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春天的到来(一)     1979年3月春天的到来让中越边境本来肃杀的大地上万物复苏,连绵不绝的森林里葱葱郁郁充满了生的气息。可是此时在森林里的上空却散发着战争的硝烟。   “连长、连长、王连长,你醒醒!”轰隆隆的炮击声让众人的喊声变得那么脆弱和无力。   “指导员,怎么办?”通讯员汪洋瞪着通红的眼睛趴在地上双手拢在嘴边嘶哑着嗓子大声问道。围在周边的战友听到汪洋的大声询问,众人的眼神也整齐划一的看向了指导员。   这时指导员宋天龙冷静的抬头看了看被炮弹映红了的夜色,又看了看处在昏迷中的王连长,然后趁着炮弹爆炸后的间隙严肃的对着众人大声的喊道,“同志们,上级让我们连阻击五小时的任务现在已经超额完成了!我们目前的位置距离边境还有不到五十公里,我希望同志们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把受伤的连长和众位兄弟们带回祖国,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众人齐声的高声喊着。   “好,通过树木交替掩护,我们撤!”随着指导员宋天龙的一声令下,三连战士背起连长王建国和已经牺牲了的众位兄弟与伤员,步履蹒跚的向国境线方向艰难的撤退……   山东省某县某公社某处农家院里,一家人正在吃着晚饭。   “当家的啊!你说咱家建国不会死在战场上吧?”崔兰英端着饭碗有些担忧的问道。   “你个老娘们尽说些丧气话,这开战才多久?连一个月都不到,哪能那么快说死就死了?再说了咱们老王家的人,命都硬,我当年在战场上打了四五年仗,到现在不也是还好好的活着吗?”王恩岐瞪着眼睛拍着桌子没好气的训斥着自己的老婆。   此时围坐在饭桌前吃饭的几个儿女听到父亲如此严厉的话语,吓的默默的放下了筷子。   “当家的啊,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担心咱家老大。”你说万一………!崔兰英放下饭碗有些委屈的说着。   听到母亲的话,几个儿女相互的看了一眼默默的低下了头,小女儿王秀红忍不住低声的哭泣了起来。   心里有些烦躁的王恩岐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哭了起来,连忙骂了起来,“哭个屁,你大哥还没死呢!就算是死了,那也是为国捐躯,也是给我们老王家光宗耀祖。我告诉你们,老子是在毛主席他老人家带领下从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我不愧对这个国家和人民!   可是你们不行,既然生在了这块土地上,吃着老百姓供养你们的饭,你们就要为这个国家尽责。就像你们大哥那样,国家有需要说上就上。哪怕是死了也是光荣的,你们记住了吗?”   听着父亲严厉的训斥,几个孩子不敢抬头只是怯懦的点了点头。   崔兰英看了自家男人一眼想说点什么,可是最后还是无力的低下了头。   自从中越两国开战以来,我军大刀阔斧的向越南境内挺进。随着胜利一个接一个的到来,已经达到了自卫反击的目的后,我军在中央军委的一声令下又大踏步的向国内撤退,随着大部队基本撤完后,一个工兵连队正在国境线外一座大桥上紧张忙碌的安装炸药。   “连长同志,我求你了,能不能先不要炸桥?我的三连还没有回来呢!”营长潘辉苦苦的哀求道。   “营长同志,我不是不想帮你,可是我也是没办法呀!上级的命令让我们工兵连立即炸桥,你说我能怎么办?”工兵连长有些苦涩的摇了摇头叹息着拒绝道。   “连长同志,我理解你,我真的理解你。可是你也要理解理解咱们那些还没有回来的兄弟吧?”营长潘辉说这番话时已经哽咽了起来。   看着一名铁骨铮铮的硬汉眼泪在眼圈里围绕着,工兵连长有些不忍的对身后起爆战士说道:“再等十分钟!”   “是,连长。”蹲在起爆器前的一名小战士连忙回答道。   “连长同志,谢谢你,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潘辉握着工兵连长的手激动的猛摇道。   “营长同志,别这么说,咱们都是军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只能给你十分钟,过了这个时间您别怪我!”   “我明白,我明白!”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除了能听到北岸偶尔的炮声外,剩下的只能看见站在南岸桥头堡上,这些英雄们浴血奋战后脸上的焦急和等待。   “连长,快看,有一群人向我们走了过来。”一名年轻的小战士警惕的喊道。   听到战士的提醒,工兵连长连忙掏出挂在腰间的手枪高声喊道:“全体警戒,子弹上膛,做好战斗准备。”   经过了一夜艰苦的跋涉,宋天龙和三连的战士们慢慢的靠近了祖国边境线的大桥。这时指导员宋天龙站在大桥北岸一百米处,掏出了望远镜向对岸看了过去,突然看到对岸有一些解放军正在做着战斗准备。   宋天龙经过仔细的甄别后,连忙放下望远镜对身后的战士们喊道,“同志们,对岸上有我们的部队,关上保险枪口朝下,随我一起喊咱们的番号,别让我们自己的人给误伤了!”   听着北岸传过来的呐喊声,营长潘辉激动的高喊着,“连长同志,别开枪,是我的部下,是我的部下回来了!”   听到潘辉如此激动的高喊,工兵连长急忙把五四手枪收到枪套里,对身后的战士们高声的喊道:“同志们,快,上去接应我们的兄弟。”   随着两军的汇合,指导员宋天龙看到了营长潘辉后,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营长,我们回来了!”短短的一句话,却释放了万千的重担。此时此刻,三连的战士们也是泪流满面,疲惫不堪。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营长潘辉抱着宋天龙激动的猛拍着其后背。   宋天龙哽咽了一会儿,然后迅速挣脱了营长潘辉的拥抱问道:“营长,有医生吗?我们连长受伤了,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什么!建国受伤了,伤的严重吗?”营长潘辉抓住宋天龙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营长,严不严重我也不知道!表面上看右手小指和无名指被炸断了,身体其他部位到没事,可就是昏迷不醒。”   潘辉听到人没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时工兵连长急忙走了过来急切的说道:   “营长同志别唠了,赶紧让兄弟们后撤吧!我们好执行上级命令。”   “好,好,我们马上就撤。”   潘辉带着自己的部下撤退后不久,工兵连长走到起爆器前拍了拍一名小战士的肩膀说道:“开始吧!”   “是,连长!”蹲在起爆器前的小战士连忙答道。随着话音落下,“轰”安在桥下的炸药包,瞬间将整座大桥炸的分崩离析。   随着各个部队的归建,已经回到驻地的王建国,经过两个多月的休养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但是失去的两根手指也永远的留在了战场上了!   为了表彰此次战役的功臣,王建国所在的部队举行了盛大的表彰仪式,因为王建国受伤的原因,他没有赶上这次表彰大会。但是王建国他们连队,在这一次阻击战中,给自己的师争取了从容撤退的时间,因此整个连队获得了一次二等功。   “建国,经上级领导研究决定,由你接任一营,担任营长职务。”已经升为团长的潘辉坐在团部里喜滋滋的把任命文件放在了王建国面前。   王建国没有接任命文件,而是坐在椅子上想了好久,然后晃了晃自己残疾的右手,苦涩的笑了笑,“营长,我还是转业回地方吧!您看我这手,如果留在部队那不是给组织上添麻烦吗?”   “建国,别这么说,你为国家和人民作出了贡献,组织上又怎么会怕你添麻烦呢?再说经过这一次的战争,你的指挥能力上级非常满意,你也知道这些年来咱们国家没有经过战争,部队非常需要像你这样有战斗经验的干部,所以我希望你能慎重的考虑!”   听到自己营长苦口婆心的劝解,王建国低头抚摸着胸前的军功章,眼睛微微地有些发红,嘴角颤抖着说,“营长,这块军功章上沾的都是弟兄们的血,有周卫星的、有小伍子的、我现在每天晚上睡觉都能梦到他们。我对不起他们啊!   如果不是我的指挥失误,我相信我能把大部分兄弟们都带回来,就因为我指挥的失误,这些兄弟们永远也回不来了!”说完后,王建国大声的嚎啕了起来。   看着嚎啕大哭的王建国,潘辉站起身拍着桌子高声的质问,“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如果是个男人就把这点猫尿给我憋回去!”   训斥两句后,潘辉坐下身语气放缓接着说道:“建国,咱们这些人都是第一次上战场,难免会因为一些紧张,害怕、不了解敌情等等一些其他因素造成指挥上的判断失误,这是很正常的!你不要把这些内疚背负在自己的身上!   再说了,你最后这一次阻击战就指挥的非常好嘛!如果不是因为你高超灵活的指挥,消灭了追击的敌人,你们三连怎么会活着回来这么多兄弟呢?”   潘辉拿起桌子上的茶缸喝了一口水缓了缓后,然后又说道:“说实话,当初给你派任务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你们全连阵亡的思想准备了!可是我没想到,你硬是带回了一部分兄弟!你说你是有功还是有过?”   虽然营长潘辉说的话有道理,可是兄弟们的死始终压在王建国的心坎上不能释怀,都是年轻力壮刚刚成年不久的小伙子们,就因为自己一次指挥失误,让他们永远失去了青春和生命,对于国家来说他们尽忠了!可是他们的父母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王建国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把胸前的军功章摘了下来放进了上衣兜里,整了整军装,然后看着潘辉坚定的说,“营长,您不用劝了!我决定了!申请转业。”   “我说你小子怎么就油盐不进呢?”潘辉站起身左手掐着腰,右手指着王建国骂道。“我都说了,打仗难免要死人的。不是别人死,就是我们死,就算你指挥的在好,还是要死人的!没办法,这就是战争!”   看到潘辉如此激动,王建国还是平静的说道:“营长,周卫星家只有一个妹妹。小伍子家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弟弟,您说他们的父母谁来养?”   “是啊,谁来养啊!”潘辉低着头有些痛苦的喃喃自语着,过了一会儿潘辉回过神后问道:“想好了?”   “嗯,想好了!”   潘辉无奈的坐到椅子上说,“那好吧!你打转业申请报告吧,我尽量向上级申请让你以营级身份转业到地方。”   “是,谢谢营长。”说完后,王建国严肃的敬了一个军礼。几天后的傍晚,王建国背着行李卷儿悄悄的走出了部队大院向船港码头缓缓而去…………!   “老王,你真不够意思!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走了?让我好一顿追你。”指导员宋天龙快步走进船站休息大厅对王建国高声的埋怨着。   此时正坐在船站休息大厅内休息的王建国,看到宋天龙向自己快步走来,有些无奈的站了起来埋怨道:“老宋,你明天就要和其他同志到轮战部队去了,这么晚了,你还过来送我干什么?”   “老王,你这说的是啥话?我又不是没上过战场,这一次到前线,只不过是给那些刚参加轮战的部队做一下指导而已!”宋天龙走到近前边说着边把手里拎着的一个网兜递给了王建国。   看到网兜里装的鼓鼓囊囊的东西,王建国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不满的说道:“老宋,你每个月的补贴也不多,这是干啥嘛?”   “老王,你走的突然,我来的匆忙。没办法,我只能上后勤科装了一网兜罐头,你捎回去给大爷大妈还有咱弟妹们吃。”宋天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老宋,这不好吧?咱不能私自拿公家的东西,这对你影响不好。再说了,我该买的礼物都已经买好了!”王建国拒绝了宋天龙递过来的好意。   看到王建国不接,宋天龙有些不满的嚷嚷道:“老王,你怎么这么磨叽呢?不就是几个罐头吗?咱们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拿几个罐头怎么了?你买的礼物是你自己的,我这个是孝敬大爷大妈的!”宋天龙边说着边把网兜塞到王建国的手里。   看到宋天龙如此激动,王建国也只好接了过来,“那好吧,我收下了!老宋啊!到了战场上,一定要多加小心呀!”   “放心吧,兄弟命大着呢!等打完这次轮战,我也申请转业,回家找个媳妇生两个儿子,过一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宋天龙大咧咧的笑着说道。   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前往烟台的乘客们请到一号检票口检票。船站休息大厅内的大喇叭突然响了起来。   听到广播声后,王建国和宋天龙迅速的拥抱在一起,“老宋,活着回来!”王建国眼睛湿润的说道。   宋天龙点了点头使劲儿的拍着王建国的后背说,“放心吧老王,你也要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夜里十一点开往烟台市的客船在大旅港缓缓的起锚,站在甲板上的王建国看着沉睡在夜色中的城市,喃喃的低声自语:“十年了!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卷一 第二章春天的到来(二)   崔家镇,春秋战国时这个小镇是齐国贵族高氏的领地。到了隋唐时期又变成了天下四大门阀之一,崔家的分支驻地。所以这个小镇上以高姓和崔姓居多。   明朝时期燕王朱棣争夺皇位成功后,曾经把整个山东省百分之八十的老百姓杀光了!原因就是山东省的老百姓支持朱元璋的孙子朱允文。   后来燕王朱棣下旨从四川省大量移民到山东。建国后,也有不少南下的干部和北上的百姓来到了山东定居,渐渐的形成了现在山东省人口的组成。   在历次的战乱和屠杀中,崔家镇基本上都躲了过去。随着历次的人口迁入,崔家庄有原来的高姓和崔姓为主的小镇渐渐的形成了多姓混杂定居。   今天是崔家镇赶集的大日子,每逢这一天,家家户户的老百姓都会把自己攒起来的东西拿出来送到小镇中心的集市上,与其他人进行最基本的资料交换,运气好的话也可以换一些粮票和肉票或者油票。   