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重头再来
A市。
张微站在这座标示着“连成集团”的办公大楼前, 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建筑, 一脸的感慨万千。
这栋砖红色的办公大楼在最近一年多里, 成为了A市最让人羡慕的办公地点之一。
市中心核心地块一直是寸土寸金, 更别说这座大楼旁边围绕着这座城市最好的学校、医院, 甚至是政府办公区域, 干什么都方便。
办公楼并不高, 毕竟老城区也没什么高大的建筑，可占地面积不小，还配套有独立的食堂、市中心都难找的巨大停车场, 甚至一座不小的花园。
这座占地极广的办公地点原本属于市建司底下的一家建设公司。在连成爆炸式成长的过程中，建司是它主要的合并目标。市里各家国企背景的建设公司开始改制后，连成经过漫长的拉锯战才完成了对它的并购, 而据说连成买它, 多半是为了这块原本属于建司下的地产和房产。
能买下这块大肥肉，让外界对连成的资本力量和在本地的能量当然是传的神神忽忽, 而连成得到这座原本老破的办公楼后, 立刻开始高调地进行了全面的重新装修和改造, 装修甚至进行了好几年。
如此细致又大刀阔斧的改造, 将这座特殊的“红楼”变成了全市房地产行业从业者都想要去工作的办公地点。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张微。
张微已经不是什么职场菜鸟了, 她从自己的包中掏出一面化妆镜, 确认自己的妆容得体，再轻轻一笑，镜子里的笑容亲和动人又不会过于热络轻浮, 这才满意的合上化妆镜, 迈步踏入了连成集团的大厅。
张微短暂离开职场前，这座外立面砖红色的大楼刚刚完成装修半年，那时为了保证甲醛污染不会对人造成伤害，连成的这座新办公楼一直都没有投入使用，她自然也无法欣赏这座大楼前后的变化。
如今再一次踏入这里，张微免不了好奇的多扫视了几眼，试图在这座大厅里找到一年多前那些熟悉的影子，无论是人，还是物。
可惜，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是崭新的。
办公楼大厅里来回巡逻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保安，总服务台里坐着两个穿着制服儿的年轻姑娘，两个姑娘原本还在有说有笑的聊天，见她进来，其中短发的立刻用手肘捅了身边的长发同事一下，笑容标准地站起了身：
“早上好，请问这位女士，您来连成是有什么事吗？”
见前台不是熟悉的人，张微有点小小的失望，但她脸上什么都没显露出来，点了点头：“你好，我和投资部的童总有预约，我姓张。”
短发女孩并没有磨蹭，立刻拨了一个电话出去，片刻后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张女士，童总临时被董事长叫去开会，是他的助理接的电话。刘助理说童总早上没有安排接待张姓女士的行程，请问您确定是今天吗？”
张微一愣。
前几天接到童总电话的时候，她还是很意外的。
毕竟一个离开职场已经一年的女人要重新再找工作，而且还是和以前一样合适、一样层级的工作，向来很难。
最难的不是重新起步的过程，而是要重新熟悉新的人事关系和工作内容，再从中找到自己的定位。
所以当童总诚挚邀请她这位过去的得力干将和他一起加入连成集团时，张微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童总以前是她的上司，她最信任的长者。
虽然他们过去的房地产经纪公司被连成集团合并了，但童总凭借自己带来的人脉、资金和老辣的市场经验，还是迅速成为了这座本地最著名房企的副总之一，也是投资部的负责人。
正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既然过去的同事和上司都在这里，童总也许诺她不会从基层做起，张微也不想再经历从零重新打拼的过程，这里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没有安排？”
张微蹙起了眉头。
短发前台依旧还保持着职业的微笑，长发前台脸上却已经露出有些好奇的神色。
即使张微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在眼神扫过两位前台的神情后，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了一丝不安。
毕竟一年了，过去她是童总的左膀右臂，是不可或缺的“战斗伙伴”，她一直还对他保持着当初的信任和感激，可这一年多过去了，对方是不是还和过去一样……
她心里也有些没底。
“也许只是阴差阳错，不是对方轻忽了。”
张微定了定神，在心中安慰自己。
“我和童总约好了早上九点二十会面，预约是为了我入职连成集团的事情，我曾是奇正房地产经纪公司的销售部经理。”
她知道自己若不说明白来意，可能气氛会继续尴尬下去。
“大概我来的早了点，恰巧撞上了童总临时有了会议……”
她抬头看了看大厅里挂着的钟，现在才九点十分。
她遇见这种事，当然会尴尬无措，但她不会会当场打电话给童总，只为了摆脱这种有些难堪的局面——这么做肯定会打扰到正在闭门开紧急会议的参会高层们，从而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张微只是适时的说明了自己和童总的“关系”，这算是人际关系中的一个小伎俩，有这份“香火情”在，两个前台再怎么想公事公办，也不可能把她就这么晾在这里看笑话。
“哦，原来是想走后门进公司的。”
长发前台自以为了解了真相，心中一片了然。
显然她对这种情况很熟悉。
自从连成接连并购了大兴建司、奇正房地产经纪公司和深远物业这几家本市拔尖的房地产相关企业后，原本只是一家负责投资开发公司的连成，迅速壮大成了由全能子公司组成的连成集团，待遇好福利佳不说，加上办公环境实在出色，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走后门找关系“疏通”进来。
连成的母公司自己内部就有不少员工，加上后加入的子公司里相关各种副总、经理，哪个不是天天被各种关系所托……
等等！
“张女士以前是奇正的？”
长发前台突然想起童副总以前就是奇正的老总，“奇正的销售部经理？”
她扭头，满脸怀疑地问身边的短发同事：“我没记错的话，奇正以前的销售部经理，不是我们现在销售部的王经理吗？”
短发前台反射性地点了点头，犹豫地看了张微一眼。
原本她已经准备打电话给投资部办公室让人领这位张女士上去了，可听到她的“自报家门”，她却不敢打电话了。
在她们之前的前台，就是因为轻信了所谓的“亲戚关系”被开除的。
那个衣冠楚楚的先生自称是某位副总的亲戚，在忽悠了一番后被单纯的前台妹子放了进去，结果是亲戚不假，却是一表三千里的远房亲戚，游手好闲徒有其表的那种，他想托关系入公司，自然被婉拒了。
结果此人走后门不成被拒居然大闹副总办公室，被骂“白眼狼”的某副总面子上实在架不住，之前当班的两个前台，就成了这个事件中为此负责之人。
自那以后，连成的前台们对这种事都有些敏感。
“王经理？王娜么？”
出乎两位前台意料之外，被“揭穿”的张微不但没有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反倒很怀念似的笑了起来，“那是我以前关系最好的同事，她之前是奇正销售部的副经理。”
言下之意，她们说的都没错，两个都是经理。
副经理？
两个前台来的时候，王娜早已经担任销售部的经理了，连成的人员组成又太复杂，她们也都是道听途说，再加上张微的气质、仪表都很出色，不太像是会欺诈的那种人，两人已经有七八成信了。
不过出于谨慎，短发的那个妹子还是当着张微的面打了个电话上去，听语气，似乎是销售部经理王娜亲自接的。
见她打电话给王娜，张微有些放松地倚靠在接待台上，脑中回忆起她和王娜还在奇正时的那些经历。
那时两人都是刚刚毕业的职场新人，大学一毕业同期进的公司，相似的年纪，相似的价值观，让她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也一步步从公司的基层中脱颖而出，直到最后担任了公司销售部的负责人，一起合作，替公司管理着十几个楼盘的售楼部运转。
那时候，她们是多么的合作默契……
因为沉浸于回忆之中，张微并没有听到短发前台电话中的内容，她的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甚至开始想象王娜知道她来了，会不会立刻惊喜地走出办公室，下楼来接她……
哐当。
短发前台一脸惊讶地挂上电话，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想。
“不好意思张女士……”
她顿了顿，上下打量着张微，似乎无法理解一身“精英”气派的张微，会是这种冒名顶替的人。
“销售部的王经理说她不认识什么奇正的张经理……”
不认识？！
闻言，张微彻底僵住了。
正文 新的开始
张微从小生活在一个七大姑八大姨的大家庭里, 大家庭的生活让她很擅长和人相处, 也比同龄人更加八面玲珑, 至少在控制情绪上, 她比很多人都出色的多。
可她那一直得体有礼的表情, 终于还是没端到最后。
童总恰巧有紧急会议也好、前台的怀疑也好, 那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都在张微自认为可以“处理”的范围之内，哪怕真的无法确认身份不能上去，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她稍微放下点面子, 等到童总开完会再来罢了。
虽然在童总办公室里等比在大厅里等看起来要体面些，但说起来也没什么，等她正式入职后, 这些“阴差阳错”都会变成“好事多磨”。
可王娜的矢口否认, 却真正让张微浑身冰凉了。
两人之前的交情有多好，此时的她就有多懵然。
一时间, 她的身体甚至因为要控制住各种情绪而有些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
气氛甚至比之前还要尴尬, 大厅里几个原本事不关己的保安都已经好奇的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
“张……姐？”
带着一丝不确认的磁性男声, 打破了突如其来的僵硬。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 张微满脸惊喜地回过头去：“程万里？”
“真是你啊, 张姐。”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他似乎是刚办完事从外面回来，手中还捏着厚厚地一叠文件，三两步快步走到前台前。
“你怎么来连成了？”
随着他靠近前台的举动, 接待台里两个小姑娘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眼中却闪烁着期待地眼神，热情地向着他打招呼：
“程经理，刚从外面回来啊？”
“是啊，今天真热。我早上不打卡了啊，刚从工地回来。”
程万里很自在地接过话后立刻转过身，面对带着笑意的张微：“我们好像有一年没见了吧？自你怀孕离职后……对了，你生的男孩女孩？”
“确实一年没见了，我生的是龙凤胎。”
张微笑着回答，又仔细看了几眼这位过去的同事。
“天啊，双喜临门啊！恭喜恭喜！”
程万里笑着上来和她握了握手，表示亲昵。
程万里。
奇正曾经的营销策划部经理。
这是张微今天在这里遇见的第一个熟人，也是将她从尴尬的气氛中解救出来之人。
她还记得他刚刚进入公司时面嫩的很，成天在她和王娜身后“张姐”、“王姐”的喊着，像是个怕被人抛弃的小跟班。
她离职前，程万里经过几年的打拼和磨练，早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且颇有才干。那时，他在房地产项目的营销策划上的能力已经得到了各方的认同，加上他实在出色的外表，童总对他是器重万分，走到哪儿都不忘带着他，在奇正可谓是意气风发。
即使如此，她一直觉得他最终是不会长久地呆在奇正的。
她看人一直很准，程万里野心勃勃又对自己满怀信心，他有名牌大学的资历，人情世故上又成长的极快，一个会做人又会做事的年轻人绝非池中之物，奇正在本地虽然有名，可放眼全国，实在算不得什么顶尖的公司。
