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引文 那年四月份,每天气温忽高忽低,街上行人正处在“乱穿衣”的时节,穿短袖T恤的和穿薄羽绒衣的擦肩而过,余光扫到对方都会在心里互相鄙视一下。紧接着连续升温几天,站在河堤旁的一排紫荆花急切地开放起来,树枝上花瓣密布,在路边张扬着娇娆艳丽,引得路人纷纷驻足拍照。在一个明朗的周六上午,我搬进了一栋新楼里。 这套房子早就装修好了,一直在等我先生回来,本来说好一月份就结束在南方的项目,我们可以赶在春节前搬进新居,结果项目组临时并进另一个任务,推迟到一年以后了。这期间我们还要在节假日两头跑,好在我做心理咨询师,虽然平时工作忙一些,可还能自由支配自己的假期。我决定立即搬家,因为新房子离女儿的爷爷奶奶近,这样我上班时可以顺路把她带到爷爷奶奶那里,让他们帮忙接送去幼儿园,晚上我下班再带她回来。 搬家公司把大件家具摆放好就撤了,剩下那些箱子就需要我自己慢慢拆开归置。一整天我都没怎么吃饭,想着尽快整理完。大部分东西都整理的差不多了,还有五大箱子书堆在客厅的地上,把书重新归类排列装进书柜是个体力活,因为箱子太沉了,我需要把它们搬出来,再一点点运进书房。搬了几次浑身冒汗,就打开房门,让空气对流着凉快一下。正当我用一本杂志呼扇着风,考虑叫个什么外卖时,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停到我们这个楼层,有人从电梯里出来,很快看见两个男青年从我门口经过,前面那个一晃过去了,后面那个朝我屋里望了一眼,正好与我四目相对。青年说:“您好,您是刚搬过来的吧?” “是的,你也住在这里?” “不,是我朋友家,1102。”青年用手指了一下前面,模样很帅气。他又朝前面招了一下手,好像在叫他朋友过来。果然走在前面那个人又再次出现在我的1101门口,他瘦高清爽,眼睛很有神,对我友好地笑了笑点点头,并未讲话,便一闪而过。 “姐姐,需要帮忙吗?”后面的青年又说。 我心里偷乐一下,在我这个尴尬的年纪,走在街上很容易被小年轻们叫“阿姨”,只有在美发店和售楼处经常被一口一个“姐姐”地叫,那是他们的规定。这个小伙子嘴甜,却没让人感到油滑,得我心。 “不用了,就快收拾完了,谢谢你。”说完想起来从礼貌上也应该让一让人家,便又说:“要不进来坐坐吧。” 小伙子说:“不了不了,我经常来这里,以后有机会的。”然后转身走了,我听见1102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接下来几天都没有和他们照面。到了周六,我在准备午饭时,女儿自己在客厅玩玩具,边玩边自言自语编着儿童世界里的故事。我对女儿的饭很认真,喜欢给她的菜摆个可爱的造型。忙着忙着,忽然回过神来,发现好一会没听见女儿的动静了。“糖豆,糖豆。”我转过头朝客厅喊了两声,没听见回答,心里一惊,赶忙扔下手里的活跑出厨房,一看客厅没人,门却开着,我想起来女儿已经学会自己开门了,我忘了反锁。情急之下,我连鞋都没换就跑到走廊里,喊着女儿的名字。没有看见人影,也没有听到她答应,我忙去看电梯的楼层显示屏,电梯停在1楼。我赶紧按下电梯,又转身跑回屋里拿手机,哆嗦着找物业保安的电话,让他们看好大门。站在电梯门口,越紧张手越不听使唤,划拉几遍还没找到物业的电话,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这时听到了开门的动静,我转过身透过泪眼,看到1102的门打开了,然后女儿从里面探出小脸,看到我喊了声“妈妈”。我冲过去蹲下来抱住她:“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啊,也不给妈妈说一声。”我看到1102客厅没有人,心生疑惑,房主是不是在别的屋里,或者也在厨房忙着做饭。 “猫猫。”女儿说。 “什么猫猫?”我一时没听懂。 “猫猫在里面。”女儿指着屋里。 我站起身,用手在门上敲了敲,没有应答,又用力敲了几下,一直白色的猫从卧室走了出来,身形较大,脚步轻盈优雅,看到我,便停下来歪着头端详。原来真有只猫咪。 “你好,谁在家?”我又朝屋里喊了一声,没有应答,看来这家主人还没有回来,我也不便进去,便把门带上,领着女儿回家了。 通过仔细询问女儿,我明白了刚才她自己在客厅玩儿,听到走廊里有猫咪的叫声,小猫小狗对她的吸引力一向很大,就自己开了门,跟着猫咪进了邻居家,玩着玩着好像听到我在叫她,这才走了出来。 这邻居真粗心,出去不锁门,也不怕家里的猫跑丢或是坏人进去偷东西。我心想,见着邻居一定要提醒提醒他。 从中午到晚上,我得空就留意着走廊里的动静。吃过饭我带着女儿午睡了一会儿,起来泡了壶茶,打算喝了茶带女儿下楼活动活动。茶还没喝到嘴里就听到走廊里有猫的叫声。 “猫猫,猫猫。”女儿指着门口说。 我开门一看,还是那只白猫,站在我家门前,1102的门开着,看来是房主回来了,我走过去想和房主聊几句,看到屋里还是没人。“你好,在家吗?”我探着头问,仍旧没人应声,又敲了敲门也没动静。我小心翼翼把脚迈进了邻居家的客厅,鞋柜下随意摆着两双运动鞋和拖鞋,布沙发上扔着几件衣服,茶几上放着书、充电器和几瓶易拉罐,客厅一角还有个仰卧板,地上躺着一对黑色的哑铃,一看就是年轻人居住的房间。视线透过客厅还能看到一间卧室的门开着,里面的床铺很整齐。客厅看过,就不好意思再进卧室了,万一房主回来,即使不被怀疑成小偷,也有偷窥的嫌疑。我转回来,没有关门,走回自己家,看到白猫在我家客厅里,东看西看的,就像刚才我看它家一样,女儿用小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我感到奇怪,吃饭前离开1102时我明明把门带上了,它怎么会出来的? 白猫又看到茶几上我泡好的茶,伸过头去嗅茶香。我怕它打翻茶杯,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建盏,就过去抓它,又担心它跑了,所以轻手轻脚的,因为很多猫咪都很胆小。结果那只白猫一点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被我顺利抱到怀里。 “你是怎么溜出来的?淘气包。”我抱着它,才发现它浑身雪白,四个猫爪却是灰黑色的。我把它放到1102屋里:“老实点,别乱跑了。” 关上门的一刹那,白猫用淡蓝色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它的眼睛透出一种能交流的眼神,就好像,它能开口说话一样。 一直到把女儿哄睡,又和先生通完电话之后,我才躺在沙发上,舒展一下身体,轻松地翻着一本书。这时听到电梯“叮”的停在楼层的声音,有脚步声经过我的门前向1102走去。我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紧走几步打开门,看到一个短发女孩从包里找出钥匙正要开门。 “你好,你是住在这里的吧?”我问道,又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人家有房门钥匙,肯定是住在这里的。 女孩回过头,有些吃惊,所以眼睛瞪的很大。看清我后点点头。 估计这是几个年轻人合租的房屋。 “是这样的,你家的猫今天跑出来两次,你们注意锁好门,别让它跑丢了。” 女孩灿烂地笑了一下,我看到她皮肤不像大多数女孩那样涂的很白,而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材很匀称,也不是现在流行的瘦削骨感,有一种紧实弹性的活力。 “哦,是这样啊。谢谢您提醒,我们一定注意。”女孩微笑着说。 当我正想关门时,又听到她问:“您是刚搬过来的吧?” “是的,有一周了。” “邻里之间,以后少不了麻烦您。” “需要帮忙尽管说。” 重新躺回沙发上,环视着我的新家具新窗帘新绿植,对我的新邻居充满好感。以前经常遇到一些年轻人都带着不知从哪里滋生出的狂傲冷漠,连脚后跟都对你爱答不理的,这几个年轻人都礼貌和气,我们相处的应该会很融洽。 以后三个月里,我们相处的真的很好,因为他们并未看管好那只叫“闪闪”猫,它还是经常溜出来在我家门口“喵喵”叫,让我女儿开门。三个月后的夏季,我没有按计划去南方探亲,而是卷入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事件,之后我的邻居,其中那个不爱说话的青年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问题,求助到我。我给别人做心理疏导时,需要了解对方自小的生活史和病史、家庭关系背景、工作生活现状等等,成功案例的前提都是基于双方相互信任。而那次,他们确实很信任我,似乎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但这种给予的信任让我有无力担负的惶恐,我发现以前运用的熟练有效的指导技术都不起作用了,沟通起来困难重重,甚至有些无赖地想靠时间这味良药去治愈对方。我能感受到我邻居们的焦急和担心,我又不能给他做转介,这更加深了我的自责。有两周的时间里,我会在跑步机上出神,在喝茶时烫着嘴,过马路时忘了看信号灯,还开始失眠,却不能对自己有效催眠。 一天夜里,我忍不住给先生打电话,边哭边诉说自己职业生涯中遇到的这个瓶颈,我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否定。他不停地安慰我,他知道我们的职业要求是不能透露任何客户的隐私信息,所以他并不明白事情发生的来龙去脉,只是敏感地意识到,我自己也出了问题。他说:“你的病人相信你,才会告诉你他的所有事情,如果没有好的办法沟通,肯定是你不够相信他。”一语点醒了我。我回想了突如其来的一切,慢慢明白过来,是我不够信任我的邻居,才会怀疑自己的诊断方向。当你猛然看到窗外有人在飞,你一定认为这是魔术或利用了高科技手段,而不会相信这个人长出了翅膀,具有了飞翔的能力。我对邻居就是这样一种固有的思维定式,我对他告诉我的一切从心底就持有怀疑,是真的不够信任他。打完电话,我悄悄走进女儿的卧室,看到她睡的正甜,枕边放着一个鸡蛋那么大的玩具,我知道这是邻居那个短发女孩送给她的,她爱不释手,因为邻居女孩当时说,这个是独一无二的、别的小朋友花钱也买不到的“口琴果”。 我醒悟过来,就好像一扇新大门在眼前打开。此后的咨询我突然放松下来,很快找到了以前的感觉。对我的邻居,越是了解他,越是对他充满了尊重和疼爱,我是真的想帮助他。他的话少,却总有实质内容,我也能马上理解。在我们的沟通顺利进行下去时,我也观察到他脸上的血色逐渐恢复,好像冰冻的人暖过来了,虽然还没见到他露出过笑容,他看人包括看植物的眼神已经有了温度。有一天,他和他的朋友请我们吃火锅,他主动给我女儿夹菜,细心地替她把碟子里的豆腐夹碎,我女儿打个喷嚏居然把他逗笑了时,我知道我们的咨询可以结束了。 之后,我要去南方我先生那里呆将近两个月。他知道后,说:“安姐,你平时总爱写东西的,为什么不趁休假把我们的故事写一写呢?” “你同意吗?”我问道。 “我们到了该被世人了解的时候了,我很想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和我们成为朋友。”他狡黠一笑。 卷一 一 初见花狸   八年前。   初夏傍晚,微风从窗口吹入,撩动着淡蓝色的窗帘。窗内一张书桌上,堆放着几摞课本,笔筒、水杯、台灯、篮球杂志散落在桌面上。桌前坐着一个清瘦少年,剑眉圆目,清爽短发,面朝窗外一动不动,如静止了一般。   这个正在读高二的少年叫卫奇,两个月前才与父亲卫建民刚搬过来,这是一个老机械厂的家属大院,虽然地处城郊,但环境开阔,植被很好,最主要的是离卫奇就读的高中很近。他们住在大院最后一栋楼的三层。从卫奇的房间看过去,是大院内的一大片草地,绿化带围起的草坡上长着一些高大葱郁的树,其中两颗大桐树正在开花,盛开的花朵像一串串紫色的风铃挂在树冠上。大院围墙后面是大片的麦田,楼群还尚未盖到这里。   在搬到这里之前,卫奇和父亲住在老城临街的一栋楼上。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一点母亲的印象,据父亲说母亲在他一岁多就去世了,连张照片也没留下。