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宠妻为后1
  
  “放肆!”
  
  太子妃甄宝铃的宫女, 一把推开守门的侍卫。
  
  甄宝铃控制不住地往别院里闯。厢房里, 溢出女子难以承受的压抑声, 同时伴随男人粗重的喘息和架子床“嘎吱”“嘎吱”的吟唱。
  
  “夫人, 太子妃来了!”廊下守着的丫鬟, 急慌慌朝屋内喊, 还试图阻拦甄宝铃。
  
  “砰”的一下, 甄宝铃的宫女一脚踹开遮羞的门,床榻上两个不知羞的男女正交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尤其那女子的细腰,在男人身下扭动宛如美女蛇。
  
  没想到竟是真的。
  
  半个时辰前,甄宝铃在宝光寺上完香, 即将坐上回宫的马车, 丫鬟碧池突然慌慌张张跑过来告诉她,说是有人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 看过后, 甄宝铃还将信将疑。太子与她打小就玩得好, 十五岁那年更是对她发誓“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 这才成亲四年, 太子就另寻新欢?
  
  还养的是外室?
  
  可看着眼前赤.裸.裸交缠的男女, 甄宝铃再也做不到掩耳盗铃,太子确确实实背着她养了外室。而且……太子那狂野的挞伐动作,比宠幸她时, 更卖力, 那沉醉的神情也更餍足。
  
  甄宝铃,僵立在地。
  
  “啊!”那身下的女子,慌忙挣脱开火热的太子,急羞羞往锦被里躲。
  
  太子一脸尴尬地扯过被子捂住下半身,正在巅峰时,猛然喊停,他脸上是还没退下的潮红。扭头看向地上的太子妃,耐住性子道:“宝铃,你先回去。”
  
  她先回去?
  
  甄宝铃从没想过,太子被她捉奸在床,竟还能如此淡定地命令她先回去,他不应该急着先哄她吗?当年那个她稍微闹点情绪,就急得又是求饶又是发誓的太子,是眼前这个吗?
  
  甄宝铃突然觉得很陌生。
  
  被窝里那个连头都一块躲进去的女子,突然动了一下,在一片死寂中那么明显。甄宝铃突然很想知道,那个让太子完全颠覆之前形象的女子是谁。
  
  “你要做什么?”太子慌忙扯上裤头,挡在那团在动的锦被前。
  
  看见太子胸前密密麻麻的汗珠,再看他这般紧张地护住那个外室,甄宝铃情绪陡然失控,猛的推开太子,拽住锦被使命儿扯开,仿佛扯住那女人的头发丝了,里头的女人一阵呼痛声。
  
  太子脸色都变了,赶忙一把抱住甄宝铃,狠命将她往床外推,似乎有点怕她看到被子里的女人。躲在被里的女人瑟瑟发抖,太子朝甄宝铃道:“你非要闹得这般难看吗?”
  
  “她到底是谁?要让你这般护着?”甄宝铃自然也看出太子心底的怕,突然意识到,那女人莫非自己认识?
  
  那声音确实有些熟悉。
  
  甄宝铃一口咬住太子的手腕,痛得他直甩手。这个间隙,甄宝铃一把扯开被子,里头披头散发的女人乱得像个女鬼。
  
  “啊!”
  
  尖叫的是甄宝铃。
  
  整个人都震惊极了,怎么会是她?
  
  唐月儿,她的表姐,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的唐月儿。
  
  “你……唐月儿?”甄宝铃惊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一会儿看向唐月儿,一会儿看向太子,“你们……”
  
  太子是在与鬼厮混么?
  
