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 浴血之战 我们是天真无邪的孩子,我们是怀拽梦想的少年,但在这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中,却只剩下空洞的躯壳。 我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爆炸的巨响模糊了我的听觉,嗡嗡的耳鸣声在我的脑中回荡,我望着身边正在冲锋的战友,他们给我的感觉很陌生,好像我们根本就没有认识过,他们就像发狂的野兽,在凌冽的寒风中挥舞着自己的尖爪,在黑烟弥漫的土地疯狂地吼叫,军装在风中飘动着,在那陈旧的布衣之下,隐藏的是脆弱的身体和飘荡的灵魂,我跪倒在地上试图爬起身来,但被雨水浸湿的泥地拖住了脚腕,我向周围的战友求助,但没有一个人理会我的窘境,他们的眼睛一直望着遥不可及的前方,只留下我在这里独自受困。 “保罗,快站起来,我们快要突破防线了!”突然一名士兵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他头上的钢盔已经歪到脸颊处,但他并没有感到不适,正当我想要感谢他的时候,他却已经离开我好几米远了,我努力想看清他的侧脸,却被一发炮弹掀起的泥土阻挡了视线,等到我能看清楚前面情况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身体里面流出来,染红了那一片土地。 我没有感到悲伤,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一个人的生命真的好奇怪,上一秒他在你面前生龙活虎,下一秒他就有可能命丧黄泉,周围的树木被火焰燃烧殆尽,只留下焦黑的躯干,曾经长满鲜花的土地如今千疮百孔,暴风雨拍打在我沾满泥土的脸颊上,向我诉说世界的痛苦。 世界在崩塌,连老天都为之哭泣,我们到底为何而战,我重新捡起掉在地上的枪支,发现它也在哭泣,它看着我,我望着它,突然心中有一股奇妙的感觉奔涌而来,当我再次抬头看向四周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地狱的中心,战友们和敌人扭打在一块,他们互相紧扣对方的喉咙,手中的枪械早就丢弃在战壕里,尖刀、利斧、铁铲撕碎了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我看到一个人的喉管被冒着寒光的匕首刺入,鲜血顺着刀刃上的刃口缓缓流下,接着铁铲从敌人的肩膀处一直劈到了胸口,内脏从被撕裂的伤口中拉扯出来,所有人都在惨叫,唯有我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知所措。 就在我发呆的一瞬间,一个身穿敌国军服的士兵举着刺刀冲向了我,我马上侧身躲过了他的攻击,然后举起枪口上的刺刀从他胸口刺了进去,血就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我呆呆地盯着他狰狞的面孔,竟然没有感到内疚,生命在我手中流逝,最后成为了一具空壳。 战壕里的厮杀越来越激烈,战友们和敌人一个个倒在了被雨水灌满的战壕中,鲜血把雨水染红,一瞬间战壕成了一条血河,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刀,跳进了错综复杂的战壕,红色的水流瞬间浸湿了我的皮靴,把我卷到了黑色的深渊。 我慌忙站起身来可是红色的水流却像地狱里的鬼手一样牢牢把我抓住,最后我被拖到了真正的地狱,再次睁开眼时我已站在四处荒凉的战场上,战友们和敌人扭打在一起,渐渐的世界在我眼前扭曲了,我发现战友们和敌人都变成了野兽,尖锐的獠牙从嘴里慢慢地生长,慢慢地的接触到对方的喉咙,雨水滴落在锋利的獠牙上,变成了鲜血,毛发也从各个部位生长出来,棕褐色的毛发最后覆盖了他们的军服,把他们变成了真正的猛兽,他们互相撕破着对方的喉管,互相嘶吼着,战场变成了一间斗兽场,里面充满了各种面目狰狞的猛兽,它们挥舞着利爪,丝毫不在乎外界对他们的影响,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场屠杀。 我抬头望向四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也生长出棕褐色的毛发,我拼命的拉扯着正在生长毛发,一根又一根的拔,但是毛发生长的越来越快,我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发现这已经不是人的双手,而是长满利爪的巨掌,利爪呈弯曲的样子,在我的手中飞舞,牙齿也慢慢地从嘴里生长出来,我害怕的看着自己的样子,恐惧使我的大脑疯狂,我拼命的奔跑想要逃离这里,在逃跑的过程中我渐渐的变成用四条腿跑步,但我没有理会,我只想赶快逃离这里,我跑的越来越快,越来越迅捷,在这个过程中我已经失去了自我思考的能力,等到回过神来时我已站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无助地看着远处的太阳,阳光是那么刺眼,把我的意识吞没了。 世界渐渐变得模糊,化为一道白光。 “保罗!” 我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战友们看到我醒来后,一个个露出了喜悦的笑容,他们互相拥抱着对方,嘴里还念着感谢老天。 “保罗,你终于醒了,我们打扫战场的时候正好看到你晕倒在尸堆里。” “你晕了整整两天,我们可都急死了。” 我还是没有从噩梦中缓过神来,完全没有把周围的话语听进去,战友们看到我呆若木鸡的样子,纷纷在我面前挥手示意,但我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噩梦里地狱般的场景在我脑海中交替而过,破碎的大地、残缺的尸体、阴暗的天空,我从来没有想过战争会如此残酷,那根本不是书上所描写的热血澎湃的战斗,而是泯灭人性的屠杀,在钢铁的推进之下,柔弱的身躯只会被卷入无尽的绞肉机中万劫不复。 我的思想陷的越来越深,枪炮、火焰、短兵相接的画面从我的脑中闪过,我的灵魂在这地狱般的场景中颤抖着,这已经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痛苦了,正当我陷入痛苦无法自拔的时候,卡尔打断了我的思维,他用力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轻快的说道:“保罗,你们 团已经收编到我们部队了,以后我们就能一起上战场了!” 上战场!我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打在打颤,我抬头看着卡尔稚嫩的脸蛋,他是那么的可爱,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满是消毒水味和汗臭味的战地医院里,他应该在遥远的后方和他相爱的女孩一起共进晚餐的,他不属于这里,但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天呐我当初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竟然把这么一个纯真的小伙子拖进了战争的漩涡。 “保罗,作为我们学校资历最高的学长,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表示的吗?”安德烈斯双手叉腰现在床头,他的个头很大,比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高出一个脑袋,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也清晰可见,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竟然比我小一岁。 “沃尔夫呢?”我小声问道,不想打扰到其他正在养伤的战友,安德烈斯说他没有请到假,只好待在战壕里等我康复的消息。 “保罗,打仗是什么样子的啊,是不是像小说里一样光荣的战斗呢?”卡尔顶着稚气的脸蛋,用蓝色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我,期待我给他想要的答案。 “不要去战。。。”我刚想把话出来,但却把它又咽了回去,“不要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能为祖国争夺荣誉就是好小子!”天呐,我到底在说什么,我这是在谋杀,他这么天真无邪,我不该骗他的,战场就是个地狱,它会把所有生命榨干殆尽,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你丢在土地上任你自生自灭。 可是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战场的向往,充满了为祖国牺牲的意志,我不忍心去打破他美好的幻想,虽然是这么想但我还是无法原谅我自己,为了缓解愧疚感我又补充到:“卡尔,以后打仗都听我的知道吗?” “知道,您是从战场上生存下来的勇士,都听您的!”卡尔一脸兴奋地回答道,蓝宝石般的眼睛在他脸上激动的跳了起来。 “好,那你先回沃尔夫那里去,他一个人在那里怪无聊的。” “是!”卡尔向我敬礼之后,飞快地跑出了医院,只留下我和安德烈斯两个人在病房里。 “我了解过了,这次你们团除了你,其他人全部阵亡,”刚刚快活的气氛瞬间压抑起来,安德烈斯把凳子拉倒床边坐下来对我说道,“保罗,我知道你很怕。” “别再说了,”我的眼睛莫名其妙的酸了起来,鼻子也不争气的开始流鼻涕,“我不想再听了。”整整一个团除了我全都没了,我现在只要一想起那场战役,我就感到愧疚,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为什么不能让我一死了之,我会背负着他们的痛苦继续这场该死的战争,永无安宁之日。 “保罗,这场战争不同以往,”安德烈斯用他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我的双眼说道,“时代在变化,而我们却还停留在过去。” “别说了,”我无力地扭头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帘之间的缝隙钻到我的被子上,空气中的灰尘也因为阳光的照射而变得显眼,金色的颗粒物飘浮在空中,让我感到一种不可言喻的神圣感,“我再也不想打仗了。” 卷一 第二章 有为青年 这场战争会速战速决,希望如此。 已经过去半年了,我们已经步步紧逼高堡共和国的首都,在那里有无上的荣耀等着我们,人民的鲜花、喝彩将会降临在每一寸我们征服的土地上。 半年前我即将从学校毕业,准备报考帝国最好的大学,我的家人都希望我能当上律师,这样就能够接触到上流社会,再加上我也挺喜欢法律这种专业,所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是我人生最高的理想,但一场意外把整个世界卷入到了一场浩劫:帝国的殖民地发生了起义,当地的士兵全部不幸遇难,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那些土著人却把其他国家的记者活活打死了,其他国家见到这种情况纷纷指责我们国家的管理力度不行,要求帝国增派军队进行镇压,可正当我们的军队到达殖民地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被高堡人占领,他们说那些被打死的记者中有总统的儿子,必须要找到他的尸体,在这之前殖民地由他们管理,帝国当然不愿意放弃这块土地,于是就派遣军队进行了争夺战,那场战斗之后,帝国向高堡国宣战,之后其他国家纷纷响应,加入到了这场荒谬的战争中。 我起初是不想当兵的,但当我看到老师在讲台上义愤填膺的言辞的时候,看到同学们充满热情加入军队的时候,我犹豫了。我害怕成为懦夫,至少害怕被别人认为是懦夫,在我踏入军营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走上了未知的道路。 