想不到，他居然留在了连成。
“程经理，你认识这位女士啊？”
长发前台好奇地看了看似乎很熟络的两人。
“这位是我以前公司的前辈，我们奇正的‘销售精英’，也是销售部的经理，之前手底下管理着公司在全市大小楼盘的售楼部。我呐，以前还是她的小跟班，喊她‘张姐’。”
程万里的笑容看着就让人舒服，说的话更是让人心中熨帖。
不用说，这几年他也成长起来了。
“她真是原奇正的销售部经理？”
两个前台想起刚才的电话，心里咯噔一声，对视一眼后，满脸都是尴尬。
“那个张女士，王经理真的说她……”
长发前台硬着头皮开口。
“王姐？王姐要知道你来了，还不知道多高兴呢。”
程万里听到长发前台的话，以为王娜也知道张微来了的事，边笑边试探着问张微：“张姐来连成，是来找人的？”
在程万里自然又欢快的表情下，张微的表情略微有些复杂，不过她还是顺着程万里的问话将她的来意又说了一遍，只隐过了王娜说她不认识自己这一节。
也许有什么误会，也许别有什么隐情，这其中的答案，她想自己去找寻。
程万里此时像是突然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中的文件： “难怪了，我前几天听童总说马上有一位‘精英’要加入连成，就等着她到岗了，还说是我们的熟人，我还在想是谁能被童总这么赞赏有加，原来是张姐你啊……”
他态度很自然地又扭过头，对着两个前台粲然一笑：“我和张姐是熟人，她又是我以前的前辈，我带她上去等童总，正好我也有工作要向童总汇报。”
程万里本来长得就帅，又一向会穿搭，斜倚着前台更显得他腿长肩宽满身精英范，两个前台被他的笑容晃得是心旌摇曳，迷迷糊糊地就点头答应了。
张微跟着程万里进了电梯，两人原本就熟悉，张微也好，程万里也好，都是不会冷场的那种人，有说有笑，一路直上六楼。
“七楼是董事长的楼层，不过他不常来公司。副总们都在六楼。”程万里看着电梯里上升的数字，笑着对她挤了挤眼：“我们公司副总比较多，并购前各公司里原本的老总现在都在六楼，不过你可千万别喊‘副总’……”
都是人精，张微会意地笑。
有程万里帮助，张微很快就安安心心地坐在六楼的会客室里等着了，程万里也是来找童总办事的，他现在是连成营销策划部的经理，童总分管的投资部还负责拿地这一块，和市场、营销策划和销售部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张微和程万里在会客室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张微从他口中知道了不少连成集团的事情，包括连成集团快速扩张后几次大换血，到今年初才把管理人员确定下来之类的事情。
他口气淡淡，可张微却能从他的只言片语间听出所谓的“大换血”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至少各种明争暗斗少不了。
想到这里，张微心中叹了口气。
她虽然已经预料到童总邀请她回来必定也有需要助力的缘故，但连成集团内部居然真的分成很多个派系，那她真的就职以后，怕是没办法立刻投入到工作之中，光熟悉环境和派系之类就要经过一段适应期，否则帮不到童总不说，还会给他扯后腿。
一来就许诺她市场部经理的位子，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可能一点困难都没有……
张微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轻松，程万里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人正思考间，会客室的门被人有节奏的“叩叩”敲响了几声，抬头一看，正是两人正在等待的童威童“副总”。
“小张来了！不好意思，我之前在开会，哈哈，我这心里揣着事，会都开不好……”童总依旧是八面玲珑的模样，“没等太久吧？”
他一边说，一边也不忘了招呼身边的程万里：“小程，工地图纸取回来了？真是麻烦你了，其他人我都不放心，还要你跑一趟……”
程万里也没邀功，他知道童总找张微来，重点还是张微这边，本来就是丢下图纸就可以走的差事，为了让张微不无聊他才坐到现在，此时见童总来了，将图纸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下，就借口自己还有事要忙先离开了。
反正张微以后说不定就在连成了，有的是叙旧的时间。
见程万里走的轻快，童威露出笑意，骂了声“这猴精”，领着张微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张微看着面前的旧任上司，心情复杂。
她大学一毕业就留在了这个城市，进的第一个单位就是童威创下的“奇正”房地产经纪公司，那时候所谓的售楼顾问大多是高中生和大专生，她和王娜两个大学生在一群“售楼小姐”里算是各方面都拔尖的，被童威器重而一步步成为中层也算是情理之中。
她们原本是为了奇正优渥的待遇而留在那里，这一干，就干了四五年，直到她结婚、怀孕、辞职……
生子。
在童威考虑要不要接受连成的收购时，她也正面临着最艰难的选择——是不是真的要辞职回去待产。
“我一直很抱歉，没能在那时候保住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辞职离开……”童威看着比过去丰腴了不少的老“部下”，脸上的歉意显而易见：“所以我总是在留意着连成里合适你的职位，却没想到你一年后才回到A市……”
“童总费心了。我们夫妻俩在A市又没亲戚，我那时身体又不好，回我爱人老家待产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没理由我的选择要企业承担代价。”张微对此并没有太多后悔，“后来我生产不太顺利，孩子也离不开大人，所以我选择等孩子大一点了才回来。您能这时候想起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两人共事了五年，早已经熟悉对方的性格和工作效率，寒暄一阵过后，童威便开始谈起了今天约谈张微的目的。
这一谈，便从早上十点谈到了十二点，任谁来找童总，童总的助理都是以“接待要客，不便打扰”回应，倒让不少人好奇。
童总的助理其实也好奇的要死，若说重视吧，童总每天的任务计划都是他做的，他很确定上礼拜童总嘱咐他安排的计划里没有今早接待张女士这一项；
可若说不重视吧，这已经两小时了，里面的对话声一直都没有断过，可见童总确实有许多话要对这位“张女士”说，这可不常见……
就在童总的助理挣扎着要不要进去提醒两人已经到了用饭时间的时候，办公室那扇大门终于打开了，童威满面春风地将张微送了出来。
“那这样，我之前就和董事长推荐过你了，对方对你也很认可。市场部现在急需组建起来，大家都在翘首盼望着合适的人才……”
他拍了拍张微的肩膀。
“你明天就来吧，我亲自带你去办入职手续。”
市场部？
入职手续？
原来这位张女士是童总找来的新任市场部经理？
听到这里，助理心里的好奇心淡了几分，脸上转而出现的，是一抹同情的神色。
他们连成的市场部经理……
啧啧。
正文 恍如隔世
张微从童威的办公室出来后, 心情也没有之前那么雀跃了。
说实话, 刚听说童威为她推荐的是连成的市场部经理一职时, 她还是有些失望的。
张微在房地产销售这一行干了五年, 虽说以前在奇正时也总陪着甲方的房地产投资开发公司去看地、分析市场, 销售部也常常参与进市场营销和市场分析的工作, 但她最擅长的毕竟还是房地产销售的工作。
她原先以为童总找她加入连成, 可能也是倚重她之前在房地产销售方面的成绩，而自己又可以重新和过去的同事们并肩作战……
谁都知道，连成集团的前身, “连成房地产投资开发公司”原本是没有自己的销售和营销策划部门的，所有的前期和后期销售、宣传等工作都外包给经验丰富的房地产经纪公司，而他们奇正之前便是和连成合作关系最紧密的公司之一。
奇正被收购后, 现在连成集团里和房地产销售相关的部门, 其实都是由之前奇正的骨干架构起来的。
所以为什么童威加入连成集团后，竟然没有成为分管房地产销售开发一块的营销总监, 而是分管了投资部, 让张微很好奇, 理论上说, 前者才算是“物尽其用”。
不管怎么说, 哪怕这市场部是个烫手的山芋, 她也没什么好选择的。
没有职位空缺，她就算再擅长房地产销售的工作，也没办法“官复原职”, 除非她想把连成现在的销售部经理挤下去……
可现在的销售部经理, 是王娜。
想到王娜，张微垂下了眼睫，心底有一丝古怪。
“为什么她会跟前台说不认识自己呢？”张微思忖着，“虽然我离开A市一年多了，可我走的时候，和她可没有任何矛盾，离职交接也办的好好的……”
因为走神，张微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走楼梯而下。
这座办公大楼外表再光鲜，内部结构还是老式的那种，虽有电梯，可楼梯阶却也很宽大，坡度舒缓，张微有时候会靠走楼梯减压，走着走着，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张微以前能把工作做的人人称赞，难道换个环境就做不到了吗？王娜性格人品她最了解，绝不是翻脸不认人的人！
楼梯道里，张微高跟鞋磕碰在大理石楼阶上的“铛铛”声有节奏的响起。
张微很喜欢穿高跟鞋，这能让她的身姿更加挺拔，原本就高挑的身材也会因此更具有气势，很多人会为她“白骨精”的外貌所信服，刚刚进入职场时，她还和王娜开玩笑，说高跟鞋这就是她的“战靴”。
不过自她怀孕到生完孩子，为了孩子的安全，她已经有快两年没穿高跟鞋了。这时踩着高跟鞋下楼，竟然还有些累，这双为了今天会面而特意新买的高跟鞋，也有点磨脚。
又下了两层，张微决定靠着楼梯歇一歇脚，可高跟鞋“铛铛”的声音却依旧在楼梯间里有节奏的响起，那种特殊的节奏感，要不是张微站住没动了，她会以为是自己发出来的。
连成集团的人好像都很不喜欢爬楼，况且电梯数量也够，张微从六楼下来就没遇见过一个人上下楼梯道，会是谁？
随着高跟鞋声渐渐清晰，首先映入张微眼底的，是一头栗棕色的大卷发。
正在上着楼梯的女子虽然穿着高跟鞋，却看得出身材是属于娇小丰满型的，只是低着头爬楼，似乎在想着什么心思，看不见模样，只能看见发丝随着动作微微颤动的头顶。
张微嗅嗅鼻子，对方人未至香先来，若她是个男士，这惊鸿一瞥，已经足够引起不少的遐想。
大概察觉到楼上有人，踩着高跟鞋的娇小女子抬起了头，这一抬头，却把张微惊得差点崴了脚去。
“王娜？！”
楼道里的女人显然也有些愕然，随着张微的呼喊，她皱起眉，眼底浮现出各种怪异的神色，有探究，有轻视，有担忧，还有一丝……
憎恶？
张微向来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这一丝憎恶被她接收到后，顿时让她原本涌出的熟络笑容僵在了当场，变成了一抹干笑。
“王娜。”
她又喊了一遍她的名字，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自然些。
“我回来了，今天我是……”
铛铛铛。
富有节奏感的高跟鞋叩地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要急促一些。
随着一阵香风拂过，王娜的身影已经翩然而上。
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将背影踩得摇曳生姿，与张微擦肩而过时，后者只看到她紧抿的嘴唇，以及完全不想搭理人的不耐烦神色。
视而不见比冷面相对更可怕。
直到再也见不到王娜的背影，张微紧紧攥着楼梯扶手的手指才缓缓松开，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心底一片冰凉。
她和王娜共事了五年。
不是那种仅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关系，她们曾共同面对过前辈的刁难，竞争对手的轻视，甲方的各种不信任。
她们一起从实习生走到销售部经理、副经理……
在一个房地产代理公司里，销售部的负责人，已经是总经理之下最高的职位，光各个楼盘售楼部里的销售和后勤人员加起来，就已经超过几百人。
她们曾经携手共进，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两人也是互相依靠着。
她们一点点将那些想要笑话她们的人，想要取代她们的人，想要刁难她们的人，踩到了脚下。
