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1
《时间都知道》
文/随侯珠
2015.11.06
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时简从红色羽绒服里掏出一只粉色音乐手机, 荧荧亮着的蓝色屏幕显示已经深夜11点了, 易霈还是没有从嘉仕铂出来。无聊, 她用手指扣了扣贴在手机背的一串粉色同色小星星, 心想自己以前的品味还挺有意思的。
今年的冬天好像是A城是最冷的, 就是忘了有没有下过雪。时简在嘉仕铂大门前的花坛前蹦了两下, 身后是一簇簇修葺整齐的灌木丛。嘉仕铂会所位于东祈江旁, 靠近九街,现在这个时间点,附近一带还很热闹, 照样灯红酒绿;夜市小摊也来这做生意,遥遥等在对街口,电动车上方挂着四个会闪的红字——王记番薯。
各种品牌乱冒的年代, 吃个番薯也要讲牌子。
还是找点事做吧。时简花了五分钟时间买了两块王记烤番薯回来, 中间视线不忘瞄着大门左侧停车区那辆牌照尾号06的奔驰。番薯刚出炉,热乎乎地暖着手, 她心里有点烦闷, 不知道今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低头用力咬了口番薯, 抬头——她最快速度将嘴里的番薯吞咽, 拿出包里的文件袋, 不管如何先朝易霈奔过去。该出来不出来, 她想安安心心吃个番薯再等的时候,出现了。
前方大门走出的一帮人,摇摇晃晃, 唯有易霈最笔挺, 黑色头发,短而削薄,长眉乌目的长相显得很年轻,他朝着同行的人点点头,抚了抚自己的袖子,扣上。
然后,他走向黑色奔驰;她走向了他。
易霈今晚喝了不少酒,一起过来的司机先载着大醉的大舅舅先回去交差了,他只好靠在车前等代驾,连外套一同给了舅舅;喝酒暖身这话不假,外头的冷风嗖嗖灌入衬衫领子也不觉得多冷,反而很舒坦,吹散了一身他从里面带出来的乌烟瘴气。
他的大舅舅,易家的易霖冬曾经有响当当的名号—“斗酒学士”,现在喝两杯汾酒就瘫了,呕吐了一身。
早老了。
“易先生。”
“易副总。”
听到隔着风听到有人叫他,换了两种称号。女孩的声音,有点急,导致尾音上扬。他侧过头,目光缓缓地注视了朝他走来的女孩。
女孩看他的样子,仿佛他今晚夜里的一道光。
前方车子大灯亮起,刺白地打过来,易霈眯着眼睛,直到车灯远离,女孩已经立在他眼前,带着一股香甜的烤番薯香过来,淡淡地萦绕在他鼻尖下。
如果女孩是过来找他买烤番薯,说不定他真有这个意向。
显然,不是。
这是一个相当精神又漂亮的女孩,鼻梁秀挺,唇线分明;二十来岁模样,脸颊还有婴儿肥,充盈的胶原蛋白像发酵的白面馒头;眼睛很大,黑瞳清润明净,里头仿佛汲着足足的水份。此外,她背脊笔直,手里拿着牛皮纸一样的文件袋,像是来……汇报工作。
“我是易茂的实习生,时简。易总,打扰了。”
还真是来汇报工作的,前一秒还是易副总,现在又易总了,时简是么?易霈依着车子,开口询问:“什么事?”
时简将手中文件递上,尽量言简意赅:“格兰城乙方施工负责人杨建涛非法转包C区项目,这是分包协议复印件和承接队伍的一些资质文件。”
易霈没有接过来,而是又问了问眼前她的身份,“你是?”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易茂的新进实习生……”时简再次回答,她还有一个身份,有点难以启齿:她除了是易茂的实习生,杨建涛也是她的小姨夫,所以她今天还是过来“大义灭亲”的。
“事关工程质量,请您一定要查证处理。”时简又说,为了让易霈听得清楚,她加重语气,像是电视里那种刚正不阿的小角色在以死进谏。
易霈还没说话,时简抬起头瞄了下,心中琢磨着,担心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可是,只有这样做她才能确保文件实实在在地送到易霈手里,又不引起注意。
不然,谁愿意在大冬天的三更半夜等在夜场外面?
“哦,我知道了。”易霈终于做出回复,他今天也喝了不少酒,就算没有多少醉意,酒精的作用还是发挥了。他心里也想着事,一时也懒得推敲手中文件真假,只觉得今夜神奇还有趣,这样的事情居然由一个实习生告诉自己,越级越权不要命。
真是……能耐啊。
代驾司机还没有来,易霈直接将文件扔进副驾驶,关门时忽然兴起地转过头,再次发问立在他身后的女孩:“会开车吗?”
答案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会的。”
“开得如何?”他接着问。
“应该……还不错。”时简没有谦虚,她有六年驾龄。
还真的很有能耐呢,她才多大啊?刚才他认为的二十左右还是保守的估计;有意思的新鲜意外总让心情愉快,比如莫名的女孩,莫名的文件,莫名的代驾。
易霈坐进自己车里的副驾,心想自己也挺莫名,居然真让这位时小姐替自己开车。不过——她倒也没有谦虚,挂档,稍稍看了两眼左右反光镜车后情况,已经将车熟习地倒了出来。
易霈不由再看了一眼驾驶座的人,红色羽绒服,扎着简单黑色马尾,年轻稚嫩的装扮透着一股子不符年龄的坦然随性。
车子驶入大道,两旁是安静的路灯,缓缓往后退着。时简转过头,扬着笑脸问:“易先生,你住哪?”
易霈说了地址。
“好的……走新芝路?”时简想了想问。
“新芝路是去公墓的。”易霈平静地回答她,语气好像她在跟他开玩笑一样。
“难道走天义桥那边?天义桥还没有拆么?”时简思考了两秒,又连续发问了两问题。
易霈不再作答,他不喜欢回答显然的问题,就像有人问他盐是不是咸的。
时简有点无奈,只好说:“这样吧,每到交叉路您跟我说下往左往右,我不是很熟悉……路况。”应该说现在的路况。
易霈懒懒地目视前方,酒劲有点上来,前方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他主动开口:“左。”
“好的,易先生。”
“右。”
“好。”
“直走。”
“这里我知道。”
前面就是天义桥了,对面是灯火辉煌的东城,新建的高楼大厦巍峨辉煌地耸立江岸,倒映着江水,波光滟滟。时简征询易霈同意,打开了车窗,稳稳踩着油门开了桥。
江风呼啦啦灌入。
驾驶带来的快乐,时简心情畅快了不少,易霈也清醒不少。
前方查酒驾,一辆辆车正安分地排着队接受检查。时简缓缓踩着刹车停下来,神色有点不对。
怎么办,她好像忘了自己现在还没有驾照这件事。
易霈察觉到了,侧过头睨了一眼,一猜一个准:“……没驾照?”
“嗯……”真是一时大意啊,时简抱歉又懊恼地瞥了两眼外面情况,然后将车窗收起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什么,又没办法解释。
忽然滞黯的车厢里,易霈哼了哼,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时简继续将左手搭着黑色皮质方向盘,转转眼眸设想起了两个问题,如果她现在立马丢下易霈跑了,易霈就是酒驾了。
所以是酒驾好,还是无证驾驶好?
答案是……都很糟糕。
“你在哪个部门实习?”易霈问,淡淡问话只为了提醒一个事,仿佛他猜出她心中所想一样。
时简转头背对着易霈,扯了下嘴巴,最奸不过商人。
交警已经查到前面的白色雪佛兰,查证和酒精检测一样也没有少,时简忍不住叫了下副驾驶里气定神闲的男人:“易总……”
“等会再说。”易霈回答她。
可是等会,交警就来了。
时简笑了两声,尴尬地说起了话:“老实说,我现在真有点担心,没想到今晚那么倒霉,易总,是我连累了你。”
她这样说,易霈倒是有点反应了,交警很快过来敲窗,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外面的年轻交警已经笑咧咧地打起了招呼:“……哦,原来易先生啊,真巧真巧!哈哈,祝你夜晚愉快。”
夜晚愉快……个头啊!
时简回到易茂的实习宿舍都快凌晨了两点了,她送易霈回公寓便归还了车钥匙,易霈自然不会多事地问她怎么回去。她裹着羽绒服从地下车库出来,手机里没有了便捷的打车软件,她走过两三个街口才顺利拦下一辆出租车。
阒无人声的宿舍,她轻轻合上门,不想吵醒睡着的赖俏,她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结果没走两步,卫生间的门忽然被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推开,接着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走出来。
不出意外,两道响亮的尖叫声,一前一后响起。她和赖俏相互抱在了一块,都吓了一大跳。
赖俏是起夜上厕所,没想到撞上她刚回来,拍着胸口愤愤然说:“时简,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她道歉,赶紧打开灯,室友赖俏一身浅紫色碎花秋衣秋裤,头发蓬乱,正半睁着眼睛怒视她。
嘿嘿。
她给赖俏热了一杯纯牛奶,微笑地递过去。
赖俏这才满意,喝着牛奶不忘问她:“怎么那么晚回来,是不是……”说到后半句话,赖俏说完已经没有睡意了,带着大块眼屎的眼角不忘暧昧挤了挤,“是不是出去见男朋友了?”
男朋友?
时简托着下巴叹叹气,“不是男朋友。”她今晚见易霈去了,不过这事不能告诉赖俏这个大嘴巴。
“哦——不是男朋友。”赖俏理解了这句话的逻辑问题,恍然大悟地说,“时简,你真有男朋友啊。”如果没有男朋友,不应该回答“人家才没有男朋友”之类的吗?
“嗯?”这个问题,时简想了两秒,故作神秘兮兮的模样。
因为,她没有男朋友,她有丈夫。
正文 chapter2
天亮了, 温暖的光亮隔着白色纱窗清浅地晃进来, 抖落一地金色阳光。
迷迷糊糊, 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着“宝贝儿”, 温温柔柔的, 带着特有的清爽干净。
紧接着, 男人用更加熟悉的语气叫醒她:“时简, 快起了。跑步时间到了!”
“老公。”床上的她赖皮般转了个身,眼睛眯得更严实,伸手抱住旁边人, 不仅自己不想起,还不让他起来,“再给我十分钟, 拜托。”
……
拜托, 不要醒来。
还是醒了。
时简醒来时正抱着一只大枕头,迷迷糊糊, 也不知道几点了, 剩一半的遮光窗帘只挡一半的阳光, 外头热烈的光线大大方方投进室内一隅, 逼仄的室内被照得明亮且清晰。红门黄窗白墙, 连续下了几天下雨, 窗里挂晒着许多未干的衣服和内衣,各种颜色拥挤杂乱。
想起来了,这里是易茂提供实习生的临时宿舍, 四人间, 目前就住着三人,除了她和赖俏两人,还有一个是基本不回来睡的赵依琳。
下铺的赖俏已经醒了,正津津有味地翻着一本《女刊》杂志。赖俏是《女刊》的忠实粉丝,视之自己的精神食粮,每天的穿衣打扮都严格参照《女刊》推荐来搭配,比如今年《女刊》狂推阿依莲、十八淑女坊、诺曼琦这些牌子,赖俏衣柜里基本都是这些牌子的衣服。
没有嘲笑的意思,比起她衣柜里美特斯邦威森马以纯等一系列休闲品牌,赖俏已然很有潮流意识了。
时简拿起床头小只的音乐手机,音乐手机听着很洋气,就是多了存储功能,可以从网上下载音乐到手机里,没有大容量的云储蓄,比起早几年流行的“随身听”已经先进很多。
她按了解锁键,开锁声音是她以前设置起来的“喵喵喵”,抱着一丝侥幸,再次输入一个滚瓜烂熟的号码,然后将手机放在耳旁。
保佑!
保佑下一秒珈成带笑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过来,笑着问她:“宝贝儿,什么事呢?”
没有什么宝贝儿,系统很快温柔地提示她——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真是令人失落啊!时简打算起了,今天是周六,她和赖俏都休息。她睡上铺,还不是很适应爬铺,手脚动作都十分不利索,每次下来都要像老太太似得一颠一抖地扶着铁杆。
赖俏继续看着杂志,她走到书桌对面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清清肠道,顺便做做伸展运动。
“那个……时简。”赖俏盘着腿,有点尴尬又好奇地看着她。
她也好奇地看着赖俏,不知道赖俏要盘问什么。
赖俏问了出来,“你还是处女么?请老实回答。”
“咳!”她可以选择go die么?时简一口水差点呛出来,面色绯红地转过头,对着赖俏。
“还是吗?”
她:“……”
看来不是了,床上的赖俏继续问:“那个……你第一次什么时候啊,给谁了,是初恋么?”
“我不是……我是。”时简的回答有些矛盾了。
轮到赖俏:“……”
事实,时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处不处了,身体是,但是心理不是?如果这样,到底算是还是不是?!
她的模棱两可,赖俏自动理解成不好意思,然后还善良地交换出了自己的小秘密,“那个……晚上程子松约我见面。”
“程子松?”
“我一个男性朋友,特别完美的一个男人,我打算今晚将他拿下。”
“……”
赖俏话里似乎透露了某个想法。
不要冲动啊,少女!
