你不是不会做饭吗?”
  
  “我……我其实是会做的,但是,没怎么做过,怕做的不好被你笑话。不过,吃了两顿你做的饭以后,我觉得,我手艺还算不错了。”林婉音使劲揪着他的袖子,双脚站定,死活不肯迈步。红嘟嘟的小嘴儿撅了起来,满脸哀求的神色令人不忍拒绝。
  
  糙碾子含笑看了她一会儿,特别喜欢小娘子这样满是依赖的神情,而且还扯着他的袖子撒娇。就爽快的答道:“行吧,那我帮你去把兔子抓来,以后你来做饭。”
  
  不愧是经验老道的大猎户,他走了过去,仔细查看了周边草丛的长势和地上的痕迹,试探着掏了两个地方,到第三处的时候,大手一伸,摸出了一只软绵绵、毛茸茸的小兔子。
  
  “哎呀,你真厉害,我好喜欢呀!”她高高的捧起双手,接过那一只可以安放在手心的公主兔,笑得春光明媚。
  
  糙碾子放开手的时候触到了她的掌心,忽然觉得自己手指被烫了一下。因为这又白又软的一团,让他想起了早晨看到的一幕……
  
  猎户顿觉口干舌燥,伸出舌尖儿舔了舔唇,深深吸了一口气,闷声说道:“走吧,去抓野山鸡。”
  
  “好啊。”这一次阿音痛快的答应了,双手捧着软绵绵的公主兔,把自己新得的小篮子挽在胳膊上,跟在他身后,欢快的往前走去。
  
  这次打猎收获颇丰,虽没有什么珍禽猛兽,可打到的都是好吃的猎物。有四只野山鸡,三只大兔子,还有一头肉质细嫩的獾猪,一对大雁。
  
  糙碾子用一根结实的麻绳把这些猎物栓成一串儿,选了一根粗树枝当扁担,挑着他们下山去。林婉音抱着自己的公主兔,挽着小篮子,乖乖巧巧的跟在他身边,还真有那么点儿夫唱妇随的模样。
  
  路过通往瀑布的岔路口的时候,阿音又探头望了一眼,双眸之中写满了渴望。
  
  大猎户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他笑笑没说什么,今日给她捉了一只小兔子,她很高兴,就不带她去瀑布玩耍了。以后她哪天在不高兴的时候,就带她去那里玩儿,让她开开心。
  
  走到家门前的溪流旁,遇到了正在洗衣裳的柱子嫂,她看向糙碾子的眼神儿,不亚于瞧见了稀世珍宝。
  
  “大碾子,这姑娘是谁呀?怎么这么俊,俺滴个娘勒,俺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俊的姑娘。”柱子嫂长的粗壮结实,说话也是响亮的大嗓门儿,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长发在脑后随便的挽了一个髻,是村子里普通中年妇人的打扮。
  
  又被人夸了,阿音心里美滋滋的,抱着小兔子垂眸轻笑,就听旁边的男人说道:“嫂子,这是我家娘子,叫阿音,她不太会做农活儿,以后还要劳烦你多费心教教她了。阿音,这是柱子嫂。”
  
  “柱子嫂。”林婉音乖乖的叫了一声,抬眸瞧了一眼面前的大婶。她觉得跟这个人叫嫂子应该是客气话吧,怎么看也是大婶的年纪。
  
  “哎哟,说话的声音也这么好听啊,大碾子,你从哪儿找了这么个美娇娘来当媳妇?真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呀。”
  
  猎户哈哈大笑,得意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娘子,欢喜说道:“走,回家,今晚你想做什么?”
  
  “山鸡炖蘑菇吧,刚好有鲜嫩的蘑菇。”林婉音跟上他的脚步,柔声答道。
  
  二人回到自家院落,糙碾子把一只奄奄一息的野山鸡扔进厨房,让阿音做饭。就把剩下的猎物全都放进小地窖里。这是他最近特意挖的一个地窖,天气逐渐热了,在篱笆墙底下挖一个小地窖,阴凉又透气,猎物能存放好几天。
  
  猎户料理好这些东西,刚刚洗了一把手,还没来得及擦,就听厨房里传出一声惊叫。
  
  “救命啊……”
  
  糙碾子不知发生了何事,赶忙大步进屋,就见花容失色的大姑娘举着菜刀,飞快地朝他跑了过来。
  
  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猎户人高马大,对于这毫无杀伤力的菜刀,劈手就夺了过去,扔到一旁的地上。
  
  林婉音径直冲向他,是因为害怕,并非举着刀想要砍人,此刻被他夺了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径直扑进他怀里,颤声说道:“快救我呀。”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猎户一头雾水,下意识地收拢双臂,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小娘子的后背:“别怕,有我呢,怎么了?”
  
  他飞快地在屋子里扫视一圈,并没发现有外人,也没有什么猛兽,厨房里还和从前一样,究竟是什么把她吓成这样呢?
  
  “那只野山鸡呀,我砍了一刀,它不死,还朝我飞过来了,像是要跟我拼命似的,吓死我了。”阿音把脸埋在他宽厚的胸膛,根本就不敢回头看。
  
  糙碾子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案板下面的地上,躺着一只半死不活的野山鸡,扑棱着翅膀,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猎户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这娇娘子呀,真是……不过这样也挺好,起码主动投怀送抱了,不是吗?
  
  “俺不怕,俺来对付它,你不敢杀鸡,那你敢切肉吗?”他伸手轻抚她的长发,低下头闻了闻娘子身上清幽的香气。
  
  “切肉还是切过的,但我没杀过鸡鸭,你去把它杀了,把毛弄掉,只把肉给我拿回来就行。”阿音渐渐缓过神来,从他怀里出来,垂眸看着门口,根本就不敢看那只野山鸡的方向。
  
  忽然,那只鸡尖叫一声,扑棱着翅膀,耗尽最后的力气想要站起来。林婉音听到动静,吓得哧溜一下跑到猎户身后,紧紧抓住他衣裳后襟,把头抵在他后背上。
  
  大猎户扑嗤一笑,回手握了握她拉住自己衣襟的小手,看那只野山鸡耗尽最后的力气,扑棱完就倒在了地上,便笑道:“好,我去小溪边杀鸡,免得弄脏咱家的厨房。你先收拾那些蘑菇吧,这个应该不怕了?”
  
  “嗯,蘑菇有什么可怕的?你把鸡拿走就好了。”阿音转过身去,背对着门口,耳朵听着他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拿起了山鸡和菜刀,走出门去。
  
  她这才回过身,拍着胸口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拎起自己的小篮子,到木盆里去洗蘑菇。
  
  想想刚才自己主动扑进他怀里的情形,阿音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呢?竟然被一只野山鸡吓得对于一个乡下汉子投怀送抱,这算怎么回事儿呀!
  