战壕里还是像往常一样毫无生气,士兵们坐在弹药箱上聊天,偶尔会聚在一起打一局扑克,我顺着长官的指示来到了我所在的连队,刚过转角就看到沃尔夫趴在战壕上边,用望远镜望着对面阵地,他穿着用干草编织而成的伪装服,近看给人的感觉像是一坨草堆,我没有去打扰他,而是继续跟着长官来到了地堡,地堡从外面看也许就是一坨水泥堆砌而成的半球体,但里面的装饰却十分讲究,除了常见的战略地图挂在墙上之外,还有上面印有花纹的雪茄盒摆在办公桌上作为装饰品,复古式的摆钟悬挂在墙壁上,发出滴答滴答的摇摆声,就连床上面都铺着用天鹅绒织成的被子。 长官坐在凳子上之后点燃了一根雪茄,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还问我要不要,他把散发着香气的烟头塞到我手中,然后笑眯眯地浑身打量着我,他用像缝隙一样的眼睛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然后点头说道:“好,很好,你叫保罗对吧。” “是,我的全名叫保罗.施耐德。”我狐疑地看着长官和善的脸庞,完全看不透他想干什么。 长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羊皮卷,羊皮卷在暗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陈旧,他把羊皮卷摊开用激动的语气读道:“保罗.施耐德下士因作战英勇,夺回我军在南方的阵地,为我军的推进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在此授予荣誉勋章。” 要是在以前,我听到这消息一定会乐死去,但现在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还感到一丝罪恶感,我的同班同学都死了,他们倒在前进的路上,躺在阴暗的弹坑里,死在潮湿的战壕中,永远的埋葬在这个世界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腐烂着,我并不觉得这是种荣耀,我只不过是运气好没有死在那里罢了。 “保罗,”长官的呼唤声打断了我的思路,他对着我继续说道,“是不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啦,你可是战争开始以来第五个被授予荣誉勋章的士兵,这种荣耀一般人是得不到的。” 站在死人堆上哪来的荣耀可言,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还是强颜欢笑收下了勋章,勋章是用铝合金做成的尖刀模型,上面还刻着“荣耀”的字样,我把它佩戴在胸上然后假装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站在长官面前,长官摸着自己的八字胡满意的打量着我,然后说道:“保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现在任你为突击连一班的班长,你没意见吧?” 听到这话后我马上双脚并拢,腰杆挺直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表情说道:“谢谢长官,我会努力的。” 走出地堡后,我来到了突击连所在的阵地,其中安德烈斯就坐在那里玩翻转硬币,卡尔则坐在一旁学习怎么组装枪械,不过他笨手笨脚的,总是把零件装错位置,弄得旁边教导他的士兵有点头疼,他们一看到我朝这里走过来便马上放下手中的事情,全部列成整齐的队伍沿着战壕一字排开,我惊奇地看着他们反常的行为,顿时手足无措。 “保罗,长官早就和我们说了,由你来担任我们的班长!”安德烈斯看出了我的惊讶,连忙向我解释道,卡尔站在一旁羡慕地盯着我胸前的勋章,其他人也怀着同样的敬畏之心看着我,等待着我的下一步指示。 “大家都休息吧,别搞得这么严肃,我有点不习惯。”我的话语刚落,那些士兵都冲到我面前想和我来一个拥抱,我也没有拒绝,大家以后反正是要互相依靠的,没必要搞得不开心,每一次拥抱,他们身上的汗臭味都会钻进我的鼻孔,让我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我不仅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还挺怀念这种相互依靠的感觉,那时我的同学还在,每次战斗之前我们都会相互拥抱给对方打气,半年来我们走过的无数的战场,每一次我们都活下来了,我们曾坚信我们都会活下来,但最后却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班长,那场战斗是什么样子,我们的军队是不是所向披靡,直接突破了高堡人的防线?” “班长,你能告诉我战斗的经过吗?” “班长,能让我摸摸勋章吗?” 一句接一句的问话把我弄得晕头转向,不过大致意思都是要我跟他们讲讲战场上的英勇事迹,说实话我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战绩,所谓的胜利不过是用一个又一个热血男儿的生命铺垫而成的血路,我只不过是在后面捡了漏,成为了那个最后的幸存者。 我把勋章摘下来放到一些人手中,随便叮嘱之后便向其他人讲述我的事迹,不管是真是假,总比没有要强,在这个无聊的等待期,没有什么是比谎言更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了,我向他们讲述了我在战场上的种种事迹,里面大多半真半假,但他们听得津津有味,因此我讲的也就越来越起劲,把这半年来大大小小的战役都讲给了他们听。 “我当时也没有想太多,就是跟着战友们不停的奔跑,等到我停下脚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敌军的战壕里了,然后我把手榴弹往拐角处一丢,就听到砰的一声,泥土都被掀翻到战壕上空了,我趁着敌人还没反应过来,马上对着里面进行扫射,冲锋枪的手感那是好到没话说,我就看到一排排敌人像暴风过境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的倒在地上,那感觉真是爽极了。” 这句话我是发自心底说出来的,当时我已经失去了理智,在支离破碎的世界里我们只剩下原始的冲动,不管面前是谁,只要不是穿着我们军装的人,都会被不假思索的杀掉,思考只是战斗的累赘,只有把自己变成嗜血的猛兽才能不带感情的做出决定,我现在都能清晰的听到子弹出膛的爆破声,火光在枪口跳动,照亮了我眼前的世界。 “我差不多讲完了,现在都介绍一下自己吧,以后也好发号施令。”我从别人手里接过勋章,然后说道。士兵们也很配合我,他们依次介绍自己的名字,而我则坐在一旁仔细聆听,我可不想被别人认为是个不靠谱的人。 这个班一共也就十个人,除去我、安德烈斯、沃尔夫、卡尔,真正需要介绍的只有六个人,在了解他们的名字之后,我便解散了队伍,等到其他人都在忙自己事情的时候,沃尔夫从拐角处走出来,身上的伪装服随着步伐时不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然后打开水壶一股脑地往嘴里灌,等到喝饱之后还发出了满足的长叹:“保罗,真是缘分啊,我们几个终于又在一起了。” “我还是挺怀念以前在咖啡馆讨论学术的那段日子。”我接着说道。 “要不是在咖啡馆,我们恐怕也不会认识这个小子。”安德烈斯说完用手拍了一下卡尔的肩膀。 “我现在是军人了,别把我当小子!”卡尔不高兴地推开安德烈斯长满老茧的手说道。 “就算你是士兵,也摆脱不了你是小屁孩的事实。”安德烈斯原本想捉弄一下他,但看到卡尔委屈的脸又接着说道,“不过你比大多数同龄人更勇敢,也算是半个大人了。” “对,我们是军人,我们会用手中的钢枪开辟新的时代。”沃尔夫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活力,好像无论什么天大的事都不会难倒他一样,“对吧,英雄!”他注视着我的眼睛,而我却被这充满活力的双眼震住了,他的眼中有我从来没有的精神,那种属于年轻人独有的拼搏意志。 希望战争不会摧毁他们,我是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我的灵魂从那一刻起就已经死了。 卷一 第三章 一天 战壕的大规模运用使得战争的进度陷入僵持状态,这对我们可不是好事。 自从上次推进成功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么多天来,我们无非就是在原有的阵地上来回攻守,一般都是我们好不容易攻下一道防线,但没过多久又会被敌军赶到原来的地方,最后就是不停的反复循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长久的僵持把战友们的耐心都耗尽了,每天都可以看到士兵们脸上不满的情绪,香烟的消耗大的惊人远远超过了往日的供给,大家每天无非就是像木头人一样呆站在壕沟里,毫无乐趣可言,时间一长很有可能就会把人的意志消磨掉,人的本性是追求丰富多彩的生活,而在这里人性受到了压迫,我们先是觉得无所事事,久而久之大脑开始变得懵懵懂懂,就像被毒品熏过一样,停止了思考。 老鼠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它们一到晚上就会在身上爬来爬去,用恶心的鼻子搜寻残余的食物,我记得有一个人在睡梦中被老鼠咬了鼻子,结果肿了好几天,那红肿程度简直就像长了一颗红色的肉瘤,从此以后我们都会定期用面包屑把那些小家伙引诱出来,等到它们禁不住诱惑从隐蔽的角落里钻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会马上拿起鞋子把那些害虫打死。 我手里捧着热咖啡正坐在弹药箱上慢慢品尝,在这个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段,我一般会好好犒劳自己,什么事情都不会去想,我只想好好当一个悠闲自在的普通人,至于什么国仇家恨都与我无关,但当我注意到袋子里的咖啡豆已经不多的时候,我却再次回到了想要逃避的现实,这种失落感每天都会发生,让我感到忧郁。 “保罗,来一局扑克怎么样?”安德烈斯一脸无赖地看着我,然后把已经翘起边角扑克牌扔到桌子上。 “我好想睡觉,能不能帮我望风,我怕被团长抓到。” “那你睡吧,我帮你看着。” 我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倒进肚子里,然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咖啡能不能提神我不知道,但在这个环境里,少量的咖啡对于我来说就是催眠剂,眼皮把光线阻挡在了外面,留下了一片黑色的安宁在我的眼前,我的意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模糊,然后陷入了未知的梦乡。 突然天空传来了急促的嗡嗡声,我马上睁开双眼抬头望向天空,只见空中有一群不明的黑色物体在阵地上空,等我看清楚后才发现是我们的飞机,机身上印有帝国尖刀的标志,战壕里的士兵们见到飞机后都在欢呼,我也挺好奇这种飞在天上的铁家伙,于是便站起身来仔细观看它们的活动,在我的印象中飞机应该是皇室贵族用来娱乐消遣所用,毕竟这东西实在是太少见了,我也就在照片上看到过大概的模样,最吸引我注意力的是机头上的螺旋桨,这东西在高速的旋转下会变成无形的旋风,曾经让我感到很是痴迷。 与此同时敌方阵地的上空也出现了机群,他们的模型和我们有些不同,我们的飞机机身更加短小,机翼也比较短,他们的机身比较大,给人一种臃肿的感觉,双方在空中展开了遭遇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飞机上装载武器,这让我感到很好奇他们是怎么把弹药带上去的,两军激烈的交战成为了大家消遣的对象。 空战给人一种很乱的感觉,都是各打各的完全没有团队协作的精神,战斗前还有阵型可言,一旦两军交战那就跟一群苍蝇一样到处乱飞,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观看空战,但观看体验并不是很好,我只能看到一架又一架飞机身上冒着黑烟和火焰在空中盘旋,翻转,最后坠毁。