从小他就常坐在窗边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形形色色人群。卫奇天生不会说话,听力却很正常,放学后别的孩子都在玩耍嬉闹的时候,他都是回到家里,自己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世界,听着万物交织的各种声音。   也许正因为是个哑巴,他的视力异常的好。他像看电影一样看到人们每天上班或外出、互相寒暄聊天、吵架冷战、依偎亲密……时间久了,他熟知街坊们的生活习性和日常规律,从中读到了每一家背后的故事,清楚哪一家是真正和睦,哪一家是貌合神离,哪一家是富足殷实,哪一家是华而不实,甚至看到了街坊们自以为隐藏的很巧妙的一些隐私。临街几家门店的生意德行、常客来往,以及总在这附近转悠的几个小贼,他都认得清清楚楚。在卫奇12岁时,他观察到的重要线索曾帮助警察破获一起大案,被当地媒体报道过,还有一位作家以此为素材写了一部名为《天使之眼》的小说。   卫奇的个头每年都在长高,他也练就了敏锐的观察力和如雕像般久坐桌前的本事。   搬家之前卫奇都是坐在窗前看川流不息的街道和人群,现在只有看窗外的植物、云层和流浪猫,偶尔有人散步到这里,都不会长时间停留。有四、五只流浪猫经常在楼下聚集,每天晚饭后有个老太太会准时来到这里给猫咪们留下食物。几只猫都掌握了喂食规律,看到老太太前来会立即蜂拥上前抢食。最近花园里的猫突然多了起来,卫奇想,也许是天气转暖的原因。   今天周六,卫建民上午出门前就说要晚些回来。作为一名市消防大队的教导员,有着多年的消防工作历练,几经生死,卫建民看人的眼睛里总透着一种刚毅和距离感。忙碌的工作经常占据休息时间,父子俩似乎也习以为常了。   卫奇呆坐了一会,发现一只漂亮的狸花猫跑了过来,走走停停,左顾右盼。这只猫以前从未见过,是第一次出现。有一刻它的脸正对着窗口方向,即使隔着三层楼高,卫奇还是清楚地看到它圆圆的面颊,两只耳朵尖立着,被毛很有光泽。它非常警觉,每走几步,一只前脚就停留在空中片刻,不肯落地,圆圆的脑袋晃来晃去,似乎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卫奇看着它慢慢走到大桐树下,扒着树干向树上看看,蹲坐在树底下。这时一个戴眼镜的老太太走了过来,卫奇经常看见她提着食物来给流浪猫喂食,大概是个好心人。藏在远处的猫咪们认出她来,纷纷现身围了过去。狸花猫安静地看着不远处那群猫大快朵颐,并不过去抢食,似乎担心受到攻击。   卫奇突然有些心疼狸花猫。   此时狸花猫朝窗口方向看了过来,卫奇不确定它能否看见自己,但那一刻他有一种与它对视的感觉。   当他转移目光看了一眼正在吃食的那群猫再看狸花猫时,已经找不到它了。卫奇迅速将桐树周围看了一遍,狸花猫消失的无影无踪。   早上卫奇一醒来,就听到父亲和表妹黄媛媛的说话声。昨晚睡的沉,卫建民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都没听到。卫奇拉开窗帘朝外望了望,密云重重,要下雨的样子。   开门出来看到黄媛媛斜靠在沙发上,脸上绽满笑容。这个表妹是姑姑卫讴歌的宝贝女儿,只比他小一岁,从小两人一块玩耍长大,表兄妹俩感情很好。   黄媛媛眼波灵动,一看就机敏聪明,因为从小她爸爸黄晟就把她当男孩养,别的女孩都是学舞蹈学音乐,她从小学的都是跆拳道、游泳。到了这个年龄,身材颀长,性格爽朗。虽然学习成绩一般,却有一个过人之处,就是对植物知识有着情有独钟的热爱和天赋,小小年纪就能识别各种植物科属,特性,最厉害之处是能观察一个人的相貌言行举止后,依照植物特性给人定植物名。   她给卫讴歌定为芍药,外形漂亮,内涵丰富,即可熬粥、做饼、泡茶,还可入药,足以看出妈妈在她心目中的重要地位。把她做建筑师的爸爸黄晟定为紫藤,自小她认为建筑工地危险又尘土飞扬,而紫藤对一些有害气体有很强的对抗性,生命力还旺盛。把她舅舅卫建民定为铁桦,坚强刚硬,没有什么东西能轻易伤害到他。卫讴歌总说黄媛媛这套手段是忽悠人玩的,即便如此,只要逢年过节或家庭聚会的时候,亲朋好友总争相让黄媛媛给自己看看属于哪种植物科目,还有人慕名在学校门口等黄媛媛放学,求解自己的植物名,满足一下好奇心。   “哥,懒虫。”媛媛算是打过招呼了。   “卫奇,你妹妹给你带了水煎包,我们都吃过了,你赶快洗脸吃饭。”卫建民说,起身去厨房热牛奶。   卫奇用手语问媛媛:“你坐公交车来的?”   媛媛点头:“嗯。现在你们住的太远了,一点都没有以前方便。我妈说她中午过来,带咱们去吃火锅。”   卫奇笑笑,去洗脸刷牙。从小姑姑就特别疼他,日常生活中的很多事情都是姑姑替他着想,相当于半个妈妈。卫奇不会说话,却有着和普通男孩一样的自信和能力,卫讴歌自然功不可没,在卫奇的成长过程中,她一方面是心疼没妈的侄儿,一方面是心疼既当爹又当妈的亲哥,因此她替卫建民分担了很多。   当初在卫奇的入学问题上,卫建民和卫讴歌分歧很大,卫建民主张把卫奇送到当地的特殊教育学校,而卫讴歌坚持让卫奇上普通公立学校,她说不能让卫奇的教育一开始就和别的孩子不同。最终卫建民同意了妹妹的意见,并让卫奇学习了系统的手语。父亲、姑姑和表妹也都学习了手语,为了家人之间更好地交流。   不会说话的卫奇在小时候也不可置疑地受到过同龄人的欺负,有过自卑和孤独,但随着他慢慢长大,他性格被塑造的沉稳自信,至少表面如此。上高中后,喜欢安静的他不愿住校,卫建民平时工作很忙,和老师沟通后为他办了走读,除了周六周日,卫奇一天三顿饭都在学校吃,只在晚上回家住。为了上学方便,卫建民把家也搬到学校附近了。   黄媛媛倚在沙发上边翻看着杂志,边时不时抬眼看看电视,还吃着舅舅切好的水果。这要在自己家肯定要被爸妈数落,而在这里,舅舅和哥哥都不会在意这些。搬家以前她每周都要去舅舅家好几次,现在离得远了,而且还要住校,但几乎每周也都要来舅舅家一次。   卫建民对别人不苟言笑,对这个侄女却是温和的很。有一年媛媛非要闹着养狗,卫讴歌十二分不同意,她是一名牙医,有着独有的洁癖,家里干净整洁一尘不染也就罢了,最让全家人受不了的,是所有从外面买回家的熟食都要上锅蒸过才能吃,甚至有时候连生日蛋糕也不放过。她对女儿列数养狗的种种不卫生,坚决不让养狗。媛媛哭着向舅舅求救,结果没几天卫建民来到妹妹家,带着一只两个月大的小金毛送给媛媛。看着女儿兴奋雀跃的样子,卫讴歌也不忍心再扫她的兴,只好把金毛留了下来。   卫奇吃过早饭,招手让媛媛到自己房间,然后用手语告诉媛媛昨晚外面有很多猫。两人朝窗外看看,风吹草斜,云层更加低矮了。桐花的清香阵阵飘进来,让人愉悦,忘记了天气的阴沉。   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听到卫建民接了个电话,走过来对他们说要出去办事,中午不和他们一起吃火锅了。   卫奇心里不高兴,却表现的毫不在意。媛媛知道卫奇的心思,故意噘着嘴,夸张地表现出不悦,嚷到:“舅舅说话不算话,经常答应好的事又反悔。”   卫建民笑笑,只交代了两个孩子出门前锁好门窗之类的便匆匆走了。   临近中午,卫讴歌开车过来带两个孩子出去吃午饭,吃完饭送卫奇回家的路上,雨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来。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毫无打扰地睡上一觉。   吃火锅是最适合全家人围坐一起消磨一段时光的方式,卫奇在缭绕的火锅蒸汽中想。   他很享受和姑姑、表妹吃饭的过程,有她们在,就有家的感觉。他知道自己是父亲最亲的人,但卫建民工作忙,话又少,父子之间能感受到彼此的重要,却总是缺少一种在姑姑那里才能感受到的亲昵舒适的感觉。   回家路上他在车里昏昏欲睡,希望车一直能开下去不要停。   到了家属院门口,卫讴歌自然又少不了叮嘱一遍照顾好自己、多体谅爸爸、之类的话。媛媛说:“哥,下周我再来玩啊。”卫奇笑笑,用手比个“OK”,目送她们驱车而去。   进门后屋里像往常一样安静,按说他对此早已习惯了,今天却有一些愁绪。如果和姑姑她们住在一起多好啊,他想。   换了拖鞋懒洋洋地走回自己房间,想抵制住不断袭来的睡意,便拿起一本习题打开。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有一些透过开着的窗户洒到书桌上。   卫奇去关窗户时随意向窗外看了一眼,满树的桐花被雨水打落一地,昨天见到的那只狸花猫浑身湿淋淋地躲在树下。   睡意全无。卫奇盯着看,那只狸花猫东瞧西望,却哪也不去,蜷在地上瑟瑟发抖。一种可怜之意油然升起,他果断地拿上伞换了鞋,冲下楼绕到后坡的那棵桐树下。   狸花猫看到有人来,顿时想逃,左前脚却不敢着地,颠着挪了几步。   卫奇轻步走过去,对猫伸出手示好,试图让猫儿理解他并无恶意。   狸花猫低着头害怕地后退。卫奇此刻恨自己不会说话,如果他和正常人一样,嘴里柔声叫着“咪咪”,小猫一定会相信他。   他继续朝狸花猫伸着手,一点点挪步过去。狸花猫这时抬头看了他一眼,与卫奇四目相对。它黄色的双眼清澈明亮,也许是感受到了来人的善意,眼里的恐惧渐渐退去。   卫奇终于接近了它,蹲下来一手撑着伞,一手轻抚猫儿的头。   刚触碰到狸花猫湿漉漉的身体时,他感到猫在躲闪他的手。从头到背捋了几下,它不再躲避,身体却不停地发抖。   卫奇注意到猫的左脚不敢着地,好像受伤了,他将猫抱了起来,快速往家中跑去。   这只猫非常胆小,路上几次想跳出卫奇的胳膊,惊慌地“喵喵”叫着。卫奇紧紧抱着它,怕它挣脱出去,终于进到屋里松了口气。   他拿了条干毛巾仔细地给狸花猫擦着被毛,不时地用手拍拍它的头。当擦到猫的左脚时,它叫了一声迅速把腿躲开。看来肯定是受伤了,卫奇想。   外观看不出伤痕,一定是伤到骨头或肌腱了。卫奇轻轻地活动着狸花猫的左腿,却不知怎么处理。   湿哒哒的毛贴在身上,使狸花猫显得又狼狈又可怜。他拿了吹风机给毛吹干,吹风机一响,狸花猫惊的到处躲藏。卫奇抱着它,不停的轻抚它的背。他把吹风机朝自己的头发吹,告诉猫儿这并不危险。   它似乎明白了卫奇的举动,逐渐接受了呼呼作响的吹风机。   不一会,狸花猫的被毛被吹干,柔软顺滑,全身是漂亮的斑纹。它圆圆的头上两只耳朵间距很大,耳廓很深,给人机敏的感觉。黄眼睛又大又圆,鼻子却是暗红色,尾巴长长地扫来扫去。   这真是只漂亮的猫。   卫奇找了一块硬纸板,剪成长方形,然后用一条蓝格小毛巾把猫的左腿固定在纸板上。   狸花猫的活动受到了限制,它感到很不舒服,盯着绑在自己腿上的东西看了看,使劲甩了甩,毫无作用后又用嘴去咬。尝试了几次,当它明白无法摆脱这个奇怪的家伙后,求助地看着卫奇。   看着它茫然的大圆脸,卫奇开心地笑了,心里说:“别乱动,这是为你好。”   “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啦。”卫奇用双手比划着说。   他用手指了一下猫,又迅速比了一个“花”的手势,告诉它:“你的名字,就叫花狸。”   他从冰箱里找出一根火腿肠和一包豆干,切碎后倒入盘子里端到花狸面前。花狸犹豫了一会开始慢慢吃食,不时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大男孩。   卫奇想:“看什么看,怕我给你下毒啊?”当他蹲下来抚摸着花狸的头时,他看到猫儿黄色的眼睛里透出一种感激,是那种能让人一下就能读懂的目光。   卫奇的心忽然被温柔覆盖。   “花狸,你真是个懂事的猫咪。”他一边轻抚着它的被毛,一边用手语和它交流。   猫儿吃饱后,卫奇又喂它喝了一些水,抱着它躺在沙发上。   花狸趴在卫奇怀里,好奇地东张西望,似乎在打量这所房子。它站起来,很想去别的房间看看,可是左腿不能活动,卫奇又不愿松手,它只好重新卧下。   猫儿安静地蜷在他怀里,能感到它柔软的身体散出的温热。卫奇感到特别舒服。   在猫儿的依偎下和窗外淅沥的雨声中,他很快睡着了。    卷一 二 开始相处 他站在楼下的花园里,一眼就看到了开着紫色花朵的大桐树上,一只猫正朝他轻声叫着。它一定是被困在树上了,于是快速跑过去帮它。 “你太淘气了,不是弄伤腿就是爬到那么高的地方。”他对它说。可是跑近了却看到这只猫通身雪白,被毛又长又密,身姿敏捷灵活,眼神专注地盯着卫奇。 卫奇说:“原来你不是花狸啊,可你跟它一样淘气。来,我抱你下来。”说完就往树上爬。 白猫说:“你不要上来!