  “宝铃,是我。”唐月儿理理散乱的发丝,动作轻缓极了,也妖媚极了,侧过脸看向甄宝铃,“宝铃,我没死。”
  
  太子赶忙扯过被褥,重新给唐月儿裹上,生怕渗透进来的寒风冻坏了唐月儿。唐月儿却拍拍太子的手,温婉一笑:“践哥哥,你先出去一会,我与表妹有话说。”
  
  太子瞅瞅甄宝铃,再瞅瞅唐月儿,似乎很不放心,最后在唐月儿的催促下,起身穿衣离开。
  
  这一幕,看得甄宝铃眼睛都酸了。
  
  太子是她的丈夫,却当着她的面,对旁的女人那么体贴?
  
  有那么一瞬间,甄宝铃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
  
  *
  
  唐月儿裹上薄薄的月白色寝衣,端正地坐在暖榻上。
  
  容貌还是那个容貌,身段也还是当年那个身段,可她身上的气质却变了,再也不是依附甄宝铃,时时刻刻都以甄宝铃马首是瞻的那个唐月儿了。
  
  也再不是甄宝铃最亲密的闺蜜。
  
  “我没死,你很意外?”唐月儿瞥了一眼甄宝铃,点了点茶几对面的位置,示意甄宝铃坐,“咱们两姐妹,算起来,足足三年没见了。”
  
  三年不见,曾经卑微地摇尾乞怜的唐月儿,如今都敢在甄宝铃面前耀武扬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被正主抓奸的是她甄宝铃呢。
  
  甄宝铃嘴角扯出一个轻笑,居高临下地站着看向因为坐着而矮了一头的唐月儿:“好好的正妻不当,诈死,就是为了今日给太子爷当见不得光的外室?”
  
  唐月儿仰起脸盘:“错!你一句话里,可是错了两处。”唐月儿伸出两根手指头,仿佛在说一件可笑的事情,“第一,一个五品小官的正妻,有何可当的?你从始至终都这般自私,自己嫁给高高在上的太子,却施舍给我一个五品的芝麻官,还当做是了不得的大恩赐?”
  
  甄宝铃一愣,唐月儿父母双亡,父族也败落不堪,当年又失了身,她给她寻了个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做夫婿,她还嫌弃门楣低?
  
  “看你的表情,竟是在非议当年并非完璧的我,嫁个五品芝麻官还不知足?”唐月儿脸上有几分嘲讽,“你可知,当年要了我初夜的男人是谁?”
  
  甄宝铃心中一突。
  
  只听唐月儿道:“是太子,”声音仿佛陷入某个温柔的瞬间,“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隆德三十二年八月初一那夜,太子猛的将我推倒在星夜下的草地上,趴在我身上有多么激动,”唐月儿掩嘴一笑,一点都不知害臊,“比你刚才撞见的还激烈十倍,那夜无论我怎么哀求,太子嘴上答应,身体却不放过我,我直接疼晕过去了。”
  
  甄宝铃的天空被炸得轰隆隆作响。
  
  隆德三十二年八月初一?那是甄宝铃和太子大婚的前夜。那夜,甄宝铃一夜欣喜未睡,憧憬着婚后的幸福生活,如今,都成了笑话。她在憧憬,太子却在她表姐身上冲刺?
  
  “看你这激动的表情,等会你还不得昏死过去?”唐月儿突然贴近甄宝铃的脸,讥讽笑道,“你可知,当年要诈死的不是我,而是太子爷忍受不了我夜夜伺候旁的男人,这才想了法子令我诈死的。”
  
  “看来,你的身子,太子爷很不满意呢。”唐月儿有意无意地拂过甄宝铃的胸前。
  
  她可是记得,当年甄国公府上上下下的女眷,都夸赞甄宝铃身段儿好,而对她唐月儿却是视而不见。可太子偏偏只迷恋她唐月儿的身子,唐月儿心中的恶气终于出了。
  
  “你放肆!”甄宝铃手起掌落,给了唐月儿一记狠狠的耳光。
  
  唐月儿没躲,生生承受了那一掌,脸上却是轻蔑的笑:“甄宝铃,你会为这一巴掌付出代价的。”
  
  很快,甄宝铃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了。
  
  唐月儿自己狠狠往地上一摔,肚子整个儿趴在朝地,凄厉的惨叫声引得太子冲进门来。唐月儿带着脸上的五指印,楚楚可怜地哭倒在太子怀里,捂着肚子只囔疼,裙底渗出一滩血,鲜红得刺目。
  
  “月儿,月儿!”
  