在崔家镇路口下车的王建国双肩上背着行军被手里拎着大提包,走在热闹的集市当中左看看右瞅瞅,看着正在交易中穿着朴实的乡亲们, 他心里涌动着无比的激动。随着人流前进王建国也想找一找在交换资料的人中有没有自己家的亲戚和邻居。   “你是建国吧?”一名正在交换地瓜的老农站起身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王建国连忙从张望中停下了脚步,向喊自己的地方看了过去。只见一名六十多岁佝偻着腰的老人,正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   看到这个老人,王建国激动的快步走了过去,“大舅,我是建国。您老没有看错!”   “孩子,你总算是安全的回来了!上个月我听你娘说你到南疆作战了,我的心啊老是在胸上吊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崔家富佝偻着身子边抹着眼泪边激动的说着。   看着多年不见的大舅还如此的关心自己,王建国的心里生出一股暖流温润着全身。   “大舅,别伤心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崔老哥,这些地瓜你换不换了?不换我可走了啊!”一名五十多岁的老汉有些不耐烦的催促着。   “换,换,但是你得给我加一只公鸡,今天我外甥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了,我要给他炖一只鸡补一补。”崔家富边高兴的抹着眼泪边讨价还价的说道。   “行,看在你外甥保家卫国的面子上,我同意了。等过段时间我把地瓜烧量出来了,再送你几斤!”买地瓜的老汉爽朗地答应道。   看着二位老人讨价还价交易完后,王建国连忙把背在肩上的行军被解了下来放到提包上。顺势的提起了放在地上装地瓜的麻袋,一件一件的送到了买地瓜老汉的马车上。   “崔老哥,你这个外甥有一把子力气呀!百多斤的麻袋,一只手就可以提起来!”买地瓜的老汉惊讶的问道。   “大兄弟啊,我这个外甥从小就跟他爹学习武艺,所以有把子力气!”崔家富有些得意的介绍道。   把地瓜装好后,王建国抹了一把脸上微微出的汗,然后双手拎起放在地上的行军被和提包说,“大舅,装好了,咱们回家吧!”   “好,好,回家,咱们回家!”崔家富激动的拎着二斤猪肉和一只鸡向着不远处自己的马车快步走去。   走在回村的土路上,王建国打量着土路四周问道:“大舅,这十多年咱们家乡也没什么变化呀?”   “唉!能有啥变化?山还是那些山,地还是那些地。唯一的变化就是这两年大家伙将将的都能吃饱肚子了!”崔家福边赶着马车边看着土路两旁庄稼里刚长出不久的禾苗感叹的说着。   “大舅,能吃饱肚子这也是一个可喜的现象啊!这说明我们国家正在进步。我在部队时看了一些报纸上面的报道说,我们国家现在正在搞改革开放,并且还要狠抓农村的粮食生产问题,我相信咱们老百姓的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孩子,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不过现在比头些年是好多了!最起码大家伙有盼头了!不像早些年守着平原没饭吃。说句难听的,当年日本鬼子在时,咱们还能偷偷摸摸的存点粮,就这样,咱们还能供八路军打鬼子呢!”崔家富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了既满足又无奈的笑容。   听到大舅说完后,王建国也无奈的摇了摇头。没办法,在当年的那个特殊时期个人崇拜高于一切,虚假操作处处皆是!   “驾,”随着马鞭的挥舞声,马车急速的奔跑在村里的土路上。时间不长,马车停在了一处崭新的四间大瓦房前。   王建国走下马车,心里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崭新的大瓦房,然后又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两棵石榴树和柿子树,没错,这应该就是自己的家呀?   “孩子,你不用疑惑了!这就是你的家,这四间大瓦房是你爹平反后国家给盖的!”崔家富扳好马车道闸跳下车说道。   “恩岐,英子,看看谁回来了!”崔家富拿着马鞭子扯着嗓子站在门外喊道。   大哥,您怎么来了?听到喊声崔兰英围着围裙慢慢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是啊!大舅,今天不是赶大集吗?您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啊?”王建国的几位弟妹惊讶的跟着母亲走了出来问道。   王建国站在院墙外看着走出来有些佝偻身躯的母亲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娘,儿子回来了!”边说着边扑通的跪了下去。   “老大,是你吗?”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年迈的崔兰英揉了揉眼睛激动的快步走出了院子。   “娘,没错,是大哥回来了!”跑在前面的几位弟妹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哥激动的高兴的喊着。   “大哥,你总算是回来了!我们想死你了!”没等自己的母亲走到大哥的身前,二弟王建成和大妹王秀兰、二妹王秀萍、三妹王秀红已经扑到了王建国身上撕心裂肺的哭喊起来了!   “儿啊,你总算是回来了,想死娘了!”走到王建国身前的母亲低声的哭泣着。   王建国用戴着手套的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几个兄妹的肩膀,匍匐地来到母亲的脚边泪流满面的道:“娘,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崔兰英轻轻的伏下身用颤抖的手抚摸着王建国的脸颊,“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边说着眼泪滴答的流了下来。   “英子,别哭了,孩子都已经回来了,哭啥哭啊?”崔家富站在旁边看到这个场景也忍不住眼睛湿润的说道。   “是啊,娘,别哭了!”王建国连忙的站起了身轻声的说道:“儿子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好,不哭了,不哭了!”崔兰英边抹着眼泪,边对王建成说道:“老二啊!快到果园子里去把你爹喊回来,就说你大哥回来了!”   “哎!我现在就去!”王建成高兴的站起身向果园子里快速跑去。   “建国,别傻站着了,赶紧进院吧!”崔家富眼睛有些通红的说道。   “对,老大,快进院,快进院,娘带你看一看咱家的新房子!”边说着边拽着王建国的左手紧紧的不放。   这时几个妹妹也欢天喜地的走到马车上,把行李卷儿和提包拿了下来。看着高兴的一家人,崔家富也从马车上把一只鸡和几斤肉拎了下来陪着众人向院里走去。   “儿啊,你看看这四间崭新的大瓦房高兴不?这是你爹平反后,组织上给咱们家盖的!”崔兰英握着王建国的左手边笑着边抹着眼泪说着。   看着眼前气派无比的四间大瓦房,王建国不由想起了十几年前自己家住的房子,那时在农村家家都穷,没人能盖的起砖石结构的瓦房,村里人只能用黄泥、秸秆、木头、和石头简单的盖几间房子。   看到如今自己家这么好的房子,王建国的心里也无比的高兴,“娘,儿高兴,比咱家以前的小土房强太多了!”   看到儿子也高兴,老太太握着王建国的左手拽着往屋里快步走去,边走边脸带愉快的说道:“老大,走,进屋里看一看,咱家现在的墙再也不是以前的土墙了,现在全部刷上大白了!”   “英子,别得意啦,建国在部队什么没见过?”看着自己的妹子如此显摆,崔家富陪在旁边说道。   “大哥,你在部队住的地方有咱家好吗?”小妹王秀红天真的问道。   看着自己的母亲不好意思的表情,和小妹好奇的问话。心里多少有些发酸,长期的贫穷和闭塞阻挡了人们的思维和视野。   “咱家住的条件比我们部队以前好!”王建国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后,宽慰着说道。   说完后,王建国从大妹手里接过了提包放到了桌子上,打开拉链从提包里拿出了一些布料和一些吃的递给自己的母亲,“娘,这是我给您老和几位妹妹买的布料,你们合计合计然后让二妹给您老做几身衣服。”   看着大哥手上的确良布料,二妹王秀萍一把就夺了过去激动的问道:“大哥,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布料呢?天哪,这些布料可以做好多衣服啊!”   王秀萍的话音刚落众人用怀疑的眼神齐齐看向了王建国。   看到家人的反应,王建国有些无奈的说,“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些是我用布票换的,布票是部队发的。”   听说是部队发的布票,众人齐齐的松了一口气。看着众人表情正常后,王建国又从包里拿出了鱼罐头、干虾仁、鱼干、干海带丝等等。“娘,这些都是我们驻地的特产,鱼罐头是我战友送的,剩下的这些都是我买的!”   看着儿子带了这么多的东西回来,崔兰英有些激动的双手颤抖的抚摸着这些食物,“都是好嚼头啊!都是好嚼头啊!”   正在这时老二王建成快速的跑了进来说,“大哥,咱爹回来了!” 卷一 第三章春天的到来(三)   时间不长,王恩岐手里握着一把修枝剪走进了屋里。仔细打量着十多年没有回来的大儿子,心里有些激动但是脸上还是显得淡然和严肃。   “爹,我回来了!”王建国刚想举起右手敬一个军礼,但是停顿了一下,右手最终还是没有举起来。   王建国的这个微小动作,被父亲王恩岐瞬间的捕捉到了。   “唉!”王恩岐叹了口气,把修枝剪放到灶台上说道:“建国啊,把手套摘下来吧,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的老战友已经打电话通知我了!”   看着父亲布满伤疤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些许的老态和一丝丝伤感的话语。王建国的心里升起了一股暖意,以往自己对父亲的误会太深了,看来父亲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心里想着,王建国慢慢的褪下了手套。   看到自己的儿子手上失掉了两根手指刚刚止住哭泣的崔兰英,忍不住又流下了伤痛的眼泪。   “儿啊,你受苦了!”崔兰英边哭泣着边抚摸着王建国右手伤残处。   “大哥!”刚喊了一声,兄妹几人看了父亲一眼就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悄悄的依偎到王建国的身上。   王建国拍了拍几位懂事的弟妹小脑袋,然后语气轻松的对母亲说道:“娘,哭啥?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行了,别哭啦!不就是少了两根手指吗?即不耽误吃,又不耽误喝,哭个屁啊?照你这么哭,那些在战场上永远回不来的战士,你让他们的父母怎么办?”王恩岐严厉的训斥道。   老伴儿严厉的训斥,让崔兰英悄悄的收起了眼泪。   “英子,妹夫说的没错,少两根手指算什么?刚刚在集市上,建国一只手就能拎起一百多斤地瓜袋子。”崔家富站在旁边宽慰着自己的妹子。   “娘,您听到大舅说的话了吗?您别看我失掉了两根手指,真的不耽误干活!”王建国也轻声的安慰着自己的母亲。   崔兰英畏惧的看了丈夫一眼,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儿子残缺的右手慈祥的问道:“儿啊,想吃啥?娘给你做!”   “娘,儿子十多年没有吃您老做的煎饼卷大葱了!”   “好,好,娘现在就去给你做,现在就去给你做!”崔兰英边抹着眼泪边高兴的在围裙上擦着手说道。   此时王恩岐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儿子带回来的食物说道:“老大,跟我到里屋来。”   听到父亲的话后,王建国拍了拍依靠在自己身上的几个妹妹,然后默默的来到了父亲的卧室。   王恩岐盘腿坐在炕上,大腿上放了一个烟笸箩,边卷着旱烟,边看着坐在凳子上的王建国,眼里露出欣慰的笑容,卷好一支烟递给王建国道:“你做的对,既然伤残了,咱们就不能给组织上添麻烦。你在战场上的事情呢,我基本上全知道了!不错,是我王老虎的儿子。”   “爹,说实话,刚上战场时我也很害怕的,可是没办法,我是一连之长。如果连我都害怕,那我们连队那些战士怎么办?所以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王建国接过烟卷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说道。   “哈哈哈!”王恩岐朗声的大笑起来。   “建国,知道什么叫英雄吗?英雄就是从刚开始的懦弱,在战斗中逐渐的坚持下来,然后慢慢的形成习惯,哪怕是在战场上没有杀过一个敌人,这都是英雄!因为你的坚持没有逃跑,让敌人看到了我们的决心和力量。更何况在这一次断后的阻击战中,你打得非常顽强,非常成功,你就是英雄。爹为你骄傲!”说完王恩岐拿起火柴点上烟卷儿深深的吸了一口。   王建国拿着烟卷低着头默默的说,“就是伤亡有点大,刚到战场时,我们连一百二十多人,半个月下来回到边境时,能活泼乱跳的只剩五十多人了!作为连长,我对不起他们。”   王建国沉重的话语让屋里的气氛瞬间的低落下来,浓重的旱烟味弥漫在整个屋里。   “建国,你不要自责。自古以来但凡是战争就免不了伤亡和牺牲,关键是看这种牺牲值不值。这一次战争是为了保卫我们国家的领土完整和百姓的安全,牺牲再大也值!”王恩岐把烟蒂狠狠的在炕沿上摁死说道。   “爹,您说的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有些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坎。”王建国边说着边点燃了烟卷,狠狠的吸了两口。   王恩岐穿上鞋,来到王建国身边重重的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说,“行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活着的人还得活,死去的同志,我们记在心里。”说完掀开门帘,走到了外地。