这棵树很高,太危险了。” “我去找个梯子,一定会把你救下来的。” “不,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快回家吧。”白猫说完,看了卫奇一眼,朝高处爬去,越爬越高,越爬越高…… 卫奇很是惊异,在树下抬头向高处看,阳光透过枝叶洒到他的脸上,在斑驳晃动中,光线仍然刺眼,让他头晕。他看不到白猫,只听见“喵喵”的叫声。 他醒了,“喵喵”的声音是花狸发出的,它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脸上,像是要把他拍醒一样。柔软的猫掌触到脸上让卫奇感到痒痒的。 他猜花狸一定是想便便,可是家里根本没有猫砂之类的东西。他把猫放到洗手间,只能这样凑合了。 回想起刚才的梦,卫奇感到荒诞,在梦里自己居然能和猫对话。 这时门开了,卫建民回来了。 “媛媛回家了?”他问。 卫奇点头,用手语告诉老爸:“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卫建民好奇,客厅里只有他们父子俩啊。但是他能看出儿子脸上的喜悦。 “是张云龙在你房间吧。”卫建民说。 张云龙是卫奇的同班同学,性格相投又住在同一个大院,经常来家里玩。 卫奇摇头,跑到卫生间,抱着花狸走了出来。 卫建民见状很是吃惊,盯着花狸看了片刻才说道:“你从哪里弄来的猫?” 卫奇指指窗外,用手语给老爸说花狸是被他捡来的。 让他感到不解的是,老爸并没有直接同意把猫留下来,按说这样的事他都是很少反对的。 卫建民沉思片刻说:“你现在功课很多,我也很忙,我们俩都没有时间照顾这只猫,还是把它送给别人吧。” 卫奇不同意,与老爸争辩道:“我会照顾它,不影响功课。” 卫建民深知儿子的心思,也知道手语的表达有限,这会使卫奇更加着急,但他还是坚持不让养这只猫。 “还有几个月你就该读高三了,那意味着你根本没有空闲时间去养猫。而且它会让你分心的,影响到你的成绩怎么办?这一年的学习非常关键,所以家里不能养猫。”他看了看儿子生气的脸,继续说:“况且这只猫也许是有主人的,猫都认得回家的路,你把它关到这里,它还怎么回去?” 花狸突然盯着卫奇“喵喵”叫了两声。 卫奇指指猫,告诉老爸:“您瞧,它想留在这里,这就是它的家。” 卫建民坚持说:“家里不能养猫,今天有点晚了,明天你去上学,我来处理猫的事。” 卫奇抱着猫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你放心,我一定给猫找个好去处,比在咱家强。”卫建民赶紧对着儿子愤怒的背影补充了一句。 晚饭时,卫奇根本不看老爸一眼,快速吃完,又给花狸喂了饭,抱着猫回到自己屋里。 卫建民收拾了碗筷,想了想,拨通了妹妹卫讴歌的电话。 卫奇听到老爸在给姑姑打电话,他想姑姑一定会帮自己说话的,而媛媛更应该是欢呼雀跃,因为她对所有小动物都爱心泛滥。 花狸卧在书桌上,仍旧不死心地想方设法去掉绑在它腿上的怪东西,偶尔抬眼看看卫奇。 一会儿卫建民过来敲了敲卫奇的房门,并不进来,只隔着门说:“刚给你姑姑打过电话,她也不同意你养猫,明天我就把猫送走。” 卫奇认为老爸在说谎,又认为姑姑听了片面之词才做了错误的选择。他知道父亲不轻易对他喜欢的事情提反对意见,而一旦反对,也很难有人改变他的决定,何况姑姑在在这件事上也不帮他说话。 想到当初姑姑反对媛媛养狗,还是老爸说服了姑姑,可是自己养猫他却坚决不同意,这太不公平了。 习惯地往窗外望望,雨已经停了,一片静谧,没有谁能给他出个主意,而他和眼前这只猫似乎很快就有了熟络感,实在不舍得送给别人。 “我会把你留下的。”卫奇摸摸猫的头。 花狸看着卫奇,似懂非懂的样子,让他更加坚定了留下这只猫的决心。 卷一 三 石猫 太阳刚刚升起,城市便迅速苏醒过来,道路上车辆鱼贯而行,行人来来往往,早餐铺子热闹嘈杂,学校里已响起早读声。 在几千公里之外,时差的原因让高原上的一个小镇尚在熟睡之中。 德吉梅朵摸黑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去压井旁打水。院子里的一只大黑狗机灵地站起来,跟在德吉梅朵身后不停地摇着尾巴。她先舀了一碗水倒入压槽里,抓着铁把手一上一下压了起来,水压上来顺着水槽流到铝盆里,发出哗哗的声音,惊醒了屋子里的母亲。她隔着窗户用藏语说:“起来啦?今天不用去的太早。” 梅朵随便应了一声,把几个土豆提到水盆边,一个一个放进盆里开始清洗,准备今天的早饭。 这个藏族姑娘应该正是读高中的年龄,因为在铅矿工作的父亲遇到井下事故去世,母亲只能靠做临时工养活她和弟弟,生活艰难,所以德吉梅朵选择了辍学,每天放羊、做家务,也打些小工帮衬家里。现在是她们这里的旅游旺季,会有一些游客到她们这里看翡翠湖,梅朵学着镇里其他人家,把家里的马刷的干干净净,牵去湖边让游客骑,一圈五块钱。每天早上,她都起来煮一壶热腾腾的奶茶,装到开水瓶里去卖给游客,梅朵的奶茶甜香热乎,很受游客喜欢。 水开之后,梅朵把茶放到锅里慢煮着,才开始匆忙地洗脸梳头,把早饭做上,又打扫了院子。 天渐渐亮了起来,母亲和弟弟也起来了,随便吃了些早饭便赶到镇子里,母亲去打工的地方上班,顺便把弟弟送去镇里上学。 如往常一样,梅朵把东西收拾好,骑着马来到湖边,摊开一块绒布,把开水瓶和一些小饰物摆放好。湖边的早晨,气温仍然很低,梅朵向远处望去,湖水像一面镜子一样,一年四季她不知看了这片湖多少遍,有时湖水是蓝色,比天空还蓝,有的时候看上去又是绿色,像一枚宝石一样。即使每天看,梅朵也觉得湖水永远那么神圣美丽。 游客不多,梅朵掏出一本书翻看着。两年前,梅朵遇到了一个好心的游客叔叔,他骑了她的马,提出要给梅朵照几张相片。梅朵牵着马,穿着紫色的藏族长裙,在绿宝石一般的湖边,略微害羞的笑着,她的眼睛和身后这片湖水一样纯洁,红红的脸颊透着淳朴自然。那个叔叔边拍照边不停地说:“太美了,真是太美了。”不知他是说梅朵还是说翡翠湖。 拍完照片,那个叔叔买了碗奶茶坐在湖边喝,打量着梅朵的小摊。他对五颜六色的小饰物不感兴趣,却挑出了两块石片仔细看着,问道:“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梅朵指指远处,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在石猫那边捡来的。” “石猫?,离这里远吗?” “骑马去,不远。” 叔叔拿着石块又看了看,然后说:“这好像是一个石器。” 德吉梅朵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的,把头凑近了看。叔叔指着石片说:“你看,它的形状非常适合用手握着,前面这部分应该是用来切割鱼的,最重要的是这上面有云水纹,这是经过上万年盐湖水的侵蚀才形成的。”梅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不可以卖给我一个。”叔叔问。 “送给你。”梅朵真诚地说。 叔叔看了看梅朵,眼睛里流露出慈爱。 “要不这样,你带我去你捡到石头的地方看看,一百块。” 两人骑马朝湖的西边走去,离开湖水几公里的地方,有一片高大粗壮的白杨林,每颗树都有十几米高,他们走到林子边,一阵风吹过,大片叶子随风哗啦啦响着,像是流水声一般。出了林子不远就来到一片湿地,两匹马停步不前,用脚后跟磕它的肚子也不走。他们只好跳下马,梅朵把马拴在一棵树上,两人朝湿地深处走去。草丛里蚊子密布,突然而至的脚步激起了蚊群,个个体型巨大,轰炸机一般朝两人攻击,拍打不及。看似平整的路面,有时一脚下去,可以陷进去很深。难怪马匹无论如何都不往前走了。梅朵在前面带路,走了一会,来到一片干硬的地上。 “就是这里。”梅朵说。 他们的脚下是一片砂砾,如果仔细找,还是能找到和他手里石片很相似的那样的石头。前方不远处,突兀地立着一个近两米高的大石头,逆光看去,没什么特别之处。叔叔慢慢走过去,绕着石头看了一遍,转过头问梅朵:“这就是石猫?” 梅朵点点头:“你看嘛,它很像一只大猫。” 仔细看那个石头,形状还真像一只蹲坐在地上的猫,静默威严,甚至带有一股拒人的傲气。 “这是人为雕刻的还是天然形成的?”那个叔叔问道。 梅朵说:“不知道,它一直在这里,我没有见过有人来雕刻它的嘛。” 男人拿出相机“咔咔”拍了一些照片。 返回的路上两人聊着天,知道梅朵辍学了,他说:“梅朵,你和我女儿年龄差不多,你把地址给我,我回去后把她的书给你寄些,得空的时候看看,总有好处。” 十几天后,梅朵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她的照片和几本书,欣喜了好一阵子。此后隔不久,她都会收到那个叔叔从内地寄过来的书,有文学的、有历史的,有课本,还有一些杂志,有新买的书也有一些旧书,不知不觉中,梅朵也看了不少。她对叔叔充满感激,这些书带来的温暖就像太阳照耀着戈壁。 在几本书的扉页上,德吉梅朵看到过同一个名字,她知道这是书的主人写下的,她也许就是那个好心叔叔的女儿。梅朵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个名字:黄媛媛。她希望她们能够越过千山万水见上一面,自己一定要当面表达感谢。 卷一 四 花狸进家 当卫建民正发愁如何处理这只猫时,发现猫不见了,找遍每个房间都没有。思忖片刻,他的心里有了答案,那只猫的腿还不能随便活动,不可能自己跑了,一定是卫奇早上上学时把猫带走了。 果不其然。 卫奇明白带一只猫进教室的后果,所以先给班主任解释说自己在上学路上看到了这只可怜的猫,把它寄放在老师办公室,放学再带走。 老师只能同意,办公室有一个装打印纸的空箱子,花狸虽不情愿,却也只能乖乖地卧在里面。于是在课间休息时候办公室门口全是探进来看热闹的头,每张脸上都对这只猫倾注了好奇和喜爱,有几个同学还送来了自己的零食。 花狸渐渐适应了自己被这些人盯着看,叽叽喳喳地讨论,还勇敢地去尝试那些食物。它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叫声都被门口的学生们认为是一种极好的互动,从而引来一片欢呼。 卫奇和张云龙说了花狸的事情,商量用什么方法才能躲过父亲的干涉,把猫顺利留下来。张云龙说:“实在不行,先放我家养着吧。”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 上午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走进教室伏在卫奇耳边说:“那只猫不见了。” 卫奇一怔,跟着老师来到办公室,刚才花狸待的那个纸箱空空的,屋里也没有猫的影子。 整个中午,卫奇和张云龙顾不上吃饭,到处寻猫。他们把操场、食堂、每栋楼的每一层都跑了个遍,连猫的影子也没有见到。 卫奇又着急又心疼,怪自己把花狸带进了学校,如果把它放在家里,老爸也不会那么快就把它送出去吧。 张云龙安慰卫奇:“它受着伤,一定不会跑太远,肯定能找到的。” 两人边找边问。这时前面走着一个女生,张云龙追上去问:“同学,请问有没有看见一只猫,它左腿受伤了,绑着东西呢。” 女生回身看到了他们两人,瞬时的惊讶之后,忽然笑了起来。明眸贝齿,十分可爱。 张云龙心想,人家这么漂亮,肯定经常碰到搭讪的,也许会把自己也纳入搭讪一族,急忙解释:“同学,我们不是故意搭讪的,真的丢了猫。”说着把卫奇推过来:“这就是猫的主人,不信问他。” 卫奇看了看女生,用力点了点头。 女生收起了笑,说:“我看到了,是一只花猫”。 两人又惊又喜,连问猫在哪里。 女生犹豫了一下说:“我把它送回去了,你们晚上去我奶奶家里找猫吧。” 张云龙一听急了:“凭什么啊,我们的猫就要还给我们,同学你是逗我们玩的吧。” 卫奇碰了一下张云龙的胳膊,示意他问金奶奶家在哪儿。没等张云龙开口,女生对卫奇说:“我奶奶家和你家一个院儿,9号楼一单元一楼,姓金。” 卫奇点点头,拉着张云龙就走。 “原来你俩认识?”张云龙说,边走边扭身问道:“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啊,叫什么名字?谢谢你替我们照顾猫啊。” 女生笑着说:“你这算不算搭讪呢?” 回到教室,虽然中午滴水未进,卫奇却没有一点饥饿感。他隐约觉得这个女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丝毫想不起来,可能是她去她奶奶家的时候,他们在院子里碰见过吧。