她们曾是A市房地产出了名的“销售神话”，多少投资开发公司请奇正做代理公司时，指名由她们亲自参与操盘才肯签合同……
不，不是没有争执过。
她刚刚决定辞职离开时，王娜是反对的，但知道她的身体情况根本不足以支持完成奇正和连成的合并对接后，王娜还是无奈的接受了她的“短暂”离开，并祝福她能幸福。
后来她的辞职固然有一部分阴差阳错，但自己离开时，王娜也确实说过“你走了别后悔”这样的话。
但她们总还是有着这么多年的感情的。
她离开后，至少半年的时间里，她们依旧保持着联系，虽然聊得大多数是工作上的事……
为什么后来渐渐断了联系呢？
是了，每次当自己想要问询她的近况时，她总是用“很忙”、“我才刚刚睡下”之类的话回复，久而久之，张微也不好意思总是打扰到她，尤其在王娜那边总是出现很疲惫的声音时。
毕竟回不去了吗？
“可再怎么回不去了，也不该是这样啊……”
张微自言自语着，一步步走下阶梯。
再见好友的惊喜感早已经被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代替。
这一年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王娜变化如此之大？
对了，可以问问程万里。
***
已经是中午时分，连成集团里大部分员工都在食堂里就餐。
连成的待遇很好，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两点之间是休息时间，如果离家近的可以选择回家吃饭，不想回家的就可以留在食堂里，很多晚上还要加班的部门，食堂里也会单独再开小灶。
连成伙食不错，伙食补贴也高，很多单身汉和离家远的员工都选择了在食堂解决中饭，这也是趁机“交流情报”，“加深感情”的好机会，至少很多新入职员工，有些明明离家很近的，也总还是在食堂里和同事们一起吃饭，顺便“聊天谈地”。
无论是哪个公司，美女云集的地方总是人群注意的焦点，外貌气质最好的当然是各部门的秘书，但秘书们一般不在大厅里用餐，除此之外，连成的后勤文职部门大多是年轻漂亮的的姑娘们，而且也不会如同六楼上的秘书、助理们那么高不可攀，所以总有些单身小伙往她们身边挤。
前台两个换了班的女孩又一次婉拒了男同事们的邀请，端着餐盘在人力资源部几个女孩的桌子边坐下了，两边就今天中饭的菜色发表了一番观点后，长发的前台姑娘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八卦地对着对面人力资源部的小盛挤了挤眼：
“小盛，我记得你以前是奇正人力资源部的？”
连成集团由很多公司合并而来，合并后人力资源部里也并入了不少其他子公司的老员工，这原本是为了能够尽早完成合并和交接的选择，所以也就出现了许多部门是由建司的、奇正、深远物业和集团总部的老员工共同组成的情况。
“嗯嗯，我在奇正人力资源部呆了两年多，合并后又到了连成的人力资源部。”
小盛和长发前台交情还可以，叼着一块排骨，含糊不清地回答。
“我跟你说啊，早上来了一位张女士……”
长发前台是个好奇心重的，连饭都顾不上吃，压低着声音就把早上张微来集团时遭遇的尴尬经历说了一遍。
小盛原本还在啃着自己最爱的糖醋排骨，听说是奇正原本销售部的经理来了，嘴里排骨掉了都不知道，泛着油光的双唇翕动了一下，眼睛睁得浑圆：
“张……张微来了我们连成？”
“是啊，她还说我们销售部的王经理在奇正时是她的同事……”长发姑娘对身边的短发前台撇了撇嘴。
“小方就打了个电话上去问，你猜怎么着？”
“很高兴？”
小盛眨了眨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
“还是直接下来接人了？”
“咦，你怎么这么想？”
长发前台对她的“理所当然”很意外。
“王经理说，她不认识什么张微。”
啥？！
正文 拨云见日
显然长发前台的话让小盛吃了一惊, 而短发前台小方很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种吃惊：“你的表情怎么跟那位张女士一样？她们以前关系很好吗？”
“岂止是很好, 要不是她们那时候都有男朋友, 我们都觉得她们一定是‘真爱’啊！”小盛并不是喜欢在人背后说闲话的那种人, 否则她也不能一直留在人力资源部里。
看着长发女孩眼睛里闪烁的八卦之光, 她含糊其辞地说：“房地产市场最好的那几年, 奇正在整个A市的代理楼盘几乎都是靠张微和王娜一起打拼下来的, 童总那时候负责的多是政府与企业两边的公共关系。知道连成原来最贵的阳光城项目吗？她们还是售楼顾问的时候，就靠提成和连成的奖励在阳光城各买了一套三居室了。”
连成之前所有开发的楼盘都是高端项目，阳光城的房子被炒了这么多年, 现在价格已经十分惊人，小盛的话让两个连阳光城厕所都买不起的前台倒吸一口凉气：“售楼人员的提成才多少？千分之二？这得卖了多少套房子啊，这么厉害……”
“张姐原本也可以和王姐一起进连成的, 连总很看重她们两个的市场开拓能力。不过连总收购奇正那会儿, 张姐恰巧怀孕了自己又不知道，几番劳累孩子差点没保住, 后来就把工作移交给了王姐专心休息, 正好连成的人力资源部那时候又出了些事……”小盛含含糊糊, “总之, 后来张姐就从奇正辞职了, 王姐和我们一批老员工则跟着童总进了连成。”
这些解释自然不能满足两个前台的好奇心, 长发前台还想再问，短发的小方却在下面扯了扯她的袖子，打断了她继续的提问, 让她好好吃饭。
也许是听到张微来了连成, 小盛这顿中饭都吃的心不在焉，似乎有些若有所思。
两个前台姑娘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心底都觉得早上来的那位女士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人家不愿意多口舌，她们也就只能点到为止。
一顿工作餐吃到最后，那小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语，突然没头没脑地嘟囔出一句：“不过话说回来，王娜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
“王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解决完午饭，又签完上星期所有文件的程万里仰倒在老板椅上，边在窗边晒着太阳，边懒洋洋地和电话那头的人一起感慨。
“我还记得我刚到奇正的时候，王姐是一头短发，穿着打扮也偏男性化，做售楼顾问要穿工作装、画淡妆，她却是一年四季穿裤子，化妆只画个口红……”
电话那头的张微也像是怀念起了什么，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她从来不穿高跟鞋的，喜欢穿高跟鞋的是我，她每次都说我那是自虐。我记得我辞职那会儿，她还是齐耳的清汤挂面头，也没有化妆和喷香水的习惯……”
张微长得清秀，若不化妆看起来太过柔弱，为了能看起来成熟些，从工作起就穿高跟鞋、保持着一头长卷发，妆容也比较职业。
王娜正相反，她五官立体，不需要化妆素颜也很出彩，气质又是那种比较犀利的，化了妆有些咄咄逼人，脾气还急，一穿高跟鞋不是崴脚就是摔倒，连穿制服的那种裙子都嫌迈不开腿。
在她印象里，王娜就没这么“柔媚”过，更别提涂香水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楼梯间里，乍一眼居然没认出这位老朋友的原因。
张微越说心中越是觉得怪异，似是想到了什么，脱口而问：“她和王庭燕还在一起吗？”
“哈哈，张姐你想太多了吧，跟感情问题一点关系都没有，王哥和王姐好着呢，经常看到王哥晚上接她下班。”
程万里知道张微言下之意，笑眯眯地：“也许只是换了个工作环境，所以换个造型换换心情？你们女人真是想得多，我到连成都一年多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没注意到这些……”
程万里早上送了张微去六楼，中午没过多久就又接到张微电话，还以为张微有什么关于连成工作上的“情报”想要问呢，哪知道她没问有关连成的问题，开口就是王娜为什么一年多之间变化这么大。
他用左肩夹着耳机，右手转着笔，和张微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对方这么一提，他也渐渐感觉到一点不对——大概是因为他和王娜在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营销策划又和销售息息相关，王娜这一年多一点点的变化，他竟然都没怎么察觉出来。
女孩子嘛，今天穿穿裙子，明天换个发型，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
电话那头的张微听到王娜还和男友在一起，感情也很好，心里总算放了一块大石。
这一对“双王”组合从高中“早恋”开始，算起来，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了，张微一直觉得他们简直就是“爱情神话”，两人大学之后就同居在一起，和结婚了也没什么区别，王娜变化这么大，她原本还以为跟感情有关，既然跟感情受挫性情大变无关……
“我今天见到她了，在下楼的时候，但她对我视而不见。”
张微说这话时，电话那头的程万里都能感觉到话语里的涩意。
“怎么可能？”
程万里转着笔的手一顿，那支笔骨碌碌地从他指尖滚了下来，一路掉到了桌子下面。他也没有去捡，伸手从耳旁拿过夹着的手机，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
“听你这口气，就知道你也不知道为什么。”张微在电话那头苦笑了一声，“也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就你们以前的感情，有什么误会也能很快解开的。”程万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着她：“张姐既然要接市场部了，那和我们也算是兄弟部门，以后有的是接触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确实如此。”
张微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听了程万里电话那头的话，爽朗地笑了笑，显然对此也有信心。“那就等我明天入职后再说，先弄清楚情况吧。”
此时又有人敲门，那头听到动静的张微，善解人意地主动先说了再见。
“请进！”
程万里挂断了电话，见进来的是人力资源部的小盛，愣了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他面色一沉：“公司还是决定开除雷磊了？”
小盛同情地眼神看着程万里，点了点头：“是的，我们张经理说，拿回扣是原则问题，无论他多有才能，对公司多有用，公司也不会再录用他。”
“妈的！”
程万里在心里大骂了一声，脸色黑的更厉害了。
小盛和被辞退的雷磊都曾是奇正的，程万里和小盛私底下交情也还不错，所以这种得罪人的跑腿活，人力资源部的主管派了小盛来转达。
小盛知道程万里是个有分寸的人，也不怕他发脾气，继续解释：“张经理说，你那些解释他也斟酌过了。雷磊毕竟在奇正和连成工作了四年多了，这次虽然是他犯了错误，但是公司也不会亏待他，会额外支付他一年的工资作为经济赔偿金，对外也不会说明辞退他的原因，以保护他的声誉。”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张经理的‘体贴’？”程万里冷笑了一声，“我还要谢谢他没把我牵扯进去？毕竟我是他的上司，我都没发现他和伟邦传媒的关系，也属于失职。”
“这些气话有什么可说的，张经理和雷磊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小盛压低了声音满脸无奈，“雷磊是个有本事的人，这次你拉下脸求张经理，虽然没留下雷磊，好歹不是争取了一年的工资做补偿金吗？以他的资历和本事，在哪里找不到工作？”
“问题是，我到哪里去找雷磊这样有本事的！”
程万里有些烦躁地耙了下头发，“这都什么破事！这一行有点连带关系，哪个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他这里就上纲上线了！马上新项目要启动了，你们这时候把我这里最资深的策划给开了，是要让我重新带新人吗？”
