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创作初衷 冬日冷冷,雾霾浓浓。我站在窗台前,默默地守望着窗外的风景,陈旧的窗外,是一种肉体和心灵双重的凝重。能见度只有几米的视线内,然而树木似乎在枯竭,林立的楼群不再是往日的若隐若现,弥漫在灰白色的雾霭中。我渴望,一棵青翠欲滴的绿树,一滴能够滋润生命的雨水,一片喃喃鸟鸣的天空……   轻轻地合上窗户,回到电脑前。看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字符,脑海里又一次沉浸在《隐谋》的构思中。生活在这个纷杂的社会中,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发生各种各样的故事,捕捉每一个细节,就会看到人性的善恶美丑。有些人,一开始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于是痛苦地想着为什么这一切要落在自己头上,于是无奈地嫉妒那些无忧无虑的人们。可当他费尽心思地完成了命运压在身上的枷锁,却发现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命运,只能仰天长笑。爱和恨是人类最原始的情感。理性和感性是人类有别于动物的认知。当爱与恨纠缠在一起,信任与怀疑、情感与仇恨、理智与疯狂,只在一念之间。世上的灵丹妙药有千种万种,却无一种叫做后悔药。面对不可挽回的过去,是勇敢的站起来吗?还是永远的倒下去?千万年来,也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回答。   我想尝试着回答,用《隐谋》这个故事。   不同于刑侦类故事的简单明快,《隐谋》借鉴了悬疑探险类故事的特点,从二十年前的悬案入手,张开一张大网,布设一局好棋。以扫黑除恶为切入点,将悬疑、刑侦、爱情、商战等等元素糅合在一起,组成一个不断反转的故事。   《隐谋》讲述的是两个大学生,无故卷入了杀人案的迷局。面对人性的拷问,两人不得不在亲情、爱情和友情中不断做出选择。真相一步步揭穿,两人深刻的友情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两人从互相信任,到互相隐瞒,再到相互对立,甚至互相痛恨,直到最后,抛开仇恨生死相托,最终查明真相,让善恶得报。   故事中涉及众多人物,几乎每个人物身上都有人物弧光。即使是反面人物,也有他独特的心路历程。情感引领记忆,更加引领人的行为,影响理性的判断。所有的人物从巅峰走向低谷,从平原走进山川,都有独特的心路历程。这正是故事独特的地方。   故事的两个主角,是两个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大学生。他们承受着来自家族的各种压力,却活出了自己的精彩。不同的是,一个生活在别人编织的谎言之中,一出生就落入了别人布好的局。他是局中的诱饵,一切阴谋的根源,但他自己却不知道。他想知道,却得到了无尽的痛苦作为回答。另一个从小经历世间苦难,一个偶然的机会闯入布局之中。他用自己的谎言欺骗了所有人,却不知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骗局。他并非局外人,却以局外人的身份入局。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却发现自己竟然只是一个笑话。   贯穿故事的一对双生姐妹,因为一段痛苦的经历,两人自幼分离,经历了完全相反的童年。两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复仇,也是因为复仇,才闯入了局中。两人的复仇计划,原本与大局无关,但正因为她们的介入,让这个布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两人的人生是可悲的,两人的境遇是可怜的,两人的真心是可爱的,两人的结局是可叹的。   而走在幕前的人,混不知自己只是别人的一颗棋子,他杀伐果决,手段毒辣,对身边所有人都毫不吝惜。即使亲密如妻子,即使信任如手下,即使重要如靠山,他也会在关键时刻毫不吝惜地背叛和抛弃。他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真小人。他的结局早已注定,只有他自己懵然不知。   人世如局,人人皆在局中,最终去留成败,端看局终人散,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些人,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于是痛苦的想要知道。可当他千辛万苦地知道了一切,却悔不当初。 卷一 楔子 这是一间豪华的套房,舒适的皮质沙发在柔和的灯光地下,泛出难以形容的光泽。一个男人坐在沙发里,手中的红酒发出沁人心脾的果香,让房间里弥漫起醉人的气味。沙发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台超薄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电视,屏幕上,一个清晰的人影坐在一张屏风背后。   “非常完美。”屏风后的人声音略显尖锐,“这是二十年来,最完美的计划。”话锋一转,声音里出现了一丝嘲讽,“不过,对手是他,再完美的计划也只是计划。这二十年来,你可从来没有赢过。”   男人手里的红酒轻微的晃动了一下,杯壁上挂上了一圈酒红色的光晕。   “他一定是我的。”男人的声音低沉嘶哑,“我可以让他逃走,却不会让他逃脱。”握着红酒杯的手用力握紧,“鱼饵始终都在。”   屏风后面的人发出一阵轻微的笑声,仿佛是对男人的一种嘲讽:“呵呵呵,我提醒你,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要知道,如果你输了,我一定会找到他,和他合作。”   男人的喉头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尖锐的线条:“来得及,A先生。”   屏风后面的人发出一阵更加欢快的笑声,笑声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轻蔑:“是吗?那就祝你好运。你的时间可不多了。哈哈哈哈。”画面变成一片漆黑。   男人握着红酒的手轻微地颤抖着,酒杯中原本平静的酒汁漾起肉眼可见的波澜。终于,男人手一扬,散发着迷人香味的红酒,在柔和的灯光里,呈现出无数醉人的光点,最后,变成零落一地的落红,伴随着摔碎一地的酒杯碎片,如同写意山水。   “洛天一!洛天一!洛天一!!”男人嘶哑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那熊熊燃烧的怒火,燃尽了屋中的一切希望。   窗外,残霞未尽,半月中天。整个安城都被这一片绚烂的晚霞笼罩。男人长长吐出一口气,推开落地窗,走上宽大的露天阳台,一步跨入了那片绚烂的晚霞中。晚霞染红了男人的衬衫,也染红了男人眼中炽热的怒火。二十年的挫败感一瞬间涌上心头,耳后的伤痕再一次隐隐作痛。   “二十年了,”男人自言自语,“该结束了!”微凉的晚风吹动男人的衬衫,发出烈烈声响。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牙缝中不断挤出那三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字:“洛天一!”   晚霞渐渐散去,天空陷入了夜的黑暗。男人站在阳台上,没有动弹的意思。脚下,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臣服在他面前。头顶,渐渐闪烁的星光,演绎着星瀚灿烂。脚下奔涌的车流,汇入男人眼中点点的星海。越来越多的绚丽霓虹,成为了星海深处的一点流光,   终于,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城市东南角,一个在光影中显得分外沉寂的角落,一串黑点在暗夜中惊掠而过。   男人的嘴角终于上扬起了一个弧度,口中喃喃自语:“终于,要开始了。” 卷一 第一章 入局 黑暗的通道光影斑驳。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月光通过天窗照射进来,落在壁画上,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像脸上。壁画油彩已经剥落大半,只有些残破的轮廓,在这种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仿佛活过来一般,带着阴森诡秘的感觉。   林汀蜷缩着身子,藏在通道尽头的楼梯转角处。那是唯一一个月光照不到的角落,也是她仅剩的容身之所。她用力咬着下唇,勉强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   刚才的事情太恐怖了,就算是她这种,见惯大场面,又神经大条到让人无语的人,也禁不住牙关打颤。那张惨白的脸,那一口尖利的挂着鲜血的牙齿,那双带着浓重的黑眼圈泛着血丝的眼睛……不,林汀再也不想回想起刚刚的画面。那不是做噩梦的问题,那会是一生的梦魇,永世的折磨。   “为什么不走。”男人的声音很轻,却极冷。   “他刚才,你……会死的。”林汀的声音也有些抖。   “你在,只会死的更快。”   竟无言反驳。因为小汀知道,他说的没错。“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你也……”   安静了片刻,空气中只剩下男人背后的伤口发出的。淡淡血腥味。   “对不起。”林汀低下头,“如果我没有自作主张地跟过来,你也不会受伤。我原本,只是想采访一下大神你的。”   男人回头过来,微弱的月光勾勒出他英俊的侧脸:“不用道歉,这是我自己的事。”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这种臭屁自大又大男子主义的家伙,难道他不知道,别人问问题的时候,他应该认真礼貌的回答的吗?林汀心中很想这样呐喊,很想抓住这男人的衣领用力地摇晃出扇面的形状!是的,她为什么一定要和这个男人在这种恐怖的地方等待未知的命运呢!   咳咳,好吧,好吧,情况有些混乱。   林汀敲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来着?   对了,校庆,这一切都是从校庆开始的!   安城大学的五十年校庆,辅导员老师准备制作一期特别校刊,重点介绍学校的特色和优秀学生的事迹。林汀的任务就是,采访安大女生最想睡排行榜并列No.1的韩弈。说道这位韩大帅哥,全校女生都知道他那深居简出,行动范围堪比大家闺秀的生活轨迹。