被击落的飞机带着火焰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并且随着剧烈的爆炸声落在了阵地后方,火光直冲天空掀起了两米高的热浪,我们丢到枪械失去的只是反抗的能力,但他们失去飞机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在上飞机的那一刻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个冰冷的机器绑在一起了。 空战的打法初看还挺新鲜但看久之后一股枯燥感又填满了我的内心,我把目光收回环顾四周却发现所有人都望着天空看的出神,我也不好意思坏了他们的兴致,于是把头盔倾斜在眼前继续躺在弹药箱上,这时我的脑中闪出一个念头,如果哪一天飞机上的武器能对我们使用,那我们岂不就是活靶子,想到这里我就不寒而栗。 等到我睡醒之后,空战已经结束了,大家又重新回到了岗位上继续无聊、毫无意义的一天,安德烈斯就坐在我旁边擦拭着手中的枪支,地上的烟斗已经堆得像一座小山,他忧郁的看着黄昏的太阳,脸上充满了疲惫,就像一个步入暮年的老人。 “保罗还有烟吗,我的抽完了。” “给你,慢点抽。”我把仅剩的几支雪茄放到安德烈斯手里,这让他感到很吃惊,手里拿着雪茄烟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怕你一下就抽完了,特意给你的。”我对那几支雪茄烟不是很在乎,反正我也不喜欢抽那种劲大的烟。 “大家快过来,上级有新的命令了!”长官把我们从战壕的各个地方集中到了一个比较开阔的活动室喊道,“一周后要发动进攻,目标是红森林。” 红森林是高堡共和国边境的著名旅游景点,每到秋季森林的树叶就会染上淡淡的红色,远处看过去就像一片红色的海洋,让人心生向往,每年在这里光顾的贵族、情侣数不胜数,优雅和浪漫是这片森林的代言词,如今也逃不过被摧毁的命运。 进攻的方向大致是从南面绕过敌人的防线长驱直入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红森林,那里的防守非常薄弱,上级给我们突击班配备了冲锋枪和手榴弹,把我们视为撕破敌人防线的尖刀,大家拿到枪支之后都很兴奋,很多人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便携式自动武器,以前我们见过的自动武器都很笨重,大多都是水冷式的重机枪。 “大伙瞧瞧我带了啥,”安德烈斯从我背后突然出现,手里还拿着两根灌汁香肠,沃尔夫一看到香肠两只眼睛就跟放光似的马上贴到安德烈斯身上用满是灰尘的黑鼻子仔细闻了一遍。 “你从哪弄过来的?”沃尔夫用狂热的口吻向安德烈斯问道,其他的人也被香气吸引过来,但安德烈斯并没有告诉我们香肠的来历,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只要有肉吃就行,管它是从哪里来的。 卡尔很显然已经厌恶这里的生活了,虽然从脸上看不出来他的不满情绪,但他对战争的热情正随着时间的消磨慢慢消耗殆尽,我也不怪他,毕竟一个十五岁的小伙子能坚持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这些大孩子也出现了不同程度上的消极情绪,但还没有失去对战争的热情,我们都相信战争马上就会结束的,帝国的军队现在正处于上风,征服这个大陆只是时间问题。 “卡尔,一周后的进攻你一定要服从指挥。”我用命令的口吻对卡尔说道,卡尔还是像往常一样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用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干巴巴的望着我,看得出来他已经被枯燥乏味的生活侵蚀了大脑。 “卡尔,你在听吗?”我用手在卡尔白嫩的脸蛋上轻轻扇了几下,他就像一个刚睡醒的人突然睁大了双眼,呆滞的眼神重新活跃了起来。 “哦,在听。”他的回答给人一种敷衍了事的感觉,我决定继续追问下去以便了解他的思想活动。 “保罗,死会很痛吗?” “你问这个问题干什么?” “我今天看到有个人被炮弹击中了,他叫的好厉害。”卡尔稚嫩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的不安,他的脖子就像机械一样缓缓下垂,四肢也变得冰冷僵硬。 “那个人怎么了?”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战争的本性最终还是让这个天真无邪的孩子窥视到了,他曾经满腔热血地叫嚷着要陪我们上战场,但现在就像一个活死人失去了灵魂。 “他的。。。”他停顿一下,然后缓缓念道,“他的肠子被炸出来了,好多血,地上全都是血,肠子就吊在他肚子上,但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只是叫的好吓人。” 这半年来我们一直都在竭力避免他看到残酷的事实,每次战斗我们都会以他年纪还小为由说服军官让他在战壕里担任侦查员,为的就是保护他不受伤害,无奈纸终究包不住火,他最终还是看到了这一切,尽管他只看到了一部分的真相,但对他来说已经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别怕,好好听我指挥,我们都会挺过去的。”这种话虽然在血腥的事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但在战斗前却是救命的毒药,我们需要欺骗自己因为这是我们仅存的希望了。 赶紧结束这一切吧,赶紧的。 卷一 第四章 染血森林 迷人的秋季给这里染上了浪漫的红色,但今年色调却不同以往。 自从进入森林后我们只遇到了轻微的抵抗,敌人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们竟然如此深入他们的内部,森林狭窄复杂的地形给我们突击连创造了极大的优势,冲锋枪在树林繁茂的环境中成了屠杀利器,一批又一批鲜活的生命被子弹贯穿身体,倒在了我们凶猛的火力之下,重机枪在森林中的威胁远没有平原上那么大,除了声音吓人之外毫无用处可言,安德烈斯可以把手榴弹丢到八十米以外的地方,轻而易举的摧毁敌人的机枪阵地,虽然突击连的人数不多,但我们已经消灭了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我头一次感受到荣誉勋章想要表达的含义:尖刀。我们就是帝国的尖刀,刺入敌人的心脏,简单、迅捷、干脆利落。 这次上级命令我们攻打侧翼的阵地,经过了前几天的胜利,我们现在士气大增早就不是一周前那副病怏怏的样子,每个人的脸上都焕发着充足的活力,他们全身充满着干劲巴不得现在就冲到敌人阵地把他们撕成碎片,就连上次被吓坏的卡尔也变得朝气蓬勃,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带来的喜悦中,死亡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光荣的牺牲。 人总是这样健忘,连我也不列外。 正当我们在战壕里商量如何突破防线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几身巨响,我们下意识地往墙上靠,等待雨点般的炮弹降临,战友们都在嘲笑敌人无知的行为,在这片森林中炮击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顶多就是炸毁几颗树木,除了浪费炮弹没有任何用处,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这次的炮击声和以往不太一样,一般的炮击声分为三种,我把它分为三个等级:大炮、中炮、小炮。大炮是指那些声音大的,破坏力惊人的巨型火炮,除了用来炸掩体就没有什么用了,那东西根本杀不了几个人,因为那声音太明显了,隔好几里都能听到,好像就是在说我要轰炸了,快点躲好不然后果自负。 中炮的声音要比大炮小很多,威力也还可观,但只要老老实实贴在墙上一般就不会出事,连躲坑洞的时间都省了,但还是会有一些人被炸死,不过那些都是不会分辨炮声的新兵,每次炮击就他们死的最多,明明只要好好躲着就能活下来,偏偏要乱跑乱跳,东躲一下西藏一下,真的让我们这些老兵看的心急。 小炮就是那些声音特别小,杀伤力低的轻型迫击炮,那些才是我们的噩梦,其他的炮击我们可以通过声音来判断炮弹大致会落在哪里,但这种迫击炮如果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射的,更别提落它在哪里了,所以面对这种武器我们只能时刻保持警惕。 这次的炮击从声音来听应该是小炮,但总觉得音调有点不一样,难道是我多心了?等到炮弹快要落下来的时候,才发现炮弹的尾部有一道白色的烟雾,我们起初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沃尔夫还觉得那白色的尾巴还挺好看的,等到炮弹快要落在战壕里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惊慌马上条件反射似的趴在地上,等着旁边掀起一道冲击波,但过了十几秒后我还是没有感觉到那股冲击力,于是我慢慢地抬起头把一只眼睛从手臂中露了出来,却发现那些炮弹没有爆炸只是掉在地上散发着白烟。 “炮弹没有爆炸,大家快起来。”我大声向四周呼喊,战友们听到我的声音后纷纷站起来狐疑地看着地上的炮弹,有些人还嘲笑高堡国已经日薄西山,连炮弹都出现劣质产品了,但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突然炮弹的尾部喷出了大量的浓烟,我吸入呛人的气体后只觉得肺部特别不好受,然后心脏搏动的频率突然加快,这时我才想起来一件事,我用最大的声音喊到:“离开阵地,往后撤退!” 但为时已晚,许多人已经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我马上带领着剩下的战友逃到了后方的交通壕,长官叫我们赶紧捂住口鼻,并让我们向后方的阵地靠拢。这是毒气弹,我曾经在帝国的《科学报》上看到过,不过那时只不过是一个将军的设想,没想到竟然会投入到战争中,我们一直跑到白烟范围之外的一百米处才肯停下来大口吸气,索性毒性不是很强,我们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但留在战壕里的战友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清点一下人数。”来到后方阵地后,我把所有人都清点了一遍,最后发现少了一个人。 “韦博不见了,你们有谁看到韦博了。”我询问着在场的所有人。 “他当时口吐白沫,我原本想把他拖回来,但他执意要我先走,然后就晕倒了。”米勒焦急地看着我,看得出来他很想赶紧回去寻找韦博,毕竟他俩是同学,这种心情我能理解,我也想赶紧回去看看韦博,确保他是否安全,希望这毒气不要太厉害,留下什么后遗症,但长官却让我们赶紧从另一个方向进攻,虽然心里很是担心他,但也只能先忍着了。 突击连打算集中一点迅速突破其他地方的防线,在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撕开一条突破口,然后从侧翼迂回到指定的目标点,并派遣两个班的兵力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进攻,扰乱敌人的视线和情报,主力部队最后夺取阵地,连长的打法与传统的阵地战不同,他更喜欢分散兵力在敌人的后方展开运动战,不求夺取阵地,也不求消灭敌方的有生力量,就是以极快的速度在各个区域进行骚扰,让敌人摸不着头脑。 在重新配备了弹药之后,我们先是攻陷了东边的小据点,攻陷的过程中损失了几名战友,我们对他们的死尸进行了简单的哀悼之后就朝着北边进军,三班和四班分别从南面和东面继续前进,进攻的过程很隐蔽我们绕过了敌人在路上的防线,以最快的速度向目标点靠近,一路上到处都可以看见被砍倒的树木和堆积的荆棘枝条,敌人企图利用这些工事拖住我们的进攻,但却不知道他们辛苦的劳动成果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在连长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原先计划好的目标点,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敌人阵地里一举一动。 