“招聘信息已经发出去了，猎头公司也联系过了，张经理答应会给你找个和雷磊差不多资历、能力的新策划。”
小盛看程万里脸色半点都没有转好，知道雷磊被开的事情一定让他很难受。
更别说雷磊确实是个“鬼才”，又懂策划又会设计，每次的文案也写的颇有创意，可谓是多面手，张经理虽然那样说了，但像雷磊这样资历和能力的新策划，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少不得营销策划部的策划一职要有好长一段时间的空窗期。
她只是个人事专员，除了消息能多透露一点，为老同事们做不了什么。
“张经理说，让你安排好雷磊的离职交接工作……那个，还有新策划的面试……”
“我知道了，即使再忙，面试的时候我也不会缺席的。”
程万里知道木已成舟，再去求人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会让人看笑话，“你也不容易，我不为难你，雷磊那边，我会和他去说的。”
小盛露出感激的神情，顺水推舟：“那就麻烦您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看着平时里俊朗潇洒的程经理烦躁地把衬衫领口都扯开了，小盛下意识想要转移话题打破这种凝滞：
“程经理，你听说了吗？上面新聘请的市场部经理是张微张姐……”
“啊，知道，我早上刚刚见过张姐。”
说起张微，程万里脸色才算轻松点。
“不过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以张姐的资历和工作经验，居然是去当市场部经理，而不是去销售部。我不是说市场部不好啦……”
小盛犹豫了下，“但是我们公司的市场部，童总应该是知道的……”
“也许童总有什么别的想法吧。”
程万里也有些不确定，眉头紧蹙了一下后又立刻舒展开。
“别人不知道张姐的能力，我们这些奇正的老人还能不知道吗？”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信任的笑意。
“是张微的话，肯定没问题的。”
正文 光杆司令
程万里到了案场的时候, 营销部所有驻场人员的神情都不太好。
他们都知道雷磊最近惹上的麻烦, 而现在既不是开盘又不是什么销售节点, 程经理不在集团里却来了案场, 恐怕雷磊的事情有了结果。
果不其然, 程万里一到案场, 就对正在指导平面人员做图的雷磊打了个弹指。
“雷磊, 跟我过来。”
雷磊动作僵硬的回过头，拍了拍平面设计师的肩膀吩咐了一句什么，就跟着程万里进了案场的小会议室, 顺手关上了门。
“程哥，集团是不是要处置我？”
一身皮衣打扮的雷磊努力做出不在乎的表情。
“要真处置我我就认了，别让哥为难。”
“早上小盛来了, 人力资源部要按公司章程, 对你进行劝退。”程万里习惯性地松了松领带，“伟邦那事还没传开, 张经理也不准备传, 考虑你为公司兢兢业业, 会额外支付你一年的工资作为经济赔偿金。”
他说着说着, 雷磊烦躁了起来, 猛地一锤桌子。
“靠！那姓张的就是非要把我踢走！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老子稀罕那一年的赔偿金？老子为公司没命加班加了四年, 加班费都比工资高了！”
“雷磊，你就是这个性子，才容易四处树敌。”程万里疲惫地说, “伟邦是你表哥开的本来也没什么, 干设计的认识几个相熟的制作公司是常事。可要不是你和伟邦的人起了口角，对方辞职的工人也不会来告状说你利用职务便利以权谋私。”
“我怎么以权谋私了？我表哥给的价格比市场上所有公司价格都低，东西质量我亲自把关的，就算公司重新招标，伟邦也是十拿九稳！”
雷磊倔脾气上来，两眼气得通红：“我表哥早就埋怨做我们公司生意不赚钱了，现在姓张的要搞我，就让我两边不是人？！”
“我为公司累死累活那么多年，一年工资的赔偿金就想打发我？没门！”
“你先别急。”
程万里安抚着部下的脾气。“原本我也没有办法的，公司里其他部门不需要策划师，也没有转部门的先例，我这段时间四处在给同学、朋友打电话，你这样的人才，他们早就眼红想要挖你，剩下的只是待遇问题。但现在不一样，事情有了转机……”
“什么转机？姓张的还能留下我不成？”
雷磊冷笑。
“我以前公司的同事被挖来了连成，马上要去市场部担任经理。你虽然是策划师出身，但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市场和公司，我想去和童总说说，把你调到市场部去。”
程万里见雷磊又要跳，连忙打断他的话。
“你别觉得市场部不靠谱！公司这么大张旗鼓费尽心思重组市场部，就是希望它能起到作用的。就因为市场部谁都不看好，谁也不会管你！”
“可那是市场部啊！”
雷磊委屈道。
“我去市场部干什么？擦桌子？还不如出去单干呢！”
“想想连成的待遇！想想你今年的年终奖！想想你为了连成干了这么多年，你明年就要转成无固定期限合同了，不要意气用事！”
程万里为这事心力憔悴，私下里各种关系都找遍了，好话也说了一箩筐，不是舍不得雷磊，而是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落魄离场。
“我是为你好，否则何必这么麻烦给自己找事？虽然是市场部，但劳务关系还在集团里。再说了，我只是这么设想，人力资源部同意不同意还不一定呢！”
雷磊被程万里一连串的“想一想”给说服了，最重要的是他的自尊确实受不了被“劝退”了灰溜溜离开连成。
可一想到自己可能去市场部，雷磊还是心里打鼓。
“只是过渡吧？新来的经理听说我‘以权谋私’的名声，会不会对我有不好的印象，和姓张的一样给我穿小鞋？”
“人家叫张力，不叫姓张的！你要还这个脾气，我也帮不了你了！”
程万里叹道：“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机会，我一定将你转回来。市场部的经理张微是个很厉害的人，我保证，你这样性格的绝对不是她遇见的最暴躁的，你们会共处的很好。”
听到程万里的诸般保证，雷磊才将信将疑的答应了，想到自己再熬一年第二期合同就能到期转无固定期限合同，肯定将张力气的半死，他的心情又莫名好了起来，是哼着小曲跟着程万里走出小会议室的。
关心此事的营销部员工早就不住张望小会议室，此时见雷磊笑容满面的出了会议室，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们有些怵程万里这个年轻的经理，等他离开了案场，才纷纷围了过来。
“雷磊雷磊，是不是程经理搞定你的事了？我就知道程经理不会眼睁睁看着手下大将被赶跑的！”
“雷磊，既然不用走了，你还是把头发染成黑的，平时也别穿的这么奇怪，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吧。”
负责案场登记的肖姐打量着雷磊的一头黄毛，还有满是铆钉的皮衣、膝盖两个大窟窿的牛仔裤：
“人力资源部下了函要求案场人员统一着装，你每天都穿奇装异服，还和他顶着干，换了谁也要给你穿小鞋啊……”
“我是策划部的，来案场只是协助，又不是驻场！”
雷磊说，“我在集团里这么穿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总都没说过我什么，凭什么让我换？谷歌还允许员工穿拖鞋上班呢！”
“那不一样啊！”
已经年过四十的肖姐正准备再劝劝这个小伙子。
“石头，你不走了，那我这个图到底还做不做？”
案场的平面设计师按着一大堆手稿图问。
这些手稿都是雷磊之前熬夜的心血，原本是要用做围墙广告的，听说自己可能要被辞退，他也不愿将这些灵感便宜了公司，没让平面设计师再做。
此时他心情大好，将牙一龇，狰狞着脸吼：
“做！全做了！文字、平面，今天统统跟我一起加班！”
闻言，案场后场里一片鬼哭狼嚎。
“惨无人道啊！”
“啊啊啊，张经理你怎么不替天行道把你这个妖孽给收了！”
“喂，妈？我今晚又要加班，不要等我吃饭了……什么？压根就没准备我的饭？不是，妈，虽然我经常加班，但不代表我就不回去吃饭是不是？妈？喂？妈？”
****
张微第二天来连成时，再也没有遭遇前一天的尴尬。
“你好，童总打了招呼，你来了给他打电话。”
前台里换了一个姑娘接待，但那个短发女孩还在，见到她来了笑容满面，一边寒暄一边拨着电话。
等挂了电话，她示意张微等一等，笑着又说：“等童总下来领你去人力资源部办好手续，我就该喊你张经理了吧？”
张微对她印象不错，笑笑说。
“你这么年轻，喊我张姐也可以。”
说话间，电梯开了，童威满面春风地从电梯间走了出来，亲自领张微进去。
大概是对因为昨天的疏忽表示歉意，即便张微几次说自己可以自己去办就职，童威依旧坚持要陪她一起。
有这位副总在，人力资源部也对张微非常客气，整个人力资源部的办事效率快极了，很快张微就录完了指纹、办完了一切入职手续。
“张姐，你稍微坐一下，童总在和张经理说话，等张经理签完字，你这边的程序就走完了，我等会去把办公室的钥匙拿给你。”
女孩端着茶上来，热络地和张微打着招呼。
“那办公室之前是总工用来修改沙盘的，在整个集团都算是大的，而且里面没有什么零碎东西，不需要整理。文件柜的文件都是废弃的，你们丢到废纸机里就好。”
“市场部原来的办公室呢？”
张微道了声谢，接过茶，好奇地问。
“那个办公室啊……”
女孩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说：“太小了，那个，以前市场部的架构里没有预备要有这么多人，那个办公室面积太小，你们用不合适。”
张微见她说话有点磕巴，心中若有所思，又眯着眼睛看了女孩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
“你是小盛？原来奇正新来的那个小盛是不是？”
“是我。”
小盛不好意思。
“张姐还记得我啊。”
见到熟人总是让人很开心的，张微笑着点了点头，正准备再聊几句套套近乎多弄点资料，内间经理室里童威和张力一起走了出来。
小盛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聊，抱着茶盘对张微挤了下眼睛离开了。
“听闻奇正的销售神话来加盟连成，鄙人真是欣喜万分啊！”
张力伸出手来，紧握着张微的手说道。
带着眼镜的人力资源部经理说话有一种表演式的腔调，紧握的手也太过用力，这让从沙发上站起身迎接的张微有些不太习惯。
“哪里，这是我的荣幸。”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掌中移开。
“其实一年多之前你就该加盟我们连成的，只是那时候集团面临重组，阴差阳错之下有了些失误，还希望‘张经理’不计前嫌呐。”
张力意有所指，扭头对童威笑着说：“好在现在张经理也是集团的一份子了，是不是？”
童威笑了笑，没有回应。
“哪里。那么久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
张微想起当年自己辞职时的事情，明白张力意有所指是什么，“现在大家都是同事，理当共同进退，为公司齐心协力。”
显然张微的回答让张力很满意，他示意小盛拿来张微的入职说明和公司手册，亲自递给了张微，意味深长地说：
“张经理，希望你能不辜负公司的期望，在市场部好好干，长长久久地干下去！”
“我会全力以赴的。”
张微接过东西，很自然地问了句：“请问我们市场部还有谁？能不能请谁帮我介绍下我未来的同事？”
听到张微的问话，童威有些尴尬地移过视线。
“市场部嘛……”
张力看了童威一眼，又回过头来，干笑着说：“因为没想到市场部经理的人选会确定的这么快，加上我们也不知道市场部经理对手下会有什么要求……”
他在张微意外的表情中摊了摊手。
“所以，现在市场部还没有人。”
正文 近乡情怯
“市场部没有人。”
张微心中咯噔了一下。
和其他新入职的员工不同, 张微是经历过连成疯狂并购并改组的那段时间的。
当年连成的老总立下豪言壮志要将连成打造成能够自己造血自给自足的房地产企业, 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收购了代理公司、收购了建司、收购了物业公司, 就足以看到连成的野心和抱负。
以前连成是甲方, 他们这些被采用的公司是乙方, 甲方只要负责给钱就行, 现在都是一个单位, 彼此就要为彼此负责，作为拿地、营销、销售和打造品牌的重要依据，市场部在房地产开发公司里一定是拥有重要的地位。