对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王建成道:“老二,去供销社,打五斤酒回来,我们今天中午给你大哥庆生!”   “哎!爹,我现在就去。”边说着边把已经打开的鱼罐头放在桌子上,向门外跑去。   “大妹,去把你的大舅母和几位哥哥妹妹叫过来吃饭。”说完瞅了一眼正在偷吃罐头的小妹王秀红。   “好的,爹!”大妹王秀兰放下刚抱进屋里的柴火,匆匆的向门外走去。   看到父亲望向自己,小妹王秀红迅速的把含在嘴里的一块鱼肉咽了下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帮助母亲干活去了。小女儿的行为让王恩岐的心里微微的有些发酸,“这些年来自己对不起孩子们啊!”   中午这顿团圆饭在全家人和亲戚们高高兴兴的忙乎下摆到了桌上。小妹王秀红端着酒桶挨个给在座的男人碗里倒上白酒。   “妹夫,今天是你们家十年来第一次大团圆,吃饭之前你是不是要讲两句啊?”崔家富望着满桌子上的好菜笑呵呵的问道。   听到舅哥的话后,王恩岐本想说两句,可是看着围坐在桌子上的孩子们,正眼巴巴的垂涎欲滴的看着满桌子上的好菜时,王恩岐轻轻地叹了口气道:“算了,不说了,都是一家人,吃饭吧!”   听到吃饭这两个字,王建成兄妹几人和大舅家的表哥表姐们立即拿起筷子,伸向了自己喜爱的菜肴。   “来,建国,尝一尝娘做的煎饼卷大葱。”崔兰英拿起一张煎饼把已经洗好的葱段儿包了进去,递了过去说道。   “嗯,好吃,还是以前的那个味道!”   看到儿子吃得高兴,崔兰英眉开眼笑的说,“好吃,就多吃点。”然后又看向其它几个狼吞虎咽的孩子叮嘱道:“慢点吃,别噎着!”   看着自己的弟妹,和大舅家的几个孩子狼吞虎咽的分食着桌子上的食物时,正在吃煎饼的王建国心里有些难受。虽说这两年大家都能吃饱了,可是鸡鸭鱼肉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还是可望不可求的。   “娘,这个鱼罐头真好吃!”小妹王秀红边往小嘴里猛塞着鱼肉边含糊不清的说着。   “是啊!娘,您做的这个红烧肉太好吃了,我都多少年没吃过了!”老二王建成嘴里也塞的满满的红烧肉含糊不清的说着。   看到孩子们吃的如此幸福,崔兰英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又流了下来。这是苦难的眼泪,也是即将看到未来幸福的眼泪。过往经历的艰辛和痛苦从今天这一刻开始一去不复返了!   “英子,别哭啦!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现在妹夫已经平反了,也恢复工作啦!我大外甥也回来了,建成他们也长大了,以后你们家全是好日子。”崔家富喝了一口白酒,放下酒碗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们高兴的说道。   “嗯,大哥您说的对,我不哭了,不哭啦!”崔兰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破涕为笑道。   看着母亲半白的头发,王建国知道母亲这十年来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父亲被打成右派,自己又参军当兵去了,家里又没有收入来源,可以想象过往有多么的艰难。   心里想着王建国解开了上衣,把围在小腹上的一个包拿了下来。打开拉链从包里拿出几沓钱和一些票证递给了母亲说,“娘,这是两千块钱,是组织上给我的复员费您收着。还有三千斤全国粮票和一些肉票和煤票等等您老也收着。”   崔兰英猛然看到这么多的财物,心里既激动又恐惧,颤抖着手接了过去问道:“儿啊,这真是组织上给的吗?”   “娘,您老就放心收着吧!这是您儿子我用命换来的干净。”   “唉!我收着,收着。”听到是儿子用命换来的,崔兰英紧紧的把这些财物攥在手里道。   此时坐在桌子上吃饭的众人看到这么多财物,一时也有些发懵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等到大家都恢复到正常了,崔兰英连忙点了一千块钱和一千斤全国粮票递给了崔家富说,   “大哥,这些钱和粮票您拿着。这十多年如果没有您和大嫂帮衬着就没有我们这个家。”   “英子,哥哥帮妹妹天经地义,这些钱和粮票你收着,我不能拿。”看着妹妹递过来这么些钱和粮票,崔家富连忙摆手推辞道。   这时王恩岐放下筷子正色的说道:“大哥,这十年来,如果没有您,我们家就害了!这些钱和粮票对比您给我们家的恩情不算什么,听我的,收下吧!”   待等王恩岐说完后,坐在大舅旁边的舅母高来弟用手指在桌子底下悄悄的捅了捅崔家富。   感受到老婆的意思后,崔家富叹了口气道:“行,既然妹夫你这么说,那我就收着了!”说着,伸手接过钱和粮票。   看到如此温馨的场面,王建国心里也非常欣慰,“大舅,这么些年来,谢谢您了!”   “嗨!傻孩子,说什么呢?咱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对了,你这次从部队上转业回来,上级是怎么给你安排的?”崔家富把钱和粮票递给了老婆高来弟,然后看着王建国高兴的问道。 卷一 第四章春天的到来(四)   “大舅,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过几天我去县里革委会问一问才能知道!”   “建国哥,你在部队里担任什么职务?”崔家富的二儿子崔有粮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到嘴里好奇的问道。   “有粮,大哥在转业前是一名连长,因为在战场上立过功,现在是以营级的身份转业。”   “妹夫,建国这个营级身份,转业到地方是啥级别?”崔家富不解的问道。   王恩岐放下筷子想了想说,“如果按照政务院一九五六年颁发的级别来算的话,建国转业到地方应该能算十七级,也就是正科级,跟镇长一个级别!”   “真的吗?我哥哥能当公社主任了?”王建国的几个兄妹听完父亲的话后兴奋的高声问道。   “哎呀!我的大外甥啊,真不孬啊!不知不觉的也成大官儿了!”大舅姆高来弟裂着大嘴笑了起来。   “舅妈,虽然说级别上是一样的,但是也不一定能当上公社主任,主要看组织上的安排。”   “那也不孬了,能吃商品粮和公家饭了,和你爹一样了!最起码比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强啊!”   看着自己老婆那种羡慕的表情,崔家富有些不满的说道:“行啦!你个老娘们,知道个啥呀?咱妹夫和大外甥能有今天,那是用命拼来的!”   看着崔家富训斥着大舅妈,王建国的心里有些不忍的转移话题说,“有田大哥,你和有粮兄弟现在做什么?”   “嗨!都是农村人,那还能干什么?在生产队里打石头呢!干一天挣一个工分。”   “建国哥,我也在生产队打石头呢!一天也是挣一个工分。”崔有粮吃得满嘴流油的炫耀道。   “有田大哥,不错呀!这一个月下来,你们两个人就能拿到六十多块钱,养活全家没问题了!”   正在吃饭的崔兰英放下筷子叹道:“建国,这些年咱家全都仗着你有田哥和有粮兄弟啦!如果没有这两个壮劳力,我和你妹妹们只能去要饭了!”   “姑,咱们不是亲戚吗?互相帮衬着有什么可说的?”崔有田憨厚的看着崔兰英说道。   “有田哥,有粮兄弟,谢谢你们这些年对我们家的照顾。别的我不多说了都在酒里,来,我敬你们二人一碗。”说着王建国端起来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酒碗。   崔有田连忙放下筷子,端起酒碗憨厚的说,“建国,别这么说,咱们兄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有了困难,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崔有田憨厚的话语,让王建国的心里暖暖的同时又生出了无限的感激,“有田大哥,这份恩情,弟弟记在心里了!来,有粮兄弟,咱们干了!”   欢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非常快,在众人高兴的团聚中,欢迎王建国回家的午饭一直吃到了夜晚,送走了大舅全家人之后,王恩岐看着喝的脸色通红的王建国说道:   “你妹妹们住西屋,我和你娘住东屋把头的第一间,东屋的第二间,是你弟弟建成住的,从今天开始,你和建成住在一间屋子里。”   “行,我怎么都可以,刚参军时我也是住的大通铺。”   这个时候崔兰英从柜子上一个隐秘处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锁在木柜上的老式铜锁头。把王建国带回来的一些吃食放了进去。   又从里面拿出一套崭新的被褥和枕头说,“建国啊!这是娘去年冬天给你缝的一套崭新的被褥子。”崔兰英边说着边把这一套崭新的被褥子抱进了王建国的屋里铺了起来。   “娘,您别忙了,我自己来吧!在部队时这些活都是我自己干的。”王建国连忙跟了过去想从母亲手里接过被褥。   “呵呵,你们男人心粗随便一胡撸就可以睡觉了,哪能赶上我们女人心细和周致呢?”   听到母亲如此说,王建国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短发道:“娘啊,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在娘的眼里什么时候都是个孩子!”   “嘿嘿。您老说的对。在您和我爹面前,我永远都是个小孩子。”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农村夜晚,基本上没有娱乐项目,吃完饭后聊一聊明天要做的事情,就早早的睡了!   躺在被窝里的老二王建成用左手支着脑袋好奇的悄生问道:“大哥,在战场上打仗是不是特别刺激?”   听到二弟好奇的问话,让王建国又想到了自己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友们。“连长,快趴下,左侧的地堡里有敌人。冲在最前面的周卫星高声的喊道,随着话音的落下,周卫星的前胸已经被打成筛子状躺在了地上。   “趴下,同志们,全爬下!一排长,火力压制。火焰小组从两侧绕过去消灭他们。”王建国对身后的战士们大声的喊道。   “大哥,大哥,我问你话呢!”看到有些发愣的王建国,老二伸出右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喊道。   被二弟唤过神来的王建国,晃了晃脑袋低沉的说,“打仗一点也不刺激,刚上战场之时,我们都紧张。打起来后,我们的脑子是空白的,身体不受思维的控制,只知道机械性的开枪、开枪、开枪,就算是身上中弹了、受伤了、刚开始也是没有知觉的。战后,我们会变得很麻木,很恐惧,当然,也会很激动!”   王建国躺在炕上望着屋顶,语气平和的叙述着第一次上战场的感觉。   听到自己大哥并没有给自己讲什么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而只是简单叙述战斗感觉。王建成略有些失望,但又有些热血沸腾的问道:“大哥,报纸上说我们强大的人民军队摧枯拉朽的把敌人从我们的国土上赶了回去,给鬼子们造成了重大的伤亡,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嗯,报纸上说的没错!   王建成羡慕的道:“大哥,你们真厉害。”   “二弟,你记住大哥一句话。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幸福,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我们今天能过上安稳的生活,那是因为我们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所以我们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并且我们还要趁着年轻为这个幸福添砖加瓦知道吗?”王建国用劫后余生的感悟教育着自己的弟弟。   “大哥,你放心吧!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我一定会努力的!”王建成严肃的点着头道。   “嗯,很好,睡吧!”王建国盖上被子有些疲惫的说道。   “好的,大哥!”   ………   “他爹,你说咱家老大失去了两根手指,还有哪家大闺女能看上他呀?眼瞅着建国快到二十七岁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崔兰英的问话戳到了王恩岐的心里,别看他平时对自己的家人非常的严厉,可是自己的孩子他能不爱吗?只不过是年轻时的刚强,和一家之主的尊严让他放不下面子而已!   夜晚的宁静,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人心里非常的烦躁,过了好一会儿,王恩岐从被窝里坐起身道:“他娘啊!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咱家老大好赖不计是个战斗英雄,并且长得高大英俊,不就失去两根手指吗?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又不耽误工作,也不耽误传宗接代,兴许组织上再给他安排个一官半职,我就不相信没有大姑娘愿意嫁给他。”   “他爹啊!你说的我都明白,以咱家建国的条件,在十里八村来说那是数得上的,可是你别忘了,他身上有残疾啊!   咱们镇子上的这些人多势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有那好的大姑娘愿意嫁到咱们家,我估计啊,那都是不情不愿的!”   “嗨!这事儿闹的,不就是失去两根手指么,这算什么残疾?再说了咱家老大为什么失去这两根手指,还不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保护他们吗?”   “他爹呀!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咱们镇上的这些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他们别不过这个劲儿啊!”   “行了,别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肯定有良知的好妮子愿意跟着咱家建国的!