高堡人的战壕里囤积着大量用骷髅标识的弹药箱,看来那就是毒气弹,这种新式武器差点要了我们的命,大家恨不得马上冲到战壕里销毁那些肮脏的炮弹。 “准备进攻。”连长说完把冲锋枪紧握在胸前,然后叫人把铁笼里的信鸽放出来,信鸽看到笼子被打开之后,马上朝着我们阵地的方向飞去,接下来只需等待大部队的进攻了,我们躲在草丛里静静等待着进攻的信号,空气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沉重,它就像一块正在凝聚的铁块压在我们的心中,这是我自战争以来头一次感到周围这么安静过,我躺在红色的落叶林中紧张地望着前方,这时一片落叶掉在了我的头上,我轻轻地把叶子从头上取下来,却发现已经枯萎的只剩一层外壳,我稍微用力捏了一下,叶子在我手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最后变成碎屑随着微风飘落在地上,消失在红色的落叶群中,就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似的。 我们的生命也许就是这片落叶,活着的时候无所作为,死的时候也无人问津,最后消失在人群中,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前方的阵地传来了清脆的口哨声,我看到密密麻麻的士兵从战壕里爬出来,以五人一组的阵型向前方冲锋,这时高堡人也反应了过来,他们赶紧回到机枪阵地对人群进行疯狂地扫射,士兵们在成群的树木间缓缓前进,但没有人向敌方阵地开火,他们必须要保证与敌人的距离在两百米内才能反击,在他们缩短距离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等到大部队抵达能够反击的距离之后,连长才让我们从草丛里出来,我们的进攻完全打乱了敌人的部署,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跳进了他们的战壕内部,冲锋枪在狭窄的空间内爆发出了巨大的杀伤力,枪口的火光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看到成群的敌人在枪口前倒下,鲜红的血喷洒在战壕里、大地上、以及树林间,染红了这片土地,本来就已经是红色的落叶现在沾满了生命的颜色,自然的颜色和生命的颜色交织在了一起,形成了诡异的美感,手榴弹在战壕的各个角落掀起了泥土,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摧毁了敌人眼中的希望。 杀戮,死亡,这种原始的冲动占据了我的大脑,我热爱鲜血喷洒在脸上的感觉,感情早就被抛在了脑后,只剩下懂得杀人的机器,这股冲动像一股浪涛驮载着我们,让我们充满残暴,使我们变成野兽,变成我所知道的恶鬼,这股浪涛用恐怖、疯狂、嗜血、贪生来增强我们的力量,仅仅是为了毁灭,毁灭自己的同类。 卷一 第五章 地狱战士 森林的攻势十分顺利,但这次挡在我们前面的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上刺刀!”长官下完这道命令后,敌人已经从侧翼进入战壕了,他们穿着高堡部队的军服,却长着高堡人截然不同的面孔,黑色的皮肤在夜色中难以辨认,他们挥舞着匕首和手斧在阵地中分散突击,所有战壕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袭击,短兵相接使得我们无法使用冲锋枪和手榴弹进行还击,这些黑人就像疯子一样往我们枪口上冲,突击连根本应付不过来这种战斗方式,在以前我们都是尽量避免白刃战,能用枪解决的事绝对不用刀,战友们的胸膛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内脏从伤口里拉扯出来掉落在地上,只剩下被掏空的躯壳。 一名士兵把我推倒在墙上,企图把匕首插进我的头颅,我双手紧握着他的手腕,匕首上面还闪着冰冷的寒光,我与他双目对视发现他的眼睛里只有野兽般的欲望,鲜血沾染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红色的痕迹,此时他已经不是人而是嗜血的野兽,难道我杀人的时候也是这种眼神,也是这种嗜血如命的样子? 一股强烈的欲望驱使我扭开了他的手腕,然后一脚把他踢到墙上,我捡起地上的石头对他的头部展开了疯狂的攻击,头盔在一下又一下的砸击中变得破损不堪,那个人的头颅也被我砸成了一摊肉泥,我顿时感到有点恶心但却发现周围都是残缺的尸体,战友们的内脏和敌人的尸体混合在一起,变成了地狱般场景,惨叫声在我耳旁环绕逐渐变得清晰,鲜血流淌在我的脚下浸湿了靴子,我站在混乱的人群中向着另一个目标冲过去用刺刀桶穿了他的心脏,那个人挣扎了几下后便失去了生命,只留下了狰狞的脸庞。 这就是战争,毁灭、杀戮、死亡。 经过昨晚的战斗我们丢失了原来的阵地,高堡国的黑人军团爆发出了意料之外的战斗力,全团损失了一半的兵力并且把前线退后了五公里,讲真的我们真的没有想到这些来自落后地区的土著人竟然这么能打,他们就像不畏死亡的活死人大军,无论有多凶猛的火力也不能阻止他们推进,因此我们也称他们为“地狱战士”,意为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亡灵大军。 米勒死在了昨晚的袭击,他被敌人刺穿了喉咙最后窒息而死,我不知道该不该为他悲伤,因为他终于可以去找他的同学了,几天前他的最后一个同学韦博死于毒气,他的肺部和软组织全部溃烂,我们对他们的死没有举行哀悼,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可惜,短短半个月突击班已经阵亡两个人,其他的战友也开始害怕战争带来的杀戮,他们终于认识到战争的本质,那些曾经知晓的光荣战斗、牺牲都随着惨无人道的死亡破碎了。 “这样血就止住了。”安德烈斯正在帮其他人处理伤口,我感到很吃惊这家伙长的人高马大没想到这么会照顾人,沃尔夫还是像以前一样趴在树林里观察敌方阵地的情况,卡尔经过这段时间的灾难逐渐变得“成熟”,他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单纯,而是变得和我们一样麻木,每次看到他呆滞的眼神我不免感到心痛,我们所有人都被毁了,我们的精神、信仰、感情都被自己丢弃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保罗,让我来检查下你的伤口。”安德烈斯坐在我旁边说道。 “我倒没受伤,不过我感到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医术。” “我以前经常跑到外面去探险,所以一些基本的求生技能还是会的。”安德烈斯摆出一副很神秘的表情小声对我说道,“待会你跟我来,我有惊喜给你。” 我没有去追问他到底是什么惊喜,因为我实在是太累了,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后撤和巩固防线,根本就没有时间休息,等到安德烈斯离开之后我才肯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一股暖意瞬间占据了我的大脑,把我拖入了未知的世界。 “我们必须保卫祖国,让那些亵渎帝国荣誉的高堡人付出代价!”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我的世界中。 “没错,杀光他们!” 我坐在教室里不知所措地看向四周,只见老师正站在讲台上表达他的爱国热情,鼓舞我们去参军,台底下的学生也因为老师慷慨激昂的说辞变得躁动不安,一个个都面目狰狞地怒斥高堡人的自大。 “一百年前帝国曾经踏平了高堡共和国的首都,今天我们也能做到!” “你们是帝国的战士,帝国今后的荣耀应该由你们来继承。” 看着周围激动的同学,我心里感到一阵恐惧,这种不可抗拒的氛围在教室里像病毒一样传染到每一个人身上,形成了不可思议的场景:所有人都愤怒地站起身来表示想要加入军队。他们根本不知道一场灾难即将降临在他们身上。 “保罗难道你不愿意参军吗?”老师扭曲的脸庞突然闪在我面前,文雅的眼镜之下是一双恶魔的眼神,他的脸颊因为激动变得赤红,他的四肢也因为狂热在不停地颤抖。 “我。。。”我真的很想在他脸上揍一拳,这家伙害死了我们所有人,整整一个班的人都死了,他们被狂热的谎言骗上了战场,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痛苦和疯狂。 “我愿意。”梦境戛然而止,慢慢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我缓缓睁开双眼只看见安德烈斯就坐在我旁边正盯着拐角处。 “谢谢你帮我望风。”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深深吸上一口,让烟气充盈我的肺部。 “我怕你被团长抓到,到时候你就不能看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了。” “什么东西这么值得你费劲。” “你过来就知道了。” 我跟着他悄悄离开战壕进入到森林内部,树枝在我们的脚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偶尔树上还会飘落几片红树叶,进入红森林这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里的美丽,森林中有时可以听到悠长的鸟鸣声,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投射在落叶上,金色的光芒如雨点一般照射在身上,让我感到一股不可言喻的宁静感,我的灵魂在这里得到了安抚,曾经那些与女孩们野炊的日子又重新浮现在我脑海中,我以为我已经忘了我还是个学生,是个需要爱、关怀、感情的年轻人,而不是满脑子都是杀人和保命的机器。 “看,我抓到什么了!”安德烈斯从草丛里走出来,手里还抓着一只兔子,那小家伙在他手中拼命挣扎,但只能在半空中来回扭动,让人觉得挺可爱的。 “你从哪里抓来的?” “我在这附近装了很多小陷阱,专门来捕捉这些野味。”安德烈斯很高兴地用手指戳了下兔子的腹部。 我盯着兔子身上肥嫩的肚皮,心里感到很是兴奋,想着终于有肉吃了,这些天来吃得都是面包和豆子,肚子里没有一滴油水,搞得我们都在抱怨军队的伙食。 “自从进入森林后我们就没怎么吃过肉了,所以我就想能不能自己弄点来。”安德烈斯用匕首割开兔子的喉咙后说道,“今天就弄这么多,先赶紧回阵地别让团长发现我们开溜了。” 在战友们的欢呼声中,兔子被送进了火堆,大家看着慢慢发出油光的兔子肉,眼睛都快要贴到火上面去了,要不是有我在旁边提醒,沃尔夫估计早就被火烧掉睫毛了,卡尔则总是在我旁边问熟了没,搞得我有点烦心,看着肉汁从金黄的嫩肉里溢出,连我都想赶紧扑上去咬上一口,安德烈斯倒是我们中最有耐心的人,他一边观察肉质颜色的变化,一边享受着烤肉带来的香气,我们当然也闻得到这股味道,但对我们而言不是享受而是折磨,最后在安德烈斯满意的眼神下,我们终于可以释放压制已久的本性了,一只完整的烤兔硬生生被我们撕扯成一堆可怜的小骨头,野兔的肉质很鲜美,凑着面包吃非常美味,比以前干吃要强多了,虽然每个人只能分到一点,但这种幸福感是我们从来没有体会到的。 幸福就是这么廉价,有时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环境中,吃上一顿美味的佳肴可以帮助我们忘记所有的不快,战友们都很开心马上从昨晚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战壕里终于不再是先前死气沉沉的样子了,在外人看来我们也许就是一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混子,但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在无趣的生活中难得可以出现寻欢的乐子,不好好享受一下那才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人生都是这样,更何况是战争,反正平时都这么可怕了,不好好利用一下现在的时光,到时候可就追悔莫及了,我可不想死的时候还在惦记浪费的时光。 