时简望着赖俏,她想起程子松了,赖俏一个聊了两年的网友。
赖俏和程子松在某个论坛认识,他帮赖俏解决了一个电脑问题,之后两人开始建立联系,互联网的快速发展让网络爱情如雨后春笋蔓延了祖国大地,不过赖俏和程子松的结局并不好。
程先生娶了家里指定的妻子,赖俏为了他怀孕又流产,好几年没有缓过来。
“赖俏,你不要去见他。”她坐下来,理由编得很生硬,“网络骗子很多。”
“子松……他不是骗子。”赖俏看着杂志,有点生气了,然后转着话题问她,“最近烟花烫好流行,时简,我们抽空一块烫个吧。”
烟花烫?蓬松卷曲,动感十足的烟花烫?时简摇头:“不要吧。”
床上的赖俏瞄瞄她,欲言又止。
赖俏是一个大叔控,现在大叔型号的男人还没有流行起来,但是《巴黎恋人》已经火到不能再火,里面成熟多金魅力无穷的男主角折服了许许多多的少女心。
时简想了想,“要不我陪你一块去,也好帮你参考参考?如果好的话,我再撤了?”
赖俏过来抱住她,感动极了:“时简,谢谢你。”
时简回应了一个笑容,感觉自己有点多事,如果她真视一切不知道,良心又会有点不安。
这间宿舍里,她和赖俏、赵依琳都是易茂同部门新进实习生,不过最后她和赖俏都没有留下来。她考上了B大研究生之后又出了国;而赖俏是为了程子松去了B市。
之后她和赖俏再次见面是在一次校庆活动,赖俏已经不是曾经模样,失去原先最可爱的活力。那天赖俏喝多了,对她说了很多话,“以前我们三人一块在易茂实习,现在你有幸福的婚姻,赵依琳成为了易霈的得力助手,成了女强人。只有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以前我还以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个,能遇见程子松……”
满心欢喜的爱情,谁也不知道后面是缘还是劫。
而她,她和叶珈成的确爱情顺利、婚姻幸福令人羡慕,结果两人还没有好好地相守到白头,她又回到了二十一岁。
二十一岁,青春开始最好的年龄,可惜这一年,她还没遇上叶珈成。
——
赖俏和程子松约在晚上6点的君和酒店里的茶餐厅见面吃饭。
赖俏决定中午不吃饭了,理由是为了让自己的腰身看起来更显瘦,等晚上穿上那件新买的收腰外套也更服帖漂亮。
时简一个人也不想吃食堂,索性走出宿舍到附近超市逛一逛。
经济飞速发展的年份,个税起征点已经由800提到1600,她现在在易茂服饰的人力资源部实习,为了增加经验和实习推荐章。
易茂是A城的大企,早期服装行业起家,先已多元化发展,包括易霈负责的房地产。房地产业如雨后春笋的时代,稍微有钱人都在跃跃欲试,何况是本地的大企业。她所实习地方还是易茂服饰的人力资源部。今年易茂招得实习生很少,她这份实习还是她姨夫杨建涛找人安排的。
昨夜,她将杨建涛非法转包的复印文件资料送到易茂置业负责人易霈那里,这事单纯从行为来说,不只是越级越权了。
还特没脑。
如果杨建涛知道是她举报了他,肯定要气得吹鼻子瞪眼了。
不过,没办法!
时简唉声叹气地推着小车,现在的市场像个千奇百怪的万花筒,各种品牌层出不穷,眼前货架的商品距离她不算遥远的记忆里,还是有很大的区别,比如三鹿还正大光明地摆放在最前面货架。路过三鹿货架,她善意地提醒一位老阿姨不要购买这个牌子,不幸……遭到了白眼。
收银台结账,消费九十八块,时简拎着购物袋出来,眼睛被外头的阳光晃了下。她已经适应了一段时间了,惆怅情绪依旧像盘在心底的一条毒蛇,时不时醒来吐吐讨厌的信子。
吃力地拎着购物袋走路,她看了看袋子里面的东西发现自己好像买多了。她和珈成结婚之后,虽然家里一直有阿姨买菜做饭,她和珈成每个星期都会逛一次超市;珈成从来不会让她拎重物,久而久之养成了她逛超市从来不考虑“买多了会拎不动”的情况。
何况后来的大型超市物流很完善,基本可以送货上门。
还没走两步,她接到了小姨电话,让她今晚过去吃饭,给她做最爱吃松子玉米;她想到晚上还要陪赖俏见程子松,找了理由拒绝;小姨在电话里打趣她,笑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开始忙着谈恋爱了。
哪有那么好啊,她现在都不知道叶珈成在哪里。她对着电话说:“我明晚过来蹭饭,我要松子玉米,糖醋排骨,孜然牛肉……”
她喋喋不休,还没说出小姨最拿手的东坡肘子,小姨那边电话就被小姨夫杨建涛抢走了。不用想,暴怒的男人强忍着坏脾气对她说:“时简大小姐,如果你今天不过来,明天星期日务必请你早点给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噢。”
时简听着心里发毛,长长地噢了一声。易霈那么快就处理了这事?不仅严苛处理了,还透露是她做的?
什么人啊,时简扯了扯嘴巴,弯下腰重新将地上装满东西的购物袋拎起来,吃力往宿舍走去。
——
五星级酒店的大堂,什么都是亮晶晶的。
时简回到宿舍就被赖俏拖着来到了君和酒店,她对君和酒店印象不深,只知道这家老牌子五星级酒店曾经颇负盛名,不过很快在即将到来并购大时代里被兼并重组,收购方就是易家的易霈。
程子松B市过来直接入住这家酒店,程子松是高级工程师,君和酒店是甲方帮他定好的长期套房。晚餐在九楼的港式茶餐厅,程子松用丰富的食物招待了赖俏和她,海鲜、茶餐厅小吃、烧腊,以及最讨女孩喜欢的甜品。
时简情绪不佳,所以就浅尝辄止;赖俏很兴奋,不停问着程子松问题还不忘给她夹好吃的。
的确,赖俏是一个会照顾人的女孩。
“滴答”一条短信进来,时简看了眼短信,是赖俏刚刚发给她的,内容令她哭笑不得:“亲爱滴,放开了吃,没事的。”
哎,时简看着餐盘里甜腻的菠萝包,低头咬了一口。
这顿饭,吃得最开心的无疑是赖俏。用餐结束,时简拿起餐巾擦手,稍稍侧目,港式茶餐厅位于君和酒店九楼,璀璨的吊灯照得落地窗一片明晃晃,里面清晰交错地映衬着外头五光十色的广告牌、程子松的彬彬有礼,以及赖俏的可爱笑颜。
程子松还在和赖俏细细交谈,面带从容笑意。
平心而论,程子松这样的高薪男人的确很讨女孩们的喜欢,与他聊天只有舒适没有别扭,何况像“她”和赖俏这种,即将步入社会。
“时小姐,赖俏说你准备考B大的研究生?”程子松开口询问她,大概见她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话,礼貌地将她带进聊天话题。
时简摇摇头回答:“没有。”
“不考了吗?”惊讶是赖俏,夸张又可爱地咋咋舌,不过很快理解地说,“我看你这个月基本没看书,想想你也是放弃了。”
时简扯了下嘴巴,有些无奈。她是想看书,但是真的看不进,当年她也是吊车尾考进去的,现在好多课本内容都忘光了,同样是二十一岁的自己,大脑和想法也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
“不考也没事,易茂是一个很好的平台,根基背景都牢固,你们都争取留下来。”程子松开口建议。
“真的吗?”赖俏眨眨眼睛,说起了一些内幕消息,“不过我听说易茂现在斗得厉害,分公司部门又多,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站队。”
“这个问题,我的建议的话,你们能进易茂置业就易茂置业吧,毕竟易霈在那边。”程子松说,口吻确定。
易霈?没想到程子松也知道易霈。
时简听得有些走神了。
珈成以前对她的嘲笑还清晰记在脑海里,“都说一孕傻三年,咱们时简宝贝还没孕就开始傻了,我记得当初追求你的时候,还挺机灵的啊。”
每每面对珈成的嘲笑,她都大言不惭地回答,“因为我找了一个能干的老公啊。”
……
时简想得伤感极了,抬起头,神色僵住了。怎么会那么巧?
“时简?”旁边的赖俏推了下她的胳膊。
远处餐厅门口走出去一拨人,都是年轻人,他们刚聚餐结束,相互谈笑风生着,意气奋发的模样。
时简一声不吭,视线愣愣地追着走在最中间的一个身影,那人乌墨墨的头发,青松一样的挺拔身姿,脚下光可鉴面黑色大理石面似乎将他的身影直直地拖向她,猝不及防地砸了过来。
她感觉胸口狠狠地紧了下。
赖俏又说了起来,“希望咱们都能留在易茂吧,我看赵依琳为了留下来,下了不少功夫呢,组里表现最好就是她了,时简,你说是不是?”
嗡嗡嗡嗡,她听不见,她的世界有点杂音但很安静,随后,绽放起了热烈的烟花,噼里啪啦,五彩缤纷,美妙极了。她勾了勾唇角,差点忍不住笑起来。
叶珈成和他的朋友们很快走出餐厅。
她猛地站了起来,抑制着疯狂的心跳,追了过去。
她和珈成准备结婚的时候抱怨过恋爱时间太短,还没有好好谈恋爱就要结婚了,好可惜呢。珈成是怎么回答她的,她记得他当时样子可是相当的无奈:“谁让咱们那么晚遇上。”
如果……
如果老天重新给了一个机会,提早让你遇见了爱人,你会怎么做?
时简肯定会上前拦住他的脚步,然后用最熟稔亲切的口吻朝他打招呼:“嗨,你长得好像我未来的老公,可以提早认识一下吗?”
正文 chapter3
老公!
等等她!
还是晚了两秒, 电梯门已经合上, 开始匀速下降了。
时简不死心, 走到旁边按了按往下箭头的按钮, 左边站着酒店的工作人员, 误会她要赶上刚刚那趟电梯, 微笑亲切地提醒她说:“小姐, 不用急,下一趟很快了。”
时简默默别过脸,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
刚下去的电梯里, 叶珈成回答一个研究生同学如何申请国外offer的问题,一贯好事的高同学笑着打岔:“珈成,刚刚好像有个女的追着你走过来。”
叶珈成反驳:“这里只有我一个男的么?”
“这倒不是。”高彦斐乐不可支, “只不过按照概率来说, 是你的可能性比较大。”
叶珈成忍俊不禁,不认同也不继续反驳高彦斐;手机一条短信进来, 他低头看了眼, 随后正正经经开口说, “晓京她过来了, 人已经在大堂等我, 等会你们继续玩, 我就不陪了。”
“哎呦!”高彦斐勾上叶珈成的肩膀,“你们俩真成了?”
叶珈成勾勾嘴,扔出一句:“你觉得呢?”带笑的口吻透着两分年轻人都会有的自得, 不过也没有过度显露什么。
电梯停在酒店一楼, 叶珈成和一群好友同学鱼贯而出,出来之后视线先寻视了大堂一圈,寻找宋晓京的身影;旁边站着的高彦斐突然拍了下他左肩,示意他往左边看。
他以为看到的会是宋晓京,入眼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漂亮女孩,她气喘吁吁地看着他,样子就像一只刚完成赛跑任务的可爱小兽,额前洒落下几缕头发,眸光闪亮湿润。
令人有些惊讶的,女孩仿佛认识他一样,满脸期待地朝他走过来。
这样莫名的期待,叶珈成有点不知如何应对,他努力搜刮了大脑所有记忆,也想不起自己是否有可能认识朝他走过来的女孩。阿姨女儿?朋友的妹妹?校友学妹……都不是。
按理说,他记忆应该不算差的。
如果说叶珈成记忆不差,时简记忆肯定不算好,她和珈成结婚之后曾无聊地设想过一个问题:如果以后她老了,得了老年痴呆症忘了他怎么办?然后珈成就过来笑着捏捏她的脸,“不错不错,那我就告诉你这个老太婆,以前是你先追的我,穷追不舍那种。”
“不对,明明是你追的我……叶珈成,刚刚你说谁是老太婆呢!呢!”
……
事情好像全反了一样,她记得他,而他不记得她了。时简心里安慰地想了想,那么她就让他如愿一次,换她来追他。
“嗨……”她立在他面前正要开口,先被一道讨厌的声音打断,是高彦斐,叶珈成的死党兼同学。
高彦斐笑眯眯地打量着她说:“美女,你眼前这位男士已经有女朋友了哦,目前正在热恋阶段,要不你退而求其次考虑考虑我,我还没有女朋友,也是帅哥一枚呢。”
事儿逼不管什么时候都事儿逼。时简是认识高彦斐的,这个男人房子就买在他们家对门,她和珈成结婚了还三天两头地过来打扰蹭吃,典型的女朋友换了一箩筐照样找不到老婆的可怜单身虫一条。
时简一个眼神扫了过去。高彦斐闭上了嘴,心里有点悻悻然,妈蛋,刚刚他是被这个丫头片子瞪住了吗?