  甄宝铃耳里充满了太子一声声焦急的“月儿,月儿”,仿佛月儿是他的命。
  
  太子抬头狂喊“郎中”时,虚弱靠在他怀里的唐月儿,朝甄宝铃露出一个得意万分的笑。瞧吧,她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才是太子心底的白月光。
  
  “践哥哥,宝铃不是故意的,”唐月儿艰难地抬头看向太子的脸,两只手死死捂住小腹,哭腔道,“你不要怪宝铃,要怪只怪我命不好,护不住咱俩的儿子……不要,不要怪……她……”
  
  话未完,唐月儿痛得“晕厥”过去,柔若无骨的身子瘫软在太子怀里,裙裾浸透了鲜血。
  
  她的话激得太子凌厉地瞪向甄宝铃,双目赤红,像要吃人的怪兽:“她最好没事,否则,我跟你没完!”
  
  看见太子这样,甄宝铃一点解释的欲.望都没有。而太子也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抱起血迹斑斑的唐月儿急急离去。
  
  很快,郎中来了,宣布唐月儿小产了,是个成了形的男胎。
  
  甄宝铃,始终不发一言。
  
  *
  
  独自回宫的路上,甄宝铃突然意识到一个很不对劲的地方,唐月儿有了太子的骨肉,为何还要故意摔倒在地,摔掉腹中的胎儿?用胎儿的性命,来换取太子对自己的憎恨?
  
  怎么看,都不划算。
  
  糟糕,中计了。
  
  甄宝铃紧紧拽住裙摆。鲜血是鲜血,却不一定是唐月儿的鲜血,仔细回想,当时唐月儿倒地时,鲜血很快就流了一大滩,速度太快,倒像是提前准备了血包,绑在腿上的。
  
  “掉头回去!”
  
  有了证据的甄宝铃,立即要赶回去。方才不置一词,不解释一句,任由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是因为人证物证在眼前,她没找到突破口。
  
  可很快,甄宝铃意识到不对,怎的车夫像完全没听到她的吩咐似的,完全没有掉头的意向?
  
  掀开窗帘,甄宝铃一惊,四周一片荒山,根本不是回皇宫的路。
  
  “你是谁?”
  
  甄宝铃猛的撩起车帘,马车夫竟不是她刚上车时的阿福,而是个黑衣蒙面人。甄宝铃惊得要去推他,却被他反手拽住,两人撕扯间,甄宝铃扯下了蒙面一角,他的右耳垂中央有个长了毛的黑痣。
  
  黑衣蒙面人一惊,猛的将甄宝铃甩下飞速行驶的马车。
  
  脑袋很不幸,撞上一块坚硬的大石头。 正文 第 2 章   宠妻为后2
  
  正月里天寒地冻, 北风呼啸得紧。这样的鬼天气, 甄国公府二房后院里的迎春花却提前开了, 一开好几树, 黄灿灿的耀眼。
  
  “去年春天都没开花, 今年冻成这样, 反倒开了。”
  
  迎春花旁怯怯走过几个小丫鬟, 声音低低的:“不会是妖花吧?”
  