林汀跟踪了他三天,居然始终没能得到一句正面的回答!   清晨的操场上,林汀追着晨跑的韩弈问问题:“大神,作为安大女生最想睡排行榜并列第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韩弈面无表情:“没有。”   午后的林荫道上,林汀追着散步的韩弈问问题:“作为知名的网络作家,你拥有万千粉丝的支持。能说一说,走上这条道路的原因吗?”   韩弈面无表情:“不能。”   傍晚的图书馆走廊里,林汀拦住还书的韩弈问问题:“我听说,大神是天信集团董事长的长孙,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这是韩弈第一次转头认真地看了林汀一眼。那时候林汀真的认为,韩弈是准备回答问题了。   “挡路了。”   ……   …………   ………………   这是有史以来,林汀接收到的最大的侮辱和打击!   凌汀的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她指着韩弈的鼻子暴跳如雷:“就算你是全校公认的帅哥,你也应该尊重我一点好不好!我好歹也算是美女,你这么做,有没有觉得……”   “没有。”   “你有没有觉得……”   “有。”   ……   …………   ………………   图书馆走廊里,那些经过的男生女生,都用最快的速度跑开。就算林汀眼睛再不好,也能从那些逃走的背影里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八卦气息和无法阻止的幸灾乐祸。神啊,这一定是老天给她的惩罚!   等林汀回过神来,她已经跟着韩弈到了借阅室里。借阅室里人很多,但异常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书墨独特的香味。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微风浮动白色窗帘,在夕阳里如同一面烈烈招展的红旗。书架边的韩弈发丝微微晃动,夕阳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他站在一排金属书架前,手里拿着一本《巴黎圣母院》,左手边书架空着的地方,叠放着三本挑选好的书。   林汀拿起手机,迅速取景拍照。这画面太过美好,美好到林汀都已经忘记了刚刚的愤怒。   “大神,你为什么不愿接受采访呢?”林汀走到韩弈身边,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好吧,她承认,自己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颜控。   韩弈连眼皮也没有抬起一下:“这是我自己的事。”他看着手中的《巴黎圣母院》,先翻开扉页看看出版社和版次,又翻倒尾页看借阅信息,一副理所当然藐视众生唯我独尊的倒霉样子。   老娘如果在看脸,林汀俩字倒过来写!!!!!!!   愤怒的林汀正准备再次跳起来指着韩弈的鼻子开骂,却看到韩弈脸上无比惊骇的表情。   惊骇!这太反常了。   林汀都怀疑,惊骇这俩字韩弈是不是会写。因为在这三天之中,林汀从没有在韩弈脸上看到除了平静以外的任何表情。上课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上厕所的时候——额,这个是林汀自己想象的——总之,林汀可以保证,通过她敏锐的新闻触觉和精准的分析能力,她可以断定,韩弈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世纪大难题。   等林汀从这一系列复杂的脑部活动中清醒过来,那个惊骇的韩弈已经不见了,只有那本巴黎圣母院还在微风中翻动这书页。   林汀拿过书,翻看了一下尾页。   那里夹着一张借书卡,以及一张字迹已经模糊的信。   想要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吗?今晚八点,我在老地方等你。——洛天一   “洛天一?洛天一……”林汀默念着这个名字,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到一个相同的选项,“二十年前连续杀人案的那个在逃犯!”她看向门口已经走远的韩弈,心中涌起了无限的好奇心。   这一定会成为韩弈的专访中浓墨重彩的一笔,等着瞧吧,这个不配合的采访对象,就靠着天才记者林汀的双手,挖掘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吧!   是的,这就是她在这里的原因,悔得肠子都青了。   林汀盯着韩弈还在流血的背,心中划过一丝柔软。这个冷漠到让人抓狂的男人,竟然会在那个时候,替她挨了这一刀。“那个,”林汀的声音有些颤抖,“现在要怎么办?”   韩弈依然是不理不睬的样子,看向外面的脸不曾转回来半分:“报警。”   林汀微微一抖,眼中划过无奈:“可是,这里完全没有信号。那疯子又堵住了出口。我们离开学校的时候,又没有告诉任何人。已经没有办法报警了!”   “我引开他。逃出去,别回头!”韩弈说话的样子,仿佛天经地义。   “不行,太危险了!”   韩弈转过身来,黑暗中一双眼睛如星般闪耀:“那是我自己的事。”   又来了,这家伙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看着他身上的伤,林汀心中那丝略带酸涩的悸动,根本无法遏制。她正准备说下去,韩弈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那英俊干净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郑重:“他来了。”   踢、踏、踢、踏……   拖沓的脚步声不急不缓。   踢、踏、踢、踏……   那个比黑夜更加浓郁的影子,从走廊那一边缓缓走来。   月光,从破败的屋顶投射下无数光点,零零落落地散在走廊各处。那影子从最黑暗的尽头走来,时而被照亮了半张脸,而是被照亮了一只手臂,时而被照亮了寒冷的刀锋。今夜月半,月光并不算明亮。月光中,那人的表情也变得模糊不清。但是那始终上扬的嘴角,在光影不断的变幻中,显得格外显眼,即使看不到那人全部的表情,也能变成一生的梦魇。   “准备好了吗?”韩弈的声音蚊蝇般传入,林汀的耳朵被温热的呼气包围。   林汀用力点头。   “要,开始了!”   人影突然出现在楼梯转角,利刃的寒光带着一抹血色划出一道光晕。空气中的血腥味骤然变得强烈,不知是谁的血,染红了暗夜里的那一片月光。   “跑!”   韩弈的声音如炸雷一般,惊醒了几乎瘫倒在地的林汀。女孩抖着发软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跑出去。身后,传来的都是肉体翻滚碰撞的声音,不时的夹杂着男人的痛哼,和那分不清是人是兽的惨痛的嘶嚎。林汀捂住耳朵,拼命地向外逃。撕嚎声、痛哼声、肉搏声、在这小小的空间中回荡,林汀几乎可以感觉到两人在地上翻滚时,月光在两人身上交替出现时的诡异画面。   林汀很想停下来看看韩弈的状况,甚至有一瞬间,林汀心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要死就一起死吧。   一声闷哼伴随着利刃刺入肉体,那种犹如上等丝绸撕裂的声音。   林汀的脚下一顿,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后脊梁升起来。那个声音,她很熟悉。清冷、傲慢、自大到令人讨厌,却意外的让人安心……那是韩弈的声音!   韩弈要死了!   要死了!   死了!!!!   “不要!” 卷一 第二章 谋杀 噔噔噔,噔噔噔……有力的脚步在黑夜里分外明显。一道手电光在黑暗的荒野中,如同萤火。哗啦哗啦,哗啦哗啦……杂草被拨开,露出难以分辨的道路。   夜,被黑暗占领,星光暗淡,月影无力。   高明瑞深吸几口气,稳了稳心神。从警多年,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月黑风高的晚上,第一个赶赴现场,听说教堂中还有一个持刀歹徒在与人搏斗,情况十分危急。   教堂已经不远了,前面那团比黑夜更浓郁的黑暗,就是传说中有歹徒出没的教堂。   高明瑞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深呼吸,让紧绷的神经更加紧绷一些。   等等,用力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腥甜的味道,很淡,却能勾起人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是血,而且是新鲜的,刚刚从人体中流出来的人血!   高明瑞咽了咽口水。   大意了!   只听说那个歹徒在教堂里,可没有说他不可以离开教堂。只听说他在和人搏斗,可没说他不可以追杀别人!在这个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的最佳时节。他高明瑞一个人,拿着路标一样的手电筒,站在一片无遮无拦的荒野里……   活靶子!!!   高明瑞后背瞒过一层冷汗,握着手电筒的左手已经一片冰凉。他拔出枪,努力感受周围的一切。   夜风微凉,吹在脸上微微有些冷。风过杂草,发出沙沙作响。血腥味很淡,但是已经非常明显。手电筒的光,射出十几米,就被黑夜吞噬。目之所及,除了荒草,只有静立黑夜中的荒败教堂。   突然,一直冰冷滑腻的手,握住了高明瑞的脚踝,那种死亡一般的冰冷,让人禁不住产生,完全不想有的联想。饶是高明瑞这样从警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也……   “我勒个去!”   高明瑞用光速跳起,转眼间已经到了十数米之外。高明瑞原本就不长的头发,这会儿根根直立,如果不是他忍耐力好,现在已经开枪了!高明瑞用手电筒照了照自己的脚踝,发现那里出现了一个血手印。   血手印?难道说,刚刚的手,是一名伤者?   想到自己警察的天职,想到自己从警多年的梦想和夙愿,想到那些英勇无畏的先烈和英雄……额,这个想得有点远,高明瑞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回刚刚站立过的地方。   地上趴着一个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背上的一大片血迹。伤口被血迹和灰尘糊住,看起来十分悲惨。那人的身体轻微的起伏,显然还活着。   “你怎么样?”高明瑞俯下身,把那人扶起来,“韩弈?怎么是你!”   韩弈的胸前斑斑驳驳的都是血迹,脸颊上也有一道清晰的血痕。肩膀、大腿都有不算深也不算浅的伤口,显然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他的嘴唇翕动两下,显然有话要说。   