他告诉张云龙,之所以相信她的话,是因为他看到绑在花狸左腿上的小蓝格毛巾在她手里。 下午的课卫奇基本没心思听,看来老爸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想。 晚自习后,他和张云龙按照说的地址来到一户门口。刚敲了敲门,门就开了,门口站着的,正是每天都去花园喂那些流浪猫的奶奶。 金奶奶家就是一个猫乐园。 客厅有一棵猫树,树上伸出几个猫屋。地板上散落着猫玩具。阳台上还有一个金字塔形的三层猫架,上面两层是让猫休息的板子,最下面一层是橘色的绒毯。 听到动静,从猫屋里探出两只猫头朝下看,“这是小宝和飞飞,小宝稳重,飞飞暴躁。”金奶奶介绍,两人抬头看,卫奇心里一惊,他看到有只猫的右耳朵是裂成两片的,张云龙也看到了,指着那只猫还没来得及问,“喵呜”一声,那只猫很凶地叫了一声,张云龙赶忙缩回了手。“飞飞!安静!”金奶奶说:“它以前总爱打架,那只耳朵就是和别的猫打架时被撕成了两半。”一只花点猫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他们面前,抬着头认真地端详来人,金奶奶说:“这是点点,它可是聪明的很,脾气又好,不像那个飞飞总爱惹事。”卧室里叮当叮当一前一后跑出两只带着脖铃的黄猫,“玲玲、珑珑都过来。它们是姐妹俩,不仅漂亮,声音叫的可好听了。”只有阳台上那只躺在板子上睡觉的大灰猫十分淡定,睁开眼看看来人继续把眼眯上,长长的尾巴从板子边上垂下来。“它叫大帅,因为它有一身威武的军装。”金奶奶说。 卫奇和张云龙比那些猫还要好奇,仔细地打量着这屋里一切。看来金奶奶不仅爱猫,甚至到了宠猫的地步了。 坐下后,张云龙说:“金奶奶,我们是来找猫的,她叫花狸,是您孙女送过来的。” 金奶奶说:“哦,是的。你叫……?” “我叫张云龙,他叫卫奇,是他的猫丢了。”张云龙说。 金奶奶把目光定在了卫奇身上。 “他不会说话,”张云龙赶忙解释:“但是他能听到您说的话。” 卫奇对金奶奶笑笑,以示礼貌。 金奶奶走进卧室,出来时怀里抱着一只猫,正是花狸。 卫奇接过花狸,高兴的把脸在猫身上蹭了蹭。 金奶奶说:“这只猫真好看,是一个漂亮的猫姑娘。” 卫奇突然感到有点羞赧,他只养了花狸一天,还不知道猫的性别,突然听到“猫姑娘”这样的话,不由得脸红了一下。 他认真看了看猫的左腿,自己绑上的硬纸壳不见了。 金奶奶似乎明白卫奇的心思,说:“这个猫左脚上扎了根刺,已经拔出来了,没事了。” 原来是这样。卫奇想到自己做的那些,直在心里骂自己笨。 “金奶奶,您怎么养这么多猫呢?”张云龙问道。 金奶奶说:“这些猫啊,都是我的亲人,每个猫都有它自己的故事,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讲给你们听听。” “您真是个好人,把这些猫当亲人对待,外面那些随意丢弃小猫小狗的人,都应该向您学习。以后需要我们帮什么忙,您尽管开口。“张云龙这番话把金奶奶说的心里乐开了花。 两个男孩从金奶奶家里出来后,本想赶紧回家以免家人担心,结果又遇上了麻烦事。 原来两人说好先由张云龙把花狸带回家养着,卫奇再想办法做卫建民的工作,征得他同意后再接花狸。可两人分手时花狸怎么也不愿意跟张云龙走,拼了命的一次次从张云龙怀里挣脱。张云龙先是哄着猫说:“我家比他家好,回去我就给你买罐头吃。”花狸根本不理会这一套。后来张云龙气的指着猫鼻子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早知道我今天不帮忙找你了,让别人抓着你炖猫汤。” 卫奇又好气又好笑又发愁,看样子今晚只有冒险把花狸带回家了。 抬头一望,暗蓝天空上悬着一轮圆月,微风习习,清爽舒适。花狸的眼睛在月下像盛着一汪水。 他把猫装进书包,走到家门口,第一次希望爸爸临时有事出差了,那就好办了。 门一开他就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客厅亮着灯,卫建民看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是在等卫奇。隔着几米远也能感受到他心里的怒火。 卫建民默不作声,一脸愠怒。怎么可能不生气,把猫偷偷带到学校,又比平时晚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虽然卫奇在别人眼里自小没妈,又不会说话,是个可怜的娃,但卫建民不会以这些为借口偏袒或溺爱他,反而更加严格地塑造他自立自强。唯独想到对卫奇隐瞒的那个秘密时,心里自然就会有愧疚感。 想到这里,卫建民脸色温和了许多,问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再不回来就准备去学校找你了。” 花狸在书包里不停地动弹,卫奇把书包放到沙发上,花狸迫不及待地从里面伸出毛茸茸的头来。卫奇知道隐瞒不过,两手一摊直接表态,他非常希望留下这只猫,请爸爸理解。 卫建民盯着猫儿沉思着。过了一会,他朝猫伸出手,花狸本能地躲闪了一下。卫建民捉住它,用大手捋了几下被毛,说:“今晚就先把猫留下吧。” 卫奇脸上绽出笑容,他看到了留下花狸的希望。 “姑姑一直担心你,今天有点晚了,明天我再给她打个电话。”卫建民说。 卫奇点点头,高兴地抱着猫回到自己房间。 花狸似乎是回到了老地方一样,熟门熟路地跳上椅子,又跳上书桌,望向窗外。 卫奇想:“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我就是从这里发现你的。” 夜里,白猫再次入梦,在一个云雾重重的林子里和卫奇相遇,咕噜咕噜地和他说话。突然醒了,梦里情形模糊的很,记不清楚,借着月光看见花狸蜷在自己枕边,心中升起一种在姑姑和媛媛那里才有的亲切感,他不再那么孤独了。 早上起来,父子两人商定把猫关在家里,留下食物。 一进到班里,张云龙立即上前来问花狸的情况,看来对这只猫也是牵肠挂肚的。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黑猫,天天陪我睡觉陪我玩,在讨好我爸妈方面,那智商比我还高。”张云龙滔滔不绝讲着:“我妈对它那个好啊,跟对一个小儿子差不多,猫吃的绝对不比我吃的差。” “后来呢?”卫奇在纸上写。 “后来,猫跑丢了,我妈大哭一场,说以后再也不养猫了。” 如果有一天花狸离开了他,他会不会也十分伤心,难以接受?想到这里卫奇一阵黯然。 晚上回到家,卫建民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水果,花狸也凑到跟前偎他的腿。看到猫盆里的食物基本没动,只有煮蛋被吃了。客厅里多了一个猫抓垫、猫盆和一箱罐头。 “姑姑今天来过了,给猫买了点东西。”卫建民说。 这么说姑姑已经同意他把猫留下了。卫奇高兴地对父亲笑笑。 回到房间,卫奇发现书桌上的书被谁动过。这个大男孩的观察力非常敏锐,桌上书立中的几本课外书是近期看的,虽然摆放的随意,但是有他自己的习惯顺序,书被抽出来翻看后又随手放了回去。他看看书柜,同样也有顺序不对的情况。书柜里的小摆设也被挪动过。 卫建民从不翻卫奇的书。姑姑来过,也许是姑姑随手翻了翻这些东西。 但是第二天,他不再这么想了。 卷一 五 谜团     第二天张云龙因为闹肚子,给老师请了半天假。结果第二节课后就跑来学校了,见到卫奇迫不及待地拉过他,说:“猜我看见谁了?”   卫奇给了他一个“爱谁谁”的表情。   “那个女生呀,就是那天找到猫的那个女生。”说完又继续补充:“那个金奶奶的孙女!”   卫奇摇头笑笑,在纸上写了“瞧你那点出息”递给张云龙。   张云龙有点急:“不是说这个。你猜她和谁在一起?和一个男生!”   卫奇觉得张云龙喜欢上了那个漂亮女生,给了他一个嘲笑。   张云龙更急了:“听我说,我早上没吃饭,想着去买点吃的,没走多远看见那个金奶奶的孙女在和一个男生说话,好像在争吵,我想过去帮个忙,她见到我很吃惊,也不说话。问题是那个男的满脸不高兴,我怕她吃亏啊,就不肯走。”   卫奇这时听的认真,张云龙倒不说了,卫奇用胳膊肘顶他一下,他才继续道:“那小子看我不走,凶巴巴地对我说别多管闲事,这不是挑衅嘛,我气不过就故意站在旁边不走,他作势要来打架,那个女生就赶紧把我们拦开了,我听到她叫那个男生飞飞。”   卫奇这时倒有种失望,这个事没什么了不起,又没有真打起来。张云龙把声音又压低些,那种神秘感倒不像是装出来的:“我忽然看见,那小子一只耳朵受过伤,是裂开的。”   说完看着卫奇,眼睛里充满惊异:“你记不记得前天晚上咱们去金奶奶家,她有一只叫飞飞的猫,它的耳朵,也是裂成两片的。”   卫奇盯着张云龙,心里砰砰直跳,他知道接下来张云龙要说什么。   “说真的,我有种感觉,那个男生,就是那个叫飞飞的猫。”   话音一落,两个少年背后都腾起一股凉意。   上课期间,两个人思想都抛锚。   如果张云龙是想象力丰富,胡猜乱想,但回想起自己房间里的东西被翻动过,卫奇不得不心存疑惑。说是姑姑翻看他东西的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太信,姑姑经常到家里来,和爸爸一样从不会随意翻看卫奇的东西,何况她平时那么忙,怎会有那闲工夫。   好容易挨到中午,两人匆忙吃了饭去找老师。张云龙哎呦哎呦地说肚子痛的受不了,要去医院,请求卫奇陪同。老师批了假条,卫奇搀扶着一半是真病一半是装病的张云龙走出校园大门。   回家属院的路上张云龙说个不停,像是一定要说服卫奇相信自己的直觉,殊不知卫奇心里也有疑惑,他很想见到姑姑卫讴歌,也许问问她事情就清楚了。   张云龙和卫奇一起来到卫奇家门口。钥匙插进锁眼的一刻,卫奇有一种莫名的紧张,他不知自己这样大中午的跑回家想证明什么,又想看到什么。   门开了,一片安静,没有神秘人在家里翻看他的东西。   卫奇觉得自己真是胡思乱想了,都是张云龙信口胡说惹出来的。   但是,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对了,他没看到花狸。   两人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花狸不见了。回到自己房间向窗外望去,没有一个人,白花花的阳光分外刺眼,桐树枝桠悬着串串花朵静静伸向空中,大中午的连流浪猫们都找荫凉处打盹去了。   张云龙说:“是不是卫叔叔把猫带走送人了?”   看卫奇不语,张云龙急了:“原来你爸和你玩这一招啊。”   卫奇却是沉稳冷静地指了指地上那些花狸用的东西。老爸如果把猫送人,不会单独把这些东西留下。况且他了解老爸是比较在乎他的感受的,既然答应了把猫留下,就不会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贸然这样做。   两人呆坐了一会,张云龙说:“不如我们去金奶奶家吧。”   上次来这里,金奶奶面目和善,言语亲切,而这次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她疾言厉语与人争论什么。迟疑片刻,卫奇用力敲了敲门。   开门的还是金奶奶,看到两个男孩,颇感惊奇,问道:“你俩怎么来了?今天不上学吗?”   “奶奶,我们的那个叫花狸的猫又丢了,想问问您看到它了吗。”张云龙说。   卫奇看到屋里站着一个微胖的男人,头发稀疏,却梳的一丝不苟,白衣蓝裤,皮鞋铮亮,看着较为讲究。男人看到有人来,说:“那我就不多打扰,先告辞了。”他弯腰拿起茶几上的包,又说:“今年我们已经开始着手基因血统的登记,无论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把保护流浪猫的事业继续做下去。”说完对男孩们点点头,挤出门去。   张云龙看着男人走远了,说:“好有演讲家的范儿啊,就是有点装模作样。”   金奶奶把两人让进屋说:“你们俩啊,天天为了只猫跑来跑去,连功课都耽误了,这样不好吧。”   卫奇迅速将屋里浏览了一遍,今天屋里很安静,没有见到一只猫。   张云龙并未回答金奶奶的话,而是伸长了脖子看着墙上的猫屋,问道:“您的那只叫飞飞的猫呢?没见它啊。”   金奶奶笑了笑说:“你俩是来找花狸还是来找飞飞的?”   卫奇看着金奶奶,目光流露出疑惑。   