“嗨。”时简转过身,接着嗨,仰着脑袋很自然地朝叶珈成甜蜜地笑起来,不管如何,她今天要得到一个叶珈成现在用着的手机号码,她将他以后的手机号记得滚瓜烂熟,有什么用呢,永远是空号。
“你长得好像我未来的……”
“珈成!”遥遥的,一道温雅的女声从后面传来。叶珈成背转过身,先回应刚刚喊他的女人,声线清朗,“我在这里。”
时简张着嘴,“老公”两字成功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了。
高彦斐讨厌的声音再次飘了过来:“我没骗人吧,我们的叶大帅哥真有女朋友了,咱们这里谁还没有女朋友,举个手让眼前这位姑娘仔细挑挑。”
不少人都举起了手,然后他们都觉得好玩有趣地轻笑起来,其中部分还进入了兴奋的看热闹模式,看看她,又看看对面走来的宋晓京。
现在可好玩了!他们肯定都这样想着。
时简笑不起来,背脊挺得僵直。
不远处的宋晓京已经走了过来,聪明的女人一眼就明白眼前发生什么,不动声色地挽上叶珈成的胳膊,朝她善意又宽容地点点头,以高明的方式宣誓了主动权;“不好意思,珈成,你认识眼前这个女孩么?要不介绍一下。”
“不认识。”叶珈成回答宋晓京,不带任何情面,视线也不再让她这里多加停留,然后带着宋晓京直接潇洒离场,“我们先走了,各位再见。”
各位再见,不用想,叶珈成这句再见里的“各位”,都没有她的份。
叶珈成,好样的!
时简缓缓转过头,看着叶珈成和宋晓京双双离开,叶珈成的手还亲昵地放在宋晓京的腰间,两人有说有笑。
时简有些接受不了,她忍不住跟上前,失落垂下的手猛地被人拉住了。高彦斐忍着满脸笑意问她:“怎么,难道你还要跟着过去不成?”
她拨开高彦斐的手,心情糟糕极了:“我出去透口气不行么?”
“行行行。”高彦斐松开指尖的那点温热,突然开口,“我叫高彦斐,我的电话号码你要不要?”
她狠恶恶地瞪了眼高彦斐,朝酒店大门走去,走了一半,又快速反悔,转过身来。
“高彦斐,你的号码……先给我一个吧。”她走到高彦斐面前。
高彦斐似乎也没想到她如此善变、脸皮厚到这个程度,大方将自己号码存进她手机里,想明白她的用意后,拖着音评价了五个字:“居心不良啊——”
时简面无表情离开,她和高彦斐向来没什么话好说,就凭高彦斐万年不变爱搅屎的性格。
……
时简在酒店外面等赖俏,对面是车来人往的大街,这座呆了多年的城市霓虹熟悉又陌生,画面感变得很模糊;抬头看了眼悬挂大厦高楼上空的月亮,她觉得眼前一切都是旧的,连月色也是旧到人心里,照进眼里可以蕴出了温热的刺痛。
赖俏很快下来,程子松送她一块出来,甲方给程子松配了车,程子松拿着别克的车钥匙说,“我送你们回去。”
赖俏明显失落了一下。
车里,赖俏自然问起了时简匆匆下来的原因。她回答赖俏:“看见了一个熟人。”
赖俏笑了,“男的,女的?”
“男的。”时简也笑了,原本不怎么好的心情因为赖俏一个又一个问题奇怪地好了起来,毕竟再糟糕,她望了望车窗外的那轮清辉。
今夜月亮那么亮,明天肯定会有一个好天气。
第二天,果然阳光灿烂。时简和赖俏一块抱着被子出来晒太阳,回来意外看到赵依琳坐在自己的床铺发着呆。她和赖俏跟赵依琳都不熟悉,不过她比赖俏要好点,毕竟她的记忆里还有赵依琳以后的样子。
赵依琳实习结束便留在了易茂,然后主动请缨来到易茂置业工作,一路成为易霈的得力助手,一直未嫁,直至多年后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易茂独自创业,并写了一本书《我眼中的易先生》,成为年度百万级别的畅销图书。
时简之所以知道那么多,因为她还买过这本书,买这本书的原因起初只是为了凑单。
记忆中《我眼中的易先生》看得她有些牙疼,翻书之前她本以为是一本赵依琳和易霈纠缠多年的情感故事,抱着看艳色往事的想法认真翻阅它,结果就是一本赵依琳的工作日记,主要内容就是对易霈的欣赏和怀念;情感好像是有一些,不过都是一些蜻蜓点水暧昧篇章,不知真假;当然最令她牙疼的是,赵依琳还在书里“走马观花”地带过她和赖俏一些笔墨。
赵依琳这样写:“我刚进易茂那会还只是一个实习生,我记得易茂当时提供了临时宿舍给我们这些实习生,我住在一间四人间,里面加上我一共住了三人,不过我和另外两个女孩相处并不愉快,所以通常不住在宿舍里。我感觉自己和她们不一样吧,她们一个热衷网聊谈恋爱,一个说要考B大研究生,看书的规律却是三天撒网两天打渔,不知道在想什么……”
毫无疑问,她就是赵依琳在《我眼中的易先生》里描述的那个整天嚷嚷要考B大研究生的傻逼室友。
好歹……最后她也考上了啊。
时简走进宿舍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喝,赵依琳朝她笑了下,她不是很想搭理,还是挤还一个笑脸,同时搁在床上的手机响了,是小姨催她过去吃饭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
时简打了一个车来到小姨家。这两年小姨夫倒腾了一家建筑公司,混得风生水起,又在形势大好之下买了联排别墅和宝马车,早已经不是当初小姨一意孤行要嫁的那个杨建涛了。
外面人称——杨董。
小姨和杨建涛都对她很好,她和他们感情也最亲近。
算起来,小姨还是她在A市的唯一亲人,她爸妈生了阿弟之后便到国外工作;他们工作麻烦就只带走一个,她就一直留在国内,自由自在。用时教授当时的话来说,“时简已经适应了国内的应试教育,现在出去反而不好,我们等她大学毕业再做安排。”
一等就是十来年。
她以前之所以要考B大研究生,就是不想听从他们那份迟早的安排,让她出国学习和工作。这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只是,现在距离入学考试不到三十天了,她还能像之前的自己撞上狗屎运么?
事实,她也不想再读研出国。
如果人生是一场猴子搬玉米过程,注定顾此失彼,她希望早点认识叶珈成。
然后,早点要宝宝。
正文 chapter4
如果, 如果她和珈成早点要孩子, 他们的点点是不是可以来到这个世界看一看, 在她和珈成的照顾下健健康康地长大。
珈成向她求婚的时候, 她告诉他, 她身体可能没办法要孩子。
珈成笑了笑, 说:“那正好, 我是丁克主义,所以才一直以来没有结婚。”
然后珈成装模作样了两年,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小孩。
后面她还是怀孕了, 她想要一个属于她和他的孩子。
没有惊喜,那天她第一次感受到珈成的脾气,深夜的时候他在她面前哭了, 求着她不要冒险, 打掉孩子……
老人都说,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 最多只有十全九美。
杨家已经饭香扑鼻。
时简为了转移小姨夫杨建涛怒火, 人一到立马抱住了小姨的女儿妮妮, 坐在沙发里不停地逗笑, 妮妮是杨建涛的宝贝疙瘩, 疼爱指数百分百。如果今晚小姨都救不了她, 估计只有她怀里的妮妮可以了。
她抱着妮妮不撒手,即使杨建涛看她的眼神已经冒出火来,也不敢在妮妮面前摆黑脸。
杨建涛不是一个传统好男人, 但对老婆孩子极好, 包括对她。他学历不高、投机倒把做生意变成了有钱男人,可是他不知道,他前阵子签下的非法转包合同,会让他陷入五年牢狱之灾。
妮妮现在只有三岁,软胳膊软腿地挂在她身上。她之前好不容易盼着妮妮长成了小姑娘,又回到了小不点喽!
她伸手捏捏妮妮的鼻子,“来,表姐帮你捏高高。”
稍微长大一点的妮妮就有了审美意识,一直嫌弃自己鼻梁不够高,爱美的小姑娘都会有属于自己的小烦恼。
妮妮对她咧嘴笑,也学着她的样子捏捏她的鼻子。
小姨招呼她过去吃饭,看着她一直抱着妮妮,温柔道:“今天过来就一直抱着妮妮,不累么?”
累,可妮妮现在就是她的免死金牌啊。
杨建涛再生气,晚饭还是让她顺利吃完,直到碗筷和她怀里的妮妮都被保姆撤走,杨建涛当着她和小姨的面开口了,“昨天我得到通知,格兰城那边的项目被易家那边人暂时叫停了。”
时简低着头看餐桌漂亮纹路,心里舒了口气,项目叫停,今年年底那场令人扼腕的施工意外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了?
她高兴,杨建涛看得更冒火。
小姨说话了,也不当一回事,“叫停就叫停。刚吃完饭不要谈工作,当着我和简儿的面有什么好说的。”
“那是一个上亿的项目!”杨建涛愤愤道,“赚到了都够我们家吃喝不穿一辈子了。”
小姨:“上亿就上亿,我们现在也吃穿不愁,一家人开开心心最重要……妮妮最近都说好久没见爸爸了。”
杨建涛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他瞪着小姨还是发出火来:“几亿的项目我杨建涛可以不要,可是你知道这次背地捅我一刀的人是谁吗?”
“谁呀?”小姨笑着问,人坐了下来,照样温温柔柔。
时简默默抬了抬眼,装作透明人。
杨建涛哼了两下,看着她冷声冷气地说了出来:“一位姓时的。”
姓时的……时简差点吐血,强忍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这里只有她姓时啊……小姨再不明白也明白了。她主动朝他们笑了笑,自己坦白说:“是我。”
小姨蹙了蹙眉头:“……简儿?”
杨建涛又看着小姨,“方雅你说说吧,我杨建涛到底哪儿得罪你们家的时小姐,让她这样费尽心思整我,不仅偷了我文件,还当面找了易茂的易霈!你说她,她……”
杨建涛气到说不出完整话了。
时简抬起头,尽量让自己淡定,不要一般见识,不要硬碰硬;所以她开口解释之前先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润润心。
杨建涛差点拍案而起。
她清清嗓子,开始陈述:“我是拿了文件复印,也找了易霈。不过我真心是为姨夫好,上个星期我劝过姨夫不要私下分包给杨刚,姨夫没有听我,我万不得已才找了易霈……希望姨夫能相信我。”
时简说完,目光真挚,坦然至极。
杨建涛冷嗤:信个屁!
“哦。原来这样。”小姨明白过来,看着杨建涛,眼神仿佛说: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吧,你看孩子都跟你解释清楚了。
杨建涛不怒反笑,讽刺了她一脸:“原来我杨建涛要怎么做事还要听时小姐的话啊……呵!”
时简无奈看向一边,感觉杨建涛心脏病都要出来了,她说:“我真是为你好。”
“为我好?所以我们杨家还要谢谢你时简,是不是啊?”
“杨建涛!”突然生气的人是小姨。
温柔女人一发脾气立马唬住了暴躁的杨董,小姨开口:“你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指责我们家时简,简儿难道还无缘无故特意陷害你这个姨夫不成?”
是的,时简配合地点了两下头。
“原因,当然有!”杨建涛冷眼瞅着她,“还有什么原因,她肯定喜欢上易霈了。”
什么时简猛地抬眼,什么鬼!
杨建涛说得越发肯定,对小姨道:“易家男人都是狐狸精,我看她已经被迷得鬼迷心窍了。”
时简:“……”
原来易家男人都是狐狸精啊。
时简坐在露台外面听MP4,真想起了易霈这只“狐狸精”,一只忘恩负义的狐狸。
她今晚直接睡在了小姨家,杨建涛发完脾气,气也消下来,何况他还非常确定地认为她喜欢了易霈,她的“所做作为”也就得到了解释。
杨建涛不是一个好人,却是一个好男人,他很爱小姨,所以也爱屋及乌地疼着她。她想起小时候好几次开家长都是杨建涛来代替,杨建涛长得老气,同学们误会他是她爸爸。杨建涛每次回来对小姨得意炫耀,如果我真有那么大一个漂亮闺女就好了。
然后他和小姨有了妮妮。
妮妮是领养的,小姨也没办法要孩子。
楼下传来杨建涛陪妮妮玩的爽朗笑声,房间门被推开,时简摘下耳塞,回过头看向端着一碗甜品进来的小姨。小姨问她,“在听音乐啊?”
时简站起来,点头。
小姨笑着看她:“建涛今天吓到你了吧?”
她摇摇头,先道歉了,“对不起,小姨。”
“说什么对不起。”小姨拉她坐下来,“你做得很对,赚钱是小事,不规范的项目及时叫停却是天大的好事。”
她扬着唇角,笑嘻嘻。她知道,她的小姨不仅温柔,还善良有原则。她有点耍赖地靠在小姨身上,感觉很好。
今夜没有月亮,外面树影重重,风吹树枝摇,留下打扰人心的沙沙沙。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孤单很长一段时间。
小姨询问了考研和出国这事,她摇摇头,如果用前世和今生来理解她的情况,读过的书她不想再读一遍,出去的国总归要回来,她不如一直留在国内,留在易茂。
“我打算留在易茂,一直工作。”她对小姨说。
小姨没回应她。时简转过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随后——
“时简……你快告诉小姨,你是不是真喜欢上那位易霈了?”小姨问她,关心她又忍不住好笑表情。
什么啊,她想到了叶珈成,烦恼叹叹气,怎么可能是易霈那种资本家。她站起来,依着围栏,回过身,漆黑漂亮的眼珠子轻轻转了半个弧度,眉峰斜上,灵巧又优雅地倾了倾身,随手拨了拨被风吹乱的黑发,回答小姨的好奇:“我有心上人了,不过——不是易霈。”
心上人,是心上的人。
实习培训课,杨经理的结束语居然是:“有事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归楚,同学们加油啊!”