我就不信了堂堂的一个好男儿,会找不到老婆。这还是我们共产党人的天下吗?”   崔兰英听着王恩岐有些气愤的话语轻轻的拍着大腿道:“他爹,你也别上火,我明天就发动咱们家的邻居和亲朋好友,给咱家老大寻一门好亲事!”   王恩岐躺在枕头上想了一会儿道:“我现在也恢复工作了,工资也不低了,你告诉媒人和女方只要愿意跟着建国,咱们家就给他们盖一处新房子!”   “嗨!也只能如此了!”崔兰英缓缓的躺了下去盖上被子说道。 卷一 第五章人挪活树挪死(一)   春末夏初的深夜万物寂静,东南风轻轻地吹拂着黑暗的大地,辛劳一天的人民此时已经进入了梦乡。   “同志们,顶住,一定要顶住。只要再坚持几个小时,我们的大部队就能撤回国内了!二排长,带着你的人到左侧的树林里给敌人来一个侧翼攻击。”睡梦中的王建国撕心裂肺的高声喊道。   寂静的深夜中,王建国突兀的喊杀声把已经沉睡的家人全部惊醒了起来。   “大哥,大哥,你怎么啦?”被惊醒的王建成有些发懵的坐起身问道。   “同志们,不要节省弹药,给我狠狠的打。”睡梦中的王建国继续的高声喊着。   “他爹,咱家老大这是怎么了?”被惊醒的母亲快速的穿着衣服问道。   “爹,娘,我大哥怎么了?”几个妹妹也穿好了衣服,快步的来到了父母的屋子里慌张的问道。   王恩岐穿上鞋镇定的对众人小声吼道:“喊什么喊?”说完走向了王建国的房间。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呀!”老二推着正在熟睡中的王建国着急的问道。   掀开门帘进入房间的王恩岐怒视着王建成小声的低吼道:“别推你大哥,让他喊。”说完仔细的打量起熟睡中王建国的神态。   这时紧随而入的母亲崔兰英紧张的看着王恩岐,低声的惊恐问道:“他爹,咱家老大这是怎么了?”   “没事,出去再说。”说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他爹,快说呀,你急死我了。”随着王恩岐回到自己屋里后,崔兰英着急的追问道。   王恩岐看了看自己的老婆和几个孩子说,“没事,不用担心。上过战场的人都有这个毛病,过段时间就好了!”说完转身上了炕,脱下鞋子和衣服钻进了被窝里。   “他爹,这个毛病具体叫什么名字?你说给我听听,不然我不放心啊!”崔兰英坐在炕沿边用手轻轻推着王恩岐焦急的问着。   “是啊,爹,您跟我们说说啊?”王建成和几个妹子也同时着急的低声问道。   王恩岐掀起被子坐起身,低声怒道:“问什么问,赶紧回去睡觉,你们大哥没事!记住,今天晚上的这件事情明天不许跟你大哥说,明白吗?”   “哦!”王建成和几个妹妹低声的回答了一声,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看到自己几个孩子回到屋里后,王恩岐对崔兰英道:“你也别愣着了,赶紧上炕睡觉!”   崔兰英两只手死抓着炕沿道:“你睡吧!俺不睡了,俺放心不下老大,今天晚上俺照顾建国!”   看到自己的老婆如此倔犟,王恩岐叹了口气道:“孩儿他娘,咱家建国这个病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如果运气好的话,一两个月就能好,如果他一直忘不了过去,那么一两年都不可能好,难道说你想天天晚上都这么照顾他吗?”   “他爹,咱家老大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上了一趟战场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嗨!就是仗打的太少了,如果多打几年就不会犯这个毛病了。”王恩岐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爹,那能治好吗?”   “能,这不是什么太大的毛病,从战场上下来的人,只有个别人放不开过去才有可能成为疯子。以咱家老大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问题不大!”   “那该咋治啊?”崔兰英用热切的眼光看着王恩岐问道。   “他娘啊!想治好这个病,就不能让建国闲下来。一定要让他找事情做分散他的注意力,比如干活,工作,或者给他找个媳妇都可以,只要是别让他去想战场上的事情,这个病就好了!”   崔兰英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王恩岐问道:“他爹,就这么简单吗?”   “对,就这么简单!”看到自己老婆有些不信任自己的眼神,王恩岐瞬间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伤害。   “那行,我明天就给建国张罗媳妇去!”为了自己的儿子能快速的好起来,崔兰英迅速的下定了决心并且考虑起明天的计划了!   “行啦,别想了,赶紧睡吧!”王恩岐看了崔兰英一眼躺下身道。   ………   农村的生活历来是很简单的,早睡早起是刻在骨子里的。早晨太阳刚从东方升起的时候,家家户户就会在生物钟的提醒下早早的醒来。   清晨的空气让人迷醉,起床的王恩岐正站在院子里慢慢的打着太极拳。此时在院门前的柿子树和石榴树上,一群鸟儿正在欢乐的鸣叫着。   这时的王建国和王建成从井里打上一桶水,站在院子里通水渠旁边洗漱着。而母亲崔兰英和大妹二妹正围在两处锅边乎着饼子和打着碴子粥。小妹不时的在两个灶坑里添加着苞米秸子。渺渺的炊烟,从房顶上的烟囱向湛蓝的天空缓缓的飘去。   洗漱完的王建国看着老二问道:“建成,大哥昨天回来的匆忙,并且还喝了不少酒,我一直没有时间问你,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工作?”   王建成把嘴里的漱口水吐了出去道:“嗨!咱爹被打成右派后,王叔叔把你整到部队去了,可是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学校直接把我开除了,回来后本来想到生产队去干活,可是咱家成分不好,人家也不要我。   没办法,我只能上山砍柴,打打草,捕捉点山上的野鸡野兔补贴补贴家用。去年咱爹平反了,恢复了工作,我现在也不用去砍柴了,有时陪着咱爹到生产队的果园子里去修剪树枝赚点工分!”   看到自己弟弟无奈的表情,王建国的心里有些难受,弟弟只比自己小两岁,可是十几岁就辍学默默的承担着家里的一切。   “哥对不起这个家啊!”   “大哥别这么说,你走的时候才十六岁也还是个孩子吗?再说了你去参军当兵也是件好事情,你若不走咱家又多了一张嘴,当时那种社会状态,就算留在家里也是一种拖累。”   想想当时那种混乱的样子,王建国默默的点了点头。   “吃饭啦!”小妹王秀红对众人喊道。   “走,吃饭去!”王建国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弟弟肩膀道。   ………   “来,建国,尝一尝,这是娘去年冬天腌的萝卜条子,就着饼子和碴子粥非常好吃。”说完夹起几根萝卜条子送到了王建国的碗里。   “娘,真好吃,好多年没有吃过您腌的萝卜条子了!”   “哎,好吃就多吃点!”   这时王恩岐沿着碗边儿喝了一口碴子粥,然后不经意的问道:“建国,你现在也复原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爹,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想歇一阵子,然后过段时间在到革委会去看一看组织上对我的安排。”王建国咽下苞米面饼子道。   王恩岐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然后放下筷子严肃的说,“建国啊!这种思想要不得,你想想,你的战友们在前方浴血奋战,你在后方偷偷的享福这合适吗?   你现在虽然复员了,可你还是一名党员,在这个时候你更应该主动的参加工作,为我们的国家添砖加瓦,为前方的将士们贡献一份力量。”   “是啊!建国,你爹说的有道理,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国家需要我们作出贡献的紧要关头,你可不能在家闲着啊!”母亲崔兰英也紧跟着规劝道。   “爹,娘,是儿子觉悟不高白受党教育这么多年了!您二老放心,我一会儿吃完饭就到革委会去报到。”王建国有些羞愧的回答道。   “嗯,一会儿你跟我走,到了镇上后,骑着我的自行车去革委会报道吧!”王恩岐拿起筷子道。   “好的,爹!”   早饭结束后,王建国骑着家里唯一的一辆自行车拖着父亲向镇上行驶而去。   等到王建国他们走后,崔兰英和几个孩子把饭桌收拾好后说道:“你们几个人在家老实呆着,我出去给你们大哥说一门亲事去。对了,二妮子,把你大哥带回来的的确良布拿出一部分来,给咱们全家每人做一套新衣服。”   “好的,娘。”二妹王秀萍兴奋的回答道。   听到有新衣服穿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洋溢的笑容。   ………   二嫂在家吗?崔兰英从家里出来后径直的来到了住在自己屋后的邻居家。说是邻居其实也算是亲戚,因为这家的男主人是崔兰英出了五服的本家。   “哟,大妹子,你怎么来了?”正在喂猪的高大丫放下猪食盆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迎出门问道。   崔兰英笑呵呵的进了院子,看着几头被高大丫喂养的肥肥壮壮的小猪道:“二嫂啊,我来是求您点事情。”说完又往猪栏里看了一眼然后悄悄的说道:“二嫂,革委会不是不让咱们私人养猪吗?您怎么养了三头呢?万一让上面知道了,再给你戴上一顶帽子,说你挖社会主义墙角,您这个妇女主任还干不干了!”   “呵呵,大妹子啊,你误会了!我这是给咱们队上养的,不属于我个人的!”高小丫拽着崔兰英的手笑呵呵的回答道。   崔兰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吗?那我是真不知道啊!”   “行了,大妹子,不说这些了,咱们进屋坐!”   进到屋里后高小丫边解着围裙边问道:“妹子,我听说咱家建国回来了?”   “是,昨天刚回来。”崔兰英拉了一条小板凳坐下后回答道。   “这一趟回来是探家吗?”高小丫解下围裙后坐到对面的板凳上问道。   “嗨!探啥家呀?转业了!我今天来呀,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你说眼瞅着快奔三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要说以前在部队我也管不了!可是现在复原了,我这个当娘的说什么也得管一管啦!二嫂,你说在咱们农村像我们建国这么大的年龄,谁家的孩子不都打酱油了?”崔兰英叹了一口气说道。   “妹子,你说的没错!”高小丫扶着膝盖赞同的道。过了一会儿,高小丫有些反应过来的问道:“妹子啊!你这次过来不会是让我给建国介绍对象吧?”   “嘿嘿。”崔兰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二嫂,您说对了,我这次过来就是这个意思!”   “好事儿啊!我作为咱们村的妇女主任,这也是我应该尽的责任。”高小丫边说着边扒拉手指头道:“大妹子,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建国今年应该是二十六岁了吧?”   “是,今年二十六岁半了!”   “这个年龄在咱们村里来说可不小了啊!”高小丫有些为难的道。   “嗨!可不是嘛!但是,二嫂你也知道,建国这些年一直在部队上保家卫国,那也是没办法呀!”   “妹子,这一点我了解。”高小丫想了一会儿问道:“建国这一次复原组织上是怎么安排的?”   “二嫂,是这么个情况。咱家建国在南疆战场上立了一个二等功,这一次复原呢是以营长的身份回到咱们村的。至于组织上是怎么安排的我也不知道,这不刚才建国才出了家门到革委会去了,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晚上才能得到消息!”崔兰英虽然说嘴上不知道,但是心里的得意都表现在脸上了。   高小丫有些惊讶的看了崔兰英一眼道:“建国这个级别可不低呀!如果按照正常分配的话?”高小丫边说着边掰着手指头算着,过了好一会儿有些兴奋的说,“那就应该是十七级,跟咱们公社主任一个级别啊!”   “嘿嘿。”看着妇女主任那羡慕的表情,崔兰英的心里像是在三伏天里吃了一根冰棍儿那么爽。   “行,大妹子,这个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以咱家建国的长相和条件,那好姑娘随便挑,年龄绝对不是问题。”高小丫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道。   听到高小丫的保证后,崔兰英的脸上笑开了花,“那行,二嫂,这件事情就拜托给你了!”   “大妹子,你就放心吧!这件事情我指定给你办好。”高小丫信心十足的道。 卷一 第六章人挪活树挪死(二)   到了镇上工商所大门口,王建国停下自行车用左脚支在地上,父亲王恩岐拎着皮包从后坐上下来,然后看着王建国说,“到了革委会好好的跟领导说话,千万不要仗着自己是人民功臣就摆资格知道吗?”   “嗯,您放心吧!”   “不管组织上给你安排什么工作都不要讲条件,你记住咱们是共产党员,是为人民服务的,千万不能挑肥拣瘦。”   “好的,爹!”   王恩琦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去吧!”说完转身向工商所大门内走去。   从崔家镇通往县城只有一条土路,全长二十多公里。这条路是当年日本人占领县城时为了控制各个乡镇,驱赶当地百姓修建起来的,修好后在每个乡镇岔路口盖起了炮楼。   日本侵略者被赶走后,当地的百姓每年都维修这条路一直持续到现在。而那几座炮楼也被当地百姓给拆了,拆下的材料都被拿回家盖房子用了。   两个多小时后,王建国来到了县革委会,下了车抬起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渍,看了看县革委会大楼然后推着自行车向大院里走去。   “同志,请出示您的通行证。”一名解放军战士拿了一把五六半自动步枪笔挺的站在革委会大门口岗亭上向王建国说道。   看到这名解放军小战士,王建国感到无比的亲切。把自行车梯子支好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复转军人证递了过去温和的说,“小同志,我是刚转业的军人,今天是来革委会报道的。”   