张微会愿意放弃自己熟门熟路的销售工作, 原本也就是看着市场部的作用绝不会小。
可听小盛的话，这公司以前是有市场部的，但现在人力资源部的负责人却说市场部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人呢？
之前的人都去了哪里？
这水, 比她想象的还要深。
但童总在一旁似是有点尴尬, 张微只是愣了愣，便打起了圆场：“没有人也好, 我自己部门的同事, 自己从招聘开始着手, 也便于磨合新的团队。”
“童总没和你说吗？
她这圆场的话一说, 张力表情更加古怪了：
“董事长说了, 市场必须要结合公司实际, 我们市场部的员工不会从外面招聘，要尽量调用熟悉公司内部的员工。”
张微飞快地看了眼童总，面露为难：“调用公司内部员工？这, 我也不知道集团里哪些人适合进市场部……”
这是什么道理？
搞半天整个市场部所有员工都是老人, 只有她这个负责人是新人？
还有，从其他部门里调用，其他部门愿意？
这还没开展工作，就已经和公司其他部门产生隔阂了。
“你放心，我们是内部竞聘制度，消息早就已经走公司OA程序放出去了，各部门想要调岗的基层员工都可以参与竞聘，三天之内保证给你配上得力助手！”
张力笑着回答。
“保证是‘得力助手’！”
张微总感觉这事中间透着股古怪，但她初来乍到，也不好说些什么，刚准备问这三天她该怎么办，就听见噔噔噔噔地高跟鞋声清脆的响起，一阵香风袭过，长发的丽人抱着一堆资料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人力资源部。
嘭！
“这些人不能用。”
长发丽人把一堆资料摔在人力资源部的桌子上，语速极快地说：“给我再换些人。”
“哎，不是，这上个礼拜才给你招来的！”
张力见到那长发丽人进来，立刻就顾不上张微了，转过身去招呼新来的“客人”。
“王娜，我这人力资源部不是你家开的！”
“我知道，你这人力资源部是为集团开的。”
直面张力的王娜气势十足，双手撑在桌子上回道：“就因为是为集团负责，所以才不能用这些人糊弄我！我这是销售部，不是代理公司，订下的每一份长期劳务关系都要为集团负责！”
她一边说，眼睛一边从张微和童威身上扫过，似是意有所指一般。
“不要什么小猫小狗都往里面塞！”
看到这一幕，张微才确定王娜还是以前那个王娜，不但没有不高兴，反倒好心情地对她笑了笑。
后者皱着眉移开目光，又对张力说：“三天之内，我要看到能用的人。案场又有两个女孩子怀孕回去结婚了。”
“王娜，这四个才给你送过去一个星期，你好歹先培养看看，也许是可用之才呢？”
张力头痛地劝说着：“你这样要人，我是人贩子也来不及啊。”
“你给我送过来的这四个人，根本没有培养的必要。”王娜刻薄地说：“能不能用三天就能看出来，用不到一个礼拜。”
“可她们都是有售楼经验的……”
“我不需要有销售经验的，销售经验可以培养，重点是态度和脑子！”
王娜厌恶地说：“一个抓紧任何空余时间玩手机，一个在过去案场养成了坏习惯抢客户，还有一个动不动就把‘我以前’挂在嘴边，我们这是高端盘，不是他们以前待的刚需盘！”
“那不是还有一个能用吗？”
张力觉得自己算数不差，“要全换？”
“还有一个能用？”
王娜语气更不客气了，“还有一个是怀孕了的，平时连端水都不肯做，你们负责招聘，连这个都不知道？”
听到王娜这么说，张力立刻面容一板，瞪着眼对着人力资源部的部下们吼道：“谁负责的这四个售楼顾问？谁？”
一时间，人力资源部不少人的目光向小盛看去。
小盛硬着头皮站起身，结结巴巴说：“我，我面试的时候，都说是目前没打算结婚的，我看她们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又有售楼经验，而且体检也通过了……”
她也很委屈。
他们只负责组织体检，又不是婚检，验血和心电图看没有传染病和恶性疾病就行了，谁知道有没有怀孕？
“总之，换人吧。”
王娜不耐烦听张力在这里训属下。
“我时间宝贵，下阶段销售任务很重，你得给我找人来，否则我就和营销总监打报告，从你们人力资源部调人去案场帮忙。”
说罢，就如同来时一般，王娜又风风火火地蹬着高跟鞋离去了。
留下愁眉苦脸的人力资源部专员和满脸气愤的张力。
“这就是你的老部下！”张力没处发火，只好对着童威埋怨，“你还在这里呢，就这么给我没脸！”
“她就是脾气急了点。”
童威无奈地笑笑，却没有为她再解释什么。
张力从童威这里得不到“安慰”，转而向张微抱怨：“我记得她以前是你的副手吧？你们在奇正的时候也是这么招人的？一星期换一次？”
“有时候情况特殊的话，也有这样的。”
张微斟酌了下，又说：“不过我们那时候的人力资源部可没有连成这么多人，有时候招聘跟不上，整个部门就要放弃轮值一起加班。想想看，应该还是在集团安逸些，毕竟有这么多同事辅助，很难出现那种情况。”
“哎，我们这些后勤部门啊，就是你们的受气包！”
张力找到了台阶，表情总算好了不少。
“算了，谁叫我们就是负责这个的，小盛！”
“在！”
“继续对外招聘，联系人才市场，更新招聘信息，三天之内找到合适的人给王娜的部门送去。”
“是！”
小盛连忙记下。
“让你们见笑了。”
被王娜这么一弄，他也没心情寒暄了，委婉地送客，“我这边还要忙，各个部门动不动就找我们要人，搞得好像我们会造人一样！”
“你忙，你忙。留步……”
童威闻弦歌而知雅意，领着张微往门口走。
“张微，你放心啊，三天之内我就把人给市场部配齐！”
直到张微和童威已经走出去好几步了，张力还在门口对着外面喊。
张微？
市场部？
他这一嗓子，引得不少部门好奇地对外张望。
“这人！”
童威嘀咕着：“不吼嗓子就显不出他在办事？”
张微有一肚子疑问，可现在又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连成的办公楼是老办公楼改建的，中间走道两侧都是办公室，走在中间两边什么都看的一清二楚，有些人对外好奇的张望，看向自己的表情像是看着什么奇怪的东西，这让她更加不自在了。
童威敏锐的感觉到了张微的不自在，对着她一招手：“不用不好意思，来，既然来了，人员又没到岗，我带你到各部门熟悉熟悉，以后也方便开展工作。”
说罢，他亲自领着张微，俨然一副“自己人”的样子，带着她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拜访。
连成集团太大了，再加上是并购的，几乎每一层就是一个子公司，和人力资源部同层的大多是集团总部的后勤部门，譬如招标采购之类，童威带着张微从人力资源部这层开始认识，然后又乘电梯下去，从一楼安保开始一层层介绍。
童威原本是没必要这么做的，熟悉每个部门是张微和人力资源部相关科员的事情，但不可否认的，由集团副总亲自带着旧部下进行走访，一层层关照，对张微日后在连成立足有着极重要的作用。
尤其童威还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连成集团这么大，他竟认识大部分的员工，无论是大兴建司的人、奇正的老人，还是深远物业的人，他几乎各个认识能叫上名字，还和这些部门的总负责人关系甚笃，称兄道弟。
被引见的部门对张微都很好奇，当听说她是新的市场部经理时表情更是玩味，有些人听说这个张微是奇正的“那个张微”，还纷纷露出诧异的表情。
“张微？你原来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怎么调去市场部啊？哎哟太可惜了去销售部啊！”
“那个曾一个月卖了三百套房的张微？不是说没……哦哦不提当年事，现在加盟也是一样的，希望新同志能为连成的兴盛添砖加瓦啊！”
张微跟着童威一层层跑下来，一开始还记得住，到后来人越来越多，什么张经理王经理马经理满脑子里乱转，脸都笑僵硬了，只庆幸自己穿的是平跟鞋，现在还站的住。
“这一层大多是以前奇正的老员工。”
等到了四楼时，童威笑得真切了一些。
“这层是营销总监分管的，销售部、营销策划部、客服部、档案部都在这一层。”
“那我们市场部呢？市场部在哪一层？”
张微抱着一堆员工手册，好奇的问。
“老市场部办公室在这层，但现在废弃不用了。”童威顿了顿，“也太小，不适合现在的市场部。你们的办公室在楼上，和事业部他们在一起，用的是集团总工以前用的沙盘间，算是整层里面积最大的办公室了。”
“市场部不和第一线的部门在一起，不好开展工作吧？”
张微心中的疑问更深了。
“市场部要那么大？”
“有时候也要作为会议室集合其他部门一起开会嘛，太小怎么行。”
童威回答着张微的疑问，突然伸手一指，“呐，这里就是销售部，王娜的团队是人最多的，不过因为分到好几个案场运营，留在集团本部的不多。”
销售团队？
张微一怔，突然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然而童威却不给张微心理上适应的时间，径直敲开了销售部的门。
“来，我带你认识认识。”
正文 闭门谢客
销售部的门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女孩开的, 当看到是童总敲的门时, 她惊讶地立刻就把门拉开了, 扭过头冲里面喊：
“王经理, 童总找你！”
童威还没来得及说自己不是来找王娜的, 销售部里就已经齐刷刷抬起了头, 看向了门口站着的童威, 表情都有些诧异。
张微从童总身后走出，看着销售部办公室的布局，露出了熟悉的神色。
这里的办公室和她们在奇正时一样, 那时候，她和王娜年纪轻镇不住场，在自己的经理办公室, 下面的员工经常上班时开小差, 所以后来她和王娜索性将自己的经理办公室不用了，就和销售部员工在一个办公室里工作, 一个坐在中间位置, 一个坐在最后, 这样谁偷懒谁开小差都看得清楚, 有她们在这里, 偷懒的摸鱼的也不敢再明目张胆了, 有什么问题回馈起来也方便。
如今一眼望去，站起身的王娜正坐在办公室的最后一张办公桌上，这是她以前在奇正时候的位置, 依旧没变。
“童总？”
王娜大概是在对什么单子, 见他来，将单子往抽屉里一塞，表情还算和善地招呼：“童总来有什么……咦？张微？”
她看到了他身后的张微，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
张微？
一时间，桌椅挪动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办公桌后原本做认真工作状的销售部成员一个个抬起头，待看到童总身边站的是谁时，尖叫声几乎淹没了整个销售部办公室。
“张姐！是张姐！”
“啊啊啊啊张姐来了！”
“天啊！张姐你回来了！”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张微的眼中，不时有女孩大叫着扑过来，几乎是瞬间，张微的身边就围满了一群年轻漂亮的女孩。
每一个人的名字她都能唤的出。
每一个人都曾是不同案场的销售骨干。
“你，你们，都在连成了？”
张微意外极了，因为她走的时候恰逢合并，那时候童威曾说过，不可能把奇正的销售顾问都带过去。
“小燕，丹丹，圆圆，顺顺……”
张微一个一个地喊着她们的昵称，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着。
“张姐张姐，你是也来连成了吗？”
性子最活泼的丹丹拉着张微的手喜出望外，“是回我们销售部吗？”
她一说完，似乎是想起什么，回过头看了经理王娜一眼。
“我……”
“你们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都回自己位置！”
张微正准备解释自己是任市场部经理一职，不回销售部，最后面的王娜已经推开椅子，寒着脸走上前来。
她看了张微一眼，又喝道：“要叙旧下班去叙，现在是上班时间！”
丹丹拉着张微的手舍不得放开，正准备还说什么，被身边的李燕拉了一把，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张微的手，和其他人一起回了座位。
“童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王娜问。
童威苦笑着指了指身边的张微。
“我带张微熟悉熟悉环境。”
“如您所见，我这销售部都是奇正的老人，没什么需要熟悉的。”
王娜说话的特点是语速极快，有时候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您带张微来这一趟，她们现在心都飞了，也不知道早上的工作能不能如实完成。熟悉就免了，看这样子，下班她们就会摸到张微那去帮她熟悉环境的。”