赖俏偷偷吐槽杨经理的讲话内容和他的行事一直死板,时简却听着感觉很有道理,趁着午间休息,也终于联系上了自己的心上人……的死党,高彦斐同学。
她打了三次电话,这次才通了。
算起来,她和高彦斐关系挺熟络的,即使是讲电话,说话的模样无意间透出两分老朋友的自然,电话一接通,她就稍稍抱怨了下:“高彦斐,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时简的确没想到,高彦斐会挂她三次电话,记忆里可都是她挂高彦斐电话的份。
她和叶珈成刚结婚那会,高彦斐无法适应死党被夺走的无聊,还会三天两头地打电话给叶珈成,找他打球打怪各种happy,每次珈成不接他电话,高彦斐就执着地将电话打到她这里……
她此时的抱怨,高彦斐在电话那边笑了两下,语气很是轻飘:“时姑娘,我必须向你解释一件事,今天一整天我都在——考——试。”
“考试?”时简想到了一种可能,她知道,高彦斐是B大在读研究生。
“没错!”轮到高彦斐开始抱怨了,“你知不知道我说了多少好话才从监考老师那里把手机拿回来。”
时简有点想笑:“谁让你带手机到考场,心思不正。”
高彦斐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根本不理会她的奚落,转而问她:“你知道我用了什么方法要回手机的?”
时简不想知道,不过为了从高彦斐这里得到叶珈成的消息,还是问了问,“什么办法?”
高彦斐笑了笑,“我告诉老师你是我女朋友,如果我再不给你回电话,咱们估计要分手了,摧毁一段金玉良缘了。”
时简呵呵。
高彦斐这才切入正题:“说吧,找我什么事?”
时简快速问:“珈成他现在住在哪儿,他的电话是多少?他……”仔细想起来她真后悔啊,她怎么没将珈成和她在一起之前的过去摸个清楚呢,她对珈成过去知道的事情可能还没有对易霈的多。
毕竟,她花了29.8买过赵依琳所写的《我眼中的易先生》,内容也看得差不多,之后又看了一本易霈比较官方的传记。她抬头转转视线,不远处,《我眼中的易先生》著作者赵依琳又跑去请教问题了,小步子加上朝气蓬勃的笑容,很谦虚很努力。
“珈——成?”电话那头的高彦斐扯着调儿回她,受不了地说,“时姑娘,真不带你这样自来熟的。”
时简某个瞬间:“……”
她很自来熟么……她也不想啊……明明很熟的爱人,很熟的朋友,都不记得她了。高彦斐刚刚的话一下子打击到了她,时简有些伤心,情绪低落了好几秒。
如果不是记忆太清晰太鲜活,她也宁愿怀疑所有一切只是南柯一梦。她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而已,她梦到自己走运考上研究生又出了国,梦到叶珈成带她来到郊外放了半宿的烟花;梦里最后的她带着惊喜飞日本,打算送一个巨大的surprise给正在大阪忙项目的叶先生……
医生说,她终于可以要孩子了。然后她在飞机睡了一觉,直至快速坠落。
她在噩梦深渊里醒来,只想回到那个最爱的人身边。
高彦斐似乎心不忍起来,苦口婆心对她说:“叶珈成那厮最多人模狗样点,你真心至于么?我实话跟你说,叶珈成前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做项目,这次特意回来就是为了见宋晓京,所以你——真——没——戏——了!”
最后一句话,高彦斐说得抑扬顿挫,还带着一点不可言说的感情。
妈蛋!时简撇撇嘴,眼眶差点红起来。
感情真奇怪,同样的事情,不同的时间点,衍生了完全不一样的心情。
她抬抬下巴,继续扯话儿说:“晚上你有时间么,要不你带珈成出来一块吃个饭吧,怎么样?”
手机那头的高彦斐不再说话,仿佛声音一下子硬塞了回去。
她又问了一遍:“……高彦斐?”
“I真服了U了!”高彦斐那边深吸一口气说,随后飞快说完,“明天叶珈成晚上8点飞纽约,我和晓京估计都没时间送行。”
正文 chapter5
时间是个调皮的小孩, 它将秘密掩藏, 又将秘密公布。
时简是知道宋晓京的, 也不陌生。宋晓京是叶珈成的研究生同学, 一路读到女博士留洋归来, 才貌双全。有阵子, 宋晓京时常过来找高彦斐吃饭;高彦斐就住她和叶珈成对门, 她自然认识了宋晓京。宋晓京还让她帮忙介绍对象,她也认真介绍了两次,不过每次都不了了之, 然后她就和珈成猜测:“晓京会不会喜欢高彦斐啊?”
记得叶珈成是怎么回答她的:“……可能吧。”
时简想得咬牙切齿,可能个大头鬼!
当时高彦斐知道了叶珈成这个回答,也气得跳了起来, 大骂叶珈成不仁不义, 插兄弟两肋丝毫不手软啊。
之后,她也猜到一些, 不过哪个女人会为了缠着丈夫的一个前任放弃婚姻。她也问起过珈成, 他和宋晓京以前到底什么情况?叶珈成挺认真地回答她, 也不像说了假话。
“我和宋晓京是谈过, 不过一个月就分了。当初我和高彦斐打赌追的她, 宋晓京知道后主动分得手。”叶珈成这样说。
“那你……有没有挽留过?”她承认, 问这话有私心。
“没什么好挽留的,本来也没多喜欢。”叶珈成说。
真渣。她这样评价叶珈成。
叶珈成无奈笑笑,认了她这句话。
关于叶珈成和宋晓京, 她只知道这段了, 她能记住原因还是后面叶珈成对她说了一段很入心的话,他对她说:“以前我还真挺混的,自认为有点资本伤过几个女孩。时简,我们虽然相遇晚,不过我心里还是觉得很好,如果你早点遇上我,你可能就不会爱上现在的我。”
如果你早点遇上我,可能就不会爱上现在的我。
可是,她还是遇上了二十五岁的叶珈成,年轻气盛,骄傲又自负的他。
……
不知哪儿的视线斜了过来,提醒道:“时同学,艾娜姐交代的工作你做好了么?”
时简转过身,微笑着回答:“完成了,我已经把资料整理好转交给艾娜姐了。”
“哦……哦,这样吧,你再帮我把这份文件再复印一下。”
现在明明是午休时间,“好的。”时简站了起来,踩着小高跟,暂时离开座位。
易茂这样的大公司,对员工的穿着有着统一的要求,男女一律上蓝下黑。现在已经是大冬天了,女性员工也是蓝色小西装搭配黑色西装裤,外加统一的五厘米高跟鞋,实习生们自然也都学着这样穿;女生里,时简的高跟鞋踩得很好,这点让赖俏十分羡慕,研究了半天得出一定是她脚骨长得好的缘故。
事实明明是穿得多而已……
时简复印好文件回来,重新在环形办公桌前的转椅坐下来,对面的赖俏又偷偷上网和程子松聊天了,不忘抬头朝她挤挤眼睛,很是开心的模样。
时简有点无奈,她想劝说赖俏,可是如果赖俏让她放弃叶珈成,她会听赖俏吗?
易茂下班时间一到,赖俏立马欢乐地凑过来,约她一块弄头发,时简愉快地同意了。她是要收拾收拾自己了。
外面的理发店的老板推荐了这几年流行的烟花烫,并拿出效果图让她们挑选。赖俏看得心动,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NONONO!
时简不得不承认审美是存在年代感的,现在烟花烫,就像多年后的咬唇妆和空气刘海。她劝赖俏放弃了大热的烟花烫,自己则果断处理了一头黑色长发,变成了干干净净的中发,稍稍烫了内卷。
处理好了。
时简审视着镜子新发型,她现在的样子和记忆中自己更接近了,不过还是有一些差别,之前她剪这个头发非常优雅迷人,现在乍然一看,就像年轻女孩在故作成熟。
她对着镜子扯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笑笑吧,时简,大难不死还重回青春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笑笑吧,时简,你会有不同的心态和智慧看待外面的事物,再次欣赏到那些曾经因为着急奔跑时错过的美丽风景。
笑笑吧,时简,叶珈成终将还会是你的Mr.Right……
夜里,赵依琳难得回来睡,一个人躺在床头开着小灯安静地看着一本书。时简也没睡着,躺在床上想老公想得睡不着,下铺的赖俏也没睡着,还在和程子松聊着天。
赖俏有意压轻嗓音,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不仅她听得见,赵依琳也听得见。时简想到了赵依琳多年之后在书里对她和赖俏的描述,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了。
只是多年以后,事情都还会一样么?
第二天,时简犹豫要不要到国际机场找珈成,还是熬到珈成和宋晓京分手?可是她不知道,珈成到底有没有哄她,他和宋晓京真的只是打赌在一起?只谈了一个月?
时简想得咬牙切齿,杨建涛给她打来电话,同样气咻咻地告诉她一件事:“易霈找你,说要今晚请你吃饭。”
易霈找她?还要请她吃饭?没听错吧。
时简捂着手机来溜达到外面,不可置信地问:“小姨夫,你说易霈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啊?”
杨建涛也想了想,回答她:“……感谢你大义灭亲吧。毕竟你帮了他那么大的忙,请顿饭应该的。”
她:“……”
时简挂了电话,心想易霈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的资本家,请她吃饭还要通过杨建涛告诉她,真有诚意啊。她是易茂实习生,她的电话和联系方式易茂系统里直接都有,易霈故意通过杨建涛感谢她,原因肯定不是真心要谢谢她啊。
如果她没有记错,今年是易茂家族内斗最厉害的一年。易霈这是要通过她试探杨建涛到底站队哪边吗?
机场是去不了了,易霈请吃饭,她没办法不去。外面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时简接到了易霈助理的电话,张助理给了她易霈请客地点的名字,她用笔记了下来,张助理挂上电话前问她一句:“需要我安排车来接时小姐吗?”
“不用不用了。”她连忙谢绝好意,为了不麻烦别人瞎说着,“我知道那个地方,自己过来就可以了。”
“好的。”张助理不再勉强。
走出宿舍,时简有点后悔没有让张助理过来接自己,她现在根本不熟悉A市路况,手机里没有万能的城市地图,连搜索功能都不好用。
她只好打了车,对出租车大叔报出饭店名字:“宴鸿私房菜。”
出租车司机问了问:“什么私房菜?是个吃饭的地方么?”
“对,对。”她不放心,又说了一遍名字,“宴鸿私房菜。”
“哦,晓得晓得,我知道那家饭店。”出租车司机嘟囔道,并扯了一句大话,“A城就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
可真的这样么?
时简站在郊外的“艳红饭店”不敢进去,出租车已经丢下她扬尘而去,冷冽的夜风肆意无情地吹向她,她再次抬头看了看惹眼的四字招牌——艳红饭店。
真真切切的艳红,没有错。
她觉得自己要在艳红饭店门口吐血而亡了。
饭店很热闹,时简站在外面都可以听到里头吃饭的客人各种喝酒划拳的声音,各种嘈杂喧闹。
她想,易霈应该不会选择那么接地气的地方请她吃饭吧?
突然好想……死。
时简拿出手机,已经7点了,有一条短信在六点左右的时候进来,高彦斐特意发短信来问她:“你到机场了吗?三号航站楼,不要搞错了。”
时简看着这条短信,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过去,高彦斐虽然无聊,也不会无聊到这个程度,明摆了是故意整她。
她还先等珈成和宋晓京分手吧,如果珈成没有骗她,也就一个月时间。虽然她看不上宋晓京后面的行径,如果她现在去找叶珈成,和以后的宋晓京又有什么区别?
时简心里头有点难受,很快又充满着希望,只要叶珈成和宋晓京一分手,她立马下手。她赌气地想着:叶珈成,她的男人,她连他身上有几颗痣都知道,还清楚他的品味、兴趣爱好,她会有什么办不到的?!
的确,时简猜得没错,高彦斐是故意整时简。
昨天的高彦斐还有点愤愤然,他知道喜欢叶珈成的女孩很多,可是喜欢他也不少,没想到有人将他忽略了个彻底。
A市国际机场国际出发候机厅,叶珈成快要安检了,高彦斐再次寻找了一遍,还没有看到人来,旁边的宋晓京趁着叶珈成不注意,大大方方地偷亲了叶珈成一口,依依不舍道别:“叶学长,我舍不得你。”
叶珈成眸光含笑:“我也一样。”
高彦斐看得肉麻,心想男人都一样啊,心里不一定多舍不得,嘴上的话还是会让女朋友满意。男女关系就是一场骗来骗去的游戏,叶珈成不一定多喜欢宋晓京,也能扮演好男朋友角色。人生无聊,男女游戏就是用来点缀生活的一种娱乐方式。
总比吸毒好,叶珈成也这样说过。
宋晓京也是聪明女人,有些事情,高彦斐以为宋晓京不会那么快就知道。
叶珈成登机之后,宋晓京对他开口:“我和珈成已经分手了,昨天。”
“我擦,那么快?”高彦斐心里冷笑了:牛逼啊,昨天分手今天还过来送机,真够可以的,刚刚表现得还像热恋状态,演得可真好。
“是有点快,还没有超过一个月呢。”宋晓京可惜地说,又转过头,“你们这种人谈女朋友不是从来不超过一个月么?”