卷一 第六章 夜袭 黑人军团成了我们当前推进的最大阻碍,但今晚我们要他们付出血的代价,为了帝国! 夜雾和硝烟弥漫在森林中有我们胸脯那么高,月光照耀着头顶上的钢盔发出惨白的寒光,我们的部队排成纵队沿着路边行进,人头和步枪从白茫茫的夜雾中显现出来,那是些点动着的人头,摇晃着的枪管。再往前去,挡在我们面前的迷雾终于消失了,在这里人头变成了人形,枪械也逐渐露出了全身,我们形成了一个纵队,这个纵队向前行进着,笔直地向前,就像一把尖刀缓缓地刺入敌人的心脏,我们会把这些爬虫开膛破肚让他们流血致死,然后赢得这场该死的战争。 地面越来越坎坷了,这时前面传来了警告:“前面就是敌方阵地了,大家准备一下。”我们都按照白天规定好的阵型走到了相应的位置,就等长官进攻的命令,这些土著人根本不会想到我们会在暴雨之后的泥泞道路中摸黑前进了两公里,周围的战友们都迫不及待想要杀光这些肮脏的家伙,我们向着敌人的阵地匍匐前进,大地母亲对谁都没有像对士兵那样具有重要的意义。当他害怕时,大地会给他依靠,当他需要保护时,大地会给予他生的希望,当他怕被炮火轰死,怕被恐怖的弹幕射死时,他只需要把脸和四肢深深地埋在大地怀里,然后静静等待暴风雨过去就行了。 我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都有着相同的母亲,流着相同的血液。但我们就像自私的孩子不肯分享给其他人母爱,我们一直都在争斗,试图把世界万物纳入自己的囊中,让其他孩子活活饿死。 等到我们站起来冲锋地时候,我们离阵地只有一百米远了,只要再过几分钟我们就能踏平敌人的阵地,但敌人反应的很迅速,一时间许多机枪的发射汇合成一声低沉的轰鸣,随后又分裂成一簇簇各自散开的爆炸声,机枪那单调齐射发出嘎嘎的响声,在我们头顶上,那空气里也充满着看不见的追逐、咆哮和嘶吼,而夹杂在它们中间的清脆声,则是步枪开火的声音。 战友们在我身旁倒下,但我丝毫感觉不到恐惧,我的眼中只有前方未知的土地,那才是我应该到达的地方,说时迟那时快,黑夜简直发了疯,它在歇斯底里地狂吼着,就像一头饥饿的猛虎扑向寻觅已久的猎物,子弹在我的耳边呼啸,它打断了旁边地树枝,掀起了地上的泥土,试图拼尽全力来阻止我的步伐,而我的目标是杀死它的主人,至于其他的事我根本不想去考虑,安德烈斯?沃尔夫?卡尔?他们的死活关我什么事?我只需要保住我自己的命就行了,而保命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死眼前的敌人。 前面的战友终于抵达了战壕,铁铲在月光下闪烁,发出暗淡的反光,磨快的铁铲是一种使用更为方便的武器,它可以很轻松的劈开脖颈和肩膀之间的软组织,一直划到胸脯,一波又一波的士兵跳进了战壕,由于夜晚光线不好,大家都很难分辨出敌我双方,在第一条战壕里都是短兵相接,没有使用枪械,等到进攻第二条战壕的时候,我们才肯使用冲锋枪进行扫射。 铁丝网已经被打成了碎片,不过它们毕竟还造成了若干障碍,安德烈斯开始投掷手榴弹,他能掷多快就掷多快,我们整个班的人都把手榴弹递给他,柄上的引爆线事先都拉开了,安德烈斯最远能掷八十米远,这对我们突破阵地很有帮助,在冲锋枪的火力掩护下,大部队冲进了第二道战壕,枪口火焰在黑夜中时隐时现,那些黑人虽然有着很出色的搏斗技能,但在我们的火力压制之下,他们根本招架不住。 交通壕里到处都是尸体,有些人没有死透就干脆躺在地板上呻吟,那声音听得我估计晚上会做噩梦,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战斗伴随着激烈的程度出现了另一种现象,我们好像被一种无名火控制了心智,这种愤怒毫无理由就是简单的感到心里很不愉快,然后想要通过暴力、摧残的方式表达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想用铁铲把他们的脑袋削下来当球踢,这种变态的想法只有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蹦出来,所以平时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还有这种想法。 那些天杀的家伙终于退守到最后一道防线了,我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但我就是说不出理由,我跟他们有仇吗?我从出生到现在只见过他们一次,但我就是想杀光他们,这是没有理由的,因为在这里我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的资格,那种温情都随着日复一日的杀戮消失了,只剩下无名的仇恨。一个年轻的黑人士兵掉了队,他被我们赶上了,便举起双手,但我们没有管那么多直接一铁锹抡下去,把他的脸都劈开了,第二个黑人士兵看见了便赶紧掏出手枪试图反抗,但被沃尔夫一枪打碎了头颅,脑浆溅的满地都是,最后我们包围了他们残余的部队,就在我们要扑上去撕碎他们的时候,长官却叫住了我们。 “停下,我们要活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大家都好像刚刚从梦中睡醒不知所措地盯着面前死守在角落的黑人部队,脸上狰狞的面孔顿时消失在夜色中,世界清净了我的心脏再次回到了正常的跳动速度,望着眼前无助的敌人我终于舒了一口气,心里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就像被握紧的像皮球突然被松开一样,我看向四周发现满地的尸体和断肢残骸,简直就是地狱般的场景,再看看周围的战友还好一班的人没有失踪,至于其他部队的我没想那么多。 就在此时我们又变回了人,重新拾取了被我们丢弃的情感和良知。 战壕里的尸体多的数不过来,算上那些断肢还有一些内脏打扫起来相当费劲,尤其是那些已经扭曲的尸体看起来非常恐怖,搞得好多人都不敢多看一眼,很多人都不敢相信这些恐怖的场景竟然都是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在打扫战场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一个只剩半边脸的黑人士兵,我第一眼看过去的时候被吓得要死,以为是什么妖魔鬼怪,等到我重新平复心情再看他的时候才发现这家伙有点眼熟。 我记得当时好像随手杀了一个想要投降的士兵,他那个时候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祈求我们能放它一条生路,但那个时候谁会管那么多,大家都被战争逼疯了,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因为我们都知道想要活命就必须杀戮,准确的来说我们是为了生存而杀戮,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杀戮,至于那些什么为了帝国的荣耀那都是说的好听的借口。 “嘿,保罗,你听说了那些黑人的来历吗?”沃尔夫拿着一把铁铲向我走过来,手上还拿着刚刚从尸体上搜刮到的钱包。 “没有啊,我只知道他们是些来自落后地区的土著人。” “对啊,那些土著人就是从帝国的殖民地忽悠过来的。” “谁骗他们过来打仗的?” “就是格洛林王国的人啊,他们向这些黑人许诺只要帮他们打赢这场战争,就给他们独立的机会。” “格洛林佬的话也能信?都是些满嘴谎言的骗子,没有一点贵族精神。”我真的很同情这些被谎言赶上战场的士兵,因为我也一样。格洛林联邦王国是大陆上唯一的岛国,也是第一个开展工业文明的国家,今天的世界之所以能连接在一起在很大程度上离不开格洛林王国的努力,不过这帮人已经失去了作为贵族国家的骄傲,贵族精神里的美德被金钱随意践踏,谎言成了他们发家致富的最佳手段,在他们国家金钱可以衡量一切事物,文学、科技、美德、宗教都可以用金钱这种世俗的东西来衡量,完全失去了那种优雅、高尚的品质。 后来我得知我们这次战胜的对手并不是之前与我们对抗的黑人军团,而是一批刚刚调换过来的新兵,我就感到很奇怪他们的战斗力怎么一下子降了这么多,这次的战斗我们只损失了一部分的兵力,如果换做是以前的那批黑人估计我们会承受相当大的损失,这帮黑人为了解放自己的家园不惜为一个漂亮的谎言而战,真是让人感到悲哀,但反过来思考下我们,我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战呢?皇帝?祖国?这些都不是值得我们送死的理由,顶多就是借口,我们到底为何而战? 我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赶出脑海,这些都不是我该思考的问题,当务之急是怎么应对下一场战役,确保自己活下来,也许战争结束之后我可以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不过这恐怕遥遥无期。 卷一 第七章 孩子 自从突破红森林的防线之后,我们第一次目睹了高堡共和国的田园风光,那可真是童话般的场景,低矮的房屋座落在道路两旁,巨大的风车在田野中缓缓转动,金色的麦田和绿色的灌木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安逸的风景画,我甚至都能听到教堂发出悠长的钟声,在我的祖国我从来没有看到这么迷人的场景,我依稀还记得家乡的农田都因为长期无人耕作而荒废,田地里到处都是枯萎的麦苗,杂草就像青春期的孩子一样疯长,很快就填满了各个角落,田地里除了偶尔能看到一些找不到工作的老人和残疾人就看不到其他人了。 我的祖国有一种很奇怪的思维就是大家都不喜欢在农村过日子,城市才是年轻人向往的地方,在城里可以接触到更好的教育,更好的生活条件甚至还可以接触到贵族,我的父母就是从农村里走出来的一代人,每次我向他们问家乡是什么样子的时候,他们都会告诉我城里才是我的家。 村庄里到处都是被丢弃的生活用品,很显然他们是匆忙离开的,羊圈里还有几只没有来得及带走的小羔羊,沃尔夫一看到这些缩在角落里小东西便马上冲进去想把它们全都抓起来但很不幸他在里面摔了个狗啃泥,身上全都沾满了恶心的粪便,看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我们都被逗笑了了,最后他在我们的笑声中离开了村子向着河流的方向跑去,路上的士兵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都赶紧向两旁避开,生怕波及到自己。 我因为很害怕羊圈里脏乱的环境就没有参与,于是带着卡尔到其他房子里搜刮食物,高堡人真的会享受生活不仅把房间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每家每户的地窖都会有一定量的红酒,面包也是上好的白面包,不是啃到牙口酸痛的黑面包,卡尔一看到这些软软的面包都是一边吃一边拿,嘴里都被塞满了,我则是把这些盛有红酒的大木桶搬到后院慢慢品尝,望着桶里面暗红色的液体我心里顿时感到一股满足感,一开始我还是比较文雅地用水壶去舀,但到后面兴致一起来我干脆把水壶丢到一旁直接把嘴放在里面吸。 红酒的味道有点涩,可能是没有醒酒的缘故,但管那么多干嘛爽就可以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奢侈地喝过红酒,在酒馆里我都是只敢一口喝那么一点,其实我是喜欢一口把他灌到肚子里,但无奈红酒的价钱确实比其它酒要贵出许多,而且大家喝红酒都是学着贵族风范小口小口地品,我自然也不好意思乱喝,但是在这里贵族精神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优雅在这里不仅不会受到尊重反而还会受到其他人的耻笑,谁都不喜欢故弄玄虚的人。 大家都说红酒只有小口小口地喝才能尝出味道,但我是真的喝不出什么感觉,有可能是我酒品比较弱,但我就是喜欢红酒那种微酸微甜的味道,再配上酒精给人带来的满足感,这时我又想到如果把里面的面包拿过来配着吃,岂不是另一番滋味,于是我站起身来朝着房屋的方向走去,但没有两步就觉得头晕脑胀,脚也开始不听使唤,我还是头一次喝红酒喝到醉,拖着沉重的身子我推开房门却听到一声稚嫩的尖叫。 “卡尔,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我睁开双眼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于是便喊道:“快给我一块面包,你都已经拿了那么多了,该分享一点了。” 但还是没有回应,我突然感觉事情有点不对,便用手揉了下眼睛,模糊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逐渐合成一个陌生的人影,一个手里拿着面包的小男孩出现在我面前,他惊恐地看着我,嘴巴像被塞了个苹果一样张得很大,这可把我震住了。 “保罗,拜托别告诉别人。”卡尔这时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几瓶果酱。 “他是什么人?”我身上的酒气应该很大,因为卡尔每次靠近我都会把两根眉毛邹起,弄得额头上满是嫌弃的纹路。 “他是这个村子的人,前几天撤退的时候和父母走丢了。”卡尔把手里的食物塞到小男孩的背包里,我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不免感到欣慰。 “你叫什么名字?”我蹲起身子看着他,发现他和卡尔的身高差不了多少,也难怪我会看错他们两个。 小男孩没有说话,他扭过头看向卡尔,但卡尔只是点头示意。 “托马斯。” “托马斯,你还记得你父母往哪里走了吗?” 他并不知道父母逃亡的方向但却告诉了我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高堡国的首都,这就好办的多,只要带他离开村子就行了,然后随便给点车费把他打法走就行了。 “把吃的带好,我带你出去。” “你不告诉其他人吗?”卡尔跟在我后面问道。 “告诉其他人干嘛,我跟他无冤无仇,就当作是送他回家好了。”按照帝国军规帮助敌国的人就等于是叛国,无论是谁都应该上交给其他部门进行审查,但我并不想遵守这烦人的规矩,战争已经害死了这么多人,没必要再牵涉无辜的生命。 我把木桶里的葡萄酒全部倒在水沟里,看着暗红的葡萄酒就这样白白浪费掉,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像自己身上的血液被抽干一样特别心疼,不过抬起头看着地窖里还有满满的几桶后,我的心总算还是平静一点。 托马斯钻进桶子里后,我拖着晕沉沉的身子慢慢把桶子抱起然后朝河边走去,一路上到处都可以看见被砸坏的窗户,士兵们在房子里抢夺鲜美的食物,有些人也和我一样抱着盛有葡萄酒的木桶在小道间来回穿梭,羊群被士兵们赶到街上,有些人连狗都不放过直接拉起项圈往阵地里拖,至于有些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干脆就躺在沙发上一边品着红酒一边大口吃着烟熏肉。 看着他们这么快活的样子,我真的巴不得赶紧跑回酒窖把里面的食物全都搬出来,然后肆无忌惮地吃喝玩乐,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但只要一想到在我离开之后房子里的食物可能就会被其他人一扫而空的时候我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痒,这种想法也促使我走的更快,以至于我忘了自己正处于醉酒的状态。 “保罗,你还好吗,我看你有点站不稳。”卡尔弱弱地在我身后说道,我摇晃着晕沉的脑袋突然觉得身体很难受,就像有只手在捏着我的心脏,我赶紧找了一处地方把刚刚吃的东西全都吐在地上,粘稠的食物浆糊伴随着一股腥臭味吐在我的脚下,周围的士兵看到我这副狼狈样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保罗少喝点,别让团长看到你这副醉鬼样。”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喝红酒能把自己喝到吐的。” “老兄,你喝了多少,脸这么红。” “卡尔,你赶紧伏下他,我看他别说般东西连站起来都困难。” 我吐完后招手示意道:“没事了,吐完后好多了,你们忙你们的吧。” “要不我帮帮你,我看你有点站不稳啊。” “不用了不用了,我能行的。”我连忙抱起木桶朝着村外走去,把其他人远远丢在了后面。 等我到达河边之后,我才肯停下来用清水往自己的头上浇灌,冰凉的河水透过我的皮肤让我感到神清气爽,火热的脸庞终于降下了平常的温度,卡尔把木桶盖打开示意托马斯可以出来了,托马斯探出小脑袋向四周观望后说道:“能不能把我送到河对岸去。” “那你再钻到里面去,我把你送过河。” “你行吗,我看你醉的不轻。”卡尔很不信任地看着我说道。 “没事,已经清醒一些了。” “我觉得还是再等一下,我怕你出事。” 就在这时沃尔夫突然从旁边走了过来,我们都被他吓了一跳,这家伙一丝不挂的站在我面前,连隐私部位都毫不遮挡一下。 “怎么啦,都是大男人,还怕露出这玩意。”他好像对自己的这种行为完全感觉不到羞耻,甚至还感到好玩。 “你在这里干什么?” “洗澡啊,之前我掉在粪堆里你别说你没看见,真是恶心得我想吐了,现在我身上都还有臭味,待会你帮我弄些香料来,我好把刚刚洗掉的衣服处理一下。”沃尔夫的视线从我转移到了卡尔身上,卡尔赶紧把木桶盖住,但还是被他发现了,“这里面装的是人吧。” 卡尔刚想否认事实,但被我拦住,事到如今已经不能隐瞒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里面装了个小孩,我想帮他过河。” 我表面上虽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但心里非常害怕,万一他把我告发,我这辈子就完了,不仅会没收勋章,还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严重还会判叛国罪,最后给家族摸黑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这绝对是我平生觉得最漫长的几秒钟,我的心脏在疯狂的跳动,仿佛是灾难来临的前兆。 他会告发我吗?我真的不敢去多想,只能祈祷凭我们这些年的交情能放我一条生路,但如果他想趁火打劫告发我然后得到上级称赞呢?也不是不可能。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感情毫无价值可言,拿到别人的把柄就等于掌握了一条发财路子。天呐,我为什么会碰上这种事,我当初为什么要帮这个小家伙,没救出去就算了,还把自己搭上了。 “哦,你把桶子给我,我把他送过去。” 我吃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愣着干嘛,快给我,我又不会告你,这么怕干嘛?” 他把我推到一边然后抱起木桶说道:“看你这副醉醺醺的样子,没我帮忙你也送不过去,卡尔待会记得帮我拿些香料过来?” 我和卡尔目送他抱着木桶慢慢穿过了河流,沃尔夫赤裸的身躯把木桶高举在面前,水流顺着他健壮的身躯缓缓流动,偶尔还会有浪花在他身旁溅起。 托马斯最后和沃尔夫站在河对岸,他望着卡尔稚嫩的脸蛋挥手示意,向他表达谢意,卡尔也挥手向他道别,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我突然觉得这么忙活都是值得的,自从红森林战役以来,他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我以为他也被战争摧毁了,失去了那份童真,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他从来没有被毁灭,他只是被恐惧压制了。 夕阳西下,他终于不再是冷血的杀人机器,而是一个孩子。 卷一 第八章 休整 自从红森林攻势结束后,我们已经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士兵,这听起来确实挺恐怖,看着周围少的可怜的战友,我不禁感到寒酸,不过这也给我们带来了好处:上级命令我们待在后方补充兵员,可能需要一周的时间。在此期间我们可以好好待在村庄里休整,说白了就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吃喝玩乐,再加上整个部队也没有多少人,这就表示我们每个人可以抢到充足的物资而且不用担心自己吃不饱。 单调的生活总是很容易让人感到厌倦,就算是玩也不列外,每天坐在房子里喝着葡萄酒啃着白面包确实很滋润,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不过我看着其他人过着还是挺舒服的,我也没有做声,尤其是沃尔夫他可真的是完全不知道疲倦,一天到晚就是坐在沙发上喝酒和打扑克,每次我和安德烈斯打不下去了,他就会跑到其他连队继续征战,卡尔由于牌技很烂,所以没打多久就会跑到外面去透气,每次都要很晚才会回来。 “保罗啊,你不觉得生活少了点什么吗?”安德烈斯挺着装满红酒的大肚子躺在沙发上说道,偶尔还会发出满足的饱嗝。 “你也察觉到了。”我跟惊讶地看着他,真不敢相信竟然还有和我一样的人。 “是啊,我总觉得最近少了点什么,但就是说不出口。” “可能是太闲了吧,一周前我们还在生死的边缘徘徊,那时候只要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根本就不会想其他东西,但现在突然放松下来我反而还感到不安。”这句话是我的真实想法,有时候长时间不去打仗我就会陷入这种不安的状态,在战斗时我有一个强烈的目标那就是活着,但一旦脱离战斗我就会陷入迷茫,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到底是什么,这么久以来我在军队里到底学到了什么,杀人?那根本不能称为本事,社会是不会接纳一个只懂得杀人的疯子。 “讲真的保罗,假如战争结束了你想干什么?”安德烈斯举起酒杯凝视着里面的红色液体缓缓说道。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读大学当律师了。” “经历了这么多你还学的进吗?反正我是不想读了。” “那你想干嘛?” “不知道啊,”安德烈斯把酒杯送到嘴边说道,“我不知道我还能干啥,以前我还挺喜欢考古,但现在完全提不起兴趣了。” 这么久以来我们只学会了杀人,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没有学会,老师和家长们总是说军队是个可以磨练人的好地方,但我真的感觉不到我哪里受到了磨炼,无非就是杀人的时候不会吐了。梦想早就在日复一日的战斗中磨灭了,只剩下一点毫不起眼的残渣。 以前我还会认真学下法律,现在脑子里恐怕已经忘的差不多了,我之所以会说我还想当律师是想给自己找个安慰的借口,就算我失去了曾经的热情,但我不能辜负父母的期望。 “别这么悲观,我们还年轻,总会找到新目标的,说不定你以后还会感兴趣呢!”年轻是我们最大的本钱,我心里是这么想的,但社会可不会等人,年轻是一回事,与时代脱节那是另一回事。 这时我无意打开旁边的抽屉,想从里面找出些有趣的东西,这时我摸到了一张光滑的海报,我就感到很奇怪究竟是什么海报质量这么好。 “喔!”我赶紧把躺在沙发上的安德烈斯叫过来,这家伙一看到海报上的图片就像发情的公狗一样兴奋,眼睛都快贴到上面去了。只见一个姑娘穿着一身浅色的夏衣,腰间围着一天红色的漆皮带子,她站在那里,一只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抓着一顶草帽,她穿着白色的长筒袜和白色的鞋,一双纤巧的有着带扣的高跟鞋。她背后,一片波涛起伏的蓝色海洋在闪闪发光,一抹港湾挨在旁边显得明晃晃的,她是一个十分清纯的姑娘,优雅的鼻子,喷红的嘴唇,细长的腿,难以想象的整洁,而且保养得很好,她肯定一天要洗两次澡,指甲缝里一点污垢也没有。特别是衣服下若隐若现凹凸有致的身材真的很是诱人,给人一种冲动的欲望,不过她旁边有一个破坏风景的家伙,一个穿着水手服的青年男子正靠在她旁边露出得意的笑容,原本一副靓丽的风情画直接被破坏掉了意境,就像一颗老鼠屎坏了一碗汤一样的感觉。 “我想撕了这一边。”安德烈斯指着男人所在的位置说道。 “我也想啊,不过他们俩挨的太紧了,不好撕。”