高明瑞附耳过去,仔细聆听。   韩弈的声音微弱而干哑:“他在里面,小心,他有刀。”   这一瞬间,高明瑞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许多。那些救世主是不是都有过这样力挽狂澜的经历。那些万世传颂的英雄是不是都曾被人这样虚弱的嘱托。这种月黑风高杀人夜,为什么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思呢?不错,危险就在前方,这个世界需要高明瑞去拯救!这就是救世主的命运!   可是,可是,可是!   踏进这座荒败的教堂,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推开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教堂的圣殿。圣殿不大,完全没有神圣的感觉。正对大门的墙壁上,一扇破得只剩下一角的天窗,透射进些微月光。天窗前面的台子上,只剩半截的十字架,在一排排的椅子中间投射下极为诡异的影子。高明瑞咽了咽唾沫,有点后悔充当什么英雄救世主。为什么每次遇到这种情况,到最后他都像是那个被人算计的倒霉蛋,总感觉最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教堂里一片寂静,只有脚步轻缓地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高明瑞一手举枪,一手拿着警用手电,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月光照在地上,地面如同染霜。圣殿空无一人。   手电光扫过幽深的走廊,只能看得见空气中浮动的尘埃。老鼠从墙角爬过,带着一团黑影蠕动过去。蝙蝠从屋檐下飞走,发出扑啦啦的声响。墙上的壁画如同鬼魅般若隐若现,让这个幽深而恐怖的走廊变得更加恐怖。   血腥味,已经浓重到不需要分辨就直冲鼻端。高明瑞揉了揉鼻子,更加肯定了前方的危险。   手电光照出十几米,只剩下一个若有若无的光斑。光斑里,一滩无法反光的东西引起了高明瑞的注意,那种浓郁的黑红色,和强烈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错不了,那一定是,血。   越是走进,手电光就越是明亮,光点落在楼梯转角,那个月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那一滩几乎干涸的血迹里,出现了一张脸,浓重的黑眼圈,尖利的牙齿,还有那惨白的肤色……   “我勒个去~~~~~~~”   无数蝙蝠惊起,教堂外方圆数百米内斗能听到高明瑞这声惊天惨叫,以至于刚刚赶到了刑侦支队一行人,和闻讯而来的医护人员都在下车的第一时间知道,教堂里有一个被死尸吓得尖叫的警员。   “所以,你是正当防卫喽。”高明瑞一边写询问笔录,一边问,表情还是很不爽。   “那一刀是我刺的。”韩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120急救车上,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欠揍,“但是我没有杀他。”   高明瑞瞟了一眼韩弈,将他的话如实记录。“你要说的,只有这些了吗?”高明瑞漫不经心的提问。   “对。”   “对你个头啊。”一双手从旁边中伸出,一把抓住韩弈的衣领摇啊摇,“你是在,开玩笑吗?死者的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自相矛盾吗!”   高明瑞拦住暴走的某人:“别这样,伤口会裂开!”   “裂开也活该!”那人指着一脸无所谓的韩弈,继续抓狂,“这么说话的人,活该流血流到死!”   “真是无情啊,明轩。”高明瑞无可奈何,“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明轩暴走:“谁要和这种笨蛋做朋友!”   暴走中的某人,是与韩弈并列安大女生最想睡排行榜No.1的安大风云人物,明轩。和韩弈那种臭屁骄傲的性格不同,这位阳光泛滥的帅哥,在同学中有用无可撼动的群众基础,是安大学生会挂名的副主席,自封安大第一神探!没有错,阳光泛滥的安大第一神探。只要有他的地方,就永远不会有寂寞。因为吵死了。   话说安大所有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明轩和韩弈,两人出身差不多(两人都是富二代),相貌差不多(两人都是荣誉校草,并列No.1),成绩差不多(两人都是本专业的学年第一),个性却完全相反。他们明明应该是同龄人中,竞争最激烈而且互看不顺眼的两个,可是两人却成了人人羡慕的铁瓷!而且是同住一个寝室,绝对不要第三者的铁瓷!(为什么有些粉红色的泡泡跑出来,不要误会,这种铁瓷是没有颜色的!)这件事,已经列入了安大十大灵异事件之首。   “你们闹够了没有!”   明轩和高明瑞同时一缩脖。   在现场最怕听见这个声音了——超级恐怖。   “你们两个是第一次到现场吗?第一次办案子吗?你!现场已经封锁了,谁让你进来的!你!看到无关人员为什么不赶出去!跟他拉拉扯扯的成什么样子!”   “那个……”高明瑞弱弱地举手发言,“我只是……”   “还狡辩!扫厕所一个月!”   高明瑞哭丧着脸:“诶?这么久?”   “两个月!!!!”   高明瑞躲在一边不敢出声。   被摇得头昏脑涨的韩弈,揉着晕眩的脑袋,对渐渐走来的中年人淡淡点头:“严叔。”   中年人渐渐走进,脸上表情严肃,身上警服笔挺,一眼就看得出是精英中的精英。这就是安城破案效率最高的刑侦大队二队长,严峰。他走到韩弈身边,在他换下来的,血迹斑斑的衣服上看了一眼:“受伤了。”   韩弈点点头:“皮外伤。”   “你还真平静。从现场状况判断,你刺的那一刀就是致命伤。”严峰盯着韩弈的脸,“你懂吗?”   “《刑法》第二十条规定,为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中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韩弈面无表情,“不负刑事责任。”   “书看得够多的。”严峰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但是笑容中竟然没有一点温度,“只不过,这一条并不适用于你。”   韩弈略惊讶地抬起头。   不,应该说,在场的所有人,韩弈、明轩,以及正在郁闷的高明瑞同时惊讶地抬起头。   “因为,这是一起谋杀!” 卷一 第三章 陷害 安城刑警队办公大楼灯火通明。走廊尽头,一扇沉重的铁门上,挂着“闲人免进”四个字。铁门打开,温度骤然下降,让人忍不住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个文职人员经过走廊,向那扇紧闭的铁门望了一眼,就用最迅捷的速度,赶快跑走。   是的,这是刑警队最可怕的地方,生人勿进。不,活人勿近的地方,安城最好的法医葛易升大人专属法医室。   那些活人、正常人、非变态人种,不得入内……     “死者的手腕和脚踝,有绳索捆绑形成的约束伤,并伴有红肿和表皮脱落。”一脸变态相的法医葛易升,一边检查尸体一边面无表情地开口,“胸口遭到利刃刺入,刺穿心脏主动脉,一刀毙命。”翻过尸体,检查尸体背后,“尸体上表面没有其他伤痕。”葛易升凑近死者白花花的裸体,微微眯起眼睛,“尸体皮下脂肪消失瘦,肌肉萎缩,”打开死者口腔观察,“口腔溃疡严重。典型的营养不良。这样的人通常行动迟缓,智力低下,根本没有能力完成复杂的袭击行为。”   “额,”一旁记录的小姚挠了挠下巴,对着一份记录沉吟了起来,“科长,”他打断沉浸在尸体的世界中,不能自拔的某位变态,“这和现场环境证据、以及证人证词不符诶。”   葛易升直起身子,眯着的眼睛转向小姚:“你是说,我检查错了。”   小姚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笑话,说这位葛大法医验错了,这是找死的节奏。   “如果真的和现场不符,那就是有人伪造了现场。如果和证人证词不符,那就是证人撒谎!”葛易升凑到小姚眼前,表情略显阴森,“因为死人是不会错的。”   小姚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感觉到背后有一阵寒风从衣服里刮过。   葛易升的嘴角微微勾了勾,一指门外:“告诉二队,死者根本不可能和人持刀伤人,也从来没有和人翻滚扭打。这是谋杀案。”   小姚凑到葛易升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葛易升微微一愣,嘴角挂上了一个笑容:“这个老狐狸。” 小姚陪着他一起微笑。但是平心而论,小姚怎么都觉得,自己面前这人笑得才像一只变态的老狐狸。   “有没有搞错,你们能不能再荒唐一点!”   深更半夜,刑警队大楼,竟然有人这样大声的吵闹。不合常理,绝对不合常理。小姚和葛易升对视一眼,好奇地将法医室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灯火通明的走廊上,一身运动衫的明轩,正指着走进讯问室的韩弈跳脚。明轩对面,面无表情的严峰按着他的肩膀,没有提高一丁点声调:“现场是伪造的。死者死于谋杀。报案人中途离开。请问,安大第一神探,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葛易升挑了挑眉毛,对身边的小姚:“老头今天火力全开啊。”小姚竖起一根手指,两眼闪着八卦的光芒:“嘘。”   “当然是有人陷害啊!肯定是有人想要杀害死者,然后把闷蛋叫去当替罪羊。一定是这样,因为闷蛋根本没有杀人动机。”走廊上的明轩双拳握紧,理所当然的模样。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严峰伸出左手,从旁边的警员手中接过一份报告,“这是两年前凌墨被人砍伤的案卷。”   葛易升问小姚:“凌墨是谁?”   小姚毫不犹豫地回答:“据说,是韩弈最重要的人。”   葛易升皱眉:“最重要的人?”   小姚点头啊点头,眼中的八卦已经准备迸发而出了:“韩弈的情况,科长你很清楚吧。”   葛易升想了想:“算是清楚。他不就是天信集团的小开吗?”   “啧啧啧,看来我要给你普及一下基本常识了。”小姚一拍胸脯,“韩弈的确是天信集团第三代,但是他不受韩董事长的喜欢。据说小时候一直生活在外宅,只有一个私人助理常年跟随照顾。十二岁那年,他的二叔,也就是现在天信集团的执行董事韩瑞仲排除万难,将韩弈接回家中生活。但是,韩董事长依然讨厌他,韩弈在韩家也受尽白眼。只有他的私人助理,与他相依为命,不离不弃,始终跟在他身边,悉心照顾。真是感人呐!”   葛易升扯过一张纸巾递给小姚:“眼泪鼻涕擦一擦,脏死了。”   