  天地万物,反常,必有妖。
  
  “我看也像, 前几日才刚打出几个花骨朵,我瞅着就不正常,果然, ”小丫鬟瞧瞧上房后头的海棠院, 声音更低了,“当日晌午, 那院里的四姑娘就在宫里触了霉头, 大过年的, 现在还没醒呢, 听说是撞坏了脑袋。”
  
  “花妖作祟, 看来是真的。”
  
  海棠院里, 一个六岁大的小姑娘,闭着眼,侧卧在海棠红的锦被里, 小小的脑袋上缠了一圈圈白纱布。被海棠红的被子一衬, 原本就白生生的小脸,因着昏迷不醒,显得越发苍白。
  
  小姑娘额头不停冒冷汗,世子夫人萧氏满脸焦灼地一遍遍拧干帕子,弯腰给女儿擦拭。
  
  “世子夫人,奴婢来吧,您都三夜没合眼了。”大丫鬟紫夏欲接过帕子。
  
  萧氏摇摇头,京城有些名望的郎中都请来瞧过了,连宫里的太医也来了三个,个个都束手无策,她的小女儿成了这个样子,她这个当娘的哪里歇得下:“早知道,除夕那夜就不带她进宫赴宴了,好端端的,怎的就从假山上摔下来了。”
  
  “皇后娘娘正在彻查此事,想必很快就会有交代的。”紫夏突然想起一事,正要说,外头丫鬟禀报,说是大夫人来看四姑娘了。
  
  世子夫人萧氏眉头微微蹙起,大嫂素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平日里也对自家小女儿多有挑刺,今日过来,不知又要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作为弟妹,萧氏却不得不放下帕子,起身相迎。
  
  “二弟妹,你的脸色怎的这般差。”
  
  大夫人脚步还在门帘外,洪亮的声音就已经闯了进来。大丫鬟紫夏忍不住皱眉,人还未见到,就说自家夫人面色差,这哪是“关怀话”,分明就是打心里诅咒自家夫人。
  
  何况,自家小主子还昏迷不醒呢,大夫人那般大的嗓门,也不怕吓着了小主子。
  
  大夫人挑帘进来后,才忙一副会吓坏小侄女的样子,用帕子掩着嘴,压低了声音,故作关怀地探头瞧了瞧昏迷不醒的甄宝铃:“还没醒呢?”
  
  又仔细瞅了眼甄宝铃的小脸,心道,让你平日里欺负我家小闺女,恶有恶报,眼下挺尸动不了了吧。
  
  大夫人微不可查地瘪了瘪嘴,但抬头看向世子夫人萧氏时,又换上一副揪心的模样:
  
  “二弟妹啊,昨日我回娘家拜年,心中还老惦念着侄女呢,将侄女这情况跟我的嫂子们一说,她们都说是中邪了。我瞧着也像,你看宝铃双眼之间的三角区域都是青的,明显的中邪迹象。”
  
  世子夫人萧氏是不信鬼神之说的,没接话。心中却明镜似的,大嫂这张嘴哪能念叨自家闺女的好,在她娘家还不知怎么埋汰自家闺女呢。
  
  眼下宝铃昏迷不醒,世子夫人萧氏也没那心情与大嫂勾心斗角。
  
  大夫人瞅了瞅窗外斜对面的黄嫩嫩的花,声音都低了一分,仿佛怕触怒什么不该触怒的东西:“知道你不信那些,可有些事儿就是那么邪乎。如今满府里都在传言咱们宝铃是花妖作祟,吸去了精气神,才醒不来的呢。”
  
  就差没直说,甄宝铃原身已死,花妖附身才吊着半口气。
  
  世子夫人萧氏很怒,闺女才六岁,就被人这般诅咒。当下声音颇冷:“大嫂还请慎言,花妖这种无稽之谈,止于智者。我替宝铃谢大嫂专程来探望,外头天冷地滑,大嫂回去时担心脚下。”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被讽愚蠢,大夫人不开心,被明晃晃下逐客令,大夫人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她是大嫂,哪有做弟妹的这般不敬大嫂的?捏捏帕子恨不得怼回去,可刚要开口,身边大丫鬟琢玉就朝她挤眉弄眼的,她只得甩甩帕子告辞了。
  
  跨出回廊,大夫人哼道:“你挤眉弄眼做什?”
  