我也巴不得赶快撕了这家伙,好不容易找到一副漂亮女孩的海报,结果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好像是在说这女孩是我的,你们就别做梦啦! 虽然很是不甘心,不过再仔细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一身破破烂烂、油腻腻、脏兮兮的军服,顿时就会觉得自己竞争应该也没有希望。 “我家有也有水手服,我爸爸以前在海军呆过一阵子。”安德烈斯小声说道,“如果让我穿上,我应该比他更帅。” “得了吧,你也就比他高,应该是我更帅!” 这种玩笑是我们需要的,因为可以给我们带来平常不曾拥有的快乐,说实话在军队里待久了看条母狗都眉清目秀,特别是母狗肚子上抖来抖去的乳头有时候真的会让人想入非非。 这时候沃尔夫回来了,他便朝海报上瞟了一眼,于是眼神马上变得下流了,便和我们讲起了以前和女孩交往的经历,大多都是把女孩的第一次拿到手之后立马就甩了,我们听得眼睛睁的老大,完全不敢相信沃尔夫是这种人。 “你良心就不痛吗?”我弱弱地问了一句,因为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种谈恋爱的方式,说的好听是对感情的不负责,说的不好听就是个人渣。 “不痛啊,为什么要痛,不就是上了床吗?”沃尔夫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好像这种事对他而言是再正常不过。 虽然这种行为很是恶劣,但也没有遭到我们的反感,沃尔夫对异性是什么样的态度和我们没有关系,毕竟他确实为我们这个团队付出了太多,作为全突击班唯一使用步枪的人,他的枪法和侦查能力是首屈一指的,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可能会在完全不知道敌方机枪阵地的情况下进攻,到时候死伤会更加惨重。 “我很讨厌被感情束缚,在我眼里和女孩交往只不过就是图个爽而已,干完就走,绝不拖沓,”沃尔夫继续说道,“培养感情风险太大了,说不定连手都牵不到就被甩了,那些和我上过床的女孩我也没有精力去培养感情,因为她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吸引我了。” “打住,别再说了,我有点受不了。”安德烈斯很显然接受不了沃尔夫的作风,不仅仅是他连我也觉得这确实有点过分。 “不过放心,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沃尔夫说道,“该讲义气的时候我还是会挺身而出的。” 这时门外传来铮铮地引擎声,汽车嗡嗡嘎嘎地震动着,许多士兵从汽车上跳下来,依次排列地站在团长面前报数,从他们的言行举止看这些都是刚刚从训练营里出来的新兵,姿势僵硬就算了,连枪都只能保持一种握法,最让人感到好笑的是这些家伙的脸上竟然还挂着自信的笑容,他们根本不知道死亡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些新兵除了捣乱什么都不会,我现在都还记得新兵们那苍白的脸,颤抖的肢体和日渐压抑的心灵使得他们偶尔会做出异常的举动,他们中有些人有时会对着墙壁一顿乱踢,用狂暴的表情向周围看着,但马上又会像怕事的孩子的一样,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用恐惧的眼神观察附近的情况。有些人就更简单了,他们是直接被炮火吓得不敢大声号叫,眼看着被炸裂的胸脯,肢体,内脏,只能轻轻地哭爹喊娘,但只要有人望着他们,他们马上就不哼了。 最令人头疼的是新兵在打仗之前一般不会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反而还会不停地向其他人展示自己英勇无畏的气概和视死如归的精神,但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士兵都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自我麻醉,真到了打仗的时候,新兵不仅不会帮到什么忙,反而还会拖累老兵。 如果是有经验的老兵,一般是不会出现过分的恐慌行为,但像这种只懂得怎么握枪的半吊子,已经不能用士兵来称呼他们,更应该称呼他们是牲畜,在遇到炮击时,他们第一时间不是分散开来各自躲到战壕里,而是像牲畜一样聚拢在一起,本来炮弹打击的范围就大,他们这样一搞,十有八九都会被炸死,而且人群中一旦有人被炸死,那些新兵就像受惊的马一样到处乱跑,这样反而更容易造成伤亡。 新兵说白了就是老兵的炮灰,帮老兵吸引火力,帮老兵接住从天而降的炮弹,不是老兵不想照顾他们,而是他们自己不听劝,被恐惧占据了理智。 至于空军那就更可怕了,自从飞机能够攻击地面部队之后,我每次一听到听到嗡嗡的巨响就浑身打颤,他庞大的身躯足以使阵地上空暗无天日,猛烈的火力就像一个连的机枪手向你射击,毫无还手之力,老兵都害怕这个家伙,更何况是新兵。那些新兵一碰到飞机就会马上聚在一起,缩成一团,这是他们唯一会做,也是做的最好的一件事:送死。好像聚在一起就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了,等到人群中开始血肉横飞的时候才知道到处乱窜,反正每次战斗下来,老兵一般死的很分散,但新兵却是成堆成堆的死在一块。 “看来以后有人帮我们带饭了。”沃尔夫饶有趣味地看着门外的新兵说道。 “要不先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杀杀他们的锐气。”安德烈斯紧接着说道。 “不用了,反正他们也活不长,让他们快活一阵子吧。”我并不想去打扰他们的生活,因为我不想再看到我认识的新兵在我面前死去。 卷一 第九章 铜墙铁壁 我们越靠近前线,死伤就越是可怕,一路上到处都可以看到被打碎的尸体,从前线回来的士兵们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精神崩溃,整个后方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战争已经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的发展,在红森林失守后,高堡人终于拿出了这个民族钢铁般的意志,我们每前进一步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死亡已经成了无情的统计数字,我现在都还记得他们的阵地里每一处地方都贴着醒目的红字:誓死坚守! 艾恩葛堡是通往高堡共和国首都的必经之路,只要拿下这座城堡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们撕碎这个国家,成败在此一举,爸爸妈妈,保佑我吧。 沉重的炮弹正在打破战壕的胸墙,把战壕的内坡连根翻了起来,摧毁了上面的那些混疑土预制板。每当一颗炮弹在战壕里炸开的时候,我总是能感觉到一股窒闷的、强烈的爆炸气浪向他扑面而来,随着时间的推移,炮火并没有减弱,它甚至落到了前沿阵地的后面,把大地上的一切撕裂开来,泥块和铁片如同一股股喷泉一般直往上涌。 慢慢地,我的耳朵听不见了,只剩下刺耳的嗡嗡声,突然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掩蔽壕,把一些躲在战壕里的新兵炸成了肉泥,污泥和尘土在到处飞舞。 夜晚的炮火是最恐怖的,因为火光会把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恐惧若隐若现的暴露在他人眼中,因害怕而扭曲的面孔在火光的照射下变得像一张可以任意染色的白纸。新兵的尸体逐渐填满了战壕,掉落在地上的武器和内脏卷在了一起,其他新兵看到后都开始出现了呕吐的反应。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照明弹在我们头上照亮了本该是黑色的夜晚,惨白的光芒把我们佝偻的背影投射在燃烧的大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冲锋的口号,所有人就像发了疯似地往高地冲锋,周围到处都是被火焰吞噬的树木,暴躁的火焰在我们前进的路上形成了一道火墙,在这道墙后面是敌人密集的扫射,机枪在黑夜中发出可怕的巨响,子弹在我耳边呼啸而过,空气被撕裂的“嗖嗖”声犹如死神擦肩一般,这种突如其来的恐惧足以让所有人陷入疯狂。 我就像不知疲倦的机器在冲锋的道路上奔跑,直到被绊倒在地上,等到我回头时才发现是战友的尸体拖住了我的脚步,他的头颅被打碎了半边,里面的粘稠物慢慢地滑落在地上,旁边的人也都在密集的火力网下成批成批的倒下,鲜血就像喷泉一般从身体里喷涌而出,就在这时一发榴弹在我面前爆炸,强大的热浪把还没有卧倒的士兵掀到几米以外。 战友们的尸体越推越多越堆越高,就在敌人机枪阵地的两百米开外就死了成批成批的士兵,他们用残缺的身体给我们创造了简陋的掩体,我躲在尸体堆后面大口喘气,偶尔还会鼓起勇气朝外面看一眼,却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和耀眼的枪口火焰重叠在一起,子弹和榴弹在这片支离破碎的土地上摧毁着一切生命。 “为什么一个城堡外围的高地这么难打,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手下留情,为什么一定要致我们于死地,我只是想冲过去占领那座城堡,然后好好活着,不!我甚至都不想占领那座城堡,我只想进入城堡里面然后好好活着,我不想死,为什么我连着最基本的欲望都实现不了。”我心里这样想着。 等我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我正趴在地上流泪,刚刚心里的那些话恐怕是我精神崩溃的前兆,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接近死亡的战斗,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恐怖的景象,这哪里是战场,这分明就是地狱,不仅仅是我有些士兵也趴在地上开始莫名其妙的流泪,有时还会伴随着轻微的抽泣。 “撤退!撤退!”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咆哮,清楚地喊出了振奋人心的口号,我听到这句命令之后疲软的身体顿时又充满了力气,之前一直在发抖的双腿也渐渐听使唤了,这时一些新兵马上站起身来拔腿就往阵地的方向跑去,但没跑几步就被子弹贯穿了身体,其他士兵看到后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个都趴在地上慢慢往后面挪,我趴在尸体堆后面慢慢往弹坑里面挪动,但子弹这时却打在了尸体堆上,暗红的血液顿时向四周喷洒开来,我也被喷洒的血液染红了双眼,温热的血液进入我的眼睛后,我感到一股刺痛在眼中盘旋,最后我闭上眼睛像失明的伤员一样慢慢进入弹坑,然后打开腰间的水壶往自己的眼睛上倒,等到我重新睁开双眼时,只看见天空已经被火焰染红了一角,之后火光又把黑洞洞的天空撕开了一道明亮的缺口,另一团火焰也划出一道弧线,虚假的白昼很快笼罩了整个天空。 我到底是在打仗还是在送死? 昨天晚上的进攻彻底失败了,全团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士兵,之前在村庄里补充的人员几乎都死在了昨晚的突袭中,死亡的阴霾在阵地上空加重了,现在很多人都不像刚刚从红森林里出来那样朝气蓬勃了,大家都顶着疲惫的眼神坐在战壕里等待命令,现在这状况估计没人想去打仗,大家都宁可坐在战壕里防守也不愿前进一步。 “来一局吗?”沃尔夫手里拿着一叠纸牌说道。 “你还有精神打牌,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晚的场景。”安德烈斯躺在弹药箱上有气无力地说道,看来他也被吓到了。 “就是因为昨晚太恐怖了,所以就更要娱乐放松一下,这样才有精神!” “我没力气陪你闹,你找保罗!” “别找我,我现在心累。”我现在也没有多少力气陪这家伙玩,不过我真是佩服沃尔夫的精力,现在所有人都只想好好待在战壕里休息一下,唯有他还在四处找人打牌。 “那也太没意思了,卡尔又不会打牌,唉,今天怎么都死气沉沉的。”