高彦斐哈哈:“你主动分的手?”
“是啊,难道还要等叶珈成甩我?”宋晓京反问他。
明白人啊。高彦斐懒得说话,咧了咧嘴。宋晓京的确是叶珈成谈女朋友里最明白的一个,或者心最大的一个。主动分手?骗鬼吧,真正分手的男女从来只想老死不相往来,还能像今晚这样过来送机,再偷亲前男友一口?
玩西方礼仪?
有病吧。
宋晓京这次主动分手,不是退而求其次,是以退为进,她想要成为叶珈成念念不忘的那个。
不过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这样的心思,他看得明白,叶珈成难道不明白?礼貌性地不点破而已,用叶珈成那厮的话来说:“这是对女孩一种尊重。”
嗯,的确很尊重。
——
“我老公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时简以前这样表扬过叶珈成,那天她看着叶珈成照着菜谱做了一桌子菜感动得不要不要。叶珈成解下围裙,谦虚地笑了笑,他打着比方说:“时简,你真觉得我很好么?那我一定是一生修行才成为好男人,就像白娘子那样,以前是一条蛇精,遇到许仙成才成为好人。”
瞧,她的叶珈成多会说话。
一生修行,他才遇见了她。
那现在这个情况,是他的修行不够,还是她的福气不够,她和他一辈子都还没有过完呢。
偏僻的城郊结合地方,除了几家还亮着灯等客的小店,就艳红饭店最红火。她对面是乌漆一片的工厂,经济飞快,环城路外面都是一片新建的工厂。时简有气无力地走到对面,路灯都没有的大路,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拦到出租车,她搓搓脸,口袋里手机猛地冷不丁震动起来。
预感不是……很好。
她拿出手机,号码显示果然是她之前存下的易霈助理,张恺打来的。
哎哎哎!硬着头皮按了接听键,她先解释起来:“嗨,张特助,我已经到了,不过……我想可能来错地方了。这里也是艳红饭店,我貌似没有看到易先生呢……”
欸,她居然还能说出口,真是要了命的尴尬。
“那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边的人说话了。
声音不是易霈的助理,是——易霈本人。
正文 chapter6
“那你现在在哪里?”
时简接着易霈的来电, 张张嘴, 迎面吹来的风将她的声音吹得轻飘飘, 简直是声如细丝。
“艳……红饭店。”她说, “艳丽的艳, 红色的红。”
易霈那边明显地停顿了下。
时简太阳穴也跳了下, 怕易霈觉得她在故意搞笑, 赶紧加了一句:“我没有开玩笑……”
易霈回应了她:“嗯。”
然后呢,时简原地动了两步,忖度起来, 接下来这顿鸿门宴还要吃吗?或者她主动下台比较好吧,她正要开口,易霈先说了:“你问问艳——红饭店老板地址, 我让张恺来接你。”
时简不想去了, 说了一句场面话:“易总……吃饭事小,要不咱们下次吧。”
易霈回她:“我下次不一定有时间。”
时简:“……好。”挂了手机, 她抬起头望了望对面饭店玻璃窗, 里面热气氤氲, 窗上贴着一些本店的招牌菜名, 酸菜鱼、回锅肉、剁椒鱼头……
原来艳红饭店是一家川菜馆子, 老板娘大名就叫艳红。时简找老板娘问好地址发了过去。艳红老板娘安排她坐下来, 她不想蹭便宜,直接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吃饭, 等人而已。”
“那也坐里面等吧, 外面多冷,店里又不是没位子。”老板娘笑着说,“我们坐着等,坐着等。”
“哦,谢谢老板娘。”
感动!人间有真爱,好想发朋友圈,弘扬一下社会正能量。可惜现在连微博都没有。时简找了一个空位坐下来,老板娘热情地招待了她,还给她沏了一壶热茶。茶水半温时,门外进来一辆黑色奔驰,尾号06。
时简站起来,同时老板娘快速朝她走过来:“美女,那个茶水钱给点吧。”
“……”
生活比段子还精彩,时简付了五十块。
车是特助张恺过来的,停在了路边,她快速蹦了过来,朝张恺道了一声好。副驾驶的车窗开着,她看到上面放着打包盒,所以打开车后面的右边门——“易总……”
想不到易霈坐在后面,她硬生生的,迎着面打了个招呼。
冬日的外面夜凉如水,湿冷的寒气直逼车厢,车里的易霈只穿了一件羊绒衫。大概是感到冷了,易霈对她开口:“时简,你先上来。”
哦。易霈居然叫了她名字。
时简不好坐回前面副驾驶,显得很刻意,索性大大方方弯腰进去。车子空间大,两人一块坐在后头也没有任何逼仄感受,何况心理上她已经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有些方面没未婚少女那么讲究。
张恺在前面开了车,解释了一下易霈出现在车里的原因,“时小姐不好意思,易总临时有了新安排,今晚就不能宴请你了,你住在哪儿,我现在送你回去。”
原来是这样,所以张恺是特意来接她的?
时简有点悻悻然:“说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我,找错了地方,还要这样这样麻烦你们。”然后,“张助,你叫我时简就好了。”
“好。”张恺答应下来,“时简,你是住在易茂宿舍吗?”
“是的。”时简双手放在副驾驶的靠背,身子微微靠前,一副蹭车的样子,“谢谢了。”
“应该的。”张恺笑笑,提起了今晚的乌龙,“真没想到那么巧,这边也有一个同音的宴鸿饭店。这事赖我,没有说清楚。”
时简扯了扯嘴巴,也挺好笑的,咧了咧嘴巴。
她不知道易霈为什么要找她,心里多少猜到了一些缘由,不知道对不对。易家家大业大,关系错综复杂,这样的家族自然容易产生内斗,相互争夺控制权,格兰城项目就牵扯错综复杂的利益。易茂置业是易霈一手创办,现在效益好了易家人都来分羹,格兰城就是被分走的一块豆腐。她那天给易霈的复印文件,正是易霈最需要的,里面有着是文章可以做呢。
她最初目的只是帮姨夫杨建涛避免了一场施工意外,没想到歪打正着帮到了易霈。
现在就是不知道易霈怎么想她了,故意偷用姨夫的材料这事,正常人基本干不出来吧。易霈找她,大概也是猜不透她的用意。
嘿嘿,就算易霈再聪明,他也想不到原因。
时简想得入神,不小心咳嗽了下,她伸手碰了碰自己刚剪的头发,偷偷掩饰着情绪。然后前面张恺又问起她:“时简,你现在易茂服饰那边实习吗?”
“嗯。”她回答张恺,“人力资源部。”
张恺继续:“你学的专业?”
“工程力学。”
张恺又笑了:“工程力学怎么跑人力资源部了?不应该来我们易茂置业发光发热吗?”
她直言:“没学好。”她以前就是因为本专业没有学好,不喜欢,所以通过考研途径换专业。
“哦哦哦,也是啊,女孩学工程力学的确有点吃力。”
时简点头:“是的。”
“那份格兰城项目施工力学分析报告,是你自己写么?”突然说话坐在她旁边的易霈。易霈一直靠着椅背,车厢光线又灰暗,她都以为他可能睡着了,现在忽然开口,她惯性地转头看着他。
他也在看她,等她回答。
“是的,我自己写的。”时简回答,她上次除了给易霈转包合同复印件和承包人资料外,还有一份项目分析报告。以防万一,她写得很用心,就是希望易霈能重视这件事,避免年底的施工意外发生。
不过现在问题是,易霈不相信报告是她写的?
“写得很好。”易霈说,看着也不像不相信她,反而肯定了她,“不像没学好的样子。”
时简:“呃……谢谢易总。”人命关天,她肯定要好好写。
易霈又问:“你毕业的三方协议签了吗?”
时简:“还没。”她怎么有一种面试的感觉。
事实,她就是在面试。
“你可以考虑签给我。”易霈说,“当然你也可以签给别处,不过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考虑易茂置业。”
“哦。”时简脑子发愣,一般做决定的事情她都是找珈成商量的,可是珈成现在在哪儿呢,他大概还在和其他女人谈恋爱吧。
时简低着头,没有立马回答易霈,心里还是偷偷乐了乐:易霈这人还是蛮有眼光嘛。
车子快开到了城市中心,车厢安静,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安神精油香,易霈说:“不用现在回答,可以下个星期再回复我。”
不用。时简决定答应下来,笑着收下了这份工作:“谢谢易总给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做事。”
“嗯。”易霈点头,然后没有继续理她了。
后面,基本是张恺和她说话,什么都聊了一些。车子很快停在了易茂宿舍外面,她肚子也不争气地响了下,有些无奈,她之前想着今晚可能是一场鸿门宴,可是至少也有宴啊。
结果空着肚子被送回来。她要下车了,就在这时,张恺拎起副驾驶的打包盒递给她,并说:“知道你没吃饭,易总请客,怎么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
啊?
“谢谢……”时简懵懵地接了过来,沉甸甸的两大盒。原来副驾驶这两盒是给她的,她怎么突然有一种跟对主子有饭吃的感觉。
易霈,本是易老先生的外孙,不知道为什么姓了易,还留在了易家长大,身份尴尬;然而,易霈又是易家最有能力的下一代,之后易霈不仅成了易茂当家人,还是多年以后全球金融50大最具影响力人物之一。
时简做了一个假设,易霈本人知道他以后会那么辉煌吗?
心大的男人,心里想法肯定也是不一样。
回到宿舍,时简打开打包盒,一份酱汁烤鸭,一份石锅豆腐,一份绿色时蔬,以及玉米饭。她将餐盒放在桌前,认真打量了番,忍不住猜想:应该不是易霈吃剩下的吧……
忽然就想念叶珈成做的土豆泥了。
深夜入梦。
家里阿姨请假,珈成围着她买的粉色围裙,立在窗明几净的厨房耐心地研究着菜谱,修长干净的手指划着菜谱的说明文字,眉心轻皱起来。
厨房里的净水器安静地运作,咕噜噜的声音很温柔,她咬着苹果蹭过去,珈成妥协地转过头,和她商量:“要不中午我们继续吃土豆泥吧?”
……
时简再次见叶珈成,她还在易茂服饰人力资源部实习;最后一个星期,赶上易茂服饰年度店庆,她们这些实习生全都被安排到一线支援活动。赖俏直接去了外地,她由于英语好,被安排去了易茂男装在A城最大的旗舰店。
吹气球。
就在她吹得腮帮子鼓鼓时,叶珈成玉树临风地出现易茂旗舰店,一个人来买衣服。
正文 chapter7
叶珈成是帅哥一枚, 不管什么年纪, 三十五岁还是二十五岁, 他的长相都符合当下社会的审美主流, 就算以挑剔的眼光看他, 也不得不承认, 这人帅得清新俊逸。
叶珈成, 时简心里念念想想这个男人大半个月了,现在终于再次见面,还是以那么突然又惊喜的方式, 加上今天吹了半天气球腮帮子有点疼,她眼泪都要崩出来。
冤家!
叶珈成只穿着一件浅灰的高领开司米走进来,头发像是刚理过, 脖颈看着修长又匀称;此外, 他手里搭着一件外套,是一件白色外套。时简蹙了下眉头, 外面有那么热么?她又看了看搭在叶珈成搭在手臂的外套, 隐隐可以看到上面沾了一些红色污渍。
哦。原来是不小心弄脏了外套, 临时过来买衣服。
今天易茂男装搞店庆活动, 旗舰店人来人往, 见多了太多大腹便便又挑剔的男顾客, 年轻的女导购员们心里已经是不停吐槽的状态,所以她们看着迎面走进来的男人如此风姿卓然,感受便如一缕清风恰到好处吹了过来。
店里两个年轻导购小姐都想要上前提供服务, 彼此又注意到了好姐妹眼里那点意图, 犹豫要不要让给对方,时简快速放下手中气球,路过她们说:“这个客人交给我吧。”
半路杀出一个时咬金,俩导购小姐反应了半秒,微笑着挤出一个字:“……好。”
所以,有时候心里有什么想法想要的一定要抢先说出来,不然所有好事就会落到那些会主动开口索求的厚脸皮的人手里,而你只能在心里偷偷扼腕长叹:为什么没有早点开口?
只是,她们真想不到,居然是安安静静的时简,先下手为强了……
时简是总公司下派过来,今天总共没接待过几个客人,原本看着还挺……与世无争的一个漂亮实习生,没想到比她们都老练。
算了,脸皮厚的优势,也是与生俱来,羡慕不来。
大门进来,叶珈成踩着光可鉴人的橡木白地板,挑选起了适合自己外套,一时也没有注意朝他走来的导购就是上次那个一面之缘女孩,时简。
他右手划拨着最前排的最新款男士西装外套,取下一件灰蓝棉质,无聊地问了问身后的“导购小姐”:“这款我穿合适么?”