   正文 第 6 章   糙碾子拎着野山鸡到溪边清洗, 远远地, 就听见大嗓门的柱子嫂在夸林婉音:“你是没见着啊, 那小娘子太俊了, 而且吧……怎么说呢, 我都不会说, 反正就是跟咱们乡下人不一样, 人家身上有那么股子味儿。”
  
  “什么味儿啊?难不成是怪味儿?”明春妮疑惑道。
  
  明玉扑哧一笑:“怎么可能,碾子哥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一回来就盖起了新房子, 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怎么会选个身上有怪味儿的娘子呢,我猜是一种韵味吧, 一种城里的大家闺秀才有的韵味。”
  
  柱子嫂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对对, 就是大家闺秀的韵味,哎呀, 你看你们会写字的人就是不一样, 说个话都说的这么准。”
  
  明春妮不服气地撇撇嘴, 不就因为明玉是里正的姑娘么, 大家都夸她。自己和明玉家是邻居, 又是同岁, 今年春妮就要成亲了,明玉却连个婆家都没有,认识字有什么好, 除了眼光高瞧不上这个, 瞧不上那个,也没觉得她和自己有哪里不同,又没长着三头六臂。
  
  “你们说的什么味儿的,俺也不懂,俺就知道,人家男人娶媳妇就是要找个能干活的。地里的农活一点不会干,肯定没人乐意要。”明春妮衣裳洗完了,把草鞋一脱,伸出大脚丫子就在水里洗起脚来。
  
  明玉气鼓鼓的瞧了她一眼,好在自己在她上游,不然这衣服还怎么穿。
  
  猎户要杀鸡,自然不能跟他们洗衣服的凑的一起去,这里河道纵横交错,他就到了另一条小溪边。本不想搭理这些三姑六婆,谁知柱子嫂瞧见了他,大声说道:“碾子你来啦,我们正说你家小娘子呢,真俊啊!诶,你是来杀鸡吗?怎么你家娘子不来?”
  
  “阿音胆子小,不敢杀鸡。”糙碾子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没想到却引发了一片热烈的议论。
  
  明春妮首先大笑起来:“碾子哥竟然肯娶一个这么没用的媳妇,这样的女人在咱们村里都是嫁不出去的。”
  
  明玉脸上一红,用力捶打了一下衣裳。柱子嫂好心教导:“大碾子,你可不能这么惯着她,就算她以前是千金小姐,嫁进咱们村了,就应该按这里的规矩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这是必须的。”
  
  糙碾子眉头一皱,倔脾气上来了:“老子自己的娘子,乐意怎样就怎样,长得好看能给老子生娃就行了。”
  
  他一发火,几个女人就不敢说什么了,明水湾祖祖辈辈的传统就是这样,一切都是男人说了算。有好吃的要让男人先吃,家里的一切家务都是女人做,男人是半个手指头都不沾的。
  
  明玉抬头望了望,心中暗暗对碾子嫂产生了兴趣,那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呢,好想去看看。
  
  把野山鸡料理干净,糙碾子回到家里,就见林婉音坐在竹林边的小板凳上,怀里抱着公主兔,一边轻轻抚着它柔软的白毛,一边温柔的跟它说着话:“糯糯啊,以后我们俩就相依为命了好不好?你可不要像我小时候养的那一只,一声不响的就跑掉了,无情的抛下我。你不说话,就是答应我了,不会抛下我对不对?”
  
  自顾自地说完话,阿音展颜一笑。本就眉目如画的姑娘,笑起来更加娇艳动人,令原本平淡无奇的农家院有了别样的神采。
  
  “你回来了,我已经把蘑菇洗好了,就等鸡肉呢。还有,我看旁边菜园子里有大葱,你能不能去跟人家买一棵,而且,家里也没有炖肉的调料。”阿音见大猎户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这边,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暗暗的欢喜,把小兔子放进腰间的荷包里,起身相迎。
  
  糙碾子咽下一口唾液,把用荷叶包着的鸡肉交到她手上,说道:“旁边的菜园子原本是咱们家的地,姐姐嫁人以后,就是柱子嫂在种,不过,咱们也可以吃里面的菜。”
  
  说完,他就大步过去,拔了几棵鲜嫩的大葱回来。见阿音已经把鸡肉切成匀称的肉块,放进锅里用白水煮。“你就这么做鸡肉,不放油吗?能好吃吗?”
  
  林婉音盖上锅盖去添柴,不紧不慢的说道:“鸡肉直接炒不好吃,要先用热水焯一下,去掉腥味之后才能炒,炒到颜色差不多了,才能加水炖。”
  
  大猎户忍俊不禁:“奶奶个熊滴,炖个鸡还这么多讲究,老子可干不了这精细活儿。”
  
  他倚在门框上,默默瞧着阿音在厨房里忙碌。看她莹白柔软的小手,握着黑色的铁质锅铲,捞出鸡块,放进粗瓷盆里。洗净了锅,放上油,爆出令人口舌生津的葱香味,把肉放进锅里翻炒。炒的差不多里,阿音放进蘑菇炒了一下,就加上水,盖好了锅盖。
  
  蒸腾的热气熏红了她精致的小脸儿,几滴热汗沿着鬓角向下流淌,一双小白手上下翻飞,玲珑有致的身子也不停地上下起伏……
  
  “你怎么了?馋的流口水了?”阿音盖好锅盖,回头看他,吃惊地发现猎户嘴角有点潮湿。
  
  糙碾子如梦初醒,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角,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糙碾子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还是压不住砰砰的心跳,只得快步出门,到明潭里洗个凉水澡。
  
  糙碾子头发湿哒哒的回来时,阿音已经把炖好的鸡肉和蘑菇盛在了粗瓷碗里,摆放在银杏树下的桌子上,还盛好了一大碗和一小碗米饭。
  
  “你回来啦,过来吃饭吧。”阿音看他一眼,就忍不住噗嗤一笑,二人同时想起了刚才的口水。
  
  大猎户心中暗想:傻笑什么,真以为老子没吃过肉啊,老子是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但是,这话他只敢在自己心里说说,可不打算在阿音面前说,那还不得美的她上了天,猎户心里想。
  
  “真好吃!”糙碾子虽然不夸人美,但是对于美味的食物却连连夸赞,因为比自己做的饭确实好上千百倍,好好夸夸她,以后还能有福分接着吃。
  
  谁知阿音并不领情,一边吃一边叹气:“不好吃啊,根本就是埋没了我的手艺,花椒八角桂皮这些都没有,怎么能出味儿呢?”
  
  猎户大口吃着,没空跟她说话,吃了半饱之后,才趁喝鸡汤的工夫问道:“你的意思是,还能做的更好吃?”
  
  “那当然了,这可不是我真正的水平,让人瞧见,还以为我很笨呢。”阿音只吃了一小碗米饭就饱了,悠哉地喝着鸡汤说道。
  
  “嘿嘿!好,明天咱们去县城赶大集,你想买什么调料就买,做出来好吃的,老子有赏。”
  
  阿音把小嘴一撅:“你别老是老子老子的,你是谁老子呀?”
  
  “你说俺是谁老子,你儿子的老子呗。”猎户厚着脸皮说道。
  
  “你……”阿音被他噎得一时说不上话来,气愤地撇了撇嘴,眸中光华流转,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哼!”
  
  “哼什么哼,老子说的不对吗?难道你不是俺娘子,哈哈哈……”大猎户吃的高兴,还能逗逗自家娇娘子,被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直传到心底,别提多舒服了。
  
  西侧的竹篱笆一动,从缝隙里探出来两双眼睛。柱子嫂敞亮的大嗓门出了声:“哎呦,这么高兴呀,大碾子,这肉是你炖的,还是你娘子炖的?”
  