金奶奶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孩子,花狸是个聪明的猫,不会乱跑的,你不用担心。你以前养过猫吗?”   卫奇摇头,并比了个“一”,告诉金奶奶这是他的第一只猫。   金奶奶又说:“猫是认得路的,我想,晚上它就会回去了。”   卫奇还有疑问,却不知如何去说。   张云龙满脸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金奶奶。   金奶奶说:“你们俩赶紧回学校吧。飞飞跑累了就会回来,你们不要再为猫的事分心了。”   两人出了门,沿着路边窄窄的树荫走着,不知该去学校还是回家。张云龙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卫奇看。卫奇也看着他,迎面阳光很强,刺的他有点睁不开眼。   张云龙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卫奇有点不知所以。   “重要的事情!”张云龙强调。   卫奇真不知道张云龙所指的是什么,这两天的事情已经让他感到心乱,而这话问的更是毫无头绪。   张云龙忍了忍,好像下了决心才说:“卫奇,你没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吗?”   卫奇并无表示,他知道张云龙并不是说他的语言障碍,张云龙能成为他最信赖的朋友,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默契和理解建立的特别顺畅,很多时候张云龙似乎也忘记了卫奇不会讲话的事实。   怕卫奇误会,张云龙又赶忙说:“我觉得你能听懂别人听不懂的话。”   这句话从张云龙嘴里说出来,有种假装哲理的感觉,让卫奇有点想笑。看着张云龙站着不动,他也只有陪着站在路上。   这几天气温明显转热,两个男孩额上都渗出汗来。   张云龙又认真看了看卫奇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发现什么秘密,但卫奇黑黑的双眸下面,只有一片坦然。   张云龙说:“刚才在金奶奶家,她和你说了几句奇怪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懂,可是你却听懂了。”   卫奇有些吃惊,仔细回忆,不知哪句话是异样的。   “本来她好好的,突然说了两句奇怪的话,呜哩哇啦像外语一样,但是你好像听懂了,还给她比了一个手指,她又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让我们出来了。”张云龙说。   卫奇想起来了,金奶奶问他养过猫没有,他说以前没养过,这是他的第一只猫。   可是为什么张云龙听不懂这句话呢?是他没听清?   想了想,卫奇拉住张云龙走向大院门口。   他现在特别想见到姑姑。   口腔科的走廊上弥漫着明显的消毒水的味道,诊室里传出嗞嗞的钻牙声,让张云龙心里发憷。卫奇倒是熟悉了这样的味道和声音,他从小就常和黄媛媛来这里玩,而且牙齿也修修补补了好几次。   走到姑姑的诊室门口,看到她正在治疗椅旁忙着,卫奇轻轻敲了几下门。   卫讴歌抬头看到卫奇,略显吃惊,看卫奇很平静的样子,旁边站着张云龙,就知道并不是卫建民或黄媛媛出了什么事,便放下心来,未仔细询问原因,只是简单说了句让他们在外面稍等,又继续手里的活。   两人坐在走廊上,看着行色各异来来往往的人。张云龙说:“我有牙医恐惧症,看到牙医就发抖,在这个地方不能有正常的思维,一会你姑姑出来,我啥也不说。”   卫奇知道张云龙从来都是想哪说哪,他和卫讴歌也不陌生,也跟着叫她“姑姑”。卫奇虽然和同学们相处的都不错,但特别要好的朋友并不多,所以卫讴歌很喜欢张云龙,有爱屋及乌的心理吧。有几次卫讴歌叫着他俩一起吃饭,也没看到他在这个牙医面前发抖,并且胃口很好,吃的很多。   等人的时光是最无聊的,张云龙在走廊里慢慢溜达,看墙壁上悬挂的牙科知识宣传画,卫奇安静坐在长椅上,习惯性地观察者每一个陌生的面庞,推测那些面庞下又都发生着怎样的故事。他的头靠在墙壁上,感到一阵放松,困意慢慢袭来,他均匀地呼吸着,进入梦乡。   还是那片云雾缭绕的树林,卫奇在寻找什么,他不断地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沿着高低不平的山路往前走着。“花狸------,花狸------。”他边走边喊,金奶奶说猫是认得路的,可是花狸一只没有回来。这时一个白色的影子闪过,白猫从一棵高大的树后走了出来,看了他一眼朝前方走去,走了一段距离回头看着他。“你是要给我带路吗?”卫奇问道,跟上白猫。白猫走的快了,就停下来等等他,他再紧步跟上。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穿过树林,来到一个崖边。卫奇眼前一亮,脚下是一个宽阔的山谷,还未细看,白猫纵身一跃,坠入雾中,一阵凉风吹来,卫奇打个哆嗦,猛然醒了。   走廊上一切如旧,张云龙不知晃到哪里去了,斜对面的椅子上有个候诊的男人饶有兴致地看卫奇睡觉,似乎忘了自己的牙痛,在医院走廊上睡着的人的确不常见。卫奇站起来走到姑姑的诊室门口,她还在专心工作,头都不抬一下。   卫奇重新坐回原来的椅子上时,张云龙慢慢走了回来,对卫奇说:“刚才去洗手间了,还是有点拉肚子,让你姑姑给我开点药吧。”   然后嘟囔着:“治疗一个牙怎么这么费事呢。”   一直等到走廊上的人渐渐少去,也就快到下班时间了,卫讴歌从诊室里走出来,对两个男孩笑着说:“抱歉,让先生们久等了,你们不上学跑到这里,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吧。”然后带着他们到另一个办公室。   卫奇并不急于表明自己萦绕于心的问题,而是先告诉姑姑张云龙拉肚子,卫讴歌简单问了问情况,给他们倒了水让他们在办公室等着,一会拿了一盒药回来,让张云龙吃了一粒。   “说吧,找我什么事,出钱还是出力?”卫讴歌看似很轻松,其实她心里根本没底,近期的发生事她能推测出一些,很多东西还不确定是否要直接向卫奇摊开说明。但是卫奇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不给他一个合理的答复,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很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心态和学习。在孩子们面前,卫讴歌是不会把情绪表露无遗的,她只能给他们传达一种安心。   “到饭点了,你们饿不饿?要不咱们去吃饭,边吃边聊。”卫讴歌说。   卫奇喜欢姑姑给他的这种安全感,之前胡乱猜测惴惴不安的心绪一扫而光。张云龙肠胃里被腾空,已是饥肠辘辘,听说要去吃饭雀跃起来,早就把“看到牙医就发抖”的话忘之脑后了。   看得出两个男孩都饿坏了,对着满桌菜肴大快朵颐。卫讴歌边吃边观察卫奇,每隔一段时间见到卫奇,都会感觉他又长高了,看着这个眉眼逐渐成熟的外甥,心里总有许多疼惜和爱护。这个不同寻常的孩子,承受了太多普通孩子没有经受过的困难,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有多少战战兢兢是外人无法理解的?还不知未来又有多少苦恼迷惑在等着考验他。唯有亲情,是保护他的盾,是遮风雨的墙。   垫吧的差不多了,张云龙开始问:“姑姑,你相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猫能变成人?”   即使再做更多的思想准备,卫讴歌还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措手不及,她怔了几秒,反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难道你们遇到猫人了?”   她扫了一眼卫奇,看到他的眉毛挑了一下,这一刹那,她知道自己回答错了,她太草率了。也许张云龙会认为这是最正常的回答,但她了解卫奇,如果她说“怎么可能,这也太离谱了吧”之类的,也许会顺理成章地完成她的解释,她刚才脱口而出“猫人”这样的词语,便暴露了自己想隐藏的事情,只能让卫奇疑心更重。   果然,卫奇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开始用手语问她。   “你那天到家里送东西,有没有翻看我的东西?”   “没有。”卫讴歌想了一下答。即使她说有,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被翻动过。   “你相信我有超能力吗?”他问。   “不可能,你是一个正常的乖孩子。”她答。   “张云龙说我能听懂别人听不懂的话。”他又说   卫讴歌惊讶的看着卫奇:“什么话?”   “有个养了很多猫的奶奶,她说的话我能听懂,他却听不懂。”卫奇指指张云龙,张云龙在旁边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用手语交流。   卫讴歌转向张云龙问道:“云龙,卫奇说他能听到一个奶奶说的话,你却听不懂,是真的吗?”   “是的是的。”张云龙忙点头:“我们去金奶奶家找猫,她突然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外星语,我都蒙了,可卫奇能听懂。”   卫讴歌轻轻抖动了一下,一股寒意从头顶贯穿到脚趾,她端起茶杯喝水,极力压制自己的紧张感,在孩子们面前,她不能表现出异样,即使她的疑惑比他们还多。   “你们怀疑金奶奶是猫人吗?就因为她养了好多猫,还会说几句怪话?”   张云龙说:“金奶奶家有只叫飞飞的猫,跟别的猫打架把耳朵撕开个大口子,今天早上我看见有个男孩,耳朵也是那样的,名字也叫飞飞,姑姑你说有那么巧的事吗?”   卫讴歌想了想说:“也许就是凑巧呢。你们的想法太离奇了。”   卫奇想说什么,被张云龙抢过话头说:“卫奇的猫不见了,我们回去看过了,门窗都好好的,它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这些给你爸爸说了吗?”卫讴歌问。   卫奇摇头。他心想爸爸才不会相信他说的这些,让他知道自己请了半天假出来找姑姑,搞不好还要挨顿训。   “这样吧,吃完饭你们先回家,不要胡思乱想,再观察观察,看看还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说实话我很感兴趣呢,但是不要给别人说这些。我会找时间和你爸谈谈。”卫讴歌说,然后指着张云龙:“还有你,肚子刚刚好点,不要乱吃东西,注意喝水休息。”   那也只有这样了。   临走前,卫讴歌拍拍卫奇的肩膀说:“奇奇,不要多想,保持自己的生活规律。你们今天说的这些,千万记住不要给别人说。”看到两个孩子疑惑的眼神,又说:“省得别人把你们当疯子关起来。”   看着卫奇和张云龙走远了,卫讴歌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明显有“亡羊补牢”的嫌疑,她今天思绪很乱,没有打消两个男孩的疑心,有的话反而增加了他们的疑虑。她知道卫奇没有找到合理的答案,却也没有确凿的根据证明他们的猜想,这件事还没完。   看来,是要和卫建民谈谈,也许到了该让卫奇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了。    卷一 六 身世 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卷扬机轰隆隆响着,尘土飞扬,工人们边干活边好奇地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一群人。“领导来视察工作了。”其中一人略显懂行地说。 卫建民也在这群人中间。最近市里在搞文明城市创建,其中消防安全也是其中主要的一个工作,这几天他一直陪同市里领导对一些重点场所进行检查,忙的不可开交。他看到卫奇倒也安静,每天正常上学,回家后就和花狸玩耍一会。卫奇心里的疑惑和那天去找姑姑的事情对他只字未提,他回家后只例行的过问一下功课的事,并无多想。 