其实这根本就是废话,他穿什么不合适呢。
“我觉得不怎么好,不建议。”时简立在后面回答叶珈成,眉眼弯弯,已经是甜蜜蜜的模样。
“……”叶珈成霍地转过身,看着时简,他感冒未好,控制不好咳嗽了两下,然后有点难以置信地扯了两下嘴角。
他还是认得她的。
时简主动打招呼:“好巧啊。”
“嗯,很巧。”叶珈成回她话。
时简抿着唇,感觉自己快要幸福地晕倒了,没想到这样也能遇上叶珈成。叶珈成不是A城人,他在A城读了七年书,之后就留在这个城市发展,直至成家立业。说起来,她要不要找个时间回青林市一趟,看看她未来的公公婆婆,他们都对她很好。
“为什么不好?”叶珈成审视着她,落地镜照出了他颀长的身姿。
为什么!时简拿过他手中的早春款灰蓝西服,让他摸了摸面料的厚实度,又“自来熟”地说了起来:“你摸摸,料子那么薄,外面才几度,你穿这样出去不冷么?”
叶珈成没说话,淡漠地收回手,因为不管他回答冷,或者不冷,答案都很奇怪。
相比还算淡定的叶珈成,直接奔溃的,是另外两位导购小姐。易茂男装旗舰店里有冬款也有刚新上的春款,不过春款不打折,她们都喜欢推荐顾客购买早春的款式,提高业绩。
所以时简,她在搞什么?
是呵。搞什么?叶珈成斜了时简一眼,还是走到了对面的冬款区。
时简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她和叶珈成结婚之后,叶珈成所有的衣服都是她置办的。像所有女人一样喜欢打点自己丈夫,叶珈成大到正式场合穿的西服,小到袜子内裤都是她在选购。叶珈成也笑着说过,有老婆的生活就是不一样。然后她就问叶珈成,以前都是你自己买的吗?
“对啊,瞎买。”叶珈成这样回答她。
男人购物,果然都是瞎买。时简拿出一件羊毛长款翻领风衣,今年某大片热映,男主帅气的经典荧幕影响产生了一定的边际效应,比如这种类似长款风衣卖得特别好。
时简觉得叶珈成穿上这件风衣肯定很好看,好看到招摇。她不想叶珈成那么招摇,又想看他穿这件大衣的样子,最后,她还是找起了叶珈成穿的号。
现在的叶珈成身材和以后的他基本一致,稍稍偏瘦一些。
“就这件吧,你穿一定好看。”她说,样子期待。
叶珈成接受了她的推荐,她上前帮他穿衣,激动发烫的两只手有点不知道怎么放。她多么想摸摸他,尽情地抱抱他。叶珈成一声咳嗽,仿佛看出了她的兴奋点。
时简又帮叶珈成整了整领子,易茂男士的大衣裁剪得很合身,叶珈成这样的衣架子穿着仿佛量身定制的。她看得满意至极,喟叹出声:“真帅……”
叶珈成:“……”
这样的感慨,过于自然流露,实在令人没有安全感。叶珈成拨开了时简的手,“我自己来。”
“嗯。”
叶珈成立在镜子前,慢条斯理地扣上纽扣,效果不错,另外确实很……暖和。
“这款多少?”他问。
“5888。”回答的是另一个店员,观察了半天终于插|进话来了。
那么贵!时简蹙了蹙眉头,有点为难地瞅着叶珈成。
这是什么表情!叶珈成面无波澜地移开目光,对另一位导购小姐说,“这件我要了,直接穿走,埋单吧。”
那么快决定了?时简偷偷拉了下叶珈成的衣服,轻轻说:“你等下。”
等什么?叶珈成来不及反应,时简已经走向店长,指着他说:“店长,他是我的一位……朋友,能不能给个内部价啊?”
不远处的叶珈成:“……”
店长有些为难,想搪塞一下。
时简笑盈盈,继续真诚地恳求,动之以情地说:“芬姐,你就行行好,通融通融嘛。他才刚工作,以后还要存钱买房讨老婆,现在这个社会男人压力很大的,能省则省,你说是不是?”
叶珈成:“……”他以后娶老婆关她什么事。
“好,没问题。”这样的理由,店长同意了。
易茂男士大衣内部价能拿到5.5折,易茂这样的市场牌子,即使店庆也只有最多8折,一下子省了不少呢。时简回过头,朝叶珈成眨眨眼,过日子还是需要老婆吧。
呵呵。叶珈成不疾不徐地走过来,店长开始写单了,另外两位导购小姐也释然了,原来这位帅气先生是时简朋友,难怪时简刚刚那么积极。
“先生你好。”店长芬姐抬起走,笑眯眯说,“没想到你是时简朋友,我们就按照内部价给你折算了,一共是3238.4块,你是现金还是刷卡?”
“刷卡。”叶珈成回答,淡淡睨了时简一眼,拿出口袋皮夹里的信用卡,递了过去,并说,“不用给我内部价,谢谢。”
店长芬姐:“……”
时简一时也:“……”她真想一巴掌拍死叶珈成!
芬姐反应了几秒,才接过叶珈成递来的卡,重新出单。
时简郁闷了,默默无言地拿出袋子装好叶珈成原先那件白色外套,然后递给了他。叶珈成直接扬了扬高昂的下巴,然后离开,走出了店门。
难过。
“你们是闹矛盾了么?”一个导购小姐好奇问她。
时简也不知道怎么说,点了点头。然后她想起什么,说了句“我出去下”,又马追着叶珈成的身影走出去。外面的叶珈成已经走了一段路,她对着他的背影喊出:“叶珈成!”
叶珈成转了过来,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
时简忽然有点害怕,害怕叶珈成直接走人,幸好叶珈成还不算太讨厌,只是懒懒地望着她,像是等她走过去。
她稍稍释怀,笑了笑,朝他跑了过去。
“嗨。”时简打招呼,有时候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和现在的叶珈成说话,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她却要装成一个陌生人。
“还有什么事吗?”叶珈成问她。
“我……”时简顿了顿,“我刚刚看见你白色外套的污渍,是红墨水汁。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一下,你可以用酒精洗涤它。方法是你先用温水打湿,然后用百分之十左右的酒精搓擦。”
叶珈成的工作偶然需要手工制图,他的衬衫就常染上墨水汁。这个办法还是家里的阿姨教她的。不知道为什么,时简感觉自己都要哭了,鼻子酸酸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叶珈成又问她,“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呢,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时简抬起头,还是把最想知道的事情问了出来:“那个……你和宋……就是上次那个女朋友……分手了吗?”
话音落下,时简又懊恼了,多么冒失,她好像太心急了。果然,叶珈成神色淡淡,已经做出了闭口不谈的姿态;冬日的阳光打在他脸颊,亮晃晃一片。
叶珈成不是不想说,他真的有些无奈了,对上眼前女孩桃花瓣的眉眼,那么清润灵秀,怎么就生了一副执拗性格。太莫名其妙了,更莫名其妙,他的心居然微微颤动了下。
时简还在等,仰着头,心跳飞快,眸光闪动。叶珈成以前可是告诉她,他和宋晓京根本没有谈多久的。
他有骗过她吗?她忐忑着,直至叶珈成开口。
“分了。”他说。
正文 chapter8
分了?
时简眼睛明显地亮了下。
“真的?”她咧着嘴巴, 确认地追问, “你们真的分手了?”
叶珈成忽然有些心塞……
嘻嘻, 他真的没有骗她。时简抬着头, 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毕竟她老公刚失恋, 她再开心也不能表现太过了, 可是嘴角总是控制不好地往上翘。阳光是如此灿烂,世界那么美好,叶珈成刚刚说的“分了”两字, 简直是她这段时间里听到的最动听的话,也是最好的消息。
时简好想拥抱住叶珈成欣喜欢呼,又怕吓到未来老公。她下意识伸出的一只手, 改成了轻轻落在叶珈成的肩膀, 然后又缩回去;接着她又碰了碰。小心翼翼的,幸福的, 满足的。
这样碰碰, 应该可以吧。她想。
不可以, 叶珈成就这样冷艳地看着眼前人对自己“动手动脚”, 她在弹苍蝇么?
“还有其他事情吗?”他接着问她。
嗯, 还有。时简有些紧张, 心里暗骂自己挫爆了,跟自己老公要个电话号码也紧张……事实真这样,她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眼巴巴地望着叶珈成:“你的……手机号码可以给我一个吗?”
时简没有追过男人, 第一次总是很生手。
的确不会追男人的女孩啊。叶珈成没说话,漫不经心的样儿。
时简又拜托地看着他:“不可以吗?”
叶珈成终于轻轻叹出一口气,答非所问,像是提醒地说道:“我以前在你们店里留过一次手机号。”
对哦,顾客资料!时简激动又不好意思,“……我忘了。”
“既然没有其他事了。”叶珈成配合着时简的身高,目光稍稍低垂,再次“冰冰”有礼地开口,“我可以走了吗?我赶时间。”
时简只好说再见了:“再见。”
老公……
叶珈成:“再见。”
时简还是好开心,回到店里第一件事就是翻阅顾客资料,查找叶珈成的号码。
今年夏天,叶珈成的确在易茂男装旗舰店购买衬衫时,留下一份顾客资料。男人潇洒连笔的签名下方附属了一串手机号码。时简快速将叶珈成号码存进手机里,然后撇了撇嘴:明明可以直接给她,偏要她翻那么多顾客资料。
店里芬姐问时简:“刚刚那个帅哥,是你喜欢的人吧?”
时简也不掩饰,不仅大大方方承认,还继续向芬姐讨人情:“芬姐,以后他过来,可不可以都给他内购价?”
芬姐笑,促狭地说:“我是想给啊,就怕人家不要呀。”
时简只有长叹:“……哎!”就在刚刚她给叶珈成发了一条身份识别短信……不过叶珈成没有回她。
今年是易茂服饰成立第61周年,店庆活动长达一个星期。时简作为实习生下派支援店庆,意味着她要在旗舰店呆一个星期。
幸好店里气氛不错,还可以聊点八卦。
易茂是做西服起家,易老先生曾经是A城响当当的“金剪刀”,易茂就是他和第一任妻子创立的品牌。今年易茂服饰六十一岁,易老先生也已经九十二岁了。
易老先生第一任妻子是一位千金,林家银行的大小姐。大小姐不爱指腹为婚的有钱未婚夫,偏偏喜欢上了俊俏年轻的裁缝先生,偷偷拿出闺房私房钱让怀才不遇的裁缝先生经营人生事业。一代痴女,只可惜红颜薄命。生下大女儿,也是易大小姐,就得了肺病撒手人寰,到下面找被她那位活活气死的钱庄老爹,道歉去了。
易家大小姐,也就是易霈的母亲,运气更坏,不仅遇上了最糟糕的年份,还遇上了最糟糕的爱情。壮烈的女人最终选择生下了易霈,至此终年一直没有结婚。
有人说,林家女人不是短命就是薄命,令人扼腕。
易老先生第二任妻子,郭太太,却是一位福旺十足的女人。小家出身,明明是尴尬的续弦身份,连生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成了易家当之无愧的女主人。
命和运,决定起—点的是命;改变命的,又是运。
午休时间,店里几乎没有客人,大家凑在一起聊起易家的那些事,穿着体面熨帖的套装七嘴八舌着,基本以“我家二叔跟我说过”“我也听人提起过易老先生以前……”等等作为开头话。传闻最有意思的地方,又体现在一个“传”字。
时简听得津津有味。多年以后还有编剧偷用了易家背景写了一部大火的电视剧,剧名就叫《男色家族》,名字有噱头之嫌,不过易家男人的确都是好皮相,尤其是以后备受瞩目的易霈。
芬姐说起一件事,口吻骄傲。每年易老先生的生日宴都会宴请一些优秀员工过去参加,这里的旗舰店是易老先生最看重的一家店。
说不准今年会有两个名额。
两个名额,意味着除了店长以外还有一个名额。店里的小美小王小珂都露出了向往的神色。时简问出了心里的好奇:“参加易老先生生日宴要送礼吗?”
如果送礼,不是很烦恼吗?出席的人都是社会名流,送多了拿不出手,送少了还不如不送。这样两难。不如不去。芬姐咳嗽了下,回答她:“不用,送。”
时简:“……哦。”她想多了。
芬姐已经参加过两次易老先生的生日宴了,言谈之间有些得意。然后,聊天话题慢慢转到了易霈这里。这很正常,三十岁还未婚的易霈肯定比九十二岁的易老先生更符合年轻女孩们的聊天话题。
她们问芬姐:
易霈长什么样?
易霈和易老先生关系如何?
易霈有女朋友了么,有未婚妻了?
……
以上这些问题,芬姐能回答的基本也只有第一个,所以用词特别丰富:“易霈的确是一位美男子,当时我远远看到几眼,真的很帅,可以说是貌若……潘安。”
“哇——”
可惜貌若潘安是一个褒义词,却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大家都知道潘安长得很帅,到底帅成什么样就不知道了。小王姑娘立马找出了参照物,说话之前还有意地看了看时简,再问芬姐:“芬姐,你说是之前那位叶先生帅,还是易霈帅?”