  “当然是俺娘子炖的,前些天俺也日日做肉菜,你可曾闻到过这么香的肉味儿?”糙碾子十分骄傲的说道。
  
  跟在柱子嫂旁边的闺女秀秀才九岁,透过竹篱笆十分羡慕地望着盛鸡肉的大海碗,低声说道:“真香啊!”
  
  糙碾子豪爽地一招手:“秀秀,过来吃肉菜吧。”
  
  二人都快吃饱了,肉菜还剩了不少,猎户不是小气人,对孩子尤其热情。没想到,林婉音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
  
  这下,糙碾子愣住了,娘子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舍不得让孩子吃点肉呢?
  
  眼见的柱子嫂瞧见了阿音的动作,心里顿时涌上一团气,大声说道:“你们家的肉,俺们家高攀不起,秀秀,走,回家吃糠咽菜去。”
  
  她拎起刚拔的青菜回了家,秀秀却有点舍不得走,慢吞吞的在后面磨蹭。她没看见阿音的动作,只觉得这个新来的婶婶真好看,又白又美,做菜还这么香,她想去吃,不是图那一口肉,而是喜欢这个美美的婶子。
  
  糙碾子低声问道:“你踢我干嘛?给孩子吃点肉怎么了,瞧你这小气劲儿,大不了我多进几趟山,多打些猎物。”
  
  林婉音被冤枉了,一张小脸委屈的跟缺了水的花骨朵似的:“我不是舍不得给她吃,是因为今天做的不够好,会让人家误会我手艺差的,等明天赶集回来买了调料,我做一顿更好的再请她吃不成么?”
  
  大猎户瞧瞧受了委屈的娇娘子,心尖轻颤,她气鼓鼓地模样,让人特别想把她按在墙上狠狠亲一口。
  
   正文 第 7 章   
  此刻的大猎户自然是不敢造次的, 娘子生气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哄。
  
  “嘿嘿!那就听你的, 听你的成不?”猎户挠挠头, 无奈地瞧着小娘子。
  
  阿音依旧把小嘴撅的高高的, 心里却已经偷着笑了。果然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糙汉子, 不能跟他玩儿硬的, 就要用迂回战术, 讲着道理收服他。
  
  阿音静默了一会儿,才扬起小巧的下巴,清了清嗓子说道:“好吧, 看你承认错误的态度良好,我就原谅你吧。不过,为了表现你改正错误的决心, 你去把水缸挑满吧。”
  
  大猎户有点哭笑不得, 刚才还是一副十分生气委屈的模样,怎么一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刚才是假装的。
  
  “你说说你这张小脸儿, 就跟那夏天的雷阵雨似的, 一会儿晴天, 一会儿下雨, 变得可真快。”猎户走过去拿起扁担, 拎过来硕大的木桶。
  
  阿音粲齿一笑:“对呀,我现在还要出彩虹呢,你能怎么样?难不成你想让我一直阴天下雨, 为一点小事记你半个月的仇。”
  
  猎户也被她逗乐了:“行, 你有理,老子说不过你行了吧。收拾完桌子,和我一起去挑水吧。”
  
  阿音收拾好桌子,把碗放进大木盆里:“你自己去行不行啊,你挑水回来,我洗碗啊。”
  
  你挑水来,我洗碗,这样的夫妻生活也不错。猎户默认了她的话,挑起水桶就往外走,却没想到刚刚还说不想去的小娘子却忽然追了上来。
  
  “怎么,你要挑水?”猎户疑惑问道。
  
  “不是啊,我是想跟着你出去转转,以后就要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我却连路都不认得呢。”阿音自然不会告诉他,是自己刚刚想起要逃跑的事情,故意出来熟悉路线的。
  
  猎户听了这话,很是开心,看来小娘子是打算跟自己过一辈子了,只要再对她好一点,估计圆房也不是难事。
  
  “阿音,其实我们明水湾真的挺好的,有山有水有梯田,人们日子过的还不错,不像其他乡下地方那么穷。虽然不能跟你以前的日子比,但是,你现在已经不是城里的娇小姐了,兵荒马乱的,就算你能逃跑离开这里,却有可能遇到坏人,不是每个男人都像我一样纵容你。”经过一天的了解,猎户心里更喜欢她了,就想掏心掏肺的跟她谈一谈。
  
  阿音一愣,脚下被一个大土坷垃一绊,差点摔到梯田里去。糙碾子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手腕,把人拽回自己身边,还顺手摩挲了一下柔软的小手:“瞧你,笨呼呼的,除了给人家做娘子,还能干什么?”
  
  “我能做的事情多着呢,要你管?”她下意识的回怼一句,甩开他大手,才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是娇小姐,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是大小姐的丫鬟。我也没打算逃跑啊,在这里有吃有喝的,干嘛要走。”
  
  猎户抬手爱怜地摸摸她头顶:“好,你说是丫鬟就是丫鬟吧。你不想走最好,如果想走就直接跟俺说,俺送你去。外面很乱,你一个人出去太危险了。”
  
  阿音觉得今日这猎户好说话的都不像他了,就试探着问道:“真的?我不想嫁你了,要去找我大哥,你会送我去?”
  
  “那不成,你必须嫁我,咱们说好的。你嫁了我,要回娘家走走,我自然会送你去。”猎户态度坚决,别的事情都有商量,却绝不允许她嫁给别人。
  
  果然是这样,就算他心情好时很好说话,那也有个底线,就是要给他做娘子。一旦提出婚约解除,他马上就会翻脸。
  
  阿音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想让他心甘情愿的把人放走是不可能了,还是熟悉环境之后,自己想法子逃走吧。
  
  想通了之后,林婉音就不再惆怅了。或许也是因为明水湾的青山绿水,能带给人好心情吧。很快,她又欢欢喜喜的跟大猎户聊起了天。
  
  “你有没有听说过《桃花源记》呀?就是说有一个打渔的人到了一个很隐蔽的小山村里,那里景色特别美,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我想大概就是明水湾这个样子吧,你有听说过吗?”
  
  大猎户皱着眉,摇了摇头:“俺就是个山里打猎的,你跟俺拽那些文词儿,俺怎么可能听说过。”
  
  阿音有点儿失落,以前在青州的时候,虽是西方边境,不像京城那般有很多文人可以集结诗社,但是至少大哥和大嫂都是文人,小妹婉蓉出嫁以前,他们四人围坐在后花园里品酒斗诗,好不快哉!可是现在,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景色美则美矣,却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了。
  
  大猎户人虽实在,却着实不是良配呀。
  
  来到打水的溪流边,糙碾子提桶打水,阿音看小溪边的芦苇郁郁葱葱的一片嫩绿色,甚是喜爱。溪水不深,清澈见底,中央有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她就调皮地跳了上去,把荷包里的公主兔掏出来,捧在手心,让它和自己一起欣赏四周的景色:“糯糯啊,你看这里美不美?”
  
  站在中央环顾四周,阿音情不自禁地朗诵了一句诗经中的句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她知道大猎户没念过书,也不指望他能对上自己的句子,完全是因为身处此情此景之中,情不自禁而已。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令阿音没有想到的事,一个清润的男子声音传来,正是她想听到的话语。
  
  这怎么可能,是自己幻听了吗?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她所见过的人不过三个,糙碾子、烂腚叔、柱子嫂,哪一个都不是读过《诗经》的样子。
  
  正疑惑间,就见翠竹掩映的田间小路上,转出来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他眉目清雅,头上戴着书生素爱的纶巾。
  
  清俊男子见到面前的姑娘也愣住了,她身上穿的衣裳虽不华贵,但姑娘身材姣好,那种浅浅淡淡的蓝色,衬得她肤色莹白,气质脱俗。她手心里捧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兔子,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明眸善睐,秋波流转,比脚下的溪水还要清澈。
  
  明水湾从没有如此超凡脱俗的姑娘,明磊被这从天而降的仙子惊住了,定定的站在那里,呆愣地瞧着她:“姑娘,你是来明水湾走亲戚的吗?怎么以前我没有见过你呢?”
  