  琢玉是个聪明的丫鬟,她出的点子,大夫人一向照单全收。当下忙道:“夫人何必与世子夫人争些不伤皮也不伤肉的话,真想让世子夫人急得跳脚,就得往心窝子里戳。”
  
  大夫人听出了几分意思,催道:“怎么个戳法?”
  
  琢玉附在大夫人耳边低语:“只要咱们散播出去,四姑娘宝铃是花妖……”
  
  妙极!
  
  大夫人双眼发亮。当娘的,最怕的就是儿女不好,若人人都道甄宝铃是花妖,害人的妖怪,还不得急死世子夫人?
  
  想到“世子夫人”几个字,大夫人就恨得牙痒痒的,她丈夫才是大哥,才是嫡长子,论资排辈也该是她丈夫当世子,袭爵。可宝铃她娘仗着有皇帝撑腰,硬是让老二抢走了世子位,这口气,她咽不下!
  
  恶狠狠地吩咐:“去,立马去办!”
  
  一腔怨气,尽数撒在六岁的甄宝铃身上。
  
  *
  
  被下了药,行动不便的甄宝铃,不可置信地看向用剑挥来的唐月儿,剑光一闪,甄宝铃被一剑抹了脖子。
  
  抹偏了,肉被狠狠割了一道深的,鲜血直流。
  
  “我从来都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月儿。”甄宝铃浑身是血,痛苦地倒在地上。
  
  唐月儿用脚踩在甄宝铃头上,用尽全力地踩趴在地:“谁稀罕你的怜悯?谁稀罕你的施舍?你高高在上的样子,是我此生最痛恨的,你以为你是仙宫的王母娘娘?”
  
  唐月儿疯了般大笑:“你以为你善良?我告诉你,你比那些欺负我的人,更让我觉得恶心。她们好歹是明着欺负我,不像你,表面装出一副罩着我,对我好的样子,心底却将我当做一条看家的狗,专属于你甄宝铃的看家狗!让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得做什么,我就是一条不能有自己主见的土狗!”
  
  甄宝铃口中吐着鲜血,使劲用手捂住脖子:“月儿……我没有,我一直将你当做最好的姐妹……真的……你信我。”
  
  唐月儿狞笑:“信你?”
  
  唐月儿狞笑出内心最不平衡的事:“咱俩都是甄国公府出来的姑娘,明明是一块长大的姑娘,凭什么你能嫁给太子,堂堂正正做万人敬仰的太子妃,而我,只能嫁给一个破书生,还要日日受婆母的气?”
  
  “明明太子爱的是我,为他生下儿子的也是我,却因为你的阻扰,最后不能娶我!我儿子都五岁了,明明是皇长孙,却只能在破书生的宅子里虚耗,有祖宗不能认,有江山不能继!”
  
  “都是你害的!”唐月儿一把削掉甄宝铃满头的秀发。
  
  甄宝铃躲不掉,只能趴在地上,看着被削断的头发落地,有气无力地解释:“我没有……阻扰。”她真的没有阻扰,从头到尾追着她不放的,都是太子,“我若早知道你爱着他,我……我绝不会嫁他的……”
  
  “呵,听听,听听,又来施舍了!”唐月儿听不得甄宝铃高高在上的施舍,仿佛她是低贱的婢女,只能捡甄宝铃不要的东西,“我最恨你这种施舍的傲慢!”
  
  激动的唐月儿,犹如一头发狂的母兽,挥着剑,一剑狠狠割向甄宝铃脖子,半个脖子都断了。
  
  “月儿,不要!”
  