解放军小战士接过王建国的证件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递了回去,敬了一个军礼道:“首长好!”   王建国接回证件,然后又向前走了一步给他紧了紧风纪扣道:“别叫首长,我现在已经转业回地方了!”   “是,首长!”   看到这名小战士如此紧张,王建国笑了笑推着自行车向革委会大院内走去。                 进入县委大院后,王建国把自行车停在了大院左侧的雨棚里,然后向县委办公楼里走去。来到二楼左手第一间抬头看了看门的上首处钉了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组织部。王建国整理整理了衣服,然后抬起手轻轻地在门上敲了几下。   “进来。”一名女性的声音通过门传了出来,听声音口气有些不耐烦。   王建国轻轻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有什么事情吗?”此时在办公室内有五名工作人员,其中三名男同志正在办公桌上闷头写着什么。两名中年女同志正在打着毛衣,其中一名女同志手里拿着着毛衣转过头不善的问道。   “同志,我是一名转业军人,这一次过来是等待组织分配的。”说完走到近前掏出转业证递了过去。   中年妇女随手接过转业证随便瞄了一眼,就把转业证扔了回去说,“王建国是吧?”这个女人话音刚落,正在闷头写着什么的三名男同志同时抬起头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一种幸灾乐祸和惋惜的感觉。   “对,是我。”   “等着,我去向部长汇报一下。”中年妇女把手里的支针和毛衣放在了办公桌上语气不敬的站起身溜溜哒哒的向门外走去。   此时另一名正在织毛衣的妇女干部看着王建国问道:“刚从战场上下来吧?”   “是!”王建国站在妇女干部面前轻轻的点了点头道。   “你的档案头两天就转到了我们组织部,你说你好好的营长不干,回来干什么?”中年妇女干部边织着毛衣边随口问道。   王建国抬起右手晃了晃说,“我这不是伤残了吗!也打不了仗了,留在部队那不是给组织上添麻烦吗?”   “呦,部队是组织,我们地方党委就不是组织啦?你就不怕给我们添麻烦吗?”中年妇女一边打着毛衣一边不满的问道。   “同志,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不能给组织上添麻烦!”王建国连忙的解释道。   “哼!”中年妇女不屑的哼了一声。   这时去通报的中年妇女干部站在门口喊道:“王建国,出来,部长要见你。”   看着这些人不善的眼神和不屑的语气,他心中十分的憋屈。可是想到早上父亲不厌其烦的嘱托,王建国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的向门外走去。   “咚咚咚。”中年妇女干部带着王建国来到组织部长办公室门外,恭敬的敲起了门。   “进来!”从门里传出了一声带有威严的声音。   中年妇女干部轻轻地推开门谄媚的说,“部长,人带过来了!”   “嗯,你去忙吧!”组织部长徐抗日威严的点了点道。   “好的,部长。”中年妇女干部恭敬的退出了办公室。   看着傻站着的王建国,组织部长徐抗日用手指着办公桌旁边的人造革沙发说道:“王建国同志,请坐吧!”   “是!”王建国立马一个立正,然后向沙发齐步走去。   等到王建国坐下后,徐抗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王建国同志,你的档案我看了,非常不错,连续三年的优秀士兵,六年的生产建设优秀干部,并且今年又在南疆战场上立了一个二等功。好干部啊!”   王建国连忙站起身立正道:“谢谢部长夸奖!”   “坐下,坐下,王建国同志啊!这里是地方,不是部队,没必要这么正规吗?”徐抗日边挥着手,边打着官腔道。   “是,部长。”说完后,王建国迅速的坐了下去。   “王建国同志啊!根据档案来看你在部队里担任的是营级职务。但是呢!根据我们地方的规定,部队复转人员到地方后一律降低半级使用,所以这一块你要理解!”徐抗日又端起茶杯放到嘴边,但是没有喝而是细细的打量着王建国的表情。   “我理解部长,只要是为人民服务,高半级、低半级没关系!”王建国诚恳的道。   “嗯,很好嘛!部队回来的人就是觉悟高。”徐抗日喝了一口茶后赞赏道。放下茶杯徐抗日拿出一份任命材料接着说道:“建国同志,鉴于你在部队的职务和表现,经我县革委会讨论决定,从今天起你享受副科级别待遇。你有什么意见吗?”   王建国连忙站起身立正道:“没有意见,完全听从组织安排。我现在只想尽快工作,为我们国家的改革开放尽我的一份力量!”   “建国同志,不要着急嘛!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点一点的来做嘛!”   说完徐抗日用右手扶了扶有些秃顶的头发想了一会儿接着道:“建国同志啊!你应该知道咱们是农业大县,根据去年党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的精神,为了更好更深入的发展农业,咱们县革委会在一个月前召开了会议。   为了落实上级和中央的精神,在这次会议上,咱们的革委会领导已经把各公社的一二把手和各种副职已经安排好了。所以,这个…、这个…、暂时就不能给你安排实际的工作了,希望你能理解组织上的难处!   但是呢!你的副科级待遇还是可以享受的,你每个月的工资和福利是不会少你的。你放心,以后只要是有空缺,组织上一定会给你安排的!”徐抗日说完后用手扶着脑门,通过手背偷偷的观察着王建国。   “部长,当不当干部不要紧,只要是能给我安排一份为人民服务的工作,让我干什么都行。”王建国双手放在膝盖上认真的说道。   “这个…,这个…,建国同志啊!以你的级别随便给你安排一份办事员的工作也不合适啊!”徐抗日扶着脑门道。   “部长,只要是为了国家和人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徐抗日想了想过了一会儿道:“这样吧!发挥发挥你的优势,你们公社上不是有一个民兵营吗?你去当这个营长吧,没事训练训练他们!”   “是,坚决服从组织的安排。”王建国站起身立正说道。   看到王建国如此服从安排,徐抗日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走到王建国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建国同志,组织纪律性很强嘛!”   “部长,我是一名党员,服从组织安排是我应该做的!”   “嗯,很好,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以后按月来领工资就可以了!”徐抗日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的部长,您忙,我先回去了!”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等到王建国出去后,徐抗日背着手慢慢的走到了二楼窗边,看着王建国推着自行车出了革委会大院后。徐抗日连忙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筒拨了一个号码,时间不长对面传出了一个声音问道:“小徐啊,事情办妥了吗?”   徐抗日站在办公桌前弯着腰谄媚的道:“李主任,您放心,按照您的意思全部办妥了!”   “什么叫按照我的意思?这是组织的意思,这是革委会全体的决定。”对面话筒里的李主任略微不满的道。   “是,是,是革委会全体的决定。”徐抗日拿着电话筒连连的弯着腰说道。   “嗯,这还差不多!”停顿了一下电话对面的李主任换了一种口气接着说,他老子不是一惯的正直吗?我倒要看一看是正直重要还是组织决定重要?”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卷一 第七章人挪活树挪死(三)   从革委会大院出来后,王建国心里虽然多少有些怀疑今天的谈话和遭遇,可是长期以来,他一直接受着组织的安排,所以也就没有多想。   回到崔家镇时,已经是中午了。王建国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工商所大院,停好车后向所里走去。此时工商所里的几个老人正围在一个破办公桌上,吃着从自家带来的午饭。   “呦!建国来了?刚刚还和你爹说起你呢!”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浅蓝色的工商服说道。   “您好,马叔!”王建国乐呵呵的打完招呼后,又对坐在父亲旁边的一名五十多岁正在吃饭的老人说道:“大哥,吃着呢?”   被喊做大哥的崔有利把筷子放到铝制的饭盒上关心的问道:“国子,今天到县上组织是怎么给你安排的?”   听到崔永利的问话,王恩岐也把筷子放到了饭盒上看着王建国。   “组织上给我安排了一个副科级待遇,并且让我训练咱们公社的民兵营。”王建国边说着边从墙角拖了一把破凳子过来坐下说道。   “就这?难道没有说给你在县上或者其它公社里安排一个职务吗?”崔有利疑惑的问道。   “说了,徐部长的意思是咱们各个公社的一二把手和一些副职都已经安排好了。暂时没有合适我的位置,所以让我先去训练咱们公社的民兵营,等到什么时候有位置了再安排我!”   王建国说完后,崔有利和老马同时看向了王恩岐,面面相觑了很长时间。   过了一会儿,崔有利拍着破办公桌子骂道:“姑父!这不是欺负人吗?咱们公社空了很久的一个副主任位置昨天突然有人来上任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到建国转业回来了以后再任命,这姓李的是什么意思?”   “大哥,您别生气,徐部长说了,咱们县上领导为了贯彻中央进一步发展农业,所以才在上个月召开常委会把各个公社的主任和第一副主任以及其他副主调整了一遍!”   这时坐在旁边的老马用右手摩挲着下巴说,“建国啊!你刚回来,对咱们县上的很多事情还都不了解。当年你爹为什么被打成右派?就是因为被一些阿谀奉承的小人陷害的!其中就包括咱们现在的革委会主任李文俊。虽然说他不是主谋,但是也有推波助澜的嫌疑。所以你明白我们的意思了吗?”   “马叔,您的意思是说我爹跟这个李书记有恩怨是吗?”王建国疑惑的问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现在应该懂了吧?为什么你没有被安排成实职了!”   “不会吧?”王建国吃惊道。   “哼,有什么不会的?”崔有利气愤的说,“这个李文俊就是个墙头草随风倒,当年咱们县上开干部大会,当时的革委会主任问我们全体干部说,现在的老百姓能不能吃饱饭啊?   当时现场上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回答这个问题。你爹就坐在我旁边突兀的来了一句说,“干部能吃饱,老百姓吃不饱。”   这一句话说完后县上的其他领导还没有表态。这个李文俊坐在台上就指着你爹的鼻子说你爹是反动派,是国民党打入我党内部的奸细。   虽然说他当时不是有心想害你爹,而是为了向上级谄媚,可你爹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被打成了右派!”   崔有利说完后,老马看着王恩岐有些着急的说,“所长,你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可不能再让建国步你的后尘啦!”   “是啊!姑父,咱不能让建国吃这个亏呀!实在不行,去找找您的老战友吧?”   看着爱人焦急的表情,王恩岐坐在椅子上脸带微笑的对自己的儿子问道:“建国,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爹,既然组织上让我去训练民兵,那我就去。我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官半职去争去抢的,说真心话,这点事情跟我那些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死去的战友来比算的了什么?”   “好,不愧是我王老虎的儿子。你记住,党和组织有时候也许会犯错误,但是,他不会一直错下去的。我们作为党员永远要相信自己的组织。”王恩岐表情严肃的叮嘱道。   “嗯,我记住了!”   听到父子二人的对话,崔有利摇了摇头说,“姑父,作为党员,我也相信上级组织一定会纠正这个错误,可是就目前来说,咱们不能耽误了建国的前途啊!   您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公社上的民兵营早就名存实亡了!枪早被武装部收走了,各村的民兵有的跟着创收组去外地盖房子了,有的忙着在生产队挣工分,谁还有时间来训练啊?”   崔有利说的是实情,这一点王恩岐也明白毕竟儿子的前途也是很重要的。可是自己又不想违背组织原则去求自己身居高位的老战友。想了一会儿王恩岐问道:“建国,你是怎么考虑的?”   “爹,既然民兵营去不了,那我想利用这段时间去看一看我那些阵亡战友的家属,替他们尽尽孝!”王建国考虑了一会儿回答道。   “好,非常好!爹没有看错,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王恩岐赞许的点了点头。   看到他们父子二人如此的态度,崔有利叹了一口气道说,“姑父,我真是服您和建国了!”   “嘿嘿。”王恩岐坐在椅子上伸手拍了拍自己外甥的肩膀笑了笑说,“有利啊!姑父当年随毛主席他老人家打天下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当官儿,唯一想的就是吃饱饭,并且打破旧世界建立新中国。   既然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实现了这个目标和理想,那还有什么可争的?其实咱们活在这个世上无非就是为了吃饱穿暖有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既然现在我们都已经得到了,那就没必要为了一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去增添一些无谓的烦恼了!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升官发财不是咱们的信念,咱们的宗旨永远都是为人民服务,只不过服务的方式不同而已!