小姚接过纸巾,用力擤鼻涕。   葛易升一脸嫌弃:“快点说重点,你跟谁说的,脏死了。”   小姚将纸巾扔进垃圾桶,继续说:“没啦。”   “没了?”葛易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还没有回答我。”   小姚一脸无辜:“我已经回答得很彻底了啊。”   葛易升眯起眼睛,表情充满危险:“想清楚再回答。”   小姚眨眨眼,非常认真:“所以,她是韩弈最重要的人啊。”   葛易升突然从小姚那些跳跃性极大的话里,寻到了答案:“私人助理?”   “答对了!”小姚双手捧心,一脸陶醉状,“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既然共患难,自然永相随。这种名为私人助理,实际不可取代的人,我认为,可以直接成为,恋人!感动得我,好想哭啊~”   “死者李岩吗?”明轩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小姚的陶醉,以及葛易升伸向纸巾的手。   “对,我们已经调查过,死者患有间歇性精神疾病,发病时有暴力倾向,可能伤及他人。两年前,李岩因为砍伤人被送往精神病院治疗,半年前出院。而当时他伤的人,就是凌墨。”严峰拿回明轩看的报告,交还身边的警员,“所以,韩弈的作案动机明显。”   “可是,作案时间呢?林汀一直跟他在一起!”   “不,”严峰继续无情地毁掉明轩的希望,“林汀的证词里提到,她离开的时候,只听到走廊里有人打斗的声音,至于打斗的是谁,有没有真的打斗,到底谁受了伤她都不清楚。最重要的是,林汀在韩弈的授意下,离开教堂去报警,等到高明瑞赶到现场发现韩弈的时候,中间过去了十多分钟!这足够发生任何事。”   “不,不可能!”明轩已经失去了刚刚的底气,“闷蛋不会杀人的,他是被人叫去的。”   “这是最最最不合理的一点。”严峰给了明轩最后一击,“简直不知所谓。”   “怎么会不合理?”明轩立即接话,“明明合情合理。有人设计好了陷阱,用字条将闷蛋骗去教堂。假意刺杀闷蛋和林汀,等两人逃走,就把真正的死者拉到现场杀害。以此嫁祸给闷蛋。这有什么不对?”   “真凶怎么会知道韩弈当天会看《巴黎圣母院》?真凶怎么会确定韩弈看到字条就一定会去教堂?真凶怎么确定字条不会被其他人看到?真凶怎么确定来的会是韩弈而不是警察?太多的不确定性,只有一个合理解释,那就是,这一切是韩弈早已经安排好的!而字条出现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林汀吸引到教堂,成为整件事情的目击证人!”   明轩倒吸了一口凉气,倒退几步抚胸口:“我不相信,不相信。闷蛋身上的刀伤不会假,现场那些血迹也不会有假?而且,那张字条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呀。”   “字条上,只有韩弈自己的指纹。”严峰仰着下巴,一字一顿,“所以,韩弈,就是凶手。”   “不,不对!”明轩似乎想起了什么重点,“林汀有说,闷蛋为了救他,曾经被真凶砍伤了后背。如果闷蛋真的有嫌疑,那个砍伤他的人又是谁?”   严峰淡淡一笑:“我正准备去讯问他,找到他的同伙。”他凑近明轩耳边,用很轻,但是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你最好自求多福,因为你就是这个帮凶的嫌疑非常非常的大。”   明轩的脸色,从正常到苍白,从苍白到通红,从通红到漆黑,再从漆黑转化成怒火中烧:“你这不会破案的臭老头!”   各队留下来值夜班的人全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看着这个平时和二队关系倍儿好的明家少爷,被几个警员赶出了刑警队大楼。按说,这个安大第一神探,平日里帮助二队破了不少案子,今天严队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当众把他赶出去。众人议论纷纷地看着还站在走廊里面不改色的严峰,眼神中充满了对某人过河拆桥的鄙视。   “干嘛生这么大的气?”一队长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打了个呵欠,“值夜班生气,容易气大伤肝。早点睡吧,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说。”   严峰以胜利者的姿态抬头挺胸地向讯问室走,边走边对一队长摆手:“没关系,我今晚必须问出这个同谋是谁。如果是明轩那小子,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一队长再次打个哈欠:“随你吧。”缩回办公室。   葛易升关好法医室的门,看着一边开始偷笑的小姚,忍不住挑起半边嘴角:“这个老狐狸。” 卷一 第四章 杀招 深夜的安大,一片安静平和。学校特有的安静,和夜的静谧结合在一起,让人分外舒适。一辆警车悄然无声地开进校园,那条没有路灯的小路,被车灯晃出一片白亮。   学生宿舍已经熄灯,只有门卫的房间里,透出隐隐的光亮。   警车停在宿舍门口,高明瑞从驾驶座上走下来,走到门卫窗边,轻轻敲了敲窗户。   “这么晚才回来,算你旷寝!……诶,你找谁?”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   “我是刑警队的,送一个学生回来。”高明瑞很有礼貌地笑道,“请帮忙开一下门。”   房间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想是对方正在穿衣服。接着,一楼大厅的灯亮起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传来。宿舍大门打开,门后站着一个披着外衣的年轻人。这是后勤部安排在男生宿舍楼的舍管程青。他和往常一样,喝得醉眼迷离,因为酒精作用而红晕的脸颊上带着讨好的笑。   “很抱歉,打扰你休息了。”高明瑞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完全看不出,他其实是个倒霉蛋来的。   一直坐在副驾驶位生闷气的明轩,抱着肩膀完全没有动。   “下车,臭小子。放你回来,是因为太熟了。要不然,也会留下你做调查的。”高明瑞毫不客气,“赶快给我下车,上楼去睡觉。没有我的同意,不许离开学校一步。听懂没有,懂了就给我下车。”他又转过脸,笑容可掬地对程青,“这小子承蒙你照顾了,请把他送上楼。”变脸功夫堪称一流。   “不需要!”明轩踹开车门,大踏步地从两人眼前走过,气愤愤地上楼去了。   “你给我站住!长本事了是吧。你给我站住!”高明瑞被车门上那个明显的脚印气得火冒三丈,捋着袖子准备追上去,教训这个不识时务的臭小子。站在门口的程青,赔着一脸假笑,客气地拦下了他。高明瑞注意到,程青露出外套的半截手臂上,有一些擦伤的痕迹。   程青似乎被夜风吹得有些冷,赶紧缩回手,用力裹紧外套:“警官,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见识。”   高明瑞指着明轩的背影,无奈地抱怨:“明明是物证俱全的案子。看过现场和尸体,马上就知道是韩弈故布疑阵,先绑架死者,在找人演戏给证人看。这么简单的案子,板上钉钉的事,他还非要在警局大闹一场。你说他是不是笨蛋。”   程青尴尬地笑笑,挡住了宿舍并不宽敞的大门口。   高明瑞原本已经踏进大厅的半只脚,被硬生生挤下去,表情实在够尴尬。   “那个,警官,”程青整个人挤在门口,用身体将高明瑞挤出门外,“人已经送到了,您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高明瑞深吸一口气,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楼梯口:“别撞在我手里,下次一定要你好看。”说完,他看也不看程青,气哼哼地回到车里。汽车引擎发出轻微的轰鸣,车灯亮起,很快开出了宿舍群。   直到车尾灯的残影完全消失,程青才再次拉紧外套,锁上门。学生宿舍恢复了夜应有的宁静。   黑暗的寝室房间中,月光淡淡洒在窗前的写字台上。青年轻轻靠着房门,掏出手机,发出一条信息。手机屏幕的青色光芒,照在青年的线条分明的下巴上,看得见他薄薄的唇角,勾起一丝惑人的弧度。   同样黑暗的另一间寝室,青年坐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抚摸身上那些或深或浅的伤口,略微有些坐卧难安。应该没有问题的吧,按照计划,只要和韩弈进行一场逼真的搏斗,之后伪装现场就万事大吉。一切完成得都很顺利,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心中的忐忑,就是不肯平息下来,失败的威胁,如同悬在头上的利剑。心中的惴惴,仿佛雨后的竹笋,根本无法阻拦它萌发。   一口白酒下肚,火热的感觉从舌尖一直烧过喉管。烧去了脑中残余的理智,却无法烧毁心中那惶惶不安的忐忑。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再次弥漫,紧握的拳头引动了刚刚愈合的伤口。不会有事的,这是完美的计划。他说过,只要按照他说的做,不但可以报仇雪恨,还可以安然无恙地渡过难关。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夜还很长,月光无法照亮的夜晚,是如此的孤独寂寞。明明是寂静到落针可闻的夜,却仿佛有擂鼓一般的心跳,始终在耳边挥之不去。   青年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折磨,只能强作镇定,穿上外衣离开房间。   校园的小路上,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皮鞋落在柏油路面上,发出轻微的脚步声。校医院的值班室里灯光依然,值班护士正拄着头打瞌睡。   “你怎么来了?”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   “不,我已经,受不了了!”青年颓然跪下,双手抱住双臂,轻微颤抖,“会被发现的,一定会被发现的。”他一把抓住眼前人的衣襟,嘶哑而急切地唠叨个不停,“你说的,只要这么做,一定会万无一失。一定会万无一失的,对不对!”   一只苍白的手,从白大褂下伸出来,按住青年的头,清冷的语气带着令人心安的沉稳:“你需要冷静下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空气中淡淡的消毒水味掩盖了几不可查的血腥气。   闪亮的针尖在静点室的灯光里晃出一个光点,然后刺进了青年伤痕累累的手臂。一股冰凉的感觉顺着血管流入身体,已经被忐忑冲昏的头脑暂时恢复了片刻宁静。青年窝在椅子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人嘴角挂上的一抹淡淡冷笑。