此时戴着沉重的安全帽,看着眼前凌乱的工地,卫建民没听到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他的思绪慢慢地越飘越远。 20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工地上,因为工人焊接时不留意,焊花引燃了周围的建筑材料,并迅速蔓延到工棚,工地上浓烟滚滚。接到火警后,卫建民和其他消防战士一起赶到现场奋力扑救,主楼的火势逐渐被控制,但工棚中有许多易燃的生活用品,火势很大。要说里面也就是些被褥、衣物、洗漱用具这些并不值钱的东西,但有一个民工大叔哭喊着往里面冲,说是这一年挣的钱全都缝在被子里了,拼死也要拿出来。卫建民将他拦下,自己冲了进去,在浓烟中找到大叔说的蓝被子,卷了几下准备出去时,忽然听到“喵喵”的叫声。卫建民回头搜寻,发现一只白猫在火海中惊恐地叫着,不知往哪里躲。看到来人,白猫发出了求助的叫声,卫建民看到了白猫的眼睛里满是哀求,非常可怜。十万火急中,卫建民不忍抛下它,冒着危险转回去,一把抱起了猫,成功冲出了火海。 在这次任务中,卫建民获得了组织上的通报表彰,立了功,但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重要,真正影响他一生的,是他从火海中救出的那只白猫。 耳边响起一片掌声,卫建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赶忙跟着鼓了鼓掌。领导讲完话,一行人退出工地,分别坐上车,转到下一个地方视察去了。 那天晚上,花狸果然自己回来了。随后几天它很乖巧,每天见到卫奇回来就高兴的上前迎他,绕着他的腿走,晚上蜷在他的枕边睡,很黏人。卫奇和张云龙这几天都不再提那些蹊跷的事,似乎有些刻意回避这个不可思议的话题。但卫奇却暗自留意到他的东西仍旧被时不时地翻动过,他相信花狸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它真的会翻看他的东西,否则这些无法解释。他甚至坚信花狸是个会思考的猫,有时看着它坐在书桌上,呆呆地望向洒满月光的窗外,他特别想知道这只花猫圆圆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周日刚吃过午饭,卫奇剥了个煮蛋给花狸,然后坐到书桌前,窗外草木葱郁,花开点点。花狸吃完走过来,先跳上卫奇的腿,再跳上桌子。卫奇抚着它的头,一起往外看。一人一猫,无声无语,仿佛静止的画面。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宁静,卫奇开了门,黄媛媛站在门口,先问:“舅舅回来了吗?” 卫奇说不在。黄媛媛闪身进屋,走到餐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猛喝几口,喘着气坐到沙发上。 卫奇看着表妹好生奇怪,又添了水给她端过来,坐在一边等她开口,她这样子,明显是有话要说。 媛媛看了看卫奇,又看了看蹲在他脚边打盹儿的花狸,说:“哥,这就是你捡来的猫,好可爱呀。”伸手去抱猫,花狸却躲开了。 “还躲我?你这个小臭猫,过来!”媛媛继续去抓它,这次它躲的更远了。 “一点都没有我的贝贝乖,贝贝最听我的话了。”媛媛说。贝贝就是卫建民送给她的那只金毛。 花狸看看两人,似乎觉得没趣,扭头走进卫奇房间。 媛媛这时趴在卫奇耳边轻声说:“我听到了一个秘密,偷偷跑来告诉你,但是我不想让你的猫听到。” 卫奇觉得媛媛在胡说,为什么猫能听懂他们的谈话? “你相信吗,很多猫都会听懂人话,也会说人话的。”媛媛说。 卫奇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表示不信。 媛媛说:“古代的那些书上都有记载的,什么《二十四史通俗演义》、《太平广记》、《异物志》,都有猫说人话的记载,不信的话你找来看看。” 卫奇无奈地两手一摊,对媛媛的迷信嗤之以鼻。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媛媛一摆手,小声说:“我给你讲一个大事。” 今天一早,全家人说好去买东西,黄晟按惯例写了个购物清单,临到出门卫讴歌接到了一个电话,说要赶去单位开会,便交代父女二人去采购东西,自己先走了。黄媛媛昨晚睡的太晚,找借口偷懒不去,黄晟就自己去超市了。黄媛媛回到房间想再睡一会,刚要睡着时,听到卫讴歌又回来了,可能因为会议又取消了吧。也许她以为黄晟带着媛媛已经出去了,家里没人,到家后就开始打电话,黄媛媛留意了一下,听出是给舅舅卫建民打的,而且提到了卫奇去医院找她,还说到什么要不要继续瞒着他之类的,黄媛媛立即来了精神,溜下床凑在门口,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妈妈和舅舅的谈话内容。 卫讴歌先把卫奇和张云龙来医院找她的事情说了,似乎卫建民即吃惊又内疚,这么重要的事卫奇竟然对他只字未提,也许他这个父亲平时太忽视儿子的感受了,造成他并不完全信任自己。 媛媛总听到他们聊到猫,还争论着要不要把卫奇的身世说出来。直到黄晟回来,卫讴歌才知道黄媛媛并未出门一直在家,急忙去屋里看黄媛媛。在自己的房门被妈妈推开之前,黄媛媛迅速跳回床上做出一种蒙头大睡的样子,但是她心里明白,一般情况下卫讴歌都能识破这种假象。 黄媛媛好不容易熬到了吃饭时间,饭桌上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心不在焉的吃了午饭之后便匆匆来找卫奇。 “哥,你可能不是舅舅亲生的,要不他们怎么会隐瞒你的身世。”媛媛说,指指卫奇房间又说:“他们说你的猫可能会听懂人话,它是个猫精啊。” 卫奇忽然感到一阵难过,原来他不是卫建民亲生的,那他是谁呢?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这时门开了,进来的是卫讴歌。她有卫奇家的钥匙。 看到黄媛媛,卫讴歌又生气又无奈地说:“我就知道你跑到这里来了,奇奇,你妹妹又瞎说什么了?你别听她的。” 媛媛争辩道:“我没有瞎说,我哥不是舅舅亲生的对不对?” 看到卫讴歌一时语塞,媛媛又气愤地说:“我哥的亲生父母肯定是嫌弃他不会说话,才把他抛弃的,是吗?” 卫讴歌摇了摇头,走过去坐到卫奇旁边,拉过他的手,严肃地说:“不是这样,你是你爸爸的亲生儿子,是他的亲人,也是你爸爸妈妈最珍爱的宝贝。” 卫奇抬起头来看着姑姑,眼中亮了起来,他太久没有听到别人谈到他的妈妈了,他们似乎有意让他忘记这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连张照片也没有留下。多年来他也从不提及,因为他对妈妈没有任何印象,连想象也想象不出来她的模样。 卫讴歌说:“我已经和你爸爸商量过了,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一些事情了。” 那天,卫建民不仅救出了工地大叔的辛苦钱,还救了工棚里的一只白猫。据工人们说,这只猫是最近才来这里的,晚上总是跑的没有踪影,白天却在棚里休息,并没有主人。白猫受了惊吓,躲在卫建民怀里瑟瑟发抖,卫建民走到哪它跟到哪,不肯离开半步。 卫建民不忍心将它丢掉,只好带回了家里,白猫就成了家里的一个成员,他们叫它白雪。家里有个大院子,白雪在那里生活的很惬意。但是慢慢地,卫建民总感觉白雪不是普通的猫,它特别有灵性,似乎能听懂他的话,懂他的心思,甚至在他训练受伤时,白雪会轻柔地舔舐他的伤口,只要他在家,它都会依偎在他身边,眼神里透着眷恋和满足。他的身边逐渐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他的东西总被人动过,凌乱的衣服鞋袜也时不时被整理好,家里就他自己的时候,似乎总感觉有人在暗中观察他。白雪很胆小,尤其怕火,从不凑近灶台,可是有一天卫建民炒菜时烫了手,下意识叫了一声,锅铲也掉到了地上,白雪听到了用最快的速度跳上灶台,一边“喵喵”叫着一边焦急地舔着他的手。卫建民的母亲看到了,说以后儿子能找来像这只猫对他这么关心的媳妇,自己也就放心了。这虽是句玩笑话,却让卫建民记在了心里,他产生了一个特别大胆的念头,开始怀疑这个不同一般的猫。白雪很温顺,也不乱跑,却总在每周三下午不见踪影。卫建民就跟踪了它几次,最终发现了猫人一族。 白猫其实是一个漂亮的女猫人,在卫建民舍命救她之后,跟着卫建民回到他家里,总想为他做些事情,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在卫建民发现猫人的秘密后,震惊之余,他逐渐理解了猫人的处境和生活。 猫人一族虽然听起来很奇异,却真实的存在。他们生活在一个秘密的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叫做叠林,猫人称叠林外面世界为外世,外面的人类为外世人。他们只有具备了能够在外世生存的技能之后,通过一个叫“白帽树”的通道走出叠林,进入到外世社会,生活在外世人中间,过着和他们一样的普通生活。好多猫人学会了外世社会的生活常识和工作技能,在各行各业中担任着和普通人一样的角色。但终究不同于普通人类,猫人有他们自己的管理和规则,首先就是要隐藏自己的猫人身份,哪怕对最信任的外世人也不能泄露这个秘密。他们要遵从猫人一族在外世社会上的各种管理约束,这样才能长久地与外世人和平共处。很多人周围就有猫人同事朋友,只是他们很善于隐藏自己,表现的和常人无异,所以人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卫建民将这个秘密深藏心中,他发现白雪还不完全具备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技能,就尽最大努力帮助白雪培养人类的生活习性,白雪也越来越像普通人类,爱上了这种的生活。随着时光推移,卫建民和白雪互生爱慕。而这些秘密,除了卫建民,还有一人知晓,就是卫讴歌。彼时卫讴歌刚大学毕业,对生活和工作充满了热情,她崇尚哥哥和白雪之间那种纯粹的爱情。在卫讴歌的帮助下,白雪以她同学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成为卫建民的女朋友。随后一年多中,家里出了一个重大变故,卫建民的父母在一次下乡途中,遭遇山体滑坡,因而遇难。两兄妹痛不欲生,无法承受这种打击。作为兄长,卫建民既要承受心里巨大的悲痛,还要关心和开导妹妹卫讴歌,承担起兄长的职责。那段时间他心力交瘁,不到两月就瘦了十几斤,而有个人一直在默默照顾他,帮助他,正是白雪的温情体贴,才支撑卫建民度过了那段痛苦难熬的时光。 白雪受到其他猫人告诫,不能与外世人类结婚,因为猫人与外世人类共同生活早有事例,他们的后代几乎没有健全的,总有缺陷。卫建民与白雪真心相爱,他们决心冲破一切束缚结婚,哪怕选择不要孩子。但是白雪发现自己怀孕了,在矛盾和犹豫中,两人都不忍心失去这个宝贵的生命,他们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显示一切都很好,于是决定顺其自然,让这个小生命来到世界上。后来卫奇出生,看到这个健康的小男孩,卫建民觉得自己非常幸福,别无他求。然而不久之后,两人之前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小卫奇健康聪明,但他们发现卫奇一岁多时突然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了,跑了很多地方很多医院也查不出具体原因,有的说是先天发育的因素,有的说是婴儿心理问题造成的。白雪自此十分内疚,觉得是自己给卫奇带来了一生的伤害,她每天都陷在自责中。有一天她出去后好几天没回家,卫建民到处寻找也没找到,等她回来的时候身体非常虚弱,她告诉丈夫自己原想离开外世回到叠林去,但是却对自己最爱的两个人万般不舍,就在家门附近徘徊。有一天饥饿难耐,吃了园子里别人放置的食物,很可能那些食物里掺进了毒药,因为经常有人不喜欢流浪猫,就故意把拌了药的食物丢给它们。当天晚上,白雪中毒的症状就很明显了。 猫人总是在生命最后时刻,选择一个无人的地方自己面对,等他们的生命消失后,是要还原成猫身的。