难道说只有当官了才能为人民服务吗?”   听到父亲这番话后,王建国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大哥,我爹说的对!您没有上过战场,如果您上过战场的话,您就会知道和平来之不易,真的没必要为这一官半职争来争去,只要咱们安稳的活着真心的为这个国家服务,不管是做什么工作,咱们这一生都值了!”   崔有利无奈的摇了摇头笑着道:“姑父,建国,你们俩人的思想高度我做不到,但是能在吃饱饭的情况下为国家服务还是可以的!”   “行了,不说这些了!建国,你快回去吃午饭吧!”王恩岐从饭盒上拿起筷子对王建国说道。   “好的,爹,我这就回去。”说完王建国站起身笑呵呵的向崔有利和老马点了点头,然后向门外走了出去。   回到家时已经是过午的时候了,看到儿子回来了,崔兰英连忙从锅里拿出已经蒸好了的咸鱼和苞米面饼子放到灶台上说道:“儿啊,饿了吧?趁热赶紧吃。”   “哎,娘,我现在就吃。”   王建国边说着边走到碗柜旁从兜子里抽出一双筷子,然后拿了一把马扎坐到灶台前拿起饼子咬了一口道:“真是有些饿了!”王建国边吃着边问道:“娘,弟妹他们吃了吗?”   “早吃完了,今天他们忙了一上午,刚吃完午饭就睡下了!”崔兰英边说着边拉了一把马扎坐在王建国身边急切的问道:“建国,组织上是怎么给你安排的?”   “娘,组织上给我安排了一个副科级,每个月工资一百二十块。”   “好啊,咱们家又有收入了!”崔兰英眉开眼笑的道。   ………   此时住在后街的高小丫,吃过中饭后正在睡午觉。突然迷迷糊糊听到自己家的狗欢快的叫唤着,高小丫连忙起身揉了揉眼睛通过窗户,看到自家男人摇摇晃晃地推着自行车走进了院里。   高小丫连忙下地穿上鞋推开屋门走出去惊讶的问道:“当家的,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崔家才满面通红的把自行车推到了自己家的雨棚里道:“今天招待所里没有接待任务,我陪着所长在食堂里喝了两杯。这不喝多了吗!所长就让我提前下班了!”   看到崔家才有些摇摇晃晃,高小丫急忙上前扶着他的胳膊埋怨道:“你就不能少喝点吗?见了酒比你亲娘还要亲!”   “嘿嘿。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酒是润滑剂,长喝感情深。酒是敲门砖,进步全靠它!”崔家才边晃晃当当向屋里走去,边摇着脑袋十分有节奏的念着这首打油诗。   进到屋里后,高小丫连忙上炕把褥子铺好了,然后又把崔家才扶到了炕上说,“当家的,赶紧睡会儿吧!”   看着自己老婆睡眼惺忪的样子,崔家才问道:“你不再睡会儿啊了?”   “不睡了!我一会还要到咱大哥家去一趟。”边说着边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件新衣服穿到了身上。   “不年不节的,去大哥家干什么?”   “说亲去!”   “给谁说亲去?”躺在枕头上的崔家才随意的问道。   “给王恩岐家的老大王建国说亲去。”高小丫站在镜子前整理了几下头发道。   “你说谁?”听到王建国这个名字崔家才迅速的起身疑问道。   高小丫通过镜子看到炕上的丈夫一惊一乍的样子,连忙转身解释道:“就是咱前院家的大小子王建国,他这不是刚从部队转业了吗?他娘想给她寻一房媳妇,这不就拜托到我身上了吗!我寻思着咱大哥家的燕子还没有出嫁,所以我想去把这一门亲给他促成了!”   高小丫话音刚落,崔家才严厉的大声道:“不行,坚决不行,这个事情你不能去办。”   “为什么不能办?人家建国从部队回来是带着级别的。我寻思着就算当不上公社主任,也能当一个副主任吧?这样的好事情,我们平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你怎么还不同意呢?”   此时的崔家才酒意经醒了七分,听到媳妇说的话后,崔家才把自己脱下的裤子扯了过来,从兜里面掏出一盒大前门有些不舍的抽出一根烟点上,美美的吸了一口说,“按理说呀,这是一件好事情。如果王建国能当上一官半职,对咱们来说都有好处。可惜这件事情出了变化啦!”   “出啥变化了?”高小丫扶着炕沿坐下惊讶的问道。   崔家才夹着烟卷翘着腿说,“今天早上王建国到县上来报到了,县里领导也给他安排了副科级别,可惜没有给他安排具体职务,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了吧?”   “当家的,你的意思是说,县里领导在打压王建国是吗?”   崔家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   “那不能吧?建国刚回来跟县上领导也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要整他呢?”高小丫有些不解的问道。   “听我们所长说,好像是咱们县上的某位领导跟王恩岐有恩怨,太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所以呀,王建国的这件事情你不要管了,万一将来他要是步了他爹的后尘再被打成右派,那咱们不是把燕子推到火坑里去了吗?真到那时候,咱们也得跟着倒霉!”   不能吧?这两年咱们国家正在拨乱反正,应该不会再出现以前那样的局面了吧?”高小丫不确定的问道。   “那可不好说呀!这么些年来风向一阵阵儿的说变就变,万一再出现以前那种局面,你说怎么办?所以咱们还是要谨慎再谨慎啊!”崔家才边吸着烟边思考着说道。   “嗯,当家的,你说的有道理。行,王建国这件事情我下午就去给他回了!”高小丫想了一会点点头道。   “嗯,这就对了嘛!像咱们这种小干部最怕风雨了!”崔家才无奈的道。 卷一 第八章军人血,家属泪(一)   “大妹子在家吗?”高小丫推开王建国家的院门进到院子里喊道。   看到是高小丫,崔兰英连忙跪在炕上推开窗户高兴的说道:“呦,是二嫂啊!快进屋来,进屋来唠!”   “我就不进去了,说两句话我就走。”说完后左右看了看问道:“孩子们呢?”   “我家老大在隔壁睡觉,其他几个孩子在厢房里做衣服。建国这次转业带回来了不少布料,我打算给全家每人做一身衣服。”崔兰英有些得意的说道。   “是吗?那敢情好,我们家那几个孩子多少年了也没有换一身新衣服了!”高小丫有些吃味的回道。   “没事,二嫂,只要你给我们家建国的事情办成了,我送你一些布票当做谢礼,保证让我那几个外甥都穿上新衣服。”   “大妹子,恐怕我们家那几个小子暂时没这个福分了!”   “什么意思?”崔兰英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疑惑的问道。   “妹子,是这么个情况,今天早上你走后,我就把咱们全村那些没出嫁的大姑娘想了一遍。我觉着唯一能配上咱家建国的,就是我大哥家的燕子。这不,今天上午我就去了一趟我哥家,可惜呀!晚了一步,燕子已经有心上人了!”   其实刚开始崔兰英去找高小丫帮忙的时候,就是看上了她哥哥家的小女儿高双燕了。只不过当时她没有明说,现在听说燕子有心上人了,崔兰英有些遗憾的说,“真是可惜了,看来还是我们家建国没有这个福气啊!”   “大妹子,你也不用着急,咱们镇上的好姑娘多的是,你放心,咱家建国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了,我一定会给他踅摸一个好的姑娘。”   崔兰英苦涩的笑了笑道:“行,那就麻烦二嫂您了!”   “没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咱们既是亲戚又是邻居应该的。行了,大妹子,我就不影响你休息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啦!”   “那行,二嫂,你慢走啊,我就不送了!” 崔兰英坐在窗台前,有些无精打采的看着高小丫的背影说道。   此时躺在旁边屋里的王建国已经把母亲和高小丫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禁苦笑,高小丫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推脱,估计母亲是没有听出来啊!   晚饭时分,已经下班回来的王恩岐坐在饭桌前举着酒盅问道:“建国,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看望你那些牺牲战友们的家属啊?”   正在喝碴子粥的王建国,听到父亲的话后放下碗道:“爹,我准备明天一早就走。”   坐在旁边吃饭的崔兰英,听到自己的儿子又要走,连忙放下筷子着急的问道:“儿啊!你这刚回来两天,怎么又要走了呢?”   “是啊!大哥。”几个弟妹也是随声附和的问道。   听到母亲和几个弟妹的问话,王建国放下筷子看着母亲温和的说道:“娘啊!儿子这次要去看望两位已经牺牲了的战友家属。一个叫周卫星,另一个叫伍为民。   周卫星是我们连队的前卫侦察员,在一次搜索战斗中,周卫星发现了敌人,为了提醒我们有敌情,他被敌人杀害了。他的家里现在只剩下了一对年迈的父母和一名未成年的弟弟。   另一名战士伍为民,在一次阻击战中,为了救我的命,被一枚炮弹炸死了!当时如果不是他提醒我,并且趴在我身上,您今天就看不到儿子我了。他的家里也是只剩了一对年迈的父母和一个妹妹,您说我能不去看看他们吗?”   听到儿子的介绍后,崔兰英伤感的说,“应该去,应该去,那是应该去啊!这么好的两个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几位兄妹听完王建国说完后,也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看到全家都这么支持自己,王建国又接着安慰道:“娘,您也不用担心,我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   崔兰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走到木柜前,掏出了钥匙打开了锁在木柜上的老式铜锁头,伸手在柜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叠得非常精细的布包。打开布包后,从里面数出一些钱和一些粮票递给王建国道:“儿啊!这是你带回的钱和粮票,我留一部分作为家用,剩下的这一千块钱和一千斤粮票你拿走,送给那两个孩子的爹娘。”   王建国伸手接过钱和粮票后,心里既高兴也惊讶。因为他太了解自己母亲了!从自己懂事起,母亲就是一个非常节俭和仔细的人,从来不会乱花一分钱和一两食用票据,可是今天听说自己要去看战友的亲属,却又那么大方的拿出一批巨款交给自己。   想到这里,王建国不放心的问道:“娘,这些我都拿走了,家里够用吗?”   “够用,你就放心吧!我现在手里还有一千斤全国粮票,到时候我找人换一下,能换到一千五百斤咱们地方粮票,甚至两千斤都有可能,足够咱们家吃一年的了!”   这时王恩岐放下筷子道:“建国啊!你放心,家里的生活你不用担心,爹的工资和补助足够咱家里用的,更何况你现在也有工资和补助了,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听到父亲的话后,王建国默默的点了点头。这时候的母亲崔兰英也不吃饭了,静静的来到东屋给王建国收拾起了行装。   初夏的夜晚总是比冬日和春天来的比较短,早上刚刚升起的阳光渐渐的照在绿悠悠的大地上。   吃完早饭漱完口的王建国,回到了自己屋里,拿起了昨天晚上母亲给自己整理好的提包走了出来问道:“爹,娘,你们还有什么嘱咐的吗?如果没有,那我就先走了!”   此时崔兰英双眼有些微红的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没什么可嘱咐的,总之速去速回,别让娘担心!”   “行啦,别絮叨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建国,咱爷俩一起走。”说完王恩岐拿起黑色提包向门外走去。   “大哥,早点回来啊!”几个兄弟姐妹依依不舍的说道。   王建国边随着父亲向院门外走去边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在家也要听话啊,别惹咱娘生气!”   “知道了,大哥。”几位兄妹依依不舍的回答道。   到了镇上后,王恩岐从后座上下来接过自行车嘱咐道:“到了你战友家后,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具体困难,有的话你要尽量帮助解决。如果缺钱和粮票了,你给爹打电报,我会第一时间给你邮过去的!”   王建国提着皮包站在自行车前默默的点了点头道:“爹,我知道了!”   “嗯,赶快走吧,通往县城的车快来了!”   “嗯。”王建国点了点头,然后提着皮包向镇上的车站走去。几经倒车,等着到了龙口船站售票窗口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同志,给我来一张去大旅的三等舱船票。”王建国把头挨在售票窗口处说道。   此时,坐在售票窗口内的女售票员热情的说:“同志,用钱买三十元一张票,如果你有全国粮票的话七十市斤一张票。”   “我用钱买。”说着王建国递进去了三十块钱。   “好的,同志,这是晚上十一点半的船票请拿好。”售票员收过钱后递出了一张粉红色船票。   王建国接过船票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离开船时间还有五个多小时。此时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王建国拿着提包来到了船站休息大厅,打开提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煎饼和一根已经拔好了的大葱夹在一起,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到了晚上十点半时,船站休息厅内的广播大喇叭响了起来。“各位乘客请注意,各位乘客请注意。前往大旅的乘客请到二号检票口检票。   听到广播后,王建国随着人流向检票口走去……   此时在大旅市福县瓦房乡的一个小村子里,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女正坐在灰暗的灯下努力的纳着一双鞋底子。   “卫红啊,别干了!都这么晚了,赶紧睡下吧,明天还得上工呢!”母亲江桂兰从自己的屋子里走出来劝道。   “妈,没事,你先睡吧!