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就算是小小的忐忑也早在意料之中。这不是妙手偶得的一记杀招,这是一句精彩对弈的一个开始。所有的退路早已经堵死,只等对方自投罗网。看着那一滴滴药水落在滴壶里形成一朵朵水花,嘴角的笑意渐渐掩饰不住了。一切都会结束的,就在不知不觉之中。   高明瑞同样在微笑。   作为史上最倒霉的警员先生,他已经完成了人生中最大的逆转。是的,他只要完成今晚的任务,扫厕所什么的,就会成为历史。啊,伟大的严队终于发现了高明瑞的优点了吗?还是说,这位精明干练的严队长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很信任高明瑞的呢?   车辆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只要转过前面的路口,回到安城的主干道上,离刑警队就不远了。   高明瑞正在得意,手机传来来电铃声。   “喂。”声音轻快。   “啊?”音调充满韵律。   “果然吗?”句尾略带上扬的语调毫不掩饰自己的乡音。   “如你所料!”语气中充满自信。   “太好了!”高明瑞露出前所未有的得意。   “啊~!!我勒个去!”只是千分之一秒的得意忘形,可能造成的是万分肯定的悲惨结局,“咚!”(所以说,开车千万要专心哦。各位马路杀手们。)   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在深夜的街道上传来,刺耳得如同女人绝命的撕嚎。车轮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刹车痕,因为刹车拉的太猛,整辆车甩出一条完美的弧线,直接撞飞了路中间的护栏,拍在挡车桩上。   “出了什么事?”电话那头传来严峰的声音,“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喂,小高!高明瑞!”   电话这边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拉紧手刹,趴在方向盘上,整个人昏过去的高明瑞,没法做出任何回答。落在角落的手机,兀自亮着摔碎的屏幕,发出不合时宜的青光。变形的车门被打开,一只手伸进来,拿过手机。电话那边,严峰的声音依然还在:“怎么回事?回答我!你在哪?”   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通话结束。   修长的手指,熟练地点上一根烟,拆电池拔出电话卡,一气呵成。随即,将手机扔在地上,一脚踩碎。   路光昏黄的街道上,一条人影逐渐远去,因为路灯的照射,人影不断在最长和最短间来回交替。   “赶上了,还好来得及。”男人浑厚的声音,“老板请放心。非常干净。”男人的手一挥,没有抽完的烟蒂落在地上,那已经积成一滩的汽油里。火苗瞬间腾起,火光照亮了昏迷中的高明瑞的脸,也照亮了男人脸上的黑色墨镜,和横亘下颌的一道伤疤,“五分钟后,那辆车会起火爆炸。当然,他和他得到的情报一起,都会消失。”   火越烧越旺,炽热的火焰包围了整辆警车。男人翻过路边的围栏,走入路边的荒野。   “轰”一声巨响,警车被炸得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再度落地。车窗碎成无数碎块,散落在马路上。车中的高明瑞,想必全无逃生的可能。   “这样就可以了吧,”男人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带着一种自负,“就算是没有后招,也会万无一失。”男人渐渐走远,和漫无边际的黑暗融为一体。月光惨淡,星海无波。整条马路上只剩下熊熊燃烧的火焰,和远处渐渐逼近的警笛声。   一切都来不及了吧。   不,一切才刚刚开始。 卷一 第五章 咒杀 烈火熊熊燃烧,照亮了整条慌乱的街道,也照亮了男人拿着望远镜的脸。   距离马路很远的一座居民楼顶,一个男人拿着望远镜对车祸发生的马路仔细观察。   因为之前的车祸和爆炸,住在附近的人们先后抵达现场。警车、消防车、救护车一个接一个地排着队从路边经过。火光映衬着车顶红蓝相见的光芒,在每个人脸上留下形形色色的表情。光是用看的,就知道那里一定是一个喧闹的空间。   “老板放心,非常干净。”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火光中映照出不合时宜的黑色眼睛,和一道横亘下颌的伤疤。   “还好有你在。这个废物,按着剧本都会演错,还要我来擦屁股。”男人放下望远镜,发出一个气恼的鼻音,“严峰可不是白给的,应该很快就会查到关键证据吧,选他真是个错误。”   “放心。所有线索都已经掐断,绝对不会查到我们身上的。”黑眼镜走到男人身边,接过望远镜,向远处张望。   望远镜里,景物异常清晰。迸射的火花,溅在消防人员的身前。高压水管中喷吐的水龙,在火光中映出宝石一般的光晕。四周围观的人们,脸上带着或惊恐或呆滞的表情,和警车边那张熟悉却紧张的脸对比鲜明。   “很顺利。”黑眼镜扫了一眼混乱的现场,又将望远镜递给男人,“老板,我们可以……”   “那个女人!”男人的凉薄嘴角突然抿成尖锐的锋刃,嘴唇中发出切齿的咒骂,“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路边围观的人群里,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女孩,正从前排挤向人群外。女孩看起来不到二十岁,长发利落地绑在脑后。小巧的耳垂上,精致的金色耳线在火光中光芒闪烁。   已经准备离开的黑眼镜,突然停下脚步。“早就应该用她做文章,”火光在他黑色的眼镜片上晃出一道寒冷的反光,“老板,你就是太仁慈了。居然放任这样的人出生、成长,我早就提醒过你,她会是个麻烦。”   男人看着望远镜中,女孩俏丽的脸,突然冷冰冰的吐出几个字:“那就用她吧。顺便带上那个野种。”   黑眼镜按住男人的肩膀,浑厚的嗓音带着些许威严:“老板,我们走吧。”   男人最后看了一眼女孩的背影,放下望远镜,跟着黑眼镜离开。   马路上,围观人群几乎水泄不通。黑衣女孩凭借小巧的身材,挤出一条血路才好不容易地离开人群,走上黑暗的荒野小路。转了一个弯,马路上的火光和人声已经远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辆亚光黑色轿车。夜已经快要过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轿车表面没有一点反光,和黑夜完美的契合在一起。女孩走近,打开车门,坐进去。   “真慢啊凌墨,原来你就是这么照顾病患的。”本该烧成灰烬的高明瑞,躺在车后座上,额头上贴着一块纱布。   “你还活着,就是最好的照顾。”女孩没有一点惊讶的样子,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拿过一瓶水来喝。   高明瑞撇撇嘴:“凌墨啊凌墨,难怪明轩叫你小冰雕,还真是人随主人型,和韩弈一个德行。”他揉着额头上被纱布包扎过的伤口,苦起脸,“韩弈也真是的,既然知道会有事情。就早点告诉我嘛,”   被叫做凌墨的女孩,终于放下水瓶,转身面向后座上的高明瑞:“少爷只是要我贴身保护,今晚来演戏的人。不要得寸进尺!”   “好好好,”高明瑞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回后座上,“那,接下来怎么办?”   凌墨转回去,高明瑞只能隐约看到她翘起的嘴角:“等。”   “等?”高明瑞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凌墨的脸上显出一抹温柔:“少爷说,现在严队应该已经行动了,趁着这场骚乱。”   高明瑞看着窗外渐渐泛起的鱼肚白,若有所思。   这一夜太漫长了,漫长到高明瑞怀疑,自己过去的无数个夜晚,究竟是如何毫无知觉地渡过的。细细想来,他不过是在严队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听到了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的密谋全过程。好吧,然后顺便被抓苦力,做了一回临时演员。这么想起来,自己的演技还不错,不想当演员的警察不是好公务员,果然是一句至理名言。高明瑞再次看向晨光中,凌墨渐渐清晰的侧脸。这个女孩,只是因为韩弈离开学校前,对她的吩咐,就在这里等了一夜。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他情不自禁地开口。   凌墨摇摇头:“救你的人是少爷。他在看到字条的时候就知道,对方一定有后招。而你,就是保证后招失效的一步棋。”   “一步棋啊。”高明瑞重新躺好,任第一缕晨光照亮他额头上的伤,“还挺厉害的嘛。两只狐狸。”   几辆警车,在清晨的第一缕眼光中,开进了安大校园。刚刚泛白的天空和光线晦暗的路灯交织成难以形容的颜色。严峰从警车上下来,用力敲打男生宿舍的门。   程青大着呵欠很快出来开门,看得出,他休息得不算太好,眼睛下面一片乌青的黑眼圈:“发生了什么事?”   严峰拿出一张搜查证,递到程青面前:“我们怀疑你和昨晚的一起案件有关,这是搜查证。”   程青张着嘴,打哈欠的表情停留在脸上,眼睛里的不解瞬间化为恐惧:“你说什么?”   严峰面无表情:“你不会以为,在现场留下了血迹,还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吧。”   程青的喉结动了改一下,眼睛不自觉地向那张搜查令上瞟了瞟,摇摇头:“你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   “我们已经查到,死者李岩曾经砍伤过你,但是因为是精神病患者而免于刑事处罚。你怀恨在心,绑架了死者,并假装他,袭击同样有动机杀人的韩弈。等韩弈逃走,你再将死者杀死,伪装成韩弈行凶的假象。”严峰看着程青的眼睛,说话的时候没有一丝停顿,“但是你犯了一个错误,你真的被韩弈刺伤了,所以现场有你的血迹。这是你无可辩驳的证据。”   “你胡说,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血迹!”程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被严峰打压得差点委顿的表情突然硬挺了起来,“我懂法,只要我不愿意,你们就不能化验我的DNA。你说的就都是推测。”他用力的呼吸两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就算有我的血出现在现场,也可能是我之前留下的。或者,是韩弈故意留下的。反正,你们没有证据。”   “我想你搞错了。”