丹丹从工作台后面伸出头，趁着王娜背对着她，对张微和童威做了个鬼脸，又拜了拜。
她都这样说了，童威即便脾气再好也不由得黑了脸，拍了拍张微的肩膀，一言不发地就往外走。
“你……哎！”
张微也不知王娜怎么变成这样，见童威已经走出去几步，她也没办法再多问几句，只能追着他的身影大步走出去。
走出销售部的童威表情阴沉，领着张微又敲开了营销策划部经理室的门。
程万里本来正低着头在做PPT，见门打开，抬头一看，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上前迎接。
“童总来了？”
他笑得真诚自然，眼神从张微身上扫过。
“来带张姐熟悉环境？”
“就你小子聪明！”
童威见到程万里，阴沉的脸总算是恢复了些笑容。
“你们熟得很，我就不介绍了啊。”
见程万里的电脑里提示音不断，童威表情略有点不自然地开口：“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要是你忙……”
“童总这说的，即使再忙，您来了手上的事情也要放一放啊，工作永远做不完的，您亲自带着人来熟悉环境可不常见。”
程万里笑着说，“可见张姐多么得童总器重！”
这话是捧了两头，童威刚刚在王娜那吃闭门羹的尴尬顿时被化解，笑容彻底绽放在脸上。
“这是你说的啊，回头加班别赖我！”
“被您看穿了！”
程万里嘿嘿笑着，指了指隔壁的办公间。
“我和张姐是熟，可是营销策划部的人还不熟呢，我带张姐去隔壁晃晃，就不劳动童总您了……”
“您应该带着张姐跑了不少办公室吧？您先歇着，我保证把人完好无损地给您送回来！”
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从咖啡机里泡了一杯咖啡放在接待客人的茶几上，请童威落座。
张微的腿都累的站不起来了，童威自然也差不多，顺势坐到沙发上，端起咖啡，一点都不客气点点头：
“你去吧，你这部门人换的太快，我介绍不如你合适。”
程万里应了声，领着张微去隔壁，一出门就压低了声音问：
“刚刚童总在哪儿吃了不快活？”
“这你都看的出来？”
张微笑着打趣，“几句话就把童总哄得多云转晴，小伙子功力见涨啊！”
“哪儿啊，这不是混的上不上下不下，只能眼力劲强点么。”
程万里没问出情况，只能打着哈哈，不露声色地问：
“张姐，你那市场部人齐了吗？”
“何止没齐。”
张微叹气。
“根本就是一个都没有。”
太好了！
“那真麻烦。”
程万里站在办公间门前的脚步顿了顿，伸手推开门。
“不过你别担心，你的人肯定会马上到岗的。”
“希望吧。”
营销策划部办公室的门一打开，顿时一股喧闹的气氛就迎面扑来，每个人似乎都忙碌的不行，有几个将椅子圈在一起态度强烈地争吵着什么，甚至有一个爬到了自己的桌子喊着：
“什么叫买房子送家具！这是什么狗屎创意！你送吗？送多少标准的？运送费你出？到时候业主不满意不要家具，你背回来？让你折现怎么办？你想没想过要多出多少解释？不要给销售部添麻烦好不好？我不想被销售部那群辣妹子撕了！！！”
“蒋毛毛，给我下来！让别人看了笑话！”
程万里咳嗽一声，冲他喊着。
“就我们这疯子部门还有谁……”
蒋毛毛回头一看，见是经理，赶紧把脖子一缩，跳了下来，又对他身边的张微拱了拱手。
“抱歉啊，美女，没吓到吧？”
“很有意思。”
张微想起当年奇正的营销策划部，至少程万里那位上司在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很有活力，是个很棒的部门。”
蒋毛毛得意洋洋地比了个二，拉着身边几个开“圆桌会议”的同事起身。
“来来来，拾掇拾掇，接客了！”
“你滚！”
“走走走开！看到美女就走不动路！”
虽然看起来都是一群放荡不羁的年轻人，但蒋毛毛一说，营销策划部的男男女女都站起了身，态度十分温和地对着张微轻笑。
“这是新的市场部经理，我以前在奇正的前辈，张微张经理。你们喊她张姐也好，喊她张经理也行。都给我牢牢记住了，下次不准丢脸！”
程万里故意板着脸说，眼底的笑意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市场部经理？
策划部的人飞快地互换了几个眼色，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喊着：
“张经理好！”
“张姐好！”
“大家好，以后要多指教了。”
张微走了这么多部门，就这里待的最舒服，最有生气。
“蒋毛毛，市场运营策划。这是王帆，肖邦，都是文案策划，这是平面设计李大成……”
程万里一个个介绍，张微也跟着点头回应，将他们的名字记住。
“还有两个平面设计在案场，负责统筹文案和平面设计的策划师雷磊跟着在案场不在这里，回头向你介绍。”
“雷磊？”
张微觉得这名字耳熟，愣了下后回想起来，好奇地问：“置地的那个有趣的策划师？现在在连成了？”
“咦，张姐知道雷磊？”
程万里讶异道。
“知道啊。不是之前被分到你部门的那个小伙子吗？原来是分给我们销售部的，结果一天到晚在案场指手画脚，把我们楼盘的营销策划从创意到LOGO到配色通通嘲讽了一番，还说他要做比策划部好，我就打报告，让他去策划部了。”
张微笑着说，“听说后来在你们那干得不错？”
“哈哈哈，是的是的，是那个雷磊。”
程万里听到两人还有这种渊源，心中大喜，连忙点头：“没想到他调来我们策划部还有张姐的功劳啊！这可是好大的恩！”
“头儿你偏心！”
“头儿，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了！”
营销策划部里一片不平声。
“你们先学着雷磊那拼命三郎的劲头，我再喜欢你们，懒鬼们！”
程万里笑着骂了一句，带着张微在营销策划部绕了一圈。
他将张微带到策划部的一个角落，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张姐，说到雷磊，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张微见他将自己往没人地方带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找他，只认真听着，没打断他。
“是这样的，雷磊呢，虽然一直比较特立独行，可工作能力极强，又对连成有很强的忠诚感，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他带着一丝恳求说：
“他最近惹了些麻烦，公司想辞退他，我想走童总的关系说动说动……”
“张姐，能不能把雷磊，调到你们市场部去？”
正文 以权谋私
营销策划部管的是楼盘的销售宣传工作, 连成有楼盘在售时经常活动不断, 宣传需要的物料和放出去的广告投放渠道经常更新的, 如果和其他部门一样每次都通过招投标步骤根本来不及。
所以营销策划部和其他部门不同, 有些无聊和案场活动需要的渠道, 只要花费的数额不大, 可以不必每次都走公司的招投标流程, 自行采购或联系乙方公司后报销即可。
雷磊家有个表哥，开的公司是专门承接广告和活动主持的公司，在本市规模也不小, 因为雷磊的关系，给连成的价格比别人家都低，东西质量也很好。
但之前雷磊担心程万里照顾他面子不好意思拒绝, 就一直没说伟邦传媒和他之间的关系, 连成和伟邦这么合作了大半年，本来也没出什么纰漏, 结果对方公司里一个安装工人嘴碎, 把这关系抖出来了, 就让连成知道了。
原本策划团队和广告公司经常是有业务合作的, 毕竟策划出来的方案要落实, 少不了落实广告制作公司和各种投放单位, 久而久之接受招待或者拿些小礼物就成了一种“潜规则”。更何况雷磊虽然能得到内部消息给伟邦拉业务提供方便，但并没有损害公司利益，这种事一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偏偏雷磊和张经理之前因为着装的问题发生过纠纷,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 人力资源部将这事和“以权谋私”联系起来，坚持要将雷磊辞退。
营销策划部是整个第一线除了销售部外人员流动最快的部门，但无论文案和平面怎么换，只要总策划不变，整个楼盘的调性和风格就不会变，在一定意义上来说，雷磊甚至是营销策划部的主心骨之一，张经理坚持要辞退雷磊，等于敲断了程万里的左膀右臂。
可程万里也不能和人力资源对抗到底，他不是雷磊，要为整个部门的声誉负责，要将事情闹大了，营销策划部和雷磊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所以他左思右想，唯有这一个机会能够活动一下，让雷磊能保住自己的年终奖和这份合同的福利，等下一次招投标伟邦靠真实力得了标，风声过去，他再想办法将雷磊调回来。
程万里虽然自忖和张微关系还算可以，但这种事情毕竟是损人不利已，更有可能因此让她这个新部门得罪了人力资源部，所以对张微会不会答应，程万里心中也是惴惴。
当然，如果走痛了童总的门路，以势压人，强硬地把雷磊塞进来也是可以的，可是程万里不愿意这么做。
“雷磊是非常有想法的策划师，脑子也快，而且他接手过连成每一个楼盘的策划，对公司的楼盘情况比谁都更清楚，市场部前期架构就需要这样有能力又有经验的成员。”
程万里见张微蹙眉不语，急急劝说：
“如果你用的不好，和我直说没关系，我保证让他自己辞职，绝对不耽误你们市场部的工作！”
张微皱眉是因为雷磊的事情和钱有关，而和钱有关的事情是最麻烦的，倒并不是不想收下这个人。
她见程万里如此急迫，便知道他是误会了，微微一笑说：“只要雷磊愿意过来，童总又愿意游说，我这边服从公司的安排接收，没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太好了！”
程万里见张微同意了，顿时大喜过望：“我想着得先得到你的同意才好向童总开口，张姐，真是谢谢你，你放心，虽然雷磊曾经是策划部的，但我一定好好敲打他，让他跟着你好好干！”
“不必谢我，我刚来公司，也确实需要一个对公司熟悉的人。”
张微耸了耸肩。
“说实话，我现在一肚子疑问呢。”
程万里怕她会反悔，赶紧趁热打铁，匆匆带她在营销策划部绕了一圈就回了办公室。
两人回来时童威刚刚喝完咖啡，正翻着程万里桌上的简报在看，见他进来，童威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笑道：
“营销策划部怎么样？”
张微露出怀念的神色。
“让我想到了奇正。”
“哈哈哈，毕竟是奇正出来的人嘛！”
童威得意地说。
程万里见两人情绪都正好，便酝酿了一下，将雷磊的事说了，又请童威帮忙。
“事不是什么大事，雷磊脾气硬，不过是拂了张力的面子罢了。”
雷磊以前也是童威在奇正的部下，童威也将雷磊当自己人，此时听了程万里的话，没当多大事，一口应下。
“我晚上做个中间人，将张力喊上，你和雷磊跟我作陪。”
“让雷磊当众给张力敬杯酒，为之前的态度陪个不是，调去市场部没什么大问题。”
童威说的简单，程万里却为难地皱起眉。
“让雷磊道歉？”
“怎么，还不肯为五斗米折腰？”
童威笑骂：“你以后要想把雷磊调回来，不还是得张力同意？他不见得会一直卖我这老脸面子。”
“行吧。”
程万里一咬牙。
“我等会就去劝劝雷磊。”
张微在一旁微笑着听着。
作为被童威拉进连成的人，又和程万里关系不错，她身上早就被打上了奇正派的印记，这事若不帮，就显得她太过凉薄，更何况她现在也确实需要个知根知底又肯跟她说实话的人。
程万里现在城府比以前更深了，刚刚还想套她的话，她感谢他，却不敢完全信任他。
雷磊几年前便是个直性子，听他们的描述这几年还是一样的脾气，这样的人最好打交道，也最容易问出实情。
这事被敲定后，程万里就开始给雷磊打电话，童威帮了老部下一个忙不但不觉得麻烦，还觉得自己在张微面前涨了脸，乐滋滋地带着张微继续在各个部门转。
这一层是营销团队为主，大部分是从奇正出来的骨干，客服部几个负责办理证件的员工跟张微也熟悉的很，见了面大笑着寒暄，恨不得把这一年多没见的话都说尽了。
童威领着张微走了大半个办公楼，最终回到五楼，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
“你开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这里就是你以后的办公室。”
张微怔了怔，接过钥匙打开办公室，有些吃惊。
这间办公室确实开间极大，光线简直是好极了，屋角放着三四个带锁的文件柜，另一个屋角堆着一大堆图纸，这间办公室后还有一个隔间，想来那隔间就是她以后的办公室。