沃尔一边叹气一边坐在安德烈斯旁边,“你们觉得这地方打的下来吗?” “我觉得难。”安德烈斯伸展着酸软的四肢说道,“我们用大炮轰炸了三天三夜,城堡都差不多被炸平了,但那些家伙就跟没事似的,每次进攻他们都能挡下来。” 这次敌人一定花费了很大的心思修建防御工事,我们在进攻前用大炮对高地和城堡进行狂轰滥炸,亲眼看着这座屹立了几个世纪的军事要塞被炸成灰烬,原本以为上面的人应该死的差不多了,结果是只要我们一进攻他们就会从各个地方钻出来向我们射击,就像蟑螂一样让人头疼。 一阵冷风从阵地上空飘过,单薄的军装在寒风中飘动,有些士兵由于家里没有寄冬季穿的衣服只能缩在一起互相取暖,他们围坐在一起搓手哈气,白色的水气从他们的嘴里倾斜而出,腰间的手枪也因为冰凉而放在地上,转眼间这场战争就要一年了,我当初参军的时候还是鸟语花香的季节,城市里的绿化带都长着翠绿的小树苗,那时我和我的同学们都在和自己的父母道别,我现在都还记得爸爸妈妈不舍得眼神,那个时候妈妈的眼睛里含着泪珠,爸爸也在为我整理军装,招兵处里到处都是来回穿梭的家长们,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远离他们,以为他们能像英雄一样凯旋而归,他们等过了一天又一天,从早晨学校清脆的上课铃一直等到晚上教堂的钟声,一直等一直等,直到等到了一封告诉他们儿子死亡的信,那种感觉真是糟透了,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就这样被毁了。 “你们听说了吗,前些阵子我们的军队和格洛林王国的人突然停火了。”沃尔夫又说着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听说他们还打了一场足球比赛。” “这个我听说了,我第一次听到真觉得不可思议。”安德烈斯貌似也知道一些,看来不像是沃尔夫瞎编的。 “你们说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我们会不会和其他国家的人成为朋友。”沃尔夫继续说道。 “应该会吧,毕竟大家都不想打仗是不是。”安德烈斯说完后又看向我,看来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不管会不会,反正我们和高堡人是没戏了,别说停火了,他们现在是恨不得把我们吃了。”这话是当前最现实的描述了,不管其他国家和我们发生什么关系,反正高堡国是不可能和我们和平相处了,我们入侵了他们的土地,还杀了那么多的人,他们不恨我们才怪,反观一下自从我们突破红森林以来高堡人也杀了我们这边不少人,所以我们心里多多少少也是恨他们的,虽然这种恨有点滑稽,但谁管那么多呢,战争必须要建立在仇恨的基础上才能继续,否则就没有看头,那帮贵族恐怕就是这么想的。 卷一 第十章 熔炉 昨天我们接到上级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攻下艾恩葛堡,这无疑是把我们逼上绝路,不过军方好像也考虑到这里的战况,打算动用正处于实验阶段的新式武器,听到这消息后我并不觉得高兴,毕竟在那种猛烈的火力面前再厉害的武器也无济于事,除非他们能给我们身上套层防弹的钢板,但现实往往就是这么出乎意料。 我第一次看到这家伙被它庞大的身躯着实震撼到了,它的结构很简单就是在拖拉机的底盘上加上几层钢板,外加一门榴弹炮和重机枪固定在前方,整个机器大概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它移动时发出的轰鸣声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低沉又致命。 科技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发展着,但这些都只不过是为了以更高的效率屠杀同胞,人类到底要堕落到何种地步竟然是为了毁灭而创造,从空中霸权但这种钢铁怪物,我们一次次见证历史的瞬间然后在变幻莫测的战场上厮杀。 官方把这怪物称做“水箱”,这名字可真够随便的,不过也确实挺符合这家伙的特征,如果你打开它的油箱就能发现这家伙的胃口是真的大,能让十辆汽车运行好几天的汽油在这家伙身上却只能使用几个小时。 在“水箱”沉重的轰鸣声中,战争最终迎来了新的开端,敌人的炮火铺天盖地的向我们扑过来,爆炸掀起的碎片被水箱完好的阻挡在外,躲在后面的士兵只受到轻微的伤害,敌人的机枪也变得软弱无力,暴风雨般的弹幕和水箱碰撞在了一起,清脆而又密集的金属碰撞声在空气中荡漾着,这次我们不再害怕这些小小的死亡使者,我们拥有更强大的护盾,“水箱”上方的榴弹炮和机枪帮助我们扫除了机枪阵地,并且用履带轻松碾过了敌人精心布置的铁丝网,这些带有尖刺的障碍物在钢铁的推进下失去了作用,失去了火力保护和防御优势的防线已经无法对我们构成威胁,最终“水箱”翻过了战壕,我们也随着这个怪物的步伐跳进了战壕,手里的枪械终于可以发泄压制已久的愤怒。 在强大的攻势下我们已经变成了危险的猛兽,这不仅仅是战斗,还是发泄欲望的屠杀,敌人对这种钢铁怪物毫无防备,一个个都丢下武器撤离到战线后方,我们哪里肯放过这种绝好的机会,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也该付出代价了,这几天来我们每天都在和死神对视,有疯掉的,有被打成肉酱的,而他们却只是坐在阵地里收割我们的生命,想想都不好受。 我们奔跑在每一个壕沟里,对敌人穷追猛打,有时还把一束束炸药投向正在逃窜的敌人的脚下,手榴弹的轰响强烈地冲击着我们的胳膊和腿,我们像猫一样低头奔跑,被这样的精神往前推动,这股精神把我们变得残暴,残肢断臂对我们而言不再是猎奇恐怖的场景,而是刺激大脑的兴奋剂,这种兴奋足以让人丧失理智,就跟连续注射了十只吗啡一样,让人有种原始的冲动,我敢说就算是我爸站在面前,我也敢一刀砍了他。 我看到一群战友追着敌人进入了拐角处,于是想加快脚步跟上他们,但突然一阵巨响从那里传出,随之而来的是三五个战友从拐角处被击飞,鲜血瞬间从体内喷射而出,紧接着第二声巨响,又有战友从里面被击飞,其中有一个脑袋被打成了肉酱,这可把我吓坏了,我马上从那种疯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便紧靠在墙壁上只见战友的尸体上有许多弹孔,尸体上的多处部位均受到了打击,这真的只是一枪造成的杀伤效果? 如果我们有新式武器,那他们应该也会有自己的底牌,我没有多想赶紧往拐角处丢了一颗手雷,猛烈的爆炸之后我鼓起勇气朝里面扫射了一番,所幸他们都被炸死了,后面的士兵看到我清除了障碍后便蜂拥而上迅速往前推进,但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的脑袋被打落了,他又跑了好几步,鲜血才像泉水一般从他的颈根里喷出来,但没有人感到害怕,大家的眼睛都只是看向前方,没人注意倒在地上的尸体。 敌人的防线全面崩溃,他们最终撤向了城堡,但敌人的飞机在这时突然从云层冲钻出来,朝阵地里丢了几颗炸弹,我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趴在地上,可是炸弹却在空中爆炸,随之而来的是漫天的浅黄色粉末,突然整个天空被火焰点燃,火焰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们的头顶上,有些士兵被粉末粘到后衣服瞬间燃起了火焰,剧烈的高温把眼前的空气都扭曲变形。 人们起初以为这只是普通的燃烧弹,所以只是在地上随便翻滚了几圈,但火焰并没有因此熄灭,反而越烧越旺,一开始是衣服被烧穿,然后是皮肤、肌肉,身体就像被腐蚀一样迅速溃烂,那些被火蛇缠上的士兵拼命向周围的人求助,我们把重机枪水箱里的水泼到他们身上,甚至把水壶里的水都倒光了都无济于事,火焰只要有一丝火星没有被熄灭就会重新燃起,根本无法阻止,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被活活烧死,但这还不是最疯狂的,一般火焰只要烧到一定程度就会自然熄灭最后留下一具焦黑的尸体,但这些火焰好像有点不同,烈火不仅烧穿了皮肤,还逐渐把里面的内脏点燃,那些士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火焰蚕食,由于喉管被烧坏,他们甚至都无法发出惨叫,最后他们的身体已经没有肉质结构了,只剩下暗黄色的火焰和残缺的骨骸。 周围的人都被吓坏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烈火,这简直就是从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魔之火,尽管是这样团长还是在我们身后一个劲地叫我们使劲往前面冲,完全不在意刚刚的惨状。 “愣着干什么,往前面冲!” “谁敢退后,格杀勿论!” 团长此时早就失去了平时的冷静,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冲锋,不惜代价的冲锋,成败在此一举,在胜利面前一切死亡都是值得的,就算是被子弹打碎脑袋、被毒气腐蚀器官、被榴弹炸的四分五裂、被烈火烧尽身体,只要能拿下这座要塞一切都是值得的。 城堡已经被我们炸的只剩下残缺的墙壁,敌人在废墟和瓦砾中重新布置了防御工事,他们的重机枪数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子弹的密集程度甚至比外围高地还要恐怖,听着激烈的金属碰撞声我有时都在担心“水箱”会不会承受不住这种攻击,突然旁边的“水箱”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火光伴随着燃烧的钢板飞到了我们后方,躲在后面的士兵全部遇难无一幸免。我抬头仔细往敌人阵地望去,发现有数十门野战炮架设在机枪阵地后方正对着“水箱”发动暴风雨般的打击,榴弹撞击在钢板上爆裂开来,有些“水箱”的炮管甚至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弯曲。 越是靠近前方,就越是安全,随着双方距离的缩短,敌人的空军已经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了,现在我们只需要专心对付眼前的炮兵和机枪手,“水箱”的数量越来越少已经不能保护所有人的进攻,有些人只能匍匐在地上缓缓前进,但还是避免不了被打成筛子的结局,只要离开“水箱”的保护,我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我们的生命此时已经和这个冰冷的钢铁怪物连成一体,失去了它我们什么都不是。 突然一阵爆炸声传来,脚下的大地颤栗着,刺鼻的黑烟前方翻滚过来,我被剧烈的冲击波推倒在地。顷刻间,周遭的世界消失了,眼前的影像也扭曲了。短暂的昏迷后,我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抹了一下沾满灰尘的脸,这时才发现“水箱”只剩下燃烧的钢板。我这次是真的慌了,失去了它的保护我还能干什么,现在离敌人的阵地还有五十米远,赤裸裸冲过去无异于自杀,子弹这时突然从我的头顶掠过,我顿时惊慌失色赶紧躲在报废的“水箱”后面。 我害怕的躲在废弃的钢板后方,手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死亡的念头不停地在脑海中闪过,就在恐惧达到顶峰的一瞬间,我听到了一声急促的“嗖嗖”声,然后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什么都不可怕了,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都是那么的不真实,我的一生突然在眼前一闪而过,学校的同学、家里的父母都出现在我面前,而我不再是个士兵只是个平凡的学生,一个为了接触上流社会而立志成为律师的普通人,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但又感觉有点虚幻,最后世界在我眼前慢慢缩小,慢慢缩小,直至化成一个黑点。 啊,终于结束了,看来也没有那么可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