  “咳咳”,大猎户挑起水桶,不悦地沉声说道:“叫嫂子。”
  
  明磊这才瞧见旁边的猎户大哥,尴尬而局促的低下头去,遮掩脸上不自然的神情,紧张的说道:“原来……原来是碾子哥的……娘子啊,嫂……嫂子。”
  
  林婉音好奇地瞧着明磊,这是她到明水湾之后,遇到的第一个读书人,看来这个村子里,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识字的。
  
  “你还站在那干什么,回家。”糙碾子沉着脸扫了她一眼,挑着水桶大步往前走。
  
  阿音从石头上跳下来,捧着公主兔跟在他身后回家,又忍不住好奇地回头望了明磊一眼,却刚好遇到他追随而来的眼神。四目相对,阿音没觉得有什么,只友善的笑了笑,明磊却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诶,这个人也是你们村儿的?看样子像是读书人呢。”林婉音好奇问道。
  
  “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了不起呀,老子没读过书,却从响马手里把你救下来了,你让那个读书人去试试,看他能救你回来不?”大猎户气鼓鼓的。
  
  “瞧你这小气劲儿,我又没说他有多好,不过是好奇嘛!我遇到的前几个人,都是和你差不多的性情,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和我性情相近的,自然想问上一问。”阿音觉得有点冤枉,怎么打听个人都不行了,自己跟他又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其实这些道理猎户心里都明白,只不过,刚才明磊看她的眼神,让他心里不舒服。见阿音有点儿委屈了,就耐下性子给她解释道:“嗯,他是里正的儿子,叫明磊。他们家原本是前朝的大官,只不过后来被罢官,逐渐没落了。现在,这小子一心苦读,做梦都想着光宗耀祖。只可惜呀,眼下兵荒马乱的,朝廷又不开科举考试,他想当官也没什么门路。”
  
  阿音双眸一亮:“这个名字好啊,光明磊落,姓明就应该取这个名字。人家想光宗耀祖,也没什么错,人往高处走嘛。把自己全部的能力都使出来,去搏一个好前程,也为子孙后代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这没什么不对呀。”
  
  猎户轻嗤一声:“这名儿有什么好,以前有人想给俺取这个名儿,俺还懒得叫呢。”
  
  林婉音咯咯地笑了起来:“怎么可能?要真有人给你取这个名字,你干嘛不叫?既然你比他年纪大,当时你若叫了,他就不能再叫了。”
  
  “你不懂,旁人给俺取名的时候,俺都十五六了,当时人家早叫了好多年了,老子还叫个屁呀!”
  
  阿音被他逗得笑起来越发欢畅:“原来是取名取在在人家后头了,还说什么自己懒得叫,不过你也可以取个别的好听的名字呀。我听说过一个叫明皓的,这个名字也不错,人又不是你们这里的,要不你改名儿叫这个吧。”
  
  猎户脚下猛地一顿,木桶里的水随着惯性撒出去不少,打湿了他半旧的布鞋。
  
   正文 第 8 章   
  阿音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眼神专注的瞧着自己手心里的公主兔, 一边轻抚着它柔顺的白毛, 一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 眼角的余光发现那个高大的身影似乎没有跟过来, 便转过头好奇的看了过去。
  
  阿音吃惊的发现桶里的水少了一半, 再看看他湿哒哒的裤脚和鞋子, 轻声笑道:“你都挑了这么多年水了,竟然还能洒出来?”
  
  大猎户低着头,似乎是在看地面上, 洒出来的水,可是那眼神傻愣愣的,又不太像。就见他眼睛一眨一眨的, 嘴唇越抿越紧, 忽然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明皓的?”
  
  “雷霆军耿元帅手下四大偏将星辰皓瀚,你没听说过吗?”林婉音觉得, 雷霆军天下闻名, 这应该不是什么秘密吧。
  
  大猎户重新迈开脚步, 很快追过来, 和她并肩往前走:“雷霆军听说过, 星辰皓瀚却不知道, 那你说说,明皓这人怎么样?”
  
  “他呀……是个丑八怪!”林婉音毫不客气的评价了一句,说完就自己嘿嘿的笑了起来。
  
  大猎户身形一晃, 被脚下的一个土坷垃绊了一下, 桶里的水又洒出来不少。“你怎么知道他是丑八怪的?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呀,正因为没见过,所以才是丑八怪。”
  
  “你这人,真是……明明没见过人家,凭什么这么说人家。”
  
  阿音转过头来,嘟着小嘴瞪了他一眼:“你不也没见过他吗?凭什么这么护着他,我告诉你吧,就因为我没见到他长什么样儿,所以他肯定是丑八怪。因为那天我到军营里去了,可他戴着护面甲,就是不肯摘下来,你说,他若不是丑八怪,干嘛不肯摘护面甲,让人瞧瞧怎么了?还能掉块肉啊。”
  
  “咳咳!”大猎户桶里的水晃了晃,因为只剩一个桶底了,所以没撒出来多少:“人家不肯摘护面甲,自然有不可摘的原因。你如此不体谅别人,就妄下评论,若是冤枉了好人呢?”
  
  “他会是好人?哼,我才不信呢。躲躲藏藏的,第一次,在太守府里,雷霆军的主帅们都来了,就没见着他。第二次,特意去军营里看他,都站在对面了,他还不肯摘护面甲。你说,这么一个小心眼儿的男人,是有多讨厌。”阿音娇声说道。
  
  “你怎么就不肯为别人着想呢?我猜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大猎户还在替明皓辩解。“再说了,你一个大姑娘,跑到军营里去看一个男人干什么?”
  
  “不是我要看的呀,我家小姐要去,我自然要跟着去了。哎呀,算了算了,不说他了。反正也是别人的名字,不是你的,你不爱叫就不叫吧。既然你叫糙碾子叫了这么多年,那就还叫这个吧。”提起那个讨厌的男人,阿音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猎户低头瞧瞧水桶里所剩无几的清水,默默叹气道:“这点儿水,都倒不满水缸底,算了,我还是回去重挑吧。”
  
  “别呀,都到家门口了,我可不想跟着你再走一趟。你先把这些倒进水盆里,我洗碗先用着,你自己去挑吧。”阿音来回走了一趟,有些累了。加上今天本就跟他去了一趟山里,双腿有点酸,不想再走一回了。
  
  “真娇气!还好意思说别人。”大猎户嘴上揶揄着,行动上却十分顺从的跟着她进了家门,把桶里的水倒进大木盆里,让她洗碗,自己挑上扁担转身出门。
  
  这次没有她跟在身边调皮捣乱,猎户脚下生风,走的飞快。满满的两大桶水挑回来时,阿音的几个碗还没有洗完。
  
  “你这次怎么走这么快呀?居然没有洒出来多少水,前两次我可没见你有这本事。”阿音吃惊的说道。
  
  “俺有多少本事都让你瞧见呀,那不是因为你脚步慢,为了等你吗?这点路俺走三个来回,你也走不了一趟。”他摘下扁担,有力的大手握住桶梢,拎起满满的一大桶水,哗啦一下倒进大水缸里。
  