但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这……”
“董事长想要重组市场部，所有人都没想到市场部经理会这么快到岗，包括行政部。”
童威怕她多想，咳嗽了一声。
“不过行政部已经派人打扫过这里了，你的办公室也通上了电话，装上了网线，通讯簿在桌上。明天信息部和行政部会帮你配齐其他东西。”
“办公桌椅呢？办公器材呢？”
张微头疼地说。
“等人来了，不能让他们站着吧？”
“我明天催催，尽快配齐。”童威笑，“你还缺什么，直接跟行政部打电话，他们一定会全力配合！”
张微不能对着童威埋怨什么，只能挤出笑容道谢。
等送完童威，张微关上市场部的门，将那些好奇的视线挡在门外，背靠着门，疲惫地舒出一口长气。
眼前的办公室空空荡荡，风从开着的窗外吹进，张微的鼻端顿时一股消□□水的气息。
即便有刺鼻的消毒液味道，也掩盖不住屋子里散发出的淡淡霉味。
她走到文件柜前面，打开柜子，只见里面放着一本又一本楼盘的设计图纸，想想之前人力资源部的人说这个房间以前是总工程师用来核对楼盘沙盘的，也难怪这里开间这么大，还留下这么多已经竣工的楼盘图纸。
连成最近没有开发新的楼盘，在售的两个楼盘沙盘早已经搬进了案场，这间办公室也不知道空闲在这里多久了。
张微抬腕看了下表，见下班还有些时间，索性卷起袖子，将文件柜里所有的图纸搬出来，准备回头丢到碎纸机里去。
可翻着翻着，她发现这里每一张图纸上都用红笔圈着不少地方，有的备注着“消防通道？？”，有的写着“夹道难利用”，显然那位总工程师对自己的楼盘设计十分用心，她拂过这些红笔的痕迹，一时有些犹豫。
片刻后，她放弃了将这些已经没用的图纸丢弃的念头，转而到隔间里翻找到一卷扎带，将这些图纸一份份卷起来，锁进隔间办公室里的文件柜中。
等她把这些忙完，再去行政部要一些自己需要的东西，就已经到了傍晚下班的时间。
这一天下来，除了中午和童总吃饭的时间以外，张微基本都没有停下。她已经很久没走这么多路了，又是上下楼不断，小腿肚子都酸得直发抖。
听着隔壁办公室的同事已经陆陆续续有说有笑地相约出门，再看看自己空旷无比的办公室，张微苦笑了一下，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谁料一开门，一张圆圆的脸儿伸了进来，吓了张微一跳。
“嗬！”
她后退一步，待看清是谁，顿时笑容满脸。
“丹丹？”
“微微姐！”
随着胡丹丹欢快地喊着张微的名字，身后几个小姑娘鱼贯而入。
她们一进办公室就掩住鼻子。
“哎哟这是什么味儿？消毒水？”
“说是才打扫没几天。”
张微好脾气地笑着。
“你们要觉得味道难闻，我们出去说话吧？”
“出去说什么话啊！微微姐你来了连成，我们晚上果断要聚一聚啊！”
胡丹丹习惯性拉着张微的手。
“我们刚刚都商量好了，所以一下班就赶紧跑过来找你，生怕你已经下班走了！”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微微姐，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奇正剩下的人不多了，看到你回来我们好高兴。”
“好吧，我先打电话回去……”
张微正准备答应，手机声突然响起。她低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我正准备打电话呢，稍等下，我接个电话。”
“哟，是何先生吧？”
“什么何先生，现在是何爸爸了！”
“快接快接，好恩爱哟！”
几个人看张微的表情就知道是她的先生打电话过来，在一旁笑着打趣。
“喂，南飞，我今晚……”
张微接起电话，轻笑着正准备通知丈夫晚上晚点回去，可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她的笑容便渐渐消失在唇边。
“好的，我知道了。”
她习惯性抬起腕，看了下时间，看着眼前几个女孩期待的眼神，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能不能明天再聚？”
几个女孩对视一眼，满脸疑惑。
“我先生刚刚打电话过来，他今天公司加班，我得去亲戚家把儿子和女儿接回家去。”
张微又看了下时间，为难地说。
一时间，刚刚还活泼热络的气氛，慢慢冷了下来。
正文 何谓平衡
来的几个销售部的女孩子们都没有结婚, 更没有孩子, 听到这种事情, 都有些无所适从。
其中李燕反应最快, 立刻挤出一个笑容来圆场：“女儿和儿子？微微姐生的是龙凤胎？”
“是啊, 所以当初才那么危险, 不得不回去养胎。”
张微叹了口气, “我们父母都不在这里，我先生和我都要上班，孩子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纪, 平时都是放在我二姨家。可他们家晚上要去儿女家吃饭，没办法照顾我的宝宝，所以我们得把他们接回去吃晚饭。”
“你去, 你快去, 孩子重要。”
圆圆说。
“还有机会，回头再聚吧。”
张微谢过了她们的体贴, 脚步匆匆地率先离去。
“两个孩子啊, 好辛苦……”
袁圆感慨着：“又要上班, 又要照顾家务, 还要带孩子, 微微姐现在很辛苦吧？”
“尤其现在还是在市场部。”
胡丹丹接口。
“还不如回销售部呢。”
“童总怎么可能让她来销售部。”李燕挑眉, “好了，虽然微微姐不能和我们一起吃饭，但是我们还是能一起的嘛……”
她一手揽一个, 笑着说：“趁我们现在还没有步入婚姻的坟墓, 赶紧潇洒，走，聚餐走一波！”
***
张微从二姨家接回宝宝、贝贝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
“不好意思啊二姨，还要你们等。”
她手中抱着女儿，手边牵着儿子，连连道歉。
“今天何南飞加班了吧？不然平时五点就来了。”
张微的二姨看着张微吃力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帮着抱起了宝宝，“我帮你送下楼吧，开车来的？”
“嗯，后座安全座椅已经安上了，麻烦二姨了。”
张微不是何南飞，不能一手抱一个，只能接受了二姨的好意。
下楼过程中，张微的二姨不住地唠叨着：“我说小微啊，你看你老公在基金公司上班，每个月收入已经很不错了，你何必要那么急着出去上班呢？而且房地产这几年也没有以前那么景气了……”
“现在房子那么难卖，成片成片的小区晚上灯都是黑的，你们搞销售的，还不得把头发急白了？你安安心心在家照顾孩子多好？宝宝贝贝现在才一岁多，刚断奶，你再熬一年多，等把他们送去幼儿园，不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张微含笑听着二姨的唠叨，并不反驳，等到了楼下车库时，二姨有些不高兴了：“小微，二姨的话你听到了没有啊？二姨不是嫌带孩子麻烦，二姨是真的关心你，不想看你辛苦。”
“二姨的关心我都收到啦。”张微接过孩子，认真地谢着二姨，“不过我上班不光是为了挣钱，而是希望不要和社会脱节太久。”
“那么多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不也做家庭妇女做了二十几年嘛……”
二姨絮絮叨叨着。
“女人啊，还是要以家庭为主，否则家庭是要出问题的！”
“南飞也同意我出来工作的。”
张微把孩子送入车中，扣好安全座椅上的安全带，转身拥抱了二姨一下。
“您就别担心了，我会平衡好家庭和工作的关系的。”
二姨知道这个外甥女虽然看起来温柔体贴，可其实是最外柔内刚不过的一个人，再多说也无益，只能无奈地回抱了她一下。
张微最后检查了一遍儿女，驾驶着车子缓缓驶离了地库，临走前，她往倒后镜里瞟了一眼，见二姨正望着她们的方向满脸担忧的表情，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这才是上班的第一天，她真的能平衡好家庭和工作的关系吗？
回到家，张微换了衣服，先给两个孩子洗手洗脸，聊聊天，才将他们抱入游戏围栏里，递给他们几本小画册让他们自己看，转身去准备饭菜。
饭菜都是何南飞清早上班前已经做好的，连成秋冬季的工作时间是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中午如果不在公司食堂吃饭的话可以外出一个小时，每周理论上有两天假，但第一线的职工经常要加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不过连成很正规，加班要么补假，要么算加班费，这也是她同意去连成的原因。
现在市场部连人员都没到岗，短期内肯定不会加班，双休日还是能照顾到家庭。
她脑子里一边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边不太熟练的热着饭菜。何南飞有一手好厨艺，家中主厨的一向是他，她则主要负责其他家务和带两个孩子。
每个星期都有阿姨来打扫卫生两次，在她没有工作之前，这样的日子也不算太辛苦。
打现在又不一样了。
两个孩子都不会自己吃饭，张微随便扒了几口饭，等把两个孩子的饭都喂下去，已经都八点多了。
等到她将两个孩子的澡都洗好了，送上床，门口才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没一会儿，换了衣服，洗了手和脸的丈夫进了房间，先亲了亲妹妹，再亲了亲哥哥，这才满脸内疚地面对着张微。
“我今天不该加班的，你第一天去连成，我应该想到你晚上可能会有应酬。”
他疲惫地抹了把脸，无奈地向张微解释：“可是今天我有一个大客户又介绍了新的客户来，他人经常在国外，他只有今天晚上有时间听我的私募方案……”
“我理解。”
张微知道丈夫的压力，并没有抱怨什么，“孩子们都很乖，二姨也帮了不少忙。”
“那你呢？”
何南飞靠在床头，一边逗着儿女，一边好奇地问：“第一天上班，见到不少熟人吧？王娜还跟那天一样装不认识你？”
“一言难尽。”
张微想想连成里一堆麻烦事，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我那市场部好像有什么让人忌讳的地方，人人都不想提它。而且我这个市场部经理就是光杆司令一个，底下一个人都没有。还有……”
她今天在连成压力也很大，童威带着她走了一圈，连成复杂的人事和人情关系都让以前工作环境相对年轻、快速的张微有点不太适应。
“听起来，王娜和童总现在关系好像不怎么好？”
何南飞听完妻子的转述，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王娜对你有些忌惮我还能理解，毕竟你们两个人以前的职务是重叠的，尤其她还是你的副手，肯定有些尴尬，但是王娜既然是童总的嫡系，为什么和童总关系不好？”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晚上销售部几个奇正的老朋友准备和我一起吃个饭的，我想着晚上问问他们情况，结果你一个电话打过来……”
她狠狠地捏了捏老公的下巴。
“……我就回来照顾孩子了。”
“明天不会了，明天我去接孩子，我带他们。”
何南飞见两个孩子都在打瞌睡了，将他们的被子盖上，又调柔灯光，对儿子说：
“宝宝要好好带妹妹睡觉，知道吗？”
哥哥点点头，反手拍了拍妹妹。
张微和何南飞都笑了，一起起身。
两人走出房间，转身正准备关上门，却听到屋子里妹妹怯生生地说了一句：
“妈妈，不丢我们。”
张微握着门把的手一顿。
何南飞见状，从背后揽住妻子，手臂支着墙将脑袋伸进屋子：“贝贝，谁说妈妈要丢掉你们？”
“二姨爹爹。”
宝宝以为何南飞要骂妹妹，连忙抱住妹妹的胳膊。
他现在会说的话不多，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对二姨奶奶。”
何南飞听着似乎是大人们说话给小孩子听到了，心里松了口气，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在大部分人的心里，似乎照顾家庭是女人必须的责任，一旦夫妻双方都出去工作，没有人说爸爸心狠，即使嘴上不说，背地里也会埋怨当妈妈的。
说实话，妻子说不能错过这次机遇想要重新回去工作时，起初他也有些不太愿意。
但他看到张微哼着小曲满脸兴奋地从柜子里重新取出西装熨烫时，他又觉得是自己欠了妻子许多。
“忘了吗？爸爸妈妈说过，你们是爸爸妈妈的宝贝，没有人会丢掉自己的宝贝的。”