美丽的白雪不愿自己最后以一只病猫的形象出现在卫建民面前,夜里白雪自知无法支撑下去,她深情凝望了熟睡中的父子后,出门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卫讴歌知晓事情的全部经过,心疼哥哥的不易,在白雪离开后,对卫奇百般疼爱,如同亲生。 她讲完这些,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而两个孩子,都已是泣不成声。 卷一 七 表面平静 傍晚时分,落日尚红,把天边晕染的一片艳丽。云朵披了红艳艳的外衣,是否就能掩饰住它的忧伤?路上行人来来往往,他们平静的外表下是否都隐藏着各自的心事? 卫奇送走姑姑和媛媛,望着远处发呆。原来他与常人最大的不同不在于语言的缺失,而是身体里流着猫人的血。他还有太多的迷惑和疑问,却不知如何寻求答案,他也有好多想做的事,却没有能力找到出口。 有一瞬间他产生了逃离这个地方的想法,他想走的远远的,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但他更加清楚这样做无济于事,另一个地方不能改变现有的事实,何况,他也没有离开亲人的能力。他们都那么爱他。现在他对老爸有了更深的理解,外表上他只示人勇敢刚毅,却隐藏了自己的痛苦和柔软。 白雪,多么美丽的名字。卫奇第一次对妈妈有了一些概念。他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梦到白猫,也许是花狸来了之后,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记忆,他频频梦到白猫,和她对话,这可能就是母子连心,是妈妈对他的牵挂穿越时空来触碰他。 但他知道的太少了,这些远远不够,他想知道更多关于妈妈的事情。望着晚霞渐淡,卫奇有了一个目标,他记得姑姑提到的白帽树和叠林,他要去找叠林,去找猫人,去找更多关于妈妈的线索。 他还需要帮手,他想到了张云龙,这家伙很聪明,在这之前他就怀疑过飞飞是一个猫人,看来金奶奶家里确实是一个特殊而神秘的地方。卫奇不知道这些要不要告诉张云龙,但是如果没有张云龙的帮助,他觉得孤立无援,甚至无法和别人进行顺畅的交流。他的心热切起来。 回到家里,卫奇并不觉得饿,他盼着爸爸快点回来,好问他一些重要的问题。 花狸依偎过来,在他脚边轻轻地“喵”了一声。卫奇把它放到腿上,用手挠着它的脖子,他倒是很希望花狸是个猫人,这样就能够解答他的那些疑问了,但看它无所事事的模样,和普通家猫没有什么区别。 晚些时候卫建民回来了,他看卫奇的眼神有些闪躲,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这是卫奇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突然很体谅爸爸,心里说:“这一切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 卫建民坐下来对卫奇说:“姑姑都给你说了吧?”迟疑一下又说:“我认为让她告诉你比我告诉你要好,她比我客观。” “妈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卫奇用手语直接问道。 “她很漂亮,善良,单纯,很好相处。”卫建民说的很慢,眼睛望向没有焦点的前方,似乎陷入到了一个遥远的回忆。 “她还没有通过猫人进入外世的所有考核,偶然来到了这里,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特别弱小,没有安全感,也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但她对这个社会充满了期待和希望,她真诚对待她认识的所有人,她比这里的有些人还爱这个地方,爱这个家园,爱这里的一草一木。”卫建民讲着,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她很胆小,怕火,怕烟,怕电,怕打雷,所以几乎不敢用燃气灶。但有了你之后,她变得很勇敢,她克服自己的恐惧,学会了使用燃气灶,给你热奶,蒸蛋羹,煮蔬菜。有一天雨下的很大,雷声很响,我知道她会害怕,却因为工作脱不开身,很晚才下班,到家后看到她没有像以前一样躲起来,而是紧紧抱着你,哄你睡觉呢。”说到这里卫建民收回目光,看着卫奇:“她真的很爱你。” 卫奇感觉全身都在颤抖,都在使劲,胸中涌起一股热流直冲眼眶。他不愿让爸爸看到他的眼泪,轻轻呼出一口气,慢慢松开捏成拳头的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叠林、白帽树,在哪里。 卫建民摇了摇头说:“你不要关心这个,这是件很难的事,而且我知道的也不多。卫奇,你不是猫人,你是个正常的人类,我和你姑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不愿看到你胡思乱想,那样下去会导致你错误判断一些事情。从现在开始,你的生活一切照旧,一定要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卫奇知道爸爸不愿再多说什么,站起身走向自己房间。 看着跟在他脚边的狸花猫,卫建民明白,一切照旧已然不可能,当卫奇把这只猫带回家的那一天,他就隐约感到卫奇的生活可能要打破以往的平静了。 课间时候,卫奇靠在走廊的围栏上出神,不远处张云龙和两个同学聊天,然后喜滋滋跑过来拍了卫奇一下,说:“最近薄荷姐妹要在市体育馆开演唱会,大家都约着去看呢,咱们也去吧。” 薄荷姐妹是一个少女组合,凭借可爱的外形和出众的演唱俘获了一大批歌迷。卫奇此时并无心情去凑这个热闹,反而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的离奇身世告诉这个最好的朋友。看到卫奇不置可否,张云龙赶忙做主:“那就这样说定啦,我现在给咱俩报名,到时候和同学们一起去。” 课堂上卫奇尽量使自己静下心来,把注意力集中到课本上,他看着讲台上的老师,心想老师会不会是个猫人?扭头看到坐在教室里的同学们,又想不知他们中是否隐藏着猫人?他挠挠头,强迫自己收回思绪。 最近卫奇查遍了电脑和图书馆,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猫人、白帽树或者叠林的线索。黄媛媛周末来看他时,他问她白帽树的事,而熟谙各类花草树木知识的表妹也表示从未听说过这种奇树。他还去找过金奶奶一次,屋里一切如常无奇,而没有张云龙在场,他不知如何与这个神秘的老太太交流,也没有借口总去她家。他经常在窗前看到金奶奶准时出现在大院后面的草地上,喂食那些流浪猫。有几次当金奶奶转过身来,他感觉她的目光向自己的窗口扫来时,赶紧躲开窗口,好像怕别人察觉有人在观察他们背后的世界。 这一段时间以来,卫建民和卫讴歌都在尽量减小那些外部因素对卫奇造成的影响,他们一再说明猫人生活在他们周围的概率很低,而且强调卫奇是个普通人。只要卫奇一旦想询问有关猫人的线索,他们都立即把话题转开。卫建民相信,只要假以时日,卫奇会慢慢淡忘这些,逐渐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上。只有卫奇清楚自己心中那团逐渐熊熊燃烧的火,没有人能把它扑灭。所谓的平静,都是爸爸和姑姑粉饰出来的。 他的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放不下,就好像当天还有未完成的功课,睡不踏实。他自己未留意,但卫建民却看出来儿子瘦了,一直都存在心底的歉疚汹涌起来,冲的他心疼。 这一天如往常一样,卫奇放学后先去逗花狸,卫建民从自己房间走出来说:“这是给你的。”递过来一个纸盒。 卫奇接过来一看,立刻惊喜的嘴角上扬,又抬头看着父亲,一脸疑问。 卫建民淡淡说:“虽然学校不允许带手机,但你可以在校外用,方便你和别人交流。” 卫奇高兴地点点头,快速去拆纸盒,那是一个黑色的手机,还有一张电话卡。他把纸盒、包装袋、充电器、说明书都摊在茶几上,专注地翻看着手机,花狸也不时用两个前爪扒在茶几上,盯着他摆弄手里的玩意儿。 看着卫奇这么高兴,卫建民也感到一些欣慰,又强调说:“不要沉迷玩手机,功课不能拉下。” 卫奇头也没抬。 卫建民摇摇头进自己房间去了。临睡前,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拿起一看,是卫奇发来的:“谢谢。晚安。” 卷一 八 花狸受伤 几日的连阴雨之后,天空被刷的明净,太阳一露脸,气温便迅速回升。潮湿松软的草丛中滋生出许多蚊子,见缝插针钻进各家屋里,“嗡嗡”叫着寻找可以叮咬的皮肉。 卫奇放学回到家里,不一会就被蚊子叮了两个包,赶忙找出风油精擦了擦。他自幼独立性很强,便自己从柜子里翻出蚊帐支起来。看着蚊帐上被刮的几个小洞,又取来针线,开始粗略地缝补。 花狸蹭了过来,歪着脑袋认真地看卫奇穿针引线,很好奇的样子。只要卫奇停手把针线放下,它就立即用前爪去拨弄那根针。卫奇指着它,又摆摆手,警告花狸不许碰这个,但仍止不住它的好奇,甚至几次想从卫奇手中抢针线玩。 卫奇停手去整理蚊帐的当口儿,就把针鼻儿咬在嘴里,以免被花狸抢去。 几个小洞被补好了,卫奇躺在蚊帐里,舒适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得知自己身世那件事之后,心里一直有重担压着一样,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近期有薄荷姐妹的表演,还有几场和其他高中的的篮球友谊赛,最期待的是暑假也已经临近,这么多让人愉快的事,足以把之前萦绕心头的担子甩开,哪怕只是暂时的。 在轻松愉悦中,卫奇打了个盹儿,醒来时没有看到经常卧在枕边的花狸。走到客厅,看见花狸在猫盆边喝水,便放下心来。 卫奇坐到沙发上,花狸也跟过来,张大嘴打着哈欠。卫奇用手从它的头一直捋到尾巴,猫儿似乎不领情,不乐意地走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班里热心的同学开始制作一些演唱会用的拉幅、牌子、薄荷姐妹的海报,张云龙也积极参与其中。班里悄悄弥漫着一种激动热切的气氛,冲淡了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的紧张感。老师知晓这件事后,在班会上强调不要让外界因素干扰大家的正常学习,要高度重视这次期末考试云云。 卫奇的心思却被另一件事牵绕着,这几天他发现花狸基本不吃饭,连最喜欢的煮蛋也不看一眼,每天就喝一点水,而且总是张大嘴打呵欠。他晚上睡觉时紧紧挨着花狸,能感受到它躁动不安,睡的一点不踏实,而且情绪很差。卫奇心急如焚,仔细检查了花狸的腿脚、眼睛、鼻子、耳朵,都没发现受伤的痕迹。 卫建民知道后,决定还是把猫送到动物医院去看看,当卫建民把花狸往宠物箱里装时,花狸不明所以,受到惊吓钻进书桌底下,怎么叫它也不出来。 卫奇很有耐心地守在桌边,坐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敲着地面。过了一会花狸渐渐露出头来,卫奇并不急于去捉它,直到它自己走出来偎在他腿边。看到花狸惊慌中带着求助的眼神,卫奇知道,他是花狸最信任的人,他要永远保护好它,不让它失望。 卫奇抱住花狸,却闻到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像是食物过期了一样。 他不放心只让爸爸一个人去,执意一起去。两人带着猫来到一家动物医院,把情况仔细给医生叙述了一遍,医生做了检查后,吃惊地发现花狸的口腔里有一根针,这根针已经从花狸的口腔穿透了脖颈,伤口处已经溃烂,难闻的气味就是从溃烂处散发出来的。 卫奇猛然想起来,是他那天补完蚊帐随手把针放在了桌上,花狸一直就对那根针充满了好奇,趁卫奇睡着的时候去玩耍那根针,不小心把针吃到了嘴里,几天下来越扎越深。 医生立即对花狸实施了手术。想到因为自己的过失造成花狸受伤,卫奇又心疼又难过,心里不停在责怪自己。 