  阿音不服气的崛起了小嘴儿:“哼!你本来就是个大老粗,当然有力气了,我和你不一样,我又不是靠打猎为生。”
  
  猎户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对,你不靠打猎为生,你靠给别人当娘子为生。”
  
  “嘿!你瞧不起人是吧?明天去县城赶集试试,本姑娘肯定能找到一样挣钱的买卖,我就不信了,凭我青州第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自己告诉他的身份是丫鬟,那么,当然不能说出自己青州第一才女的身份。“反正我能挣钱,不信走着瞧。”
  
  接下来的时光,二人相安无事,很快又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林婉音坐在椅子上,盯着另一个椅子出神:到底该睡你们呢?还是该睡床呢?要不还是点豆豆吧。
  
  姑娘伸出白嫩的小手,在两个椅子和一张床之间点来点去,嘴里念念有词的叨咕着。“点呀点呀点豆豆,点到谁就是谁,点到谁今晚就在……”
  
  糙碾子洗完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幅有趣的画面。他坐在床沿儿,好笑的看着她:“你不睡觉,在那干嘛呢?”
  
  “啊?”正数的全神贯注的阿音,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了他一眼,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懊恼的一拍大腿:“哎呀,你干嘛打断人家,我忘了数到哪儿了。”
  
  “哈哈哈……”猎户朗声大笑,他这小娘子不仅貌美如花,还特别好玩儿,虽然有时候会耍一点小心机,不过大多数时候,却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笑什么笑?你别笑了,人家在决定一件大事。”林婉音娇俏的嗔了他一眼,又从头开始数。
  
  糙碾子闭上嘴,憋着笑,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终于明白她在干什么了。在阿音即将数完的时候,他大步走了过去,毫不客气的抓住她小手:“别点了,快到床上睡吧,昨晚你就在椅子上睡的做噩梦,摔到了地上,差点把鼻子摔歪了。”
  
  “啊,有这事儿?”林婉音吓得连自己的小手被他握在手心都没注意了,赶忙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骨,还好没有断,好像也挺直的,没有歪,他这才放下心来。
  
  “是真的吗?你可不许骗我。”阿音绷着小脸儿抬起头来,认真的观察着他的神色,自以为严肃的很,可是看在大猎户眼中,怎么都像是小姑娘撒娇的模样。
  
  “俺这么大人了会骗你吗?快睡吧,今天去山里跑了半日,明天还得去赶集,你不累呀?”
  
  阿音想想也是,今日自己这么辛苦,也没有睡午觉,这会儿已经觉得腰酸腿疼了,要是再窝在椅子上睡,肯定解不了乏,明日去县城赶大集,也会没精打采的。她还想找一份能挣钱的差事呢,要是没精神,那怎么可能找得到。
  
  “嗯……我睡床也行,但是你得规矩点啊,不许往我这边靠。”林婉音终于发现自己被他牵着小手的事实,赶忙挣脱出来。
  
  猎户抬起大手,亲昵的揉了一把她的头顶:“放心吧,我又不胆小,也不会做噩梦,只要你自己不往我身上靠就行了。”
  
  “嘿嘿,我才不会……”阿音话没说完,忽然想起今天早晨自己抱着人家胳膊的情形。一张白净如玉的小脸儿上,马上飞起两朵绯红的云彩,闭上嘴,不肯说话了。
  
  糙碾子弯下腰,双手扶在膝盖,歪头瞧了瞧她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早晨故意装睡,果然是对的,要不然她还得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手脚,才会出现那样的睡姿。
  
  熄灭了煤油灯,二人静静的躺在宽大的床榻上,今晚月色很美,皎洁的清辉从窗口洒进屋里,静谧而朦胧。
  
  林婉音躺在舒服的大床上,感觉的确不错。今日确实累了,可跟一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她又实在是没有心宽到能顺利入睡,于是就想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些情况。
  
  “猎户大哥,你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你爹娘呢,还有,那天去挑水的时候,我好像听说你有一个姐姐,还有外甥女对吧?”
  
  糙碾子见她肯和自己聊天,心里很高兴,就十分热情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咱们家可不止一个人,躺在俺身边的不还有一个吗?而且,以后你也不能跟俺叫猎户大哥了,得叫相公。爹娘都走的早,从小儿是姐姐把俺拉扯大,后来姐姐到了嫁人的年纪,就嫁给了三十里铺的姐夫南老三。”
  
  “那你呢?一直在家里当猎户吗?还是去过什么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对你有点儿熟悉的感觉,可是我没有见过你呀。”林婉音对他的姐姐、姐夫并不感兴趣,只想知道,大猎户的事情。
  
  身旁沉默了一瞬,然后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姐姐成亲那年俺十四岁,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家里地少,吃不饱,姐姐就从婆家偷偷带吃的来给俺。被她婆婆发现了,大闹一顿,要休了她,我不想给姐姐添麻烦,就离开家到外面闯荡,今年才刚回来的。”
  
  “那你出去了好几十年,怎么也没学会个有用的手艺呢?回来以后还是靠打猎为生,岂不是白闯荡了。”
  
  阿音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而旁边的猎户已经被她气的快要背过气去了。什么叫出去了好几十年,老子才多大?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老子没学个有用的手艺,只会打猎?
  
  大猎户气的不想搭理她了,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打了个哈欠,便佯装睡着。
  
  阿音见他睡了,便逐渐放松了警惕。今天本来就累了,脑子里绷着的弦儿一放松,很快进入了梦乡。
  
  姑娘呼吸均匀,已然是睡熟了,旁边的猎户转过身来,看着月光下娇美的容颜,回想起两个多月前的一切。
  
  他伸出大手,轻轻抚在她的脸颊,呢喃道:“阿音,如果雷霆军没有解散,我们现在……会在一起吗?”
  
   正文 番外1:相亲   两个月前的上巳节。
  
  三月初三, 本是桃李芳菲的时节。可是, 在西部边境, 就没有那么诗情画意了。天下闻名的雷霆军, 就镇守在青州城外。自太宗皇帝失踪以来, 西戎国号称俘虏了皇帝陛下, 要中原俯首称臣。
  
  可是, 雷霆军的主帅耿志并不相信他们的鬼话,要求亲眼见到太宗,才肯答应他们的条件。双方还未谈妥, 就进了冬季,大雪封山。于是雷霆军除了操练兵马,守住西部防线, 也没了别的法子。
  
  而今, 眼见着春暖花开。可以越过连绵的雪山,去寻找太宗了, 大家群情振奋。
  
  闻名天下的雷霆军甚是厉害, 兵马大元帅耿志是全国老百姓十分爱戴的将领, 年轻人都以进雷霆军为荣。耿志本是穷苦人家出身, 却自幼立下大志, 要出将入相、精忠报国。后来, 他确实实现了这一人生理想。
  
  在太宗当年还是勤王时,他就效命麾下,东征西讨、平定四方。以其精湛的武艺和耿直的性情赢得众人赞誉。
  
  “你们哪, 也不能光想着打仗, 个人的终身大事也是很重要的。今日青州太守请咱们去赴家宴,其实不光是吃饭,还暗含着给他妹妹相亲的意思。我已经考虑过了,咱们雷霆军中能够配得上林家大小姐的,也就只有明皓了。”
  
  原本坐在角落里安静擦刀的明皓,猛的抬起头来,众人的眼光也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张辰头一个兴奋的拍了大腿:“奶奶个熊的,明皓,你小子行啊。还有这……这叫啥来着?”
  