芬姐想了想,真在心里比较起来。
这还用想么?时简半靠着柜台,拨着柜台的笔,真心实意地说:“当然叶先生更帅。”
小美小王不相信,然后哼哼唧唧地推推她,取笑说:“我看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中了毒了。”作为易茂的一枚小小导购员,她们都希望是易霈更帅。
时简但笑不语,她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她心里就没有男人能帅过叶珈成的。
不过话说回来,她们看向时简,时简已经见过易霈了?
大概讨论了太多易家的事,第二天芬姐带来一个足以震动旗舰店的临时消息:今天大家加班到晚上10点,易老先生可能要过来巡店。
小美小王小珂纷纷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时简在打气球,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停在“加班到晚上10点”,然后也好奇起来:易老先生身子骨不错啊,大把年纪还亲自巡店。
芬姐说:“大家一定要好好表现,机会难得。”
的确机会难得。
下午三点旗舰店又收到上面通知:易老先生大概晚上8点过来,同行的还有其他易家人。大家提前结束正常营业,做好准备活动。
事情发展,感觉已经不是巡店那么简单。
时简有一种即将接驾的感觉,小美小王小柯她们也那么认为,然后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开始做事了。
擦地,真正做到了洁净如镜;重新陈列柜台的衬衫、西装;最后是分类,然后调整到最好恰当的摆放位置。
时简也有好好表现,不过她一心二用,中间不忘拿出手机,看看叶珈成有没有回复她。
“嗨喽,珈成,我是时简。”
这条短信叶珈成一直没有回复她,导致“嗨喽”两个字都显得特别尴尬。时简想了想记忆中的甜蜜:以前她在卫生间拉屎,叶珈成都会立在外面陪她说话。
店里的小美有追男经验,安慰了低落的她:“你这样发肯定不行的,你让他怎么回你呢,发一些他可以回答的问题啊。”
比如?
小美瞎扯了:“你吃饭了没啊,你在干嘛啊之类的,随便想想,很多啊。”
太无聊了吧。时简有点嫌弃,她和珈成刚谈恋爱那会都没那么无聊。不过她还是听从了小美的建议,一个字一个字地打起来:“你在干嘛呀?”
呀字,她是琢磨好久才加上去的。
果然,这条短信叶珈成回复过来,不过内容有点简单。
“在吃饭。”叶珈成回她。
太棒了,时简惊喜。
“对,就这样聊,慢慢聊了。”小美得意笑了,“放心吧,只要回复你了就有戏,加油!”
真的么?!时简笑嘻嘻,看着叶珈成回她的“吃饭”两字,开心呐。
然后,她接着发。
……
冬日的夜来得特别早。晚上八点,易老先生没有过来。
旗舰店早早就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没有人敢懈怠,小美她们已经个个挺着腰板等在门口,打了一半的哈欠都逼了回去。
时简自然也站着。她以前哪做过这样的事,不过她等着“接驾”同时,大脑回味着她和叶珈成几条来回短信,心里戏份甜蜜,也没觉得时间难熬了。
大家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
九点十分,终于来了。三辆锃亮的黑色轿车一块进来,相继停在了宽阔的店门外面。时简站得轻松又笔直,然后稍稍侧目,观看。
第一辆车下来,是易老先生和他第二任妻子郭太太,郭太太扶着易老先生。
第二辆车子,三个男人,应该就是易老先生和郭太太生的三儿子,易霈的三个舅舅。
第三辆车子,车牌尾号06,不用想也知道是易霈。
如此龙威虎震,搞得那么浩浩荡荡,怪吓人的。
易茂西服起家,易家男人自然个个西装笔挺,易老先生也是一身银灰色西装穿在微微佝偻的身子,看起来精神又精明。
时简再次想到了那部射影易家的狗血大戏,感慨“男色家族”这个名字,还真取得贴切又艳味十足。
正文 chapter9
易家人还没过来时, 店长芬姐早早带着三位店员站在门口等着迎接。易茂男装在服务这块一直做得很好, 秉承着易茂“忠厚诚恳”的四个字宗旨。时简站在芬姐那边的最里面位置, 以前都是别人给她服务, 第一次这样准备服务别人, 马马虎虎过关了。
易家人进来了, 郭太太扶着易老先生走在最前面, 芬姐微笑地弯下腰:“易董,晚上好。”
店员都开始弯腰。
时简也微微弯了弯腰,眼角轻轻往上斜着, 用余光瞅看易家人进来的场景。她注意到小美小王小柯她们都是整齐的45°弯腰,她最多只有15°,有些不整齐。
时简有些强迫症, 打算偷偷往下一点, 不小心抬起的目光撞上了刚进来的易霈。
易霈也看到了她,移开视线, 不疾不徐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旗舰店里面配置了手工裁衣区和休息室, 易老先生直接去了休息室。裁衣区和休息室隔着一块偌大的屏风, 上面墨水江南地写着四个字“上善若水”。
这里只接待顶级VIP顾客, 提供最好的手工定制。
芬姐开始煮水泡茶, 一室清香。易老先生坐在中间的皮质沙发, 接过芬姐递上的杯子,他轻轻吹了吹气,然后一口未尝地放回前面的梨花木茶几。
茶水微震, 碧波涟漪。
时简抬抬眼皮, 想到了叶家那位老爷,每次叶珈成带她回家过年,她最怕的就是叶爷爷了。她和叶珈成多年没要孩子,叶珈成是独子,婆婆公公不说什么,不代表叶珈成的爷爷对她没有意见。
休息室气氛有些紧张了,看来今晚真不是巡店那么简单了。时简看向相对熟悉的易霈,只见易霈双手插袋地靠在墙面,仿佛他只是陪同过来。
易老先生说话了:“今天除了阿霈母亲,还有在英国读书的小雅没有来,你们都来了吧。”
“是的,父亲,我们都在呢。”接话是一个中年男人,两鬓已有白发,他笑容满面地说起话,“不知道父亲把我们叫来有什么事?您身子不好,其实直接叫我们回家就好,何必大老远跑来这里。”
“呵呵。”易老先生笑了,“霖东,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易霖东:“咱们家的旗舰店。”
“原来你还知道!”易老先生说,“我还以为你们都忘了,忘了我们易茂是做什么家业的,易茂这块牌子是怎么发展和壮大。”
易家人噤声了。
易老先生继续:“我老了,但是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现在玩股票的玩股票,搞房产的搞房产,个个投机倒把,心术不正,易茂的牌子迟早要砸你们手里!”
“……”
原来是过来训话的。
时简瞅瞅易老先生,都大把年纪了,也是一个操心的可怜人。休息室一时间没有人说话;易霈照样靠着墙面,若无其事,好像那句易老先生那句搞房产的人说的不是他,另有其人。
然而,时简觉得易老先生这番话主要还是说给易霈听。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笃定,莫非是主角定律,毕竟最后的大BOSS是易霈。
果然,易老先生站起来要离去了,临走前特意看了看易霈,交代说:“阿霈啊,我们家的旗舰店,你可能也好几年没进来过吧?既然今晚难得来一趟,你就做一件咱们易茂的西服再回去。”
顿了顿,“不要老喜欢穿那些国外牌子,我们易茂的西服不比洋牌子差。”
易霈站了站身子,微微颔首,答应下来:“好的,谢谢外公。”
易老先生和其他易家人终于离开了,时简吁了一口气。易霈还留在这里,她看了看他的衣服牌子,还真是某意大利的牌子。
这人貌似不喜欢自己家的西服啊。
芬姐问易霈:“易副总,你的尺寸店里还有备份,这次制定西服,是按照原来尺寸,还是重新测量。”
“重新量吧。”易霈说,“之前的尺寸已经是三年前了。”
好家伙,易老先生还真没有说错。
易霈要量尺寸了,时简也要离开休息室了,没想到易霈叫了她名字:“时简,你来量。”
她来量!?
芬姐很识趣,临时教了她两句,然后递给她量尺和其他工具。时简烫手山芋地接了过来。幸好,她给叶珈成量过尺寸,网上买衣服也是要量一量。她走到易霈对面,拿着皮尺和直尺比划了比划,然后犯难起来,主动坦白:“易总,我不会量。”
其实也不是不会量,只不过量西装尺寸要精准。臀部大腿这些地方,还是比较那啥的。她记得看过一个电视剧里,老裁缝给男主角测量尺寸,还要考虑小男主放在左边,还是右边的问题呢。
那么多事,还不如直接说不会。
“不会么?”易霈没有让她继续测量,而是坐了下来,“时简,这个月我们见了几次了?”
这个月他们见了几次?她想了想回答:“三次吧,一次我主动找你,一次你找我,以及今天。”
易霈点了点头,说起另一件事:“下个星期,你就过来帮我吧。”
帮?!这次用得真是……高看了她啊。
时简握着皮尺,一下子感觉重任在肩,腰挺得更直了,她点点头说:“好的,易总。”
易霈站了起来,扫扫她手里握着的裁衣工具:“真不会?”
“真的,不会。”时简回答,笑了笑。
“哦,那你让芬姐进来。”易霈说,口吻奚落,“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
时简:“……”什么都会,这个评价她也是醉了。
——
简直什么都不会啊!
时简翻着考研数学书,吐槽自己。以前学的东西,她真忘得干干净净了。下个星期,她要到易茂置业那边做事,回来翻翻日历,下周二也是她的研究生入学考试时间了。
B大的入学研究生考试是“以前的她”报名的,“现在的她”不管如何,也要到考场走个形式吧。所以这几天她从旗舰店回来,立马请了假蹲在宿舍看起了书。
赖俏说她这是临时抱佛脚,不如不抱。如果她都能考上,肯定是佛祖睡着了。
时简趴着书桌,佛祖没有睡着,她快要睡着了。她决定参加考试,主要想验证一件事:同样的自己在相对同一个的时间里,去做同一件事情会有同样的结果么?
她心里的答案是不一样。
然而,到底能不能考上只有真正考过才有答案。当然,她觉得赖俏说的很对,现在的她参加考试,如果真给她考上,佛祖睡着还不够,还要有佛爷给她送答案才有希望。
MSN里的叶珈成上线了,她抱着侥幸的心理,拍了一张题目照片发给了叶珈成。像素不好,不过能看清。昨天,她死皮赖脸要来了叶珈成现在用的MSN号,用处还是很大嘛。
“这题,我不会。”她输入。
意料之中,叶珈成那边照样无声无息。
时简低下头,继续做题,和自己大脑较着劲儿。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聊天框里弹出了一大串内容,是叶珈成给她发来的解题思路。
天哪。
她亲爱的老公,果然厉害。时简忍不住惊喜,惊起了卧床玩手机的赖俏。
她输入:“谢谢谢谢谢谢谢。”
“不用客气,随手。”叶珈成回复她。
噢。时简双手托着脸,面颊红润。这个感觉又回到了她和叶珈成刚谈恋爱那会,少女心跳个不停。之前的她和珈成认识到恋爱,没多久就结婚了。之所以赶着结婚是双方长辈都催促了。不过叶珈成向她求婚的时候,她还不肯答应,觉得太快了。那天刚好是西方情人节,叶珈成搞浪漫开车带她到山顶;后半夜车子没油了,三更半夜,她和他相拥着蜷缩在车里,仰着头看向天窗外面的星空。
以后的A市,难得还有那晚那么漂亮的星空,群星满天的。
然后叶珈成说:“时简,信我一次。”
信他什么?她转头看他。
“信我,能给你幸福。”车里空调停止运作了,天窗微微打开通气,冷冽的夜风不停地钻进车里。叶珈成将她抱得更紧,然后说,“我以前觉得男人求婚的话都是虚情假意,用好话将女人骗进对她们失利的婚姻里。时简,我以前也不相信婚姻,排斥婚姻。可是真奇怪,人会变。我真想结婚了,和你一起。”
她笑着打岔,心里甜蜜又得意:“叶大帅哥,你想结婚的人,为什么会是我?我虽然不错,不过好像也没有特别优秀吧。”
“对啊,我也奇怪为什么会是你,按理不可能是你才对。估计我们结婚后那些洗衣做饭、拖地打扫的活还要我来做,亏得要命。”
她不同意,觉得叶珈成冤枉了他。
然后,叶珈成低低地笑了起来:“时简,你相信缘分么?我开始相信缘分了,看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我喜欢的,想要的那个,对的人。”
你是我喜欢的,想要的那个,对的人。这话她可不可以理解成,她厚着脸皮说了出来:“你对我……一见钟情吗?”
“真肉麻。”叶珈成拍她脑袋,“不过,也差不多。”
……
对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对的人吧。时简打算过阵子就去看医生,然后提前吃药,这样过个几年,她就可以和叶先生生宝宝了。
想到点点。时简难过了一下,一定是点点太想要来到这个世界了,所以她才回来了。
时简来到B大图书馆,啃了一天的书。她以前在B大读过书,再次坐在图书馆看书,怀念起了B大的9号食堂。
可惜,B大食堂管理严格,从来不收现金,而她没有饭卡。
高彦斐的电话来得很及时,得知她在B大图书馆,立马说要请她吃饭。她压低声音说:“我还看着书呢。”
高彦斐只说了一句:“叶珈成也在我这里。”
“你们在哪儿?”