  海棠红绣金铃铛的帐幔里,六岁的小姑娘,捂着脖子“哇哇”大哭,哭得气都上不来。小身子蜷缩起来,使劲儿扭动,像只被割断喉咙的小羊羔。
  
  “月儿,不要……”嘶喊出来的话,满是绝望和悲情。
  
  正弯腰替她擦汗的萧氏,慌得赶紧丢掉帕子,紧紧抱闺女在怀里哄:“宝铃,宝铃,娘亲在,不哭,不哭……”
  
  “宝铃啊……”
  
  “做噩梦了,做噩梦了,娘的好乖乖,梦醒了就好了。”
  
  脖子痛得无法呼吸的甄宝铃,仿佛听到了娘的声音,熟悉的声音穿过漫无边际的黑夜,温柔地钻进她耳朵。周遭黑暗渐渐散去,一张貌美温柔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是娘啊,记忆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娘亲。
  
  泪水模糊了视线。
  
  如果死去,能与娘团聚,甄宝铃倒也不害怕死了。
  
  “宝铃啊,你终于醒了,你吓坏娘亲了。”萧氏抱着逐渐睁开眼的闺女,激动地哭。美美的脸盘,像被雨露打湿了一般,泪花花的。
  
  好温暖的怀抱,好熟悉的体香,甄宝铃紧紧窝在娘亲怀里,望着娘,双眼睁的大大的,唯恐一眨眼,娘亲又不见了。
  
  有好些年,没这般清晰地看过娘的容貌了。
  
  上一次清楚地看清娘的模样,还是在皇舅舅给的画像里。
  
  “宝铃呐,可是梦魇了?”见闺女呆愣愣的,萧氏又有些慌神,晃了晃闺女的肩膀,生怕闺女掉在梦魇里出不来。
  
  “啊!”后脑勺好痛,甄宝铃疼得小脸都拧巴了。
  
  “世子夫人,四姑娘头上有伤,可是不能晃的。”紫夏忙道。
  
  甄宝铃用手捂着头,眼神却看到了紫夏。怎的她死了,连娘亲身边的侍女都来接她了?不对,甄宝铃记得,这个侍女后来嫁人了,一直活得好好的,都是五个娃的娘亲了,怎么会到阴间来接她呢?
  
  “唔……”甄宝铃的手碰到了头上的纱布,后脑勺剧疼,忙缩回手来,这一缩不得了,她的手怎的……这般小?
  
  又小又肥!
  
  甄宝铃不可置信地坐直身子,手心手背来回翻看,肥嘟嘟的手指头,胖乎乎的肉窝窝。
  
  她的手怎的变成了小娃娃的手?
  
  甄宝铃的异样,萧氏看在了眼底,摸着闺女的手,柔声道:“宝铃怎么了,可是手也摔疼了?”可手上一点伤痕也没有啊。
  
  甄宝铃愣愣地仰头看娘亲,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她似乎回到……小时候了?摸着头上的伤,脑海中闪过一些碎片,记忆里好像有这么件事,六岁时,贪玩的她从皇宫的假山上摔了下来。
  
  傻愣愣地看着温柔貌美的娘,再看看年轻了十几岁的紫夏,甄宝铃试探地问:“娘,我今年几岁?”
  
  “六岁呀。”萧氏疑惑地道。
  
  摸摸闺女的额头,哎呀,很烫,难怪一个劲地做傻动作,说傻话,竟是烧糊涂了呢。萧氏忙催着丫鬟去唤郎中,又让小厮拿着府里的名帖,赶紧去宫里再请太医来。
  
  一个上午,就这样在一波波郎中和太医的诊脉中耗完了。直到最后一个太医信誓旦旦地保证,小姑娘一点问题也没有,吃点退烧药就行了。
  
  萧氏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而甄宝铃,被一堆郎中和太医瞧过,确信自己在小女娃的身体里活得好好的,也舒了一口气。死亡的滋味不好,做鬼的滋味兴许也不好,她宁愿像现在这般待在点点大的小身体里,与娘生活在一起。
  
  哪怕只活一天,她也知足。
  
  *
  
  午膳时,甄宝铃半躺在架子床上,萧氏亲自端着饭碗,一口一口喂娇娇的小女儿吃饭。这顿饭,甄宝铃吃得很香,有娘的感觉就是好,贪婪地看着娘亲。
  
  突然,紫夏从外头进来,道:“世子夫人,表姑娘还跪在前庭的雪地里呢,怎么劝,都不肯起来。”
  
  甄宝铃一愣,表姑娘?
  