  他挠了挠头,把询问的眼神看向军师朱会飞,马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这叫艳福不浅。”
  
  “哎,对对,就是艳福不浅。你瞧瞧、你瞧瞧啊,咱家大帅多向着你呀,拿你当亲儿子看待。那林家的大小姐都不介绍给别人,专门给你留着。”张辰满脸羡慕嫉妒恨。
  
  本来明皓对这事儿十分诧异,不知怎的,心里还涌起了几丝小紧张。可是被张辰一调侃,他反而放松了下来,毫不示弱的回怼:“这话你也好意思说?你都多大年纪了?儿子都好几个了,还惦记着年轻小姑娘呢。老子才几岁?正是青春年少的好年华,就算大帅不重点推荐我,咱们站成一溜儿,人家也瞧不上你。”
  
  众人哈哈大笑,江瀚走过来,拍拍明皓的肩膀说道:“老哥呀,咱们这打光棍儿的就剩你一个人啦。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咱们在青州镇守多年,娶个青州太守的妹妹回家,也算这些年没白在这混了。虽说这太守来得时间也不长吧,不过好歹也是在青州地界的呀。”
  
  明皓朝着军师赛诸葛努了努嘴:“怎么能说就我一个人呢,咱家军师不是要打光棍呢么?而且他比我年纪还大。”
  
  朱会飞掸掸自己青黑色的道袍,手捻胡须说道:“无量寿佛。你还真别说,若是那号称青州第一才女的林家大小姐,能瞧上本道,本道就还俗娶个妻也无妨。”
  
  “哈哈哈!”中军帐里一片爆笑之声。
  
  赛诸葛虽是个文人,但是这么多年和这群大老粗在一起,早就不在意这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了。还特意提醒明皓:“大户人家的小姐心眼儿多着呢,未必会正式现身,不一定正八经的相亲,说不定啊,在咱们进门的时候,人家就躲在暗处偷偷的把人看了。若是看上呢,相亲的时候就会出来。若看不上,人家肯定就找个借口,不跟你见面了。”
  
  明皓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奶奶个熊滴,相就相,不相就拉倒。她看不上老子,老子还看不上她呢,娶个这么心眼儿多的女人,咱这大老粗可伺候不了,不如干脆别相了吧。”
  
  “别呀,你听我说。她有张良计,咱有过墙梯。傍晚咱们进太守府的时候,我们一群人炸炸呼呼往里走,吸引她的视线。你呢,绕到后面去。她见不着你,你先把她瞧上一瞧,这样咱不就占据先机了么。”
  
  军师不愧是赛诸葛,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表示赞成。一直托着腮装深沉的王星说道:“对对,这个词儿俺可会说,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读了这么多年兵书战策,还斗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明皓你别怕,有兄弟们给你撑腰呢,大不了咱们就抢亲,把她给抢回来。”
  
  耿元帅咳了一声,看着自己的几员爱将,沉声道:“这相亲啊,能成最好。不成就算了,也不能因此伤了和气。军师说的暗中先瞧瞧,我觉的行。咱们明皓怎么说也是军中一棵英俊的小白杨,万一他家小姐太丑,咱们还瞧不上呢。但是抢亲万万不行,那成什么了?抢回来当压寨夫人啊。”
  
  大家越说越来劲,个个摩拳擦掌,期待着晚上的盛宴。于是,各自回营换上便装,骑马出了军营。
  
  众人到了太守府门前,早就等候在那里的管家,赶忙把大家带往后花园。说是自家老爷正在会见一位重要的客人,各位可先到后花园中品茶赏花,稍等片刻。
  
  众人沿着抄手游廊绕过后宅,从侧门进了后花园。军师朱会飞放眼一望四周的布局,就悄然落到人群后面,偷偷的给明皓指了一条路。用手画了一个圈,示意他从后面包抄过去。
  
  明皓觉得人家是太守府里的千金大小姐,应该不会做那螳螂捕蝉的事儿。不过,一向号称赛诸葛的军师信誓旦旦的保证过了,他就觉得瞧瞧也好。
  
  若是对方真的偷看,他就可以瞧瞧大小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好有个心理准备。若是没有这回事儿,那他岂不是打破了军师料事如神的传说。
  
  明皓沿着林荫小路默默往前走,耳中听到的全是雷霆军几个大老粗肆意的笑骂声。
  
  “奶奶个熊的,这文人是不一样啊,你看这花种的,比他娘的麦苗还好看。”
  “就是,你看人家这小鱼,红色的,还这么小,这家伙十条也不够炖一锅呀。”
  “奶奶个熊滴,你瞧那棵树,开的花真好看,老子在青州这好几年,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树。青州除了白杨树和白桦树,还有别的树吗?这要是俺家小莲花瞧见,肯定稀罕死了。”
  
  这后花园的角落里安静的很,连个下人都影子都看不见,只能听到几个大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哪有什么大小姐?
  
  明皓挑唇一笑,打算去跟兄弟们会合。这次,看赛诸葛还有什么话说?他料定的事情并未发生。
  
  他站在一棵高大的白桦树底下,环顾四周,想寻找一条正确的小路。正要抬脚离开,却忽然发现了一抹娇俏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姑娘,此刻正倚着一棵满树繁花的桃树,探头往前边看。她身上穿着素色的衣衫,唯有裙边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粉红色桃花。
  
  那棵桃树很高大,却也有些低矮的枝桠。她攀住一根,踮起脚尖儿,使劲探头往前看。为了看清远处的那些人,她的整个身体都快要悬挂到桃树上了。
  
  那么娇俏的姑娘做着如此危险的动作,明皓有点儿担心她会摔下来。正想开口提醒,就见她身后一个穿着蓝色丫鬟衣裳的小姑娘走过去,扶住了她:“大小姐,您小心些,别摔了。”
  
  “我没事儿,他们越走越远了。看不清了,可是我还不知道哪个是明皓呢。”
  
  姑娘的声音柔柔的、轻轻的,伴随着桃花的香气,向明皓飘了过来。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名字从一个姑娘嘴里说出来,竟是如此的温婉动听。
  
  明皓心头一颤,隐蔽好身形,开始认真的观察这个姑娘。
  
  许是胳膊撑的酸了,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些人远去,实在看不见了。她弃了树枝,轻灵的旋转身子,稳稳落在地上。桃红色的唇瓣轻启,露出莹白贝齿,咯咯地笑了起来。
  
  高大的桃树因为她的跳跃颤了几颤,满树繁花在微风中飘落,落在姑娘光洁的额头、俏挺的鼻尖、诱人的唇角和鼓起的胸口。
  
  “哈哈,素琴你听到他们说话没有。奶奶个熊滴,这花种的,比他娘的麦苗还好看。他居然用花跟麦苗比,还有那个老子家里的什么花儿……哈哈!笑死我了。”那些人虽是走远了,可她终究怕被人听见,故意压着嗓子在说笑。
  