他感觉到自己妻子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低头亲吻了下她的发顶，又接着说：“妈妈要工作，所有大人都是要工作的，你们长大了也要工作哇。”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胆子较小的妹妹还在嘀咕着“不丢，妈妈不丢。”
“我晚上跟孩子们睡吧。”
张微鼻中一酸，抬起头看丈夫。
“好吧。”
何南飞知道妻子第一天去上班，不仅仅孩子们有分离焦虑，恐怕她也有，没有勉强妻子回主卧休息。
“我晚上本来也有工作要做，今晚也陪不了你，我先回书房了。”
张微点点头，推开儿童房的门，在两个孩子兴奋的欢叫声中爬上了床。
***
第二天张微起床时，何南飞已经做好了早餐，他催促张微早些吃完早饭快点去上班，否则两个孩子醒了见到妈妈，又不肯跟他去二姨家。
昨天便是这样，何南飞哄了足足一个小时，已经有些害怕了。
两人像是做贼一样偷偷吃掉了早餐，张微轻手轻脚地穿上鞋，开了门出去，一路小跑跑进电梯，等车子开出楼，她紧绷的精神才随之放松。
一想到孩子们醒了发现床边的妈妈不见了，张微心中又是一刺，不得不靠打开广播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到了连成，托了昨天童总带她熟悉环境的福，一路进入集团遇见的同事都友好地向她点头，也有的好奇地问她一些问题，总体来说，都很友好。
而她记性向来不错，那些体貌特征明显些的同事，有些她也能唤上姓名称呼，倒让不少人意外。
等她到了办公室，行政部的员工早已经忙活了一阵子了。
他们匆匆忙忙地将办公桌的散件搬进屋，再安装起来，屋子里一片粉尘飘荡着，让张微不得不在门外等候他们安装完再进去。
“请问，您是张微张经理吗？”
咦？
张微听有人喊她，转头一看，眼前顿时一亮。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抱着纸箱子的端丽女孩，五官漂亮极了，只是打扮的有些休闲，眉眼间也还有些稚嫩，看起来像是刚刚毕业不久的学生。
“我是张微，你是？”
见张微在打量她，女孩有些紧张地挺直了脊背，像是喊口号一般回答：
“张经理好！我是被调来市场部担任公共关系专员的江山！”
……
这么嫩的公共关系专员？
人力资源部特么在逗我？！
正文 纯豆浆VS老油条
行政部找来安装办公桌的人动作很快, 很快就将所有办公桌安好了。
张微眼睛一扫, 见有四个卡座式的围桌, 应该是人力资源部准备给市场部配置四个专员, 微微定了定心。
就算这个不得用, 教一教, 还有其他三个, 总不能每一个都不得用吧？
“你先放下东西。”
张微见江山抱着纸箱子一脸紧张，笑着安抚她的情绪。
“你的名字很大气啊。”
“都说我名字像男孩子。”
江山笑了笑，一笑之下更显妩媚, 就连张微这样的成熟女人都心跳了几下。
“你坐。”
张微也不回自己的办公室，等江山坐下就拉过一张椅子，就在她正对面坐下, 拿起人力资源部让江山提供给她的资料看了起来。
“你今年二十六了？”
张微一看上面的年龄, 抬头看了她一眼，再看下面空白的工作经历。
“没有工作经验？！”
“我刚刚研究生毕业。”
江山矜持中又带着点骄傲地说道。
“所以这是我第一份工作。”
研究生学历, 难怪没有工作经验也会录取。
“人口、资源与环境经济学专业……”
张微读完这好长一串名词, 愣了半天才抬起头。
“……是干什么的？”
“简单的来说, 就是研究人口发展、自然资源、生态环境与经济发展相互之间关系的一个经济学分支。”
江山显然已经很别人解释过很多次了, 一口气说下来都不带喘。
人口发展、自然资源、生态环境和经济……
跟我这市场部有半毛钱关系？
张微强忍着抓狂的冲动, 又低下头看。
“嗯, 没有任何社会经验，在学校也没担任过任何干部，学的经济学, 来做公共关系专员……”
她揉了揉眉心, 小声嘀咕。
“弄半天只有外貌合格吗？”
张微的长相很有亲和力，可是她话不是很多，江山也不敢自来熟，只能静静地等待张微审视完她。
“你知道市场部的公共关系专员是干什么的么？”
张微抱着一丝希望问。
“张力经理说，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江山照葫芦画瓢地回答。
“好吧。”
她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点了点头。
“既然你比我还早来公司，我也不问你知不知道什么规章制度了，你先……”
“不是，张经理，我只比您早来五天。”
江山怯生生地伸出手掌，比了个“五”。
“我是从总经办被调剂过来的。”
连成集团是由无数个公司合并而成的，业态的划分和组织的结构决定了它有很多个副总，所以总经办也是整个连成工作任务最重、最忙碌的地方。
加上有许多秘书都是原公司的总裁办秘书，原本在自己的公司里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现在合并后一下子有了一堆平级的总经理助理和秘书，整个总经办的人情关系也特别复杂。
这是之前张微被童威带着在公司里熟悉环境时被告知的内容。
看着面前这小白兔一样的未来属下，张微尽量以不伤害别人自尊心的语气问：“你既然在总经办，为什么会被总经办调到我这来的呢？你自己竞聘的吗？”
“我是被总经办主任调过来的。”
江山说，“她说我的专业和市场部更有关系，在这里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就向人力资源部推荐我了。”
她飞快地看了眼张微，继续说：“张经理，我虽然没有工作经验，但一张白纸更容易成型，我会认真努力学习，保证完成你下达的各项任务的。”
这也是典型的学生式口号，张微以前是售楼部经理，带过不少刚刚走上社会的女孩子，但文凭这么高的还是第一个，抱着“会读书也许可塑性更强”的想法，张微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好好干。
虽然她现在需要的是立刻能用的人，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说话间，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敲了敲，两人抬头一看，一个人高马大的男青年也抱着纸箱子站在门口。
见她们抬起头，那青年轻车熟路地走进屋，一边抬头打量四周，一边露出怀念的表情：“哎呀，他们动作快的很嘛，前几天我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灰，图纸撒的到处都是。”
他放下纸箱子，眼神直接略过同样坐在那里的江山，径直对张微笑着说：“您就是市场部的张经理吧？我是赵军，总务部调过来的后勤专员。”
说着，递过人力资源部的任命函。
“总务部？”
张微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负责食堂、清洁卫生、工务、保安和车队的打杂部门？
“不是，我们市场部有后勤专员这个岗位吗？”
张微拿起员工手册翻了下上面的职责划分，眉头蹙得死紧。
“公共关系、文案、市场调研……”
没有后勤专员啊！
“那是以前的市场部组织架构。市场部都换两轮了，组织架构每次都变，这次的组织架构里有后勤专员……”
赵军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办公桌里摆。
“就是我。”
他抬起头，咧着嘴笑。
“换了两轮了？”
张微脱口而问。
“怎么，招您进来的人没跟您说？”
赵军往椅子上一瘫，两脚自然地开始蹬地，让椅子转来转去。
“嘿，那不是坑您嘛！”
张微正准备再问，一旁的江山却好奇地开口：“你说你是总务部来的，又说前几天来的时候这里都是灰……”
“嗯，你想得没错，这里是我‘带着’其他几个同事一起打扫的。”
赵军点点头，又有些懊恼地说：“早知道总务部看我不顺眼要调我来市场部，我就把这里打扫的认真点了，你闻闻这消毒液的味儿，啧啧，嗨，偷懒砸了自己的脚！”
张微听他几句话，口里就发苦。
比江山那一张白纸还麻烦，这明显是个老油条。
“小姑娘面生啊，挺漂亮的，之前总经办的？”
赵军反客为主，开始问起江山问题。
江山看了张微一眼，见她没吭声，点了点头：“嗯，你怎么知道？”
“总经办那些人，就喜欢招漂亮小姑娘，还必须是学历高的漂亮小姑娘。”
他转着笔，不以为然道：“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学历还高，还要人家年轻的，有几个工作能力能强的？总经理们眼睛是舒服了，其他人累死。总经办忙成那样，哪里有时间带新人，招的小姑娘自己要没悟性，不是被退回人力资源部就是晾着人家在那里，实习期自己走人……”
“你是说我没悟性？”
江山表情有点受伤。
“也许是总经办人手够了？”
赵军撇撇嘴，不置可否。
江山显然是个面皮很浅的，被赵军说的情绪低落，半天不说话。
张微看了赵军一眼，低头看他拿过来的资料，结果，这一眼比看江山的还吃惊。
“二十八岁，A市体育大学？运动人体科学？”
难怪人高马大……个鬼啊！
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
之前有人说只要专业找不到对口单位，去房地产公司就行了，总能找到合适的职位。
这难道不是个段子吗？
“嘿嘿，你也知道的，体校毕业如果不去教体育的话，难找工作。”
赵军没像江山那么敏感。
“总之，您放心，既然来了市场部，我一定好好干。”
“既然已经是一个团队了，大家好好相处吧。”
张微觉得自己心力憔悴，已经没有什么想法去问赵军为什么来市场部了，她直觉答案肯定不是自己想要的。
“看你的样子，你应该在连成待了很久了吧？”
“四年。”
赵军点头说，“在连成集团还叫连成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时候，我就在这里了。”
“既然如此，你可以多教教江山一些东西。”张微感慨道，“四年了，我这新来的都要向你请教不少。”
“不敢，不敢，互相请教。”
他笑得又露出一口大白牙。
张微看看江山，再看看赵军，如果不提工作经验和能力（现在也看不出能力），就凭外表来说，这一男一女男的高大挺拔，女的年轻靓丽，看起来就十分养眼。
这都是属于面试时最容易得到面试官好感的长相。
“你们先互相了解下，我去给童总打个电话。”
张微思忖着市场部四个专员已经来了两个，再加上可能会被营销部送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调回去的雷磊，就剩下一个空缺。
她希望剩下那最后一个是真正有市场经验的员工，而不是从哪里塞过来的“内部人员”。
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张微还听到赵军对着江山在寒暄。
“你叫江山啊？”
他对着江山搭话。
“……工作证上不是写着吗？”
“你叫江山，让我想起咱们公司另一个人。你们两个名字很配啊。”
赵军语意带笑。
“什么叫名字很配？”
大概是之前被伤了自尊，江山似乎不太想搭理他。
“其实你们两个外表也很配，都是俊男美女。”赵军一点都不觉得被忽视了，自来熟地说着，“营销策划部那个年轻的经理知不知道？前台小姑娘们都被迷得不要不要的那个，他叫程万里。”
张微听到熟悉的名字，不由得一哂。
这赵军，看样子确实对连成很熟，连其他部门的八卦都敢聊。
“你看啊，你叫江山，他叫万里，合一起……”
他一拍巴掌。
“万里江山美如画，哈哈哈哈哈！”
赵军哈哈哈笑了一会儿，见江山跟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终于有些尴尬地闭了嘴，低下头去假装整理东西。
他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在心里嘀咕。
“情商这么低，连和新同事打好关系都不会，难怪总经办那些人不要。”
张微拿起电话，翻了下桌子上的通讯簿，找到了投资部总经理办公室的电话，正准备拨通，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哀嚎。
“我就知道头儿唬我！”
站在门口的雷磊扭头，向不放心他硬跟着来的程万里一指门内。
“赵军在这里，这部门能有什么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