我在做两双鞋,明天捎到供销社换点钱回来。”周卫红没有听从母亲的劝告,而是一直低着头在忙碌着。   “哎,苦了你孩子啊!你哥这一死,你爸又瘫了,你二叔又是一个残疾,咱这一家子的负担全压在你身上了!”江桂兰扶着自家的门框无力的唉声叹气。   “妈,没事,我没觉着累。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攒够钱,把我爸的病治好的。”   看着正在忙碌的闺女,江桂兰的心里一阵阵的发酸。如果不是自己的儿子在战场上战死了,自家的老头子也不会突然之间得了脑血栓引发全身瘫痪。如果这些事情没有发生,凭着自家女儿的相貌,在十里八村儿里那也是拔得头筹的!可惜就因为自己家的沉重负担,如今再也没有好的小伙子上门来提亲了!   想了一会儿,母亲张桂兰叹了口气,无奈的劝道:“卫红啊!实在不行,你就嫁给张家那个大小子吧!”   “妈,张红生是个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天不事生产,就知道瞎混,这样的人,我要是跟了他等于是跳进了火坑。”周卫红抬起头满脸通红不满的说道。   “理是这么个理,可是!哎,随你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希望你将来能找到一个满意的夫婿!”江桂兰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向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妈,你就放心吧,如果没有好男人,我这一辈子就不嫁了!”周卫红追着自己母亲的背影倔强的说道。 卷一 第九章军人血,家属泪(二)   早上五点半,客船缓缓的停在了大旅港。等到船梯放好后,船上的客人排着队陆陆续续的走下了船。此时在码头上停了一排排的大客车,这些客车都是船运公司为客人们准备的,因为从港口到市里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此时下船的众人又陆陆续续的上了这些大客车。   王建国上车后找了个位置坐好后,拉开窗户看着停靠在码头上的客船又看了看天上飞翔的海鸥,心里不禁苦笑自己刚离开这个城市三天不到又回来了!   等到客人坐满后,码头上的大客车缓缓的启动了。二十多分钟后,大客车停在了船运公司设在市里的售票广场,众人陆陆续续的下了车,排在队伍最后的王建国看向司机问道:“师傅,我打听一下,咱们这火车站怎么走?”   坐在驾驶位上的老司机脱下了戴在手上的白色劳保手套,笑呵呵的透过玻璃窗指着前面一条水泥马路说,“小同志,看到了吗?出了这条马路向左转,直走一个小时就到火车站了!如果你还是找不到的话,出了马路左转,坐11路无轨电车也能到火车站。”   “谢谢啊!”王建国边道谢边随着人流走下了客车。按照司机指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   按理说,王建国在这座城市里当了十年兵,应该知道市里的火车站位置。其实他还真不知道,因为王建国当兵的地方离着市里有五十多公里,是在一座小山沟里,平时不是训练,就是搞基建,要么就是开荒种地,基本没有时间到市里来逛一逛。   到了火车站王建国先来到了工农兵商店。看到摆在架子上满目琳琅的货物后问道:“同志,茅台酒多少钱一瓶?”   “七块五毛一瓶。”服务员热情的回答道。   那个大前门多少钱一条?王建国又指着柜子上的烟问道。   “三块五毛一条。”   听到服务人员介绍后,王建国又看了看柜台里的大白兔奶糖,问道:“同志,这个奶糖多少钱一斤?”   服务人员打量了一会儿王建国继续耐心的介绍道:“这位同志,一斤粮票可以换一斤奶糖,如果是全国粮票,可以换二斤。”   等到服务员全部介绍完后,王建国想了想,然后说:“同志,给我来四瓶茅台、四条 大前门、再来二斤奶糖,一式两份给我包好。”   服务员惊诧的看了王建国一眼,然后高兴的点了点头道:“好的同志,您稍等!”   时间不长服务人员把包好的东西递了过去,说道:“同志,酒加烟,一共是四十四块钱,奶糖是一斤全国粮票,东西您收好。”   王建国接过东西后放到旁边柜台上,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五张大团结和一张一市斤的全国粮票递了过去道:“同志,请查收。”   服务员接过钱和粮票后看了看没问题,迅速的从钱匣子里拿出了六张二姐妹递给了王建国。   出了商店王建国拎着东西来到售票处买了一张去福县的车票,不久火车驶进了站台,王建国随着人流通过检票口上了火车。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运行,火车停在了福县火车站。王建国随着人流出了站台后左瞧瞧右看看,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全国的火车站都差不多,车站的四周都是一些简陋的瓦房,唯一的一栋二层楼矗立在站台的东北角,上面写了五个红色大字,人民汽车站。   看到汽车站这几个字王建国拎着皮包和已经买好的烟酒走了过去。   “同志,有发往北海镇的客车吗?”王建国走到汽车站售票窗口前低下头对里面的服务人员询问道。   “有,马上就发车了!你这名同志真是好运气,你哪怕在晚来十分钟就赶不上这趟车了,到时就只能等明天了!”   听说有车,王建国也非常的高兴连忙掏出钱问道:“同志,多少钱一张票?”   “五角。”   王建国交完钱拿完票后急匆匆的过了检票口,上了发往北海公社的客车。   上车后不久客车缓缓的驶出了客运总站的大院,此时车内只稀稀拉拉的坐了七八个人,每个人脚下座位旁边都放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蔬菜,有粗面粮食,还有很多日常家用品。王建国仔细打量过后,就知道这些人一定是渔民,因为常年出海身上的皮肤晒得黝黑并且身上还有一股鱼腥味。   “王大哥,这个月又换了不少东西吧?”靠近车门边的座位上,一名售票员边打着毛衣边询问着坐在自己左手方位的一名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   “嗯,换了不少,比上个月多。对了,我给你的虾爬子吃完了吗?”   听到虾爬子这三个字,正在打毛衣的售票员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说,“没吃完呢,这么鲜美的东西我哪敢都吃完呢!剩下的那些虾爬子都让我用大颗儿盐给腌起来了,等腌好了就着玉米饼子吃那才美呢!”   “嘿嘿。没错,腌起来就着饼子确实好吃。以后啊再想吃什么海货就跟我说,我们靠海住的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海鲜。”   “行,没问题,王大哥!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住在海边的人,永远都有吃不完的海鲜!”最后的这句话售票员说的有些吃味。   听到二人的对话,王建国微微的有些惊讶,难道说福县的人民生活水平都这么高了吗?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道理。想通了这一点,王建国的心稍微放了下来,看来伍为民家的生活状况应该也不会很差。   这时,坐在售票员左后侧的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接口道:“大妹子啊,我们这些住在海边的人,还羡慕你们这些住在城里的人呢!买什么东西都方便,最起码不缺蔬菜和粮食吃呢!”   “伍大哥,您说的对,只能说各有各的好处吧!对了,我嫂子的身体好些了吗?”   听到售票员的问话后,伍海生微微的有些情绪低落,然后叹了口气说,“好多了,我这次到县上除了置办一些吃食,最主要的就是给你嫂子买些药回来!”   “哎!真是可惜了!卫民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女售票员惋惜的说道。   听到售票员叫伍大哥,然后又是为民这个名字,王建国的心里咯噔一跳,难道说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中年男人就是为民的父亲吗?心里想着王建国转头看向坐在左侧靠窗位置的伍海生,仔细的打量了一会儿。   像,确实和为民比较像,唯一的区别就是相貌有点老,有点沧桑。王建国把放在自己旁边座位上的皮包提了起来,然后把屁股挪了过去小心的问道:“大叔,您儿子是当兵的吗?”   “是!”听到有人问自己的话,情绪有些低落的伍海生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听到伍海生的这句话,王建国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伍为民的父亲,可是为了谨慎起见,王建国还是又问了一句:“大叔,您知道王建国这个人吗?”   “王建国?”   伍海生疑惑的看了这个陌生人一眼,想了一会儿道:“我家大小子给我来过几次信说他们的连长就叫王建国。”   听到伍海生这句话,王建国连忙站起身双腿紧绷,向伍为民的父亲敬了一个军礼,眼圈发红的说道:“大叔,我就是为民的连长,对不起了!”   “什么?你就是民子的连长?”伍为民的父亲有些惊讶的,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问道。   看到伍海生全身颤抖的样子,王建国眼睛湿润的点了点头,道:“是,大叔,我就是为民的连长!”   此时坐在车里的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王建国和伍海生,就连开车的司机也把速度放慢了下来,竖起两只耳朵静静的听着。   这个时候车内鸦雀无声,伍海生就那么站着默默的看着王建国,脸上的表情既有委屈、也有痛苦,还有解脱或者说是遇到亲人放下重担的那种感觉。时间不长,伍海生突然跌到了座位上号啕大哭起来,哭的是撕心裂肺,边哭着边拍打着前面的靠背。   看着嚎啕大哭的伍海生,王建国并没有劝阻,他知道作为一家的顶梁柱,吴海生身上背负的担子太多了!大儿子牺牲了,老婆又得了病,自己的小儿子还未成年,家里的一切的一切都需要这个中老年人来背负。也许这种嚎啕大哭,可以让他释放压抑很久的心情。   伍海生突然的嚎啕大哭,让车里的众人毫无准备的吓了一跳。   “伍大哥,民子已经走了几个月了,你就别难过了,一定要朝好的方面想!”那名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走到伍海生面前,蹲下身伤感的劝慰道。   “是啊,伍大哥,您别再难过了,民子是为国捐躯的,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售票员也是轻声的安慰道。   坐在车内的众人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解着。看到车内这些善良淳朴的百姓安慰的话语,王建国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为民才二十岁,正是青春活泼生机无限的好时候。可是为了救自己,生生的把大好的青春年华抛洒在了战场上。想到这里,王建国突然跪在伍海生的面前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说道:   “伍大叔,为民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我对不起您老人家,如果您有什么怨气就朝我来吧!”   啪啪的两声耳光响起,让正在哭嚎的伍海生瞬间的静了下来,然后抬起头眼泪婆娑的看着王建国哽咽着说,“我没啥怨气,孩子是为国家捐躯的,我们全家都光荣。可是一想到他这么年轻就走了,我就……”   “伍大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作为他的连长,我也不想为民这么年纪轻轻的就走了,可是在战场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所能意料到的,我也想让为民和其他同志们都活下来啊!”   “孩子,别哭了,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我们家只是失去了一个儿子就这么的难受,我相信你作为一个连长,失去了那么多的战士和好兄弟一定会比我们更难受,更痛苦!”伍海生边说着边和众人把王建国扶到了座位上。   听到这么朴实善解人意的话,王建国的心里难受程度又增加了几分。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平时不多学一些指挥作战的知识,那样的话应该会减轻一些伤亡。可是当时的社会状态,不允许他去学习作战知识,只能每天进行政治学习,或者是帮助老百姓耕地种田。   这时车上的女售票员用崇敬的眼神看着王建国问道:“连长同志,您能跟我们说一说战场上的情况吗?或者说为民在战场上的表现,可以吗?”   听到售票员的问话,王建国抬起右手擦了擦眼泪,然后看着车内期盼的众人说道:“这一次战争,咱们军队打得非常勇敢和英勇,从咱们国家的边境线一直打到了谅山,并且打通了进攻越南首都河内的门户。   可是就在此时,中央军委下达命令让我们回撤到咱们自己的国境线内。在我们撤退时越南军队向我们追击,我们连接到了阻击越军追击的任务,就是在这一次阻击战中,为民为了救我而牺牲在战场上了!”   听到王建国的话后,车里的众人即兴奋,又有一些难过。兴奋的是中国军队的强大,难过的是为民的牺牲。   已经缓过劲的伍海生看着王建国放在脸上残疾的右手,叹了口气说道:“孩子,别难过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为民和你们都是咱们国家的好小伙子,有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我们这些处在后方的人才能安稳的生活着。”   “对,没错!连长同志,伍大叔说的对,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军人保卫着我们的国家,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会活得这么安稳!”女售票员严肃的说道。   