  可越是这样,声音越是温柔动听,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呢喃着用软软的尾巴尖挠你的心。
  
  明皓已经忘记自己的心跳了,一树繁花迷了眼,如花笑靥迷了心,连那轻轻柔柔的声音,就算是取笑他们这些大老粗的,也让他觉得无比动听。
  
  初次见面的小娘子,就这样误打误撞的进了他的心窝,并且迅速地在那里生根发芽,占领了满满的心房。
  
  这姑娘,他相中了。不管她多娇气,多有心眼儿,他都乐意宠着她,护着她,让她一世无忧。只要能每天看着她开心的笑脸,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圆满了。
  
  “阿音,你大哥已经过去待客了,一会儿要不你先躲在暗处瞧一瞧,若是看不上那明皓,请你去弹琴的时候,就找个借口别去了。”一个年岁稍长的妇人带着丫鬟走了过来,看样子应该是太守夫人。
  
  “大嫂,你不知道,我刚才已经偷偷看过了,他们这些大老粗说话可有意思了。我给你学学啊……”她又憋着嗓子学了几句,把崔氏逗的也笑了起来。
  
  “那你见到明皓了吗?”崔氏问道。
  
  “没有,好几个人一起走……”
  
  她们越走越远,声音又小,明皓听不见了。他大步走到锦鳞池边,在水中照了照影子,整理一下衣冠,这才快步走向众人赴宴的地方。林太守已经去了,他不能失礼。
  
  按照众人提前的计划,他们已经替他说过了托词,人有三急嘛。来到桌边,明皓首先向太守林彦拱手行礼,客气地笑道:“见过林太守,小弟失礼了。”
  
  林彦也是第一次见明皓,见他相貌堂堂,彬彬有礼,不禁暗暗点头:“贤弟请起,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张辰一瞧,朗声大笑:“奶奶个熊滴,明皓今儿这是……”
  
  他话没说完,就被军师朱会飞一脚踩住了脚面:“张将军,今天是明皓的大日子。”
  
  朱会飞何等聪明,原本就是专门相面看风水的,一瞧明皓脸色,就知道是相中了。多年的好兄弟,怎么也得帮他一把呀。
  
  可是,他踩的住张辰,却没能踩住王星,因为王星坐在他对面。王星见明皓今日坐的笔直端正,不苟言笑,就有点看不下去了:“明皓,你至于么,装的跟头大瓣蒜似的。平时什么样就什么样,难不成以后你要装一辈子呀?”
  
  明皓铁了心要装到底,既然她不喜欢大老粗,自己就尽量表现地文雅一点,让她不那么反感。毕竟五官英俊、身材挺拔也能给自己增加点印象分,说不定能一次过关呢。
  
  嗯,一定能,一定能相中的。自己不就对她一见钟情了么,一会儿她来瞧了,肯定也能相中的。
  
  明皓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任由弟兄们如何挖苦揶揄,始终礼貌客气,不肯动摇分毫。
  
  林彦时不时地看向明皓,越看越满意。酒至半酣,他就借着酒劲吩咐小丫鬟:“去请大小姐来,她不是新谱了一首曲子叫《明月清流》吗,让她给各位将军抚琴一曲,助助兴。”
  
  重头戏要开始了,喝的半醉的大老粗们都来了精神。明皓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握着酒杯的手都有点不听使唤了,江瀚朝他敬酒,他也没喝。“皓哥,你别这么没出息行不行,喝了这一杯又能怎么样?”
  
  江瀚故意使用激将法,明皓却十分沉得住气,怕自己喝醉了在阿音面前出丑,索性坚持住,只喝一口,不肯整杯干。
  
  很快,那个被派出去传话的小丫鬟回来了。她的身影在岔路口出现的时候,明皓就不好意思直勾勾地朝着那个方向看了。收敛起热烈的眸光,唇角却挑起一丝笑意,正式的相亲要开始了么?
  
  “回老爷,大小姐说今日身体不适,就不能为各位将军助兴了,改天吧。”小丫鬟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众人都听到了。
  
  明皓吃惊抬眸,满脸的难以置信。这是没看上么?她没看上自己。
  
  刚刚明明已经表现的很好了,若是这样她还不满意,明皓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这一场可以决定终身的相亲,就这样还没正式开始,就结束了吗?
  
  明皓本就是个直肠子,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刚才他的隐忍和努力,大家都看在了眼里,也都已经猜到他的心思了,可是此刻……
  
  林彦瞧着明皓变了几变的脸色,尴尬说道:“你家小姐没什么大事吧,请大夫了吗?要是一会儿好些了,就让她过来坐坐吧,我瞧见了,也好放心。”
  
  小丫鬟老老实实地答道:“小姐说她不过来了,有点头痛,早点睡就好了,不用请大夫的。”
  
  如此明显的托词,谁还能听不出来。
  
  众人都用担忧的眼光看向明皓,只见他扯动嘴角,苦笑了一下,哑声道:“太守家的酒真好喝,来,咱们喝酒。杯子太小不过瘾,换大海碗吧。”
  
  江瀚咬了咬唇,有点心疼了。跟明皓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第一次见他这么伤心,伤心的苦笑比哭更难受。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头一回动了心,却被人家冷冷的拒绝了,能不难受么。
  
  这一晚,太守家的酒窖被喝空了。明皓喝的酩酊大醉,被抬回去的。他以为自己狠狠地醉一次,明日就会忘了她,忘了今天的一切。
  
  可是第二天醒来,他发现,根本就做不到。
  
   正文 第 10 章   这一晚, 大猎户睡得有点儿累, 两个月前的往事, 一幕幕涌上脑海。画面活生生的, 就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早上醒来, 他睁开眼睛一看, 发现躺在自己老家明水湾的新房子里, 而不是在雷霆军的军营之中。
  
  转头看看身边睡的依旧香甜的姑娘,他唇角一翘,无声的笑了。
  
  塞翁失马, 焉知非福!
  
  原本他记不住军师说过的这些文绉绉的词儿,可是此刻,他却忽然想起了这一句。
  
  自相亲那日起, 就让他魂牵梦萦的姑娘, 此刻就躺在身边。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得到她的心,也没能跟她圆房, 可是, 能日日夜夜都见到她, 男人的心里便已经十分满足了。
  
  阿音昨天的确是累了, 晚上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宿, 直到天光大亮, 还没有醒来。
  
  猎户不想吵醒她,便轻手轻脚的起来,把昨天剩下的饭菜简单热热。到院子里给高头大马喂饱了草料和水, 从小地窖里把储存的猎物拿出来, 用绳子拴好,搭在马鞍上。
  
  林婉音睁开眼的时候,身旁空荡荡的。晚上睡觉,她没脱衣裳,腰带也还完整的系着,其实睡的并不舒服,有点累,可是没办法,只能这样凑合了。
  
  她起床简单的梳洗一下,来到了院子里,就见大猎户已经收拾好了要带的东西。
  
  “起来啦,我把昨天剩的饭菜热了热,简单吃点儿,咱们就去县城吧,要走三十里路呢。当然,如果你肯与我共乘一骑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到。”大猎户微微一笑,眸光中闪过一丝期冀。
  
  林婉音扫了一眼那些带着血迹的猎物,抬手掩住了鼻子:“我才不要和猎物共骑一匹马呢,我宁愿自己走着去。”
  
  大猎户呵呵一笑,没有强求:“好啊,反正你是又怕累,又怕脏,今日俺倒要瞧瞧,你究竟是更怕累呢?还是更怕脏呢?”
  