叶珈成还在高彦斐那里,两人立一块立在天义实验楼外面,等着她。时简开心地跑了过去,高彦斐恶作剧将她拦截,右手搁在她肩膀,带到了他这边。
她默默甩开高彦斐的手,自觉走到了叶珈成旁边。
高彦斐愤愤:“今天请客的人是我!”
一致决定在学校食堂随便吃,可是B大食堂那么多。叶珈成问:“去哪个食堂。”
时简抢先回答:“九号食堂。”
“嘿——”高彦斐笑了,“没想到你对我们学校挺了解啊,还知道9号食堂。”
哪是当然,她以前也是这里的学生啊。
三个人,只有高彦斐有饭卡,自然刷他的卡。时简没有任何过意不去,毕竟以后的高彦斐吃了她和叶珈成那么多饭。不过,时间顺序好像有些……不对。
时简主动去取免费的番茄汤。
叶珈成和高彦斐找地方坐下来。这边刚坐下,叶珈成就递给了高彦斐一张钱,“给你,今天这顿饭的钱。不用请客。”
高彦斐乐了,大大方方收下来,说:“你多给了我不少啊。”
“没多多少。”叶珈成微微侧目,远处是端着三碗汤过来的时简,他解释说:“还有一份是时简的。”
他去叶珈成的二老爷。高彦斐抬着眉,“你们……在一起了?”
“没。”
那么逻辑在哪里?还是他已经工作了,比自己更有钱?
叶珈成用筷子夹了起一根鲜嫩青嫩的四季豆,煞有介事地说:“时简追的人是我,不是你。”
所以,她的饭钱,不应该由他出么?
正文 chapter10
真是, 可——恶——啊!
叶珈成说得那么刻意, 高彦斐自然听出叶珈成话里的意思。他故意聊起某个人:“宋晓京估计要伤心死了。”
叶珈成不认同:“她先甩的我, 伤心什么。”
高彦斐懒得多说, 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他很佩服叶珈成一点, 男女关系向来处理得直接又磊落。合则来不合则去, 怎么说, 肆无忌惮吧。
时简过来了,三碗汤分了分。
高彦斐“受伤”地感慨起来:“真羡慕咱们叶大帅哥有那么多妹子追求,哪像我孤家寡人一个。”
时简笑眯眯坐下来, 掰开一次性筷子问:“很多吗?”
高彦斐逗着嘴:“你以为就你看得到叶珈成的帅和才气,其他女孩都是睁眼瞎吗?”
“噢——”时简发出一声长长的“噢”,不死心, 又转过头问了问本人:“真的有很多吗?”
真直接。叶珈成感冒还没有好, 咳嗽起来,他接过她递来的纸巾, 用力地回答:“不, 多。”
“那就对了。”时简眉眼一弯儿, “这说明女孩们还是有眼光的多, 知道你现在就是一个用情不专、水性杨花, 喜欢流连花丛的男人。”
叶珈成:“……”瞬间心塞, 这是什么鬼评价。
“哈哈!哈哈哈!”高彦斐狂笑起来,快要拍桌了。他刚刚还以为时简会伤心难过呢,没想到剧情一下子翻转了。他看了一出好戏, 不忘挤兑一番:“时妹妹, 那你为什么要一个用情不专、水性杨花,流连花丛的男人呢?”
“没办法啊,就是喜欢啊。”时简叹叹气,很为难的样子,然后她看向叶珈成,真诚建议道:“所以你快跟我在一起吧,不要再祸害别人了。”
什么叫祸害别人。
叶珈成慢悠悠站起来——他再去打份菜。
男女关系,谁说先喜欢上的那方是输家,往往赢家是脸皮更厚的那一个。时简倒不是天生厚脸皮,反而她认为,自己脸皮是结婚了以后才变厚的,这个原因还赖叶珈成。
这边叶珈成泰然自若地离开了餐桌,高彦斐深深佩服叶珈成的定力,“饭卡!”他一声吆喝,然后拿起桌上饭卡朝叶珈成扔了过去。
叶珈成转过身,一只手帅气地接了过去。
食堂窗口排着队,有女孩朝叶珈成走过去,扬着商量的笑脸问:“学长,能不能帮我们刷下卡,我们给你现金。”
“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卡。”叶珈成礼貌回绝。
女孩明显失落了一下,只好换人借。
瞧,这种才是正常的女孩。
叶珈成回过头,稍稍有意地看了眼,不远处高彦斐和时简有说有笑,仿佛多年的老朋友。
时简……她到底从哪儿来的?
叶珈成不缺莫名其妙喜欢自己的女孩,只不过还是会好奇这位叫时简的女孩。
莫名其妙出现,莫名其妙对他情有独钟。这份没有任何依托、横空出世的的感情,实在令人没有安全感。
同样的,莫名其妙的白娘子为什么对许仙好。
爱么?
不,因为白娘子是一条蛇精,熬不住千年寂寞罢了。
那么,时简为了什么?
午饭结束,时简要继续回图书馆看书了。他因为的确有事拒绝了她提出来的辅导请求。她立在图书馆台阶,走一步回头看他一眼,然后遗憾地挥了挥手。今天天气暖和,她只穿着宽松的白色毛衣、紧身牛仔裤;不长不短的头发落在肩头,发梢烁着金光的午后日光,干干净净。
叶珈成差点后悔,其实留下来陪陪她,也是可以的。
然后,时简忽然从台阶跳下来。
宛若,一只轻巧的灵狐。
她真是小狐狸吗?没有狡黠邪恶的狐狸眼,一双清亮的明眸善睐,也能穿透到人的心里。
“珈成。”她又跑过来,叫了他名字。笑盈盈的,熟稔的,甚至牵缠的,仿佛已经叫了一辈子。
“不去看书了?”他双手插口袋,注视着她。
“等会再看。”时简立在他面前,然后一鼓作气地说:“能不能不要再喜欢上别人了,在你喜欢上我之前。”
他一愣,保持住做男人最基本的清醒,以及最得体的骄傲,反问:“你这是在要求我?”
“请求。”她笑,落落大方,“毕竟,你也不讨厌我,不是么?”
对,他不讨厌她她,甚至还充满着浓浓好奇。
“这又算是什么请求。”他说,扯唇笑了笑,语气慵懒。
“前下手为强,提前预定啊。”她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趁着他反应不及,塞进他手里,“这是一百块,我给你的定金,你收好了。”
什么,定金?就算是定金,他叶珈成一百块就够了?
然后,时简已经快速转身,跑回了图书馆。
“……”
手里握着一百块,叶珈成还是放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里。开车离开了B大,车是前阵子新买的德系车,他比大多同年人都混得好,不过一辆车差不多花掉了他半年来的积蓄。
不要家里任何接济,恣意又潇洒。路过一家超市,掏钱买烟,他接过售货员找回来的零钱和一包苏烟。
这下好了。
他把定金都花了。
……
定金这招,论起来,时简还是从叶珈成本人那里学来的。
叶珈成追她那会,也是像她今天这样,没有任何防备地往她手里塞了一百块。然后霸道地说:“收下我的定金,就不能喜欢上别人了,在你爱上我之前。”
所以,她只是——师夷长技以制夷,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时简坐在图书馆看书,争取最后几天背出几道答案。事实想得美,她根本不记清楚以前考过的那些题目了。
索性任性合上厚厚的考研书。
硕士学历,已经得到过了,想想也就没那么稀罕了。
时简坐公车回易茂宿舍,摇摇晃晃,中间接到了远在国外时教授的电话。
时教授得知她不打算考研,也不愿意出国继续进修,原本两个星期才有一个电话,变成了两天一个电话。时简按了接听键,听筒里立马传来一阵用流利英语讲出来的儿童音。不是她父亲时教授,是弟弟时小光,Timothy,他一定是偷偷拿了时教授的电话,给她打来了电话。
“Tim.”她叫了弟弟英文名字。她和弟弟一母同胞,成长环境完全不同,一个从小说国语,一个只会讲英文,Tim偶尔冒出几句中文句子,都能让全家感到惊喜。
Tim性格也像国外小朋友,热情好玩,他每次都叫她honey,像她的一枚小情人。
“叫姐姐。”时简打断弟弟一连串话。
“姐……姐。”Tim中文发音,喜欢“抑扬顿挫”。
时简好笑,Tim刚刚说了一大堆,特意问她为什么不过来陪他了,小男孩说得伤心又幽怨,就像她要抛弃了他一样。
不用想,她父母已经对Tim说了,她不能来国外的事。
时简有些抱歉,她也挺想念Tim的。Tim问她为什么不准备过来了,她想了想,用英文解释说:“因为,我已经找到了你的未来姐夫啦,我打算和他一起生活。”
她怕弟弟不理解某个意思,说得更加直白:“就是我喜欢的人,我人生的另一半。”
“请你不要再说了。”Tim说话的声音听着更伤心了,“我听得懂,只不过这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你不应该替我开心吗?”她笑嘻嘻,安慰Tim说,“以后我可以带着姐夫一起来看你,他幽默又英俊,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记忆中,叶珈成和Tim玩得还不错。她和叶珈成结婚之后,Tim每个假期就飞回来,他和叶珈成可是最要好的哥们。
“不,我现在很难过。”Tim说,“等你带那个男人过来,我一定会找他决斗。”
时简:“……”小屁孩事儿最多。
然后,Tim第一次不等她,先挂了电话。
很快,一个星期过去了。
再次体验备考心情,时简没有紧张,只有……甜蜜。她每天挑几道题发给叶珈成,叶珈成就算当天没有及时回复她,第二天也会把解题思路给她发来。
真是美妙呀!最好的学习,就是与恋爱同行了。
书桌上搁着一份包装好的礼盒,是她前阵子在易茂旗舰店给叶珈成选购的一套衬衫和领带。她打算考完研,就送给叶珈成。其实,她很想给叶珈成买套厚实的内衣内裤,又怕吓到他。
大冬天的,老婆总怕老公会冷。
时简接到张恺提前打来的电话,才想起上次在旗舰店:易霈让她周一就到易茂置业做事。
……接着张恺的电话,时简懊恼自己这几天学傻了,不,是“恋”傻了。
幸好,张恺很好说话,得知她想参加一下B大研究生考试,没有请示易霈就准许她可以晚两天过去。
那么好说话?张恺都不担心她考上B大,毁约签好的三方协议吗?
她真这样问了。
张恺大笑:“时简,不是什么人易总都亲自招来的。研究生算什么,博士后都不一定能得到我们易总的欣赏。你很优秀,易总很好看你啊,何况,现在研究生毕业能拿到易总给你的工资么?”
确实……不能啊。时简觉得张恺说话特别振奋人心,瞬间,她身体里仿佛有了一个小太阳,阳光普照,烘得她暖洋洋。
张恺也没有说错,多年以后有多少高级打工者希望得到易霈的青睐。
这样一想,她更没有考研压力了。
其实,她之所以没多少犹豫进了易茂置业,还有另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用上个辈子来说,她前世离开易茂考研又出国,终于镀了一层金光闪闪的真金回来。
结果,她神气赳赳地面试以后的易茂置业,居然……被刷了!
之后,她进了易茂置业最大的竞争公司,因缘巧合,遇上了叶珈成。叶珈成是她公司老板的朋友……
公司年会,她是临时被换上台的蹩脚主持人,叶珈成坐在下方笑得斯文败坏。之后老板莫名对她好,她东想西想以为老板要潜规则她,老板笑眯眯对她说:“小简啊,我有个很不错的朋友,姓叶,名珈成,他本人才貌双全,事业有成,父母祖辈都是贤良之人……”
看吧,本以为事与愿违,其实上帝另有安排。
——
时简终于坐进了考场。
重新看到一模一样的考题,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缘分。她和这张试卷的孽缘。
接下来,她基本以一种类似“蛋疼”心情审视试卷题目。原本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忆,再一次看到试卷之后,熟悉感迎面扑来。
然而,她整个答题过程差不多是这样子的:
对,就是这题啊。她以前做过的。可是答案是什么?
这题很简单,上次她很快做好了,现在选哪个?
这题最印象深刻,貌似她上次做得就不顺利,更不顺利了……
总之这个感觉,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考前,叶珈成给她发来了一条短信,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发了短信,不过称呼有点奇怪:“加油考,小狐狸。”
她怕叶珈成发错了,问他:“小狐狸是谁?”
然后,叶珈成就没有回她了。
仔细想想,莫非小狐狸就是她?!他已经偷偷给她取了爱宠小名了?
后面有考生在作弊,时简感受到了他们那种隐隐的不安分。
她握着笔,继续老实地苦思冥想,大片都是不会。如果这次她真的考上,除非真有佛祖给她送答案。
忽然,“啪嗒”一声,一份小纸团砸在了她面前。
天哪,真有啊?!
反应过来,他们作弊就作弊,能不能扔得准确一点!
“同学……能不能……将答案还给我。”身后那位男生都要哭了,趁着监考老师不注意,用笔戳着她的后背,小声地求着她。
哎,麻烦。她随手将答案扔回给后桌男生。
……
半个小时后,时简被“请”到了B大教研室。
气氛很严肃。
富有社会责任感的B大老师们正在商量,要不要告知她签约单位,她提供答案帮人作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