时间就在这种气氛当中,一点一点的过去,到了中午十一点多的时候,客车准时到了北海公社。 卷一 第十章军人血,家属泪(三)   “同志,慢走啊!”售票员对已经下车的王建国热情的挥着手说道。   这时的王建国右手提着皮包和礼品,左肩上扛着着伍海生买的大米。听到售票员热情的道别声,王建国实在是倒不出手了,只能转身点头示意道:“再见,售票员同志。”   说完便随着伍海生和下车的众人向海边的机动船走去,边走边打量着四周的大海,今天陆地上没有风可是海水还是在大海中轻轻的波动着随着众人上了摆渡船后,王建国放下东西问道:“大叔,咱们公社上的人怎么跑那么远到县里去采购粮食和蔬菜呢?”   伍海生放下手里的蔬菜和一些日杂用品,看着王建国说,“不去县里换,那能咋办?我们生活的这个小岛子说是公社编制,其实就生活了几百多户人家。上面没有土地,又没有淡水,唯一有的东西就是海鲜,虽说海鲜非常好吃可是常年吃这玩意儿也会把人吃呕的。所以没办法,只能到几百里地外去换了!”   “那公社平时不管你们粮食和蔬菜的供应吗?”   “管着呢,那能不管吗?可是每个月给的订量都非常少,不够全家人吃,所以没办法,我们岛上人就偷偷摸摸的到海上打点海鲜到县里去换顺便还可以给家里添置一些其他用品。”   听到在海上偷偷摸摸的打鱼,王建国惊讶的悄声问道:“大叔,你们悄悄的在海上打鱼公家和生产队不管吗?”   “也管也不管,怎么说呢!只要是每年把上交给国家的海鲜订量交足,队上的干部对我们悄悄的打鱼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说完伍海生自己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时间不长,摆渡船停靠在一片沙滩上。此时在沙滩上,有很多围着围巾的中老年妇女正在忙碌着。有的妇女从船上一筐一筐的往下拿着虾爬子,螃蟹,还有鱼等等一些海鲜。有的直接把从船上拿下的海鲜称完重后装到放冰的保温箱里,还有一些孩子正在沙滩上疯狂的奔跑着玩耍。   王建国和众人拎着东西下船时,正在海滩上忙碌的一些妇女和玩耍的孩子看到了他们,并且迅速的围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小伙子长得很高大和壮硕,目测一下也有一米七五左右,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但是一看脸上又显得非常稚嫩,也就十三四岁左右吧。   这个小伙子跑到近前时,王建国一下子就愣住了,这不是为民吗?还没等王建国反应过来,小伙子张口就喊道:   “爸,你回来啦?我妈的药你买回来了吗?”长得酷似为民的小伙子来到伍海生面前喘着气大声的问道。   “嗯,买回来了!咱家今天定量的任务你完成了吗?”伍海生边把自己买的东西递给了儿子伍卫国边温和的问道。   “完成了,还有不少剩的海货,组长让我们拿回家自己吃。”伍卫国大咧咧的回道。   听到这个小伙子喊伍海生爸,王建国猛的反应过来了,这是为民的弟弟为国,长得真像啊!简直是一个模子里抠出来的。   “大叔,这是为国吧?”   “没错,我们家老二,为国。”说完后又对着伍卫国介绍道:“国子,叫建国哥,他是你大哥在部队时的连长。”   听到父亲的介绍后,伍卫国的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倍惊讶的看着王建国。过了好长时间才恢复了正常说道:“你就是建国哥?我大哥来信时说你身手非常好力大无穷,并且还说他这一生最崇拜的人就是你!”停顿了一会儿,伍卫国扭扭捏捏小心的问道:“建国哥,你可以教我练武吗?”   看着酷似为民的弟弟,王建国的心里既悲伤又高兴。悲伤的是为民早早的牺牲,高兴的是为民其实离自己并不远。   “行,你想学什么大哥都教给你。”王建国爽朗的回答道。   “哦,太好喽,太好喽。”伍卫国在沙滩上兴奋的跳了起来。   看着伍为国小牛犊子似的身体在沙滩上蹦来蹦去,王建国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来长得再壮实也是个孩子。   伍海生站在旁边,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看着自己的儿子还在继续的蹦跳,伍海生对着他喊道:“行了,别跳了,咱们赶紧回家,我和你建国哥还没吃饭呢!”   听到父亲和建国哥没有吃饭,伍为国连忙拎起放在沙滩上父亲买的东西,向正在忙碌的妇女那里跑去边跑边喊道:“爸,建国哥,你们先回家,我去把那些剩下的海鲜拿回去。   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兴奋,伍海生轻轻的摇了摇头对王建国说:“自从他哥哥牺牲后,今天是他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感叹了一会儿伍海生接着说道:“走吧,建国,咱们回家!”   王建国默默的点了点头,拎起东西随着伍海生的脚步向小岛的南面走去。边走边打量着这座小岛,从目测来看这座小岛的面积并不是很大,南北两面各有一座并不太高的山林,东西挨着海平面,走了一会儿各家的房屋就出现在了眼前,房屋的位置都靠在南北两面靠山的方向,基本上都是一座挨着一座。从房屋选择的位置来看,还是不错的。   “大叔,到了冬天,咱们这里冷吗?”   “不是太冷,主要是我们的房子都是建在南北山根位置,到了冬季时有那两座小山替我们挡风!”   时间不大,王建国来到了为民家里。这是一座用石头和木头建起来的房子,面积不是很大能有六十多平方的三间房子。房子外墙的石头上比较发白,好像是沾了一些海盐似的。进到院子里还是比较大的,估计能有五六百平方左右,此时的院子里有很多用木头搭成的架子,在架子上放了很多簸箕上面晒了很多鱼虾。   “秀芬,我回来了。”进到屋子里时,伍海生对里屋喊道。   正在里屋躺着的王秀芬,听到丈夫的声音慢慢的从炕上坐了起来隔着门帘子问道:“他爸,这一次换东西还顺利吗?”   “还行,给了两个小青年儿五分钱,他们也没有难为我。伍海生边说着边掀开了门帘走进里屋问道:“秀芬,今天好点了吗?”   “好多了!不像昨天那么眩晕了。”刚说完,就看到了随着伍海生进到里屋的王建国。王秀芬愣了一下,然后疑惑的看向伍海生问道:“他爸,这个小青年是谁家的孩子啊?我怎么没见过?”   “这是咱家为民在部队时的连长,这一次是特意抽时间来看望咱们的。”   听到为明这两个字,坐在炕上的王秀芬身体不由自主的摇晃了几下,泛白的脸上迅速的涌出一丝血色,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看到自己的老婆如此状况,伍海生迅速上前搂着她的肩膀说道:“秀芬啊,别激动,千万别激动。民子已经走了几个月了,你怎么还想不开呢?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靠在丈夫的怀里,王秀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喃喃自语道:“我的儿啊!妈怀胎十个月生下了你,辛苦的把你养到了二十岁,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看到为民的母亲这么激动,王建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傻傻的站在旁边默默的想着也许自己不来就好了!如果自己不来就不会再一次揭开这一家人的伤疤,如果自己不来,为民的父母也许会通过时间渐渐的抹平自己心中的伤痛。   “秀芬,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咱家民子死的值,死的英雄,他是为国捐躯的,咱们应该高兴啊!”   “民子啊,民子,早知道这样妈就不应该生你出来啊!”丈夫说的话她没有听到,此时她的脑海里呈现的全是为民小时候的情景。   看到自己的老婆如此没有觉悟,当着外人的面说出如此不堪的话,伍海生有些恼怒起来,迅速抽出扶在老婆肩膀上的胳膊,猛的把她按在了枕头上,迅速把被子蒙到了他的头上,动作看起来虽然很粗鲁,但是如果细心的看一看,伍海生的动作还是很有分寸的。   “建国,别听你婶子瞎说啊!”伍海生多少有些惶恐的说道。   见此情景,王建国苦涩的摇了摇头,“大叔,我已经转业了!”   听到王建国已经转业了,伍海生惶恐的神情渐渐的消散了,然后松了口气说,“建国,你要理解,谁家的孩子都不是“泥”做的!”说完掀开门帘走到了外地,边走边说道:“你歇着,我做饭去。”   伍海生的这句话让王建国陷入了更深的思考,是啊,谁家的孩子都不是泥做的!可是国家有危难了,我们作为军人能不上吗?如果我们不上,那就会有更多的家庭更多的人遭受战争之苦。   作为军人,我们也希望和平,可是和平不是等出来的,是“打”出来的。为了更长久的和平,必然会有人付出牺牲,这种牺牲可能轮到他家,也可能轮到我家谁也预料不到。所以只能期望国家对这些牺牲人员多多抚恤,对其家庭多多照顾。   这时院子里响起了伍卫国的喊声:“爸,我把剩下的海货拿回来了!”卫国边喊着边进到了屋里,顺手把父亲买的东西放到了碗柜附近,又把装在一个蛇皮袋子里的海货随手扔在灶台前。   此时伍海生正在到灶台前洗着买回来的茄子、辣椒、和土豆,看着儿子扔在自己身旁的蛇皮袋子,伍海生抬起头问正在喝凉水的儿子,“这袋子里都装着什么海货?”   喝完一瓢凉水的伍为国用胳膊抹了抹嘴道:“这个季节还能有什么,就那些东西呗!有刚打上来的赤甲红螃蟹,还有一些虾爬子估计这个时候也不肥了,剩下的就是一些黄鱼。对了!还有一些鲍鱼和海参,我婶子她们都不愿意吃都让我给拿回来了!本来我也不想要可是想着建国哥可能会愿意吃,所以我就拿回来了!”   伍海生把已经洗好的菜拿到菜板上,然后拎着菜刀说,“国子,你去院子里抱一些柴禾回来,然后把鲍鱼虾爬子和螃蟹放到锅里先蒸出来。”   “哎!”伍为国麻利的向院子里跑去。   在伍海生和卫国的忙碌下,中午饭很快就摆到了外屋的桌子上。   “建国,吃饭了。”忙活完的伍海生掀开里屋的门帘说道。   “好的,大叔。”王建国站起身刚想往外走,忽然看了一眼炕上躺着的为民母亲,连忙问道:“大叔,我婶子不下地吃饭吗?”   伍海生 叹了一口气道:“你婶子这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大夫让她多休息。我已经把饭菜打好了,让你婶子在炕上吃。”说完伍海生回身从灶台上端起了一碗米饭,米饭的上面还盖了一些已经炖好的茄子,辣椒,土豆,还有肉送了进来。   做完这一切后,伍海生说道:“走吧建国,咱们去外屋吃饭去。”   看到卫民的母亲坐起身接过饭碗,一小口一小口吃得非常香甜时,王建国放心的点了点头,然后随着伍海生来到了外屋。   “建国,我没想到这次你能过来,所以也没有什么准备,桌上的这些菜都是我们岛上人平时的吃食,你也别见怪,将就吃点。”伍海生做在饭桌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看着满桌子上的海鲜,王建国苦笑了一声,“伍大叔,你信吗?这一桌子菜是我长这么大小以来见过的最好的吃食!”   此时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伍为民正对着一盘地三鲜垂涎欲滴呢!听到王建国的话后,伍为国看着满桌子海鲜嫌弃的说,“建国哥,这桌子海鲜算什么?我们全公社上的人都吃够了!等什么时候我们镇上的远洋海轮,出远海的时候,我给你整点帝王蟹和大龙虾那才好吃呢!”说完伍为国又盯着那盘地三鲜猛看着。   “建国,为民说的没错,等以后有机会呢,我给你们家腌些帝王蟹和大龙虾寄过去。”说完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说,行了,别看了,再看眼睛就拔不出来了,吃饭吧!”说完端起放在自己身边的酒壶给王建国的碗里倒了半斤地瓜烧。   听父亲说可以吃饭了,伍为国立马拿起了筷子夹了一些地三鲜放到了自己碗里,就着米饭大快朵颐起来。   看到儿子吃的如此香甜,伍海生笑着端起酒碗对王建国说,“我们这地方从来不缺海鲜,可就是缺蔬菜和粮食,每年为了能吃到足够多的蔬菜和粮食,我们镇上的人是想尽了办法。”说完和王建国碰了一下碗一口喝下了小半碗酒,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茄子送到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并且脸上露出一种久违的享受神请。   看到伍海生父子二人吃的如此香甜,王建国也连忙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海参送进嘴里慢慢的吃了起来。说真心话,王建国这一生也没吃过这么好这么多的海鲜,鲍鱼、海参、煮的虾爬子和螃蟹、还有炖的非常香甜的大黄鱼。这一顿饭王建国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   吃完饭后,伍为国就缠着王建国教他练武,王建国觉得消消食也好,所以就爽快的答应了。看到建国哥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伍为国兴奋的拉着王建国向院子里跑去。   这时早已经吃完饭的伍海生来到了里屋,把为民母亲吃剩下的饭菜拿了出来,然后又把桌子上的剩碗收了起来放在盆里用海水洗了起来,洗完后又把放在地上的半袋子黄鱼拿到了院子里,用刀一条一条的收拾了起来准备放到簸箕上晒干。   “为国,练功夫本来应该从小打基础,可是你现在的骨骼已经成型了,所以大哥今天教你几招散手吧!”   伍为国好奇的问道:“建国哥,什么叫散手?”   王建国想了想,回答道:“咱们国家的武术,分两种,第一种是套路,第二种就是散手。套路是健身用的,而散手呢,是防身用的或者说是打人用的!”   “好,我就学打人用的散手,建国哥,你快教我。”伍为国兴奋的说道。   看到为国如此模样,王建国好像又看到了在部队时的为民。精神正在恍惚时,就听为国喊道:“建国哥,你快点教我啊?”   回过神的王建国点了点头说,“为国,我今天教你的这几招散手是我爹当年在战场上用命换来的威力比较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随便出手知道吗?”   “嗯,知道了,你放心吧,建国哥。”伍为国重重地点了点头道。   听到为国的保证,王建国点了点头,然后一招一式的慢慢的使了出来,边演示着边详细的向为国解释着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