声音从程青的身后传来,臭屁、自大、自以为是的讨厌语气,和伴随着脚步,有韵律的声音,这是那可恶的明轩的最后一击,“警方在韩弈的衣服上,检验出两种不同的血迹。其中一种属于他自己,另外一种,却奇怪的不属于死者。”明轩的身影从楼梯口出现,金色的朝阳从他背后的窗口照射进来,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相反,在死者的衣服上,警方检测出三种不同的血迹。除了死者和韩弈,另外一种血迹,和韩弈身上的完全相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明轩渐渐走近,英俊的脸从金色朝阳中慢慢出现:“现场出现过第三人,而凶手,证实这个第三人,或者说,血迹的主人。”他走到程青身边,摆出一个可以倾倒众生的poss,“so,警方只需要从你的房间里搜到相关证据,当然,包括你的垃圾里,擦拭过伤口丢掉纱布或者药棉,检测上面的DNA,就可以破案了。”   程青的脸上阵青阵白,眩晕恶心的感觉,不断袭击他已经脆弱无比的神经,胸口一紧一紧的疼。他大口呼吸,却依然觉得胸闷气短,双腿无力。努力靠在墙上,支撑起已经软弱无力的身体:“不要胡说八道了。”   明轩凑到程青身边,往日戏谑的脸上带着一丝阴森:“你和韩弈无冤无仇,我不相信你会无缘无故陷害他。说,指使你的人是谁,给你出谋划策的人是谁,教你拿韩弈当替罪羊的又是谁!”   程青用力抓住胸口,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他用力张着嘴,却好像上岸的鱼一般无法呼吸。眼前的明轩,变成了索命的恶鬼,灿烂的朝阳变成了地狱的业火。“怎么会这样……”程青无力地张着嘴,“他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我可以活下去,我可以活下去的。”   院中的警员见此情景,立即跑过来帮忙抢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程青在惊惧地抽搐了几下之后,终于停止了无力的挣扎。他的外套,因为挣扎而掉落在地。衬衫底下,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全部崩裂,血肉模糊,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衫。   “这个,惨了点吧。”明轩抽了抽嘴角,拉住严峰的衣袖,“我怎么觉得像是小说里那诅咒杀人的。太诡异了吧。”   严峰看着倒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程青,叹了口气。 卷一 第六章 车祸 “所以呢?”韩弈站在安城刑警大队门口的台阶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还所以,你以为在说科学道理哦。”电话那边的明轩语气中充满不服气,“已经知道的事情就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到了后半段才来找我,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   “好好,我错。轩少见谅。”韩弈少有地开了句玩笑,“现在可以说了吗?我刚看到王技术员和葛法医开车离开了。”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调查啊。老严那脾气,会让我在现场吗?你第一天认识他?”明轩的呼吸有些急促,“不过呢?我已经打听过了。葛易升还在做尸检,具体结果没有出来。不过,尸体表面的伤口完全符合你对凶手的分析。血样要回去以后才能分析比对,目前还不能确定,现场的血迹就是他的。但是,从程青的房间里找到了跟踪你的记录,以及犯罪计划书。可以肯定,他就是凶手。真不知道这小子脑子是怎么想的,居然真的留下犯罪计划这种只有白痴小说才有的证据。诶,你怎么知道是他?”   韩弈沉默了片刻,一边走下台阶,一边问:“学校里,和李岩有仇的人不多。熟知我的生活细节,甚至掌握我读书进度的,只有程青。”   明轩跑步的声音更加明显了些:“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怎么知道那是陷阱,还特意留下这么多后手。”   一辆亚光黑色轿车停在刑侦队门口,韩弈已经看到了从驾驶位上下来的凌墨:“知道的人不是我。回去再聊。”说着准备挂断电话。   “是,他告诉你的。”   韩弈的手停在半空,没有挂断。   “果然。”   韩弈重新将电话送到耳边:“你最好忘记,永远不要记起。”   “永远啊~”明轩的声音有些缥缈,喘息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只是,片刻后,明轩的声音变回了一贯的不正经,“可是人家好奇嘛,哎呀闷蛋最坏了!”   “我挂了。”韩弈向凌墨的车走过去。   安大校门口,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的另一边,绕进楼群里的是一个小型的市场。路边零星停着几辆车。几个买菜的大妈,缓缓在路上走着。明轩站在安大门口,那块刻着校训的巨大石头前面,漫不经心地穿过空空荡荡的路口,边过马路边讲电话:“别别别,少爷,你有功行了吧。也不知道是谁,昨晚为了实现你的计划,在程青面前卖力表演,你不谢谢我也就算了,还威胁我!”   韩弈已经走到凌墨身边,将手机递给凌墨:“挂断。”   凌墨忍俊不禁,接过电话准备挂断,却错手点开了扬声器。她已经看惯了这对好朋友的日常耍宝。看着眼前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少爷,在明轩面前毫无顾忌的打趣说笑,沉静如她也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韩弈心中有多少郁闷和痛苦,这世上或许没有外人知道,但是凌墨知道。从六岁开始,凌墨时时刻刻都跟在韩弈身边,对于凌墨来说,韩弈就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韩弈的笑容,就是对她最大的奖赏。   “别别别,我说你也太无情了,对于我这个救命恩人,你怎么着也得表示表示吧。”   韩弈托着下巴想了想,似乎很不情愿地想了一下:“你想怎么表示。”   电话另一边的明轩立即眉飞色舞起来:“我说,今天早餐的鸡蛋灌饼算你的。然后,自然是找一个地方先吃一顿海鲜大餐,然后去畅响唱一天KTV,反正今天是周六,索性晚上就不会宿舍了,洗澡搓澡上网泡吧一条龙……”   明轩一边说,一边走上了校门口的人行横道。清晨的校门口,根本没有车经过。但是,就在明轩走上人行横道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迅速冲到明轩身边,完全没有鸣笛。   明轩转过脸,瞳孔中车辆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开车人带着帽子和墨镜的脸也清晰地出现在明轩眼中。   "砰"一声闷响。一只手机平躺在地上,屏幕已经碎裂。手机下面渐渐被鲜血浸染。   伴随着手机中传来的巨响,准备上车的韩弈瞬间顿住。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回凌墨身边,一把夺回电话,对着电话那边的人大声吼起来:“明轩,明轩回答我!”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不,电话那边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接着一阵女性的尖叫,有人在喊车祸,撞人了。   韩弈的脑子嗡的一声,刚刚还挂着笑容的脸瞬间僵硬。他挂断电话,立即给严峰拨号。电话接通,还不等对面人说话,已经一反常态地大声喊起来:“严叔!明轩出事了,在校门口,快,快点送他去医院!”   繁华的安城街道,车辆熙熙攘攘。一辆救护车一边鸣笛,一边呼啸而过。   救护车里,医护人员身影忙碌。担架床上的明轩浑身是血,双眼无神地看着车顶棚,眼睛已经失去焦距。急救医生的脸藏在口罩背后,眼神中充满麻木:“病人大量失血,必须立即输血。通知急诊,准备AB型血。”明轩毫无知觉地躺在担架床上,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很快,急救车停在了安城医院急诊门前,明轩被人推下了救护车。担架床在走廊上快速前进,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迅速进入急诊室。   韩弈和凌墨从急诊室外跑进来,却发现急诊门口的长椅上,竟然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林汀。   “大神?”林汀几乎是跳起来的,“警察没有为难你吧。昨天他们说你是嫌疑犯的时候,真的把我吓死了!”   韩弈似乎没有听见林汀的话,他只是看着急诊提示灯,长长出一口气。林汀注意到,跟在韩弈身后的凌墨,脸上出现了些许不忍,便顺着她的眼光向韩弈背后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眼看过去,真的是让林汀倒吸一口凉气。   刚换上的白色衬衫,已经被血迹浸染,想来是刚刚的全力奔跑,让韩弈背后的伤口崩裂了。那道伤口如同刺在林汀心上的一把刀,心痛的感觉迅速闯入她的心房。   “你,是不是应该去缝合一下伤口。”林汀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   韩弈没有理她,甚至连眼神都没有落在她身上一下。   林汀的眉头轻轻皱了皱,怀疑自己的声音是不是有点小。这位以冷静、冷酷、冷冰冰著称的安大帅哥,是不是耳朵有点背,完全没有听到她说话:“我说大神,有病要治。要不,我去给你挂号?”   韩弈还是没有反应,一直看着急诊室的门,眼神不错。   “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啊!”林汀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显然是轻易地被韩弈撩拨起了怒火,“我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才对你低声下气的,不要得寸进尺啊!”   凌墨略感激地看了林汀一眼。她早就想劝韩弈去缝合伤口,但是韩弈执意要等着明轩的抢救结果。作为一个称职的私人助理,凌墨实在没有办法像林汀这样对韩弈大吼大叫。   “医院里,请保持安静。”韩弈的声音没有任何提高。   “那你就去缝合伤口啊!”林汀无语。   “那是我自己的事。”韩弈第N次这样说。林汀气得直发抖,指着韩弈的鼻子真想给他一拳。但是很快,她听到了韩弈的另外一句回答。