  阿音把小嘴儿一撅,哼了一声,转身进屋不理他了。
  
  小娘子又赌气了,猎户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自然不能跟她计较这些小事,就洗洗手进屋吃饭。昨天剩下的饭菜本就不多,今日又没做新的。猎户故意吃的很慢,想让自家娇气的小娘子多吃一些,吃饱了才有力气走路。
  
  等阿音吃完以后,去外面天井里漱口、洗手的时候,他才风卷残云一般,把剩下的饭菜全都填进肚子里。可饶是这样,也只填了个半饱,不过没关系,这些已经足够他撑到县城了,大不了午饭多吃些。
  
  锁上家门,二人上路。男人高大威猛似路边挺拔的白杨树,女人娇小柔弱却貌美如花。二人并肩走在路上,吸引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自从到了明水湾,林婉音只跟着大猎户去挑了两次水,进过一次山,还没有走到山脚下过。今日头一次下山,她心情很是激动,丘陵上的梯田郁郁葱葱,水田里的稻子已经开始抽穗儿,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金黄的油菜花在阳光下璀璨夺目,一直绵延到山脚。
  
  走在这风景如画的田间小路上,林婉音并没觉得累,可是离开山脚一段路之后,她脚步越来越沉,逐渐的不想抬腿了。
  
  “我们走了多远呀,是不是快到了?”阿音满脸希冀的看向身旁迈着大步悠哉行走的男人。
  
  “这才多远,最多三里路,一共三十里呢,早着呢。你要是累了,就坐马背上吧,我给你牵马。”男人看看她娇气的模样,宽容的一笑。
  
  阿音看一眼一长串儿的猎物,缓缓摇头:“我还是不要上马了,自己走吧,大不了就当多逛几趟花园子。”
  
  又坚持了一会儿,她已经累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走上一段儿就要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大猎户今日脾气格外的好,也不跟她计较,她要歇,他便耐心地等着她。
  
  “阿音,一会儿把猎物卖了,咱们买辆马车,回来的时候,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糙碾子估量了一下走过的路,感觉有一半路程了,这个娇小姐能坚持这么久,已然着实不易。
  
  林婉音大口的喘着气,已经说不上话来,接了他递过来的水囊,优雅地喝上两口,抹一把额头的汗,断断续续的说道:“好,马车……一定要买车。”
  
  大猎户轻笑出声,她喝水的样子真好看。就算是快要累瘫了,依然浅口小酌,一滴不撒。糙碾子伸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腕,拉她起来:“算了,还是骑马吧,按你这个体力,根本就走不到县城去。”
  
  林婉音瞧瞧旁边膘肥体壮的乌骓马,也觉得太浪费资源了。抿着小嘴儿想了想,有气无力的说道:“那你把猎物,都挂在马鞍后面,我要坐前面,你坐在中间隔开,行吗?”
  
  “行,谁让你是俺的娇娘子呢,都依你。”大猎户整理好猎物和马鞍,抱起阿音,飞身上马。
  
  “哎……”林婉音惊呼一声,话音未落,人已稳稳的落在了马上。
  
  “人家同意让你抱了吗?真是的,也不问一下就动手。”姑娘小声嘟囔着。
  
  “这还用问,这么高的马,你自己能上的来?”猎户收紧马缰,粗壮的双腿一夹马肚子,彪悍的乌骓马便哒哒的跑了起来
  
  “啊……”林婉音惊呼一声,来不及说话马已然跑出去了一射之地。她本是会骑马的,对马并不是很害怕,只是猎户这马太高大,她不敢掉以轻心。
  
  他带她回家的时候,也是这般二人共乘一骑,一路上风驰电掣。可当时林婉音刚刚脱离了响马的魔掌,惊魂未定,来不及顾忌太多。
  
  此刻却不一样了,一路上时不时的就会遇到去县城赶集的人。每当看到他们,都会露出羡慕的眼光。毕竟在这乡下地方,没有几家能买得起马,更别说是如此彪悍的乌骓马。
  
  高大的马匹载着两个人和一串猎物,跑起来依旧轻轻松松。林婉音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猎户,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好的马?太守府的马棚里,都找不到这么好的马。
  
  林婉音心中疑惑,不禁回头去瞧。视线落在猎户微卷的络腮胡子上,又觉得他还是他,一个不修边幅的糙汉子,没有什么变化。便转回头来,盯着精壮的马脖子,继续胡思乱想。
  
  她这里没什么大事,坐在他身后的猎户却有点儿受不了了。这样带着她骑马,相当于把人圈在了怀里。闻着她发间的馨香,抓着马缰的双手也会时不时的触碰一下她的身体,被风吹起的发丝落在他颈窝里,痒痒的。
  
  可她偏偏还不老实,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的乱动。大猎户真想抱紧了她,狠狠的亲上一回,让她知道,把一个男人身体惹火的后果。
  
  可是,她偏偏还是一脸无辜的表情,小心思里不知在盘算什么,沉默中带着几丝灵动。越是这样无意识的撩人,越能把人撩的不知如何是好。
  
  “阿音,别乱动。”他终于忍不住哑声提醒。
  
  林婉音也已经憋不住心里话了:“你这马真好,驮着咱们两个人还能跑得飞快,这是花了多少银子买的马呀?你要卖几次猎物,才购买一匹马的钱?”
  
  大猎户马上就明白这小丫头在想什么,的确,一匹这么好的马,几百两银子都买不下来,如果真是靠打猎的钱去买,只怕得攒个十年八年了。
  
  “不是买的,是捡的,去山里打猎的时候捡到的。它的主人不知哪去了,只剩这一匹马在林子里转悠,我就把它捡回来了。”
  
  林婉音未置可否,淡淡的笑笑,开始留心观察这个暗藏玄机的猎户。
  
  骑马进城比走路不知快了多少倍,很快他们就到了城门口,大猎户翻身下马,顺手把阿音抱了下来:“走吧,先去把猎物卖了,然后给你买好吃的。”
  
  林婉音在马上歇了一会儿,已经不觉得脚底那么疼痛了。看到热闹繁华的大街,她也有了精神:“好啊,这次咱们一定要买齐了调料,让你尝尝我真正的手艺。”
  
  “好!”大猎户看着自家小娘子一笑,一手牵着马缰,一手拉住她手腕走在人流如织的大街上。
  
  “你拉我手干什么?”阿音想甩开他,可是拧了拧手腕,却没能摆脱。
  
  “这里人多杂乱,万一把你丢了怎么办?你是老子的娘子,拉个手怎么了?”大猎户巧妙地控制着力道,既不会把她攥得生疼,有不会让他挣脱开去。
  
  阿音见他又开始说粗话了,料想是心中有些不悦,因为不想跟他在大街上吵闹,只得默认了被他牵着手腕往前走。
  
  清扬县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有钱的人家不少。四周被群山环绕,里面猎物颇多,可是,因山中有猛兽,没几个人敢去山里打猎的。所以,糙碾子带来的这些猎物很好卖,牵着马在街上转了一圈儿,就卖的差不多了。
  
  阿音一直在寻觅自己想找的店铺,在他卖完最后一只兔子正数钱的时候,姑娘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