卫建民明白儿子的心思,过来拍拍卫奇的肩膀说:“这事不怪你,猫咪的天性就是太好奇,而且医生说手术问题不大,花狸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短短几句话,却给了卫奇很大安慰。人和动物一样,都需要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对象,在脆弱无助时从他们那里找到温暖和力量。花狸需要的是他,他需要的是自己的父亲。 多天没吃食物,又经过了手术,花狸看着十分虚弱,卫奇轻轻抚摸着它,心中满是疼惜。 被带回家后,花狸每天乖巧地配合卫奇喝药水,换敷料。 周日黄媛媛来家里,不仅给卫奇带了姑姑特意给他做的糖醋里脊,还给花狸带了很多好吃的。 一进门黄媛媛就嚷嚷:“舅舅,你家好难闻呀,消毒水的味儿比医院的味儿还大。” 卫建民说:“刚给花狸换过药,通通风就好了。” 看着卫奇开心地享受那盘里脊,黄媛媛又对卫奇说:“哥,你还这么有胃口,你是久闻不臭吧。” 卫奇笑了笑,每天都是他给花狸敷伤口,确实已经适应了这个味道。 媛媛大声说:“我听我妈说花狸把针吞了,好可怜呀,我今天特地给它买了好吃的补补。”又立即凑近卫奇小声说:“我不能说花狸的坏话,它是能听懂的。” 从黄媛媛偷听卫讴歌和卫建民谈话的那刻起,她一直坚信花狸是能听懂人话的,即使卫奇给她说花狸的表现可以确定它是一只家猫,可是黄媛媛不信。对之前出现的那些奇怪的事,卫奇也确实无法解释,但时间一长,恍惚中总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花狸,花狸,快过来吃好吃的。”媛媛叫着,花狸从阳台上颠颠地小跑过来,望着主人“喵”了两声。看见花狸脖子上戴着防止它抓挠的伊丽莎白项圈,笨拙可爱,黄媛媛忍不住大笑起来,指着花狸说:“哈哈哈,哥,花狸变成外星猫了,你看它,太好笑了,哈哈哈……” 卫奇看着表妹笑的前仰后合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连卫建民也跟着笑起来。花狸呆看了片刻,扭身走了。媛媛收住笑声,对卫奇说:“我说什么来着,它能听懂的。” 不一会,有人敲门,是张云龙来找卫奇。卫奇在班上告诉他自己的猫不小心吞了根针,并且做了手术,张云龙当时惊讶不已,今天惦记着来看看花狸。卫奇去阳台上把花狸抱出来,张云龙同样被花狸的项圈逗的笑了一番。 因为老来找卫奇玩,经常碰上黄媛媛,两个人也就慢慢熟悉了,没有客套话,三个人话语带手语,还不时用手机打字,聊的很是开心。说到薄荷姐妹的演唱会,黄媛媛激动万分,她早已和同学约好要去现场支持自己喜欢的偶像。 花狸跳上沙发,卧在卫奇旁边休息。 “哥,你看这猫就找你,看来你有猫人的血统,身上肯定有吸引同类的气味。”黄媛媛顺嘴说到。 张云龙望着卫奇愣了片刻,问:“猫人的血统?” 黄媛媛感到自己失口,心里紧张起来,一时不知如何圆场。反倒是卫奇坦然地搂着张云龙的肩膀,指指自己的嘴,又指指张云龙。张云龙立即明白,卫奇是要找机会告诉他什么的。 黄媛媛也松了口气,但是当她看到沉着脸站在卧室门口的舅舅时,她知道自己躲不掉一顿教训了。 卷一 九 打架风波 当时卫讴歌将卫奇身世全盘托出后,已经多次叮嘱黄媛媛要把好口风,尽快淡化这件事对卫奇的影响。黄媛媛年龄虽小却很明事理,她当然能掂量出这件事的重要性,守住秘密就是保护哥哥。卫讴歌了解自己女儿,所以对她是还是放心的。 今天也许是因为三个人都太熟悉,也聊得开心,一时大意说漏了嘴。她不知道卫奇那么做是想帮自己解除尴尬,还是本就打算要把自己的事告诉张云龙。 等张云龙走后,卫建民眉头紧蹙,把兄妹俩叫到一起准备谈话。还未等他开口,卫奇先表明此事不怪媛媛,自己确实要把这些告诉张云龙,因为他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且给自己了很多帮助。 卫建民勃然大怒,“啪”的一声重重拍到茶几上,指着卫奇大声说:“幼稚!糊涂!如果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你?你以为自己还会像现在一样平静地生活吗?你知道你将承受多大的压力和痛苦?谁能保证张云龙不会再把这件事传播出去!我们这些年费了多大精力来保护你,你就想这样毁掉吗!” 黄媛媛第一次见舅舅发这么大的火,害怕和懊恼交织,又不敢说话,怔怔地呆在原地。 花狸早就一溜烟跑到卫奇卧室里不敢露头。 卫奇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咬牙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他想,如果自己会讲话,他也会大声的喊出来:“我不想被所有人隐瞒!更不想欺骗自己!我要找到那个未知的世界,去了解更多关于妈妈的事情,了解自己的另一个基因图谱,而不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无法宣泄自己的情绪,不愿向父亲解释更多,心里那团璀璨的火花,反倒燃烧的更为热烈。 黄媛媛迟疑的开了口:“对不起,舅舅,你别生气了,都怪我,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们也吸取教训了。”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卫建民看看黄媛媛,语气放缓说:“让你们这么小就承担这么大一个秘密,应该是我们做家长的失职。你妈妈也给你讲了不少道理,她是非常相信你的,我也相信,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事情的轻重。” “知道知道,我保证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黄媛媛赶忙表态。 卫奇僵硬的面部也放松下来,简单地向父亲点点头,算是认错。 那天之后,黄媛媛果真再也没有向外人提及过卫奇的事。但是卫奇,在几天后便不得不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张云龙。 演唱会如期而至,市体育馆人头攒动,等候了多时的歌迷们蜂拥进场,正式演出前的尖叫声、呼唤声、口哨声、叫卖声、喊话声混杂在一起,烘托的观众们的热情更加高涨。 卫奇、张云龙和几个同学在看台上,兴奋的挥舞着荧光棒,时不时看看周围,如果发现认识的人,便地打个招呼。 张云龙突然拽拽卫奇的胳膊,急声说:“快看快看,是他们。” 顺着张云龙示意的方向,卫奇看到左前方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找位置,其中一个是花狸丢失那天在校园里碰到的那个女生。 “那个穿黑T恤的男孩,就是飞飞。”张云龙说。 卫奇仔细望去,果然看到男孩的右耳是受过撕裂伤的,人很瘦,整个身形看起来很精炼。叫飞飞的男孩似乎很照顾后面几个人,不时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落下。 等他们坐定后,张云龙说:“咱得过去打个招呼吧。” 卫奇知道张云龙并非真想去套近乎,而是想证明他对飞飞的猜测。自己又何尝没有这份好奇?但卫奇还是伸手挡住张云龙,他不想在这种场合多事。 演出灯光开启,把馆场中搭建的舞台映照的斑斓炫目,场馆内再一次响彻欢呼声、尖叫声。薄荷姐妹每人一袭黄裙,缓缓升起在舞台中央,以一首快歌开场,引燃了观众热情。 演出顺利进行着,看台上的观众沉迷歌舞中。演出进行到一半,薄荷姐妹开始演唱她们的主打歌《另一个我》。 我来自一个神奇王国 那里四季如春 鲜花不落 我的兄弟是太阳和月亮 我的姐妹是森林和山坡 有一天我离开那里 来到一个新世界 成了另一个我 发现了自己不强大 发现了自己很脆弱 发现了自己不合群 发现了自己被冷落 有一天我来到这里 这一片新世界 还有另一个我 看到了自己很勇敢 看到了自己不懒惰 看到了自己很倔强 看到了自己心开阔 …… 卫奇被歌声深深吸引,好像唱的就是自己,每个人都是经常活在表面,而在他们的内心深处,也都应该有另一个世界里的自我。 演出快结束时,卫奇看到飞飞他们几个人提前离开了座位,向出口走去。张云龙似乎也注意到了。 他快速拉了张云龙一把,两人跟了过去。 走到体育馆前厅,舞台上的歌声已经被隔远。两人紧走几步便赶上了前面几个人。 张云龙说:“同学,请等一下。” 几个人同时回头。看到后面的两人,那个女生有些惊愕。 飞飞认出了张云龙,转过身说:“你想干嘛。” 张云龙说:“我们不是找你的,找她。”说着指指那个女孩。 女孩很大方,微笑着说:“你们好,真巧,又见面了。”目光扫过张云龙落在卫奇身上。 卫奇忙点头示意,有一丝熟识感掠过,他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也是这种感觉。 张云龙上前一步,满脸堆笑说:“一直没正式向你表示感谢,今天碰上了,一定要说声谢谢。” 女孩说:“不客气。”看到卫奇向自己走来,却不自觉后退了一小步。 叫飞飞的男孩立即上前挡在女孩前面,满脸警惕。 张云龙忙打圆场:“干嘛呀,我们是同学,又是邻居,还是好人,何必剑拔弩张呢,是不是,飞飞?” 飞飞明显有点吃惊:“谁是你同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卫奇并不理会飞飞,他犹豫了一下,便直接向女孩走去,并且,伸手拉住了女孩的胳膊。 飞飞恼怒地使劲推开卫奇,卫奇向后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张云龙赶忙去扶卫奇,嘴里对飞飞开骂:“你这混蛋怎么一点不讲理啊,脑袋被驴踢了吧。”话音刚落,迎面吃了一拳,鼻子里顿时涌出血来。 一个微胖的男孩赶忙拉住飞飞,其他两个人也忙劝架。 张云龙忍不下这口气,拨开众人朝飞飞挥拳过去,无奈隔的太远,拳头不是打在空中,就是落在了别人身上。 嘈杂声惊动了远处的两个保安,嘴里嚷嚷着吓唬人的话往这边跑过来。飞飞一伙人见状赶忙丢下卫奇和张云龙,向出口走去。女孩边走边回头,似乎不放心这两个人。 保安见人已散开,叮嘱了两人几句“不许打架”之类的便走了。 卫奇和张云龙找了个洗手间,因为鼻血蹭的到处都是,乍一看挺吓人,洗干净后发现并不严重,鼻子已经不出血了,也没有其他外伤。 两人并排对着水龙头洗手洗脸。张云龙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狼狈模样,恨恨地说:“下次见了那小子,先别开口直接动手!” 卫奇也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若有所思。 在他走近飞飞他们几个人的时候,隐约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想起来是给花狸上药的味道,所以他才坚定地去拉那位女生,想进一步确认是否是她身上的味道。虽然被飞飞推开,但他还是闻到了女孩身上的药味。他有些不敢相信,难道她就是花狸?朝夕相处的花狸竟然是个猫人!如果花狸是个猫人,也就好解释他的东西总被翻动过,也能解释花狸会奇怪地丢失一天。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她要扮成一只猫生活在自己家里呢? 张云龙叹了口气说:“卫奇,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但我不得不说,飞飞他们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 这时,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陆续有人来到洗手间,看来演唱会结束了。 卫奇和张云龙随着喧嚣的人流走出体育馆,两人东张西望,终于找到了一起来的同学们,大家兴高采烈地边走边讨论着演唱会。人群走下台阶,大都朝东边的公交站牌走去,有许多出租车排着队等着载客。 台阶下站着一个女孩,卫奇看到她时,她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并且向他招了招手。看来,她是特意在这里等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