“是你送他来医院的,谢谢你。”   不知为什么,这一句不算感激的谢谢,浇灭了林汀心中澎湃的怒火。看着这个面容紧绷的男人,林汀怀疑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居然觉得现在这个冷冰冰的家伙,真的是帅呆了。他感谢她,不是为了林汀对他的关心,而是因为,林汀第一时间搭救了明轩。或许,在他心里,明轩这个朋友,比他自己更加重要吧。林汀看了一眼担心的凌墨,耸了耸肩。   走廊再次陷入安静。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安静,一个老态龙钟的干瘦老人,脚步踉跄地走向急诊室。他身边,一个高瘦青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生怕老人有个意外。两人身后,一群黑衣男子,迅速闯进走廊,占据了所有的出口。整齐划一地阔立,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低头面无表情。   林汀抽了抽嘴角,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群不速之客。   但是韩弈知道。   他转过身,走到老人面前,低头恭敬地行礼:“外公。”   林汀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干瘦老头。   老头看起来六十多岁,虽然看起来并不算健康,但是眼中精光摄人。林汀回想起那些关于韩弈和明轩的传闻,突然想起一件事。韩弈的母亲,是明轩的姑姑,也就是名仕企业的大小姐。那韩弈的外公,就是明轩的爷爷,就是——名仕集团董事长明世勋!   还没等林汀惊讶完,干瘦老头已经抡起手掌,对着韩弈的脸狠狠甩过去。   凌墨和林汀都没有想到,老头这一巴掌来得这么急,这么狠,以至于两人站得如此近,都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啪”一声,这一记耳光响亮到让人心寒。毫不留情的巴掌落在韩弈脸上,更是落在每个人的心间。   这就是明世勋,一个做外公的人对外孙的最好回应。这就是,下马威。 卷一 第七章 天煞 明世勋的脸色阴沉,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我说过多少次,离我家小轩远一点。你惹人厌是你的事,不要害到我的宝贝孙子!”   在一旁的林汀,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啊!”   老头锐利的眼光,从林汀脸上划过,仿佛可以裂开一片淋漓的鲜血:“明家的家事,外人给我闭嘴。”林汀心头微微一震,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站在明世勋身后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扶住气愤的明世勋:“爷爷,不要生气吧。小姑娘不明就里,情有可原。爷爷不要为了这种不相干的事情气坏了身体。”   明世勋扫了一眼韩弈红肿的面颊,鼻中发出一声不悦的鼻音,转身走向急诊室的门。   林汀瞪了青年一眼,看着他耳朵上那娘娘腔的钻石耳钉就一肚子火:“你又是谁,怎么好像古装戏里的大奸臣那么讨厌。”   韩弈拉了拉林汀的衣袖,向青年打招呼:“明星表哥。”   青年笑得更加开朗:“不敢当不敢当,我明家不敢有你这么有出息的亲戚。”他转过脸,看更加气愤的林汀,“小姐你也许还不知道。这位韩大少爷是出名的天煞孤星。一出生就克死了韩家老太太,韩爷爷到现在都不愿看见他,就是因为这个。”   林汀微微一怔。作为安大新闻社最好的记者,她已经从侧面打听过关于韩弈的一切。幼年时,韩弈独自在外居住,十二岁才回到韩家。个中情由,不足为外人道。林汀自然无法得知。如此看来,在学校里,备受关注的大神韩弈,竟然……   “这还不够。这个人的母亲,也就是我最无辜善良的小姑姑明魅,就因为生了这么个天煞孤星出来,一病就是二十年。而我那可怜的姑父韩瑞伯,既不能和儿子亲近,又无法保全家人,受到刺激之后,竟然上山修道不理世事。”明星摇头叹气,“好好一个家,自从有了这个害人精,就变得支离破碎家破人亡。唉,要不是二叔坚持,他这辈子,都没法回韩家。即使是现在,也没有人愿意和他做亲戚。”   韩弈低着头,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被人当面指责为害人精,恐怕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轩少受伤和大神有什么关系。你们分明是不讲理!”林汀愤愤不平。   明星伸一根手指在林汀眼前摇了摇:“有没有关系,听韩弈自己说不就行了?有理不在声高。更何况,我堂弟还在里面抢救。”   “林汀,不要闹了。”韩弈叹口气,“都是我的错。”   “大神!”   “其实,当我看到‘洛天一’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韩弈嗓音低沉,“所以我打电话给严队长,请他密切关注安大这边的消息,随时支援我。谁知道,对方的目标不是我,而是李岩,还把你也牵连进来。”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中的颤抖被他完美地压制了下去,“我只能改变计划,请明轩和高明瑞在嫌疑人面前演一出戏,让嫌疑人自乱阵脚,暴露出更多的线索。因为我相信,这个嫌疑人,并不是幕后布局者。他只是被人操控的棋子罢了。棋局难料,棋子却容易对付。所以……”   “所以你就把高明瑞和明轩陷入死地,让那个幕后人来对付对吗!”明星一副了然的模样,“果然是个害人精。”   “没有想到他们的动作这样快,刚刚对高明瑞下手,立即就……”韩弈牙关紧咬,头低得更深。   “你没想到?”明星微微冷笑,朝阳照在他的钻石耳钉上,映出一片灿烂的冷光,“怕是就算你想到了,也还是会这么做吧。”   一直站在韩弈身后,默默不语的凌墨,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刺入皮肉之中。她也很想像林汀那样,站出来为韩弈说一句公道话。她甚至有些嫉妒,可以这样为韩弈打抱不平的林汀。可是,她看到了韩弈在背后对她摇摆的手指。她心中有无数辩解要为韩弈说,但是她知道,现在不能说,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礼仪尊卑,而是说错一句,就会给韩弈找来杀身之祸。那人的警告,她深深烙印在心底,有些时候,隐忍并不是懦弱,而是智慧。   急诊室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护士走出来:“吵什么!这是医院。”明世勋立即抢前几步,急切地问:“我孙子怎么样?”   护士翻了个白眼,不耐烦:“还在抢救。”又对剩下的人继续翻白眼,“你们小点声,里面救人呢。”说完,又将大门关好。   走廊里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明世勋挪到走廊边的椅子上,默不作声。明星站在他身边,时不时地看向急诊室。韩弈始终站在走廊中间,眼睛看着急诊室的门,一动不动。   “我对不起小城,他唯一的儿子,我都没能照顾好。”明世勋终于忍不住,低声呢喃。   明星坐在他身边:“爷爷,小轩已经长大了。他要交什么样的朋友,我们没法左右。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习惯,都是跟他妈学的,您也没办法。”   明世勋单手扶额:“我真后悔,当年要是答应了你叔娶那个女人,小轩也不至于在乡下过了这么多年。弄得现在一身恶习,还……”他抬眼瞪视着的背影,有些恨铁不成钢,“专门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明星哭笑不得地劝:“还不是爷爷你宠着他。他这样的野孩子,就是欠管教。”   明世勋叹气:“小城临死前,托付我一定要照顾好他唯一的儿子。他不恨我阻止他自由恋爱,不恨我把他关起来,不恨我禁止他娶那个女人进门。他就求我照顾好小轩,就这一个要求啊。”   明星拍拍明世勋的后背:“爷爷,您也不用自责,这事儿不怨你。”   韩弈恍如不闻,依然站立不动。   看着韩弈一动不动的样子,明世勋心中的怒火完全无法遏制。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害人精,就是因为这个众人唾弃的天煞孤星,竟然害得自己的宝贝孙子,躺在里面生死未卜!那种愤怒、痛恨、懊悔,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来。就算是老态龙钟的他,也想冲过去狠狠地教训一顿这个害人不浅的家伙。   急诊室门再次打开,医生走出来。韩弈立即迎上去,语气平静的发问:“请问,伤者情况如何。”   医生看了他一眼。韩弈英俊的面颊红肿了半边,背后伤口流出的血让白色的衬衫绽开一朵朵红梅。他虽然努力的让语气和表情显得平静,但不住颤抖的手,却在身侧紧握成拳,完全无法放松。   明世勋听到韩弈的文化,立即抬头,同样关切地看着医生。   “他很幸运,”医生摘下口罩,“躲过了所有重要器官。不过股静脉受伤,失血过多。还有,摔倒的时候有些脑震荡。放心吧,经过抢救已经稳定下来了。修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   韩弈的表情放松下来,一直抿紧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谢谢,谢谢。”他抓着医生的手,感觉到一阵温暖。   明世勋站起来,抓着明星的手,如释重负地深吸几口气:“没事了,太好了。太好了。小轩没事。”   明星扶着明世勋,同样满脸笑容:“是啊,太好了。”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眼里一闪即逝的杀意。   很快,载着明轩的担架床从急诊室中推了出来。明轩躺在床上,无知无觉。韩弈跟在床边,准备送明轩去病房,却被明家一众保镖拦住。明世勋在保镖们的簇拥下,走进电梯。   林汀看着众人走远,撇撇嘴:“有钱人的嘴脸。”她突然四周张望,“那个讨厌鬼呢?”   韩弈在走廊里扫视了一圈,微微皱起眉头,跟着一众保镖走上楼梯。凌墨默默跟上。   逃生通道口,一个同样穿着保镖服饰的人影,在窗边一闪而逝。   逃生通道的楼梯缓步台,平整的仿大理石地砖,反射着柔和的光。虽然是清晨,光线还不算明亮,但在逃生通道里已经足够了。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楼梯间响起。黑衣保镖被打得一个趔趄,直接摔靠在墙上。   “废物。”明星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怨毒,“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居然让那个野种活下来了!”   保镖捂着脸,低下头:“对不起老板,我失手了。”   明星转了两圈:“失手,一辆汽车撞过去,居然还能全须全影的活下来?你说这是失手?真他妈应该把你的手剁下来!”   保镖放下手,表情恭顺:“对不起老板。”   明星喘着粗气,在楼梯间来回踱步。在明世勋面前,他必须扮演一个爱护弟弟的堂哥,要时时刻刻让人感觉到,明轩在这个家里受到所有人的喜爱。可是他就不明白了,像明轩那样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样肮脏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野种,怎么有资格和自己平起平坐!爷爷居然要对他那么关心爱护,简直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过两年,等那野种毕了业,整个名仕,就和他明星没有什么关系了!   “不行,不能错过这个机会。这小杂种完全没有抵抗能力,趁他病,要他命!”明星咬咬牙,“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卷一 第八章 杀机 VIP病房里,明轩无知无觉地睡在病床上。明星扶着明世勋,看着病房里忙碌的医生和护士。护士调整好静点的流速,离开病房。保镖们都站在走廊里,病房中只剩下祖孙三人。   “那个害人精呢!”明世勋追问。明星低声而温柔地回答:“在走廊里。”明世勋点点头:“算他识相。”他走到窗边,一脸疼惜地看着明轩昏睡中的脸,“这孩子,只有睡着了才能安静下来。你看他的鼻子和眼睛,多像你小叔叔啊。”   明星站在明世勋背后,盯着明轩的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猛兽。   明世勋似是完全没有察觉明星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轻声呢喃:“若不是,我不许你小叔叔和那个女人来往,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抑郁病死。他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将那个女人生的孩子,接回来好好照顾。”他伸手抚摸明轩的头发,“你说,我能怎么办。”   明星的眼光在输液管上停留了很久,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收敛了眼中凌厉的目光:“爷爷,我知道你疼小轩。可医生也说了,小轩下午才会醒,您这守着也没用。”明世勋叹口气:“我就是放心不下。”明星的表情超有耐心:“爷爷,别人不放心,冯涛您还不放心吗?他跟着您这么多年,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明世勋头也没回:“他今天不就出差错了吗?”明星脸色一变,未及解释,却听明世勋继续说,“脸上的巴掌印,那么明显。”明星脸色缓和下来,赔笑:“细想起来,也不是他的错。毕竟,小轩总是讨厌有人跟着。”说着,他提高音量,“冯涛,进来。”   病房门被推开,刚刚被明星一顿臭骂的保镖冯涛,推门进屋。   “明先生,老板。”冯涛低眉顺目的,表情十分恭谨。明星拿出老板的姿态:“明先生让你留下来照顾小明先生,有问题吗?”冯涛点头:“老板放心,明先生放心。”   明世勋把头转向门口,看着站在门口的冯涛:“你出去。”   冯涛一愣,情不自禁地望了明星一眼。明星点头。冯涛离开房间。   “那个不下蛋的鸡呢,”明世勋的声音略阴冷,明星脸色微变,“让她来!”   “可是,爷爷……”   “没可是。”明世勋面对长孙,表现出家长一贯的霸道,“这种时候,不用她用谁!”   明星略尴尬,掏出手机,拨号。   此时的明家,一片忙碌的景象。明世勋和明星一大早就离开家里,所有的佣人都有些惶恐。后花园里,几个佣人脚步匆匆地走过,完全没有时间注意,今早和暖的朝阳。洒水器旋转着洒出一股股水雾。沾上水滴的嫩草,在阳光里闪着金色的光。草坪尽头的绿篱边,一名花匠放下手中的园艺剪刀,用袖子抹掉额头上的汗水。他身后不远处,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抱着满满一盆衣服缓缓走来。朝阳略微刺眼,女人举起沾满水的右手遮阳。手上的水渍,在朝阳里映出灿烂的光辉,仿佛她整个人都在闪光一般。   花匠向她行礼,赶紧又目不斜视地继续修剪花草。经过的女佣也在简单打过招呼以后,匆忙离开。女人全不在意地向几人点头致意,缓步走到院中晾晒衣服的晾衣杆前面,放下衣服,直起腰休息。   她的名字叫习染,是明星的妻子。两人是大学同学。明星对她一见钟情。习染出身贫寒,靠着明家的资助才能上大学。所以,当明星展开疯狂追求的时候,习染很快就答应了。只可惜,明世勋对这个平民孙媳非常讨厌,一直看不顺眼。再加上,两人结婚三年,习染始终没能成孕,这更让看中子嗣的明世勋,非常恼火。也是因此,名家上下,对这位大少奶奶,态度暧昧。既不敢轻易得罪,又不愿过分恭维。和那个私生子小少爷一样,并不受人欢迎。   习染看着洗好的衣服,脸上露出淡淡微笑。额头上沁着的一层汗水,将额发凌乱地黏在脸上。她用袖子擦了擦,拿起盆里一件衣服,用力抖了两下,然后用衣服挂撑起来,挂在晾衣架上,最后抓住衣角,用力展平。   一个帮佣,同样端着一盆衣服,从屋中走出来,表情略冷淡:“我可是提醒过你的,别到了最后,大少爷找我的麻烦。”习染微笑:“洗个衣服能有什么不是?我老公又不会吃人。”说着继续将晾衣服。帮佣嗤笑一声,不再对习染说任何话,走到另一处晾衣架前,开始晾晒。   一阵手机铃声传来。   习染甩了甩手上的水,满不在乎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摸摸口袋,快步跑进屋里。   房间里被几排高高的架子排满。架子里各种杂物分门别类地摆在里面。习染小跑着进入房间,从窗台上拿起一只老旧手机:“喂……”   电话那边传来明星不耐烦的声音:“怎么才接电话!”   习染笑眯眯:“正在洗衣服,自然慢了点。”   “洗衣服?洗什么衣服?”   习染抹抹额上的汗水,笑得很开心:“你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啊。我刚刚洗过,正晾呢。”   “我靠!”明星的声音,带上了些愤怒,“那是限量版,必须干洗!”   习染尴尬地揉了揉鼻子:“没事吧,我看,抻平了,都一样。”   “你还抻!我靠,你个土包子!我告诉你,离我的东西远一点!”   习染向院子里,已经被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抻得平平整整,正在朝阳里迎风招展的衣服,尴尬地笑了笑。电话那边的明星,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语气中变得有些兴味索然:“算了算了,到医院来,小轩住院了。”说完,不等习染回答,明轩已经挂断电话。只剩下习染对着手机呆呆发愣。   良久,习染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火急火燎地冲进主楼里去了。   院中还在晾晒衣服的帮佣,看着习染晒了一多半的衣服,长长叹了一口气。   医院的VIP病房里,明星也对着手机,长长叹口气。   坐在椅子上的明世勋,无奈地站起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就让你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漂亮脸蛋到处都有,又不能当饭吃!”明星表情别扭:“爷爷,习染虽然寒酸,胜在够听话。爷爷看不上,日后再找个看得上的就是了。”明世勋嘴角动了两下,轻哼了一声。   两人离开病房。站在门口的冯涛立即进入房中。明世勋看在眼里,并没有阻止。   一直站在走廊不远处的韩弈,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眼中划过一丝焦急。明家的情况,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虽然明轩那乐天派的性子,从来不会说人是非。但是人都有眼睛,何况韩弈那双火眼金睛。这么多年来,他为明轩挡下了多少明枪暗箭,恐怕不比明轩为他挡下的少多少。此时,明轩躺在病床上任人宰割,若是还放任明星的人守在身边……后果不堪设想!   “站住!”明世勋冷冷地拦住想冲进病房的韩弈。   韩弈无奈,恭顺地停下脚步。眼角却瞟向凌墨。凌墨点点头,迅速跑向VIP病房。   “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接近我家小轩!”明世勋挡在韩弈面前,看样子又是准备给他一巴掌,“你还嫌害他不够吗!”   韩弈抬起头,第一次毫不畏惧地看向明世勋的眼睛:“若真是我害得明轩受伤,我自然退避三舍;但若我明知明轩身陷危险,就绝对不能不加理会!”   “你!”明世勋的巴掌再次举起,对着韩弈已经红肿的右脸狠狠抽下去。   韩弈没有躲闪,目光凌厉地看着明世勋和他身后面又嘚瑟的明星。   明星当然很得意。冯涛办事,从来不会出错。当然,杀人这种事毕竟是一回生二回熟。再多耽误一点时间吧,只要拖到习染那个傻女人来,韩弈绝没可能进病房。到时候,明轩的死,可以干干净净地推在习染身上,正好爷爷已经那么讨厌她了……   明星的嘴角上浮得越来越明显,就在巴掌落下的千分之一秒内,他脑中那千回百转已经驰骋了无数个来回。打下去吧,打下去吧。最好一巴掌打得他伤口开裂,打得他不敢靠近才好。   手,停在明轩面颊前一公分的位置。   明世勋的手指,和韩弈的面容形成强烈的对比。韩弈的脸,刚刚被打过,略微红肿。那种不健康的白里透红和干瘪苍老的手指上无法掩饰的老年斑放在一起,竟然有些色彩斑斓的错觉。   两人就保持这种诡异姿势,目光凌厉地对视了片刻。明世勋终于收回手,哼了一声,对身后的明星呵斥:“走。”   “那,”明星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写一部七十集的电视连续剧,“冯涛……”   “走!”明世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竟然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   明星瞪了韩弈两眼,一皱眉一咬牙,跟上明世勋下楼。   走廊上的保镖陆陆续续离开走廊。   韩弈顾不上他们,飞奔向VIP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