  莫非是唐月儿?
  
  甄宝铃想起来了,她六岁那年除夕,唐月儿被她带进了宫。一群小姑娘在假山上玩捉迷藏,但她会失足摔下来,却是因为唐月儿的缘故。
  
   正文 第 3 章   宠妻为后3
  
  正月里天寒地冻, 六岁的唐月儿老老实实地跪在, 甄宝铃居住的海棠院外的雪地上, 小腿和膝盖的热度使得冰雪融化, 冰凉的雪水浸透冬日的袄裤。
  
  小小的人儿, 冻得嗖嗖的。
  
  “娘, 我的下半身好像没了。”唐月儿吓得瘪着小嘴直哭。六岁大的唐月儿, 还不懂什么叫做麻得没知觉,小手摸膝盖和腿,好像摸的不是自己的, 一点感觉也没有,就怕得直哭。
  
  唐夫人站在雪地上,看见月儿哭得抽抽的, 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哪有不疼的,可想想如今的处境, 只得硬着心肠狠狠心。一偏首, 见那条小道上又来了几个丫鬟, 忙用手里的竹篾抽向唐月儿没挺直的背:“给我跪直了!”
  
  大声教导:“娘平日里怎么教你的?你是姐姐, 要好好儿守护你四妹妹, 你倒好, 进了宫就光顾着自己玩,你四妹妹失足摔下去,你都没来得及垫她身下, 保护她!要你这个姐姐, 何用?”
  
  唐月儿哭得抽抽的,小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可怜。
  
  这条道上,人来人往的,不少过路的丫鬟婆子都听了去,纷纷同情跪地不起的小姑娘。唐月儿只比四姑娘大一个月罢了,虽为姐姐,可她自个也才六岁,救助不及时是很正常的事。何况,表姐表妹的,唐月儿实在也没那个义务,一定要给四姑娘当垫背的。
  
  丫鬟婆子们纷纷感慨,唐夫人也太苛责月儿姑娘了。小小年纪,委实有些可怜。
  
  *
  
  海棠院里,甄宝铃原本吃饭吃得香香的,想起唐月儿的事,立马味同嚼蜡,喉咙再次疼痛起来。娘亲喂来的米饭,都不想吃了。
  
  “可是后脑勺又疼了?”萧氏只能看见闺女后脑勺和额头上的伤,哪里想得到甄宝铃喉咙被割破而死的事。安慰女儿道:“不怕,不怕,下回进宫不去攀爬假山,就不会再摔下来了。”
  
  自从女儿回府后,一直昏迷不醒,萧氏还没来得及询问女儿到底是怎么摔的。隐隐约约猜到与唐月儿有关,要不那丫头也不会一直跪在那儿不起。只是,平日里自家闺女总是护着那丫头,不让旁人说一丁点月儿的坏话,为了不惹闺女生气,萧氏问得很含糊。
  
  甄宝铃小脸突然拧巴起来。
  
  紫夏静静立在一旁,不敢再开口说话,心中很后悔,怎的一时口快忘了,竟当着这小祖宗的面,说什么“表姑娘跪在雪地里不起”的事。这小祖宗有多疼表姑娘,她可是知道的。上回,为着大房的三姑娘将表姑娘压在地上当马骑的事,可是与三姑娘打了一架呢,抓得人家脖子都花了。
  
  这回跪在雪地里,天寒地冻的,还不得心疼坏了?
  
  甄宝铃自然也想起曾经的自己对唐月儿有多好的,越是想起,心里就越是不值。唐月儿不配她的倾心相待,摸摸喉咙,小嘴一瘪:“娘,是唐月儿踩到我裙子,绊倒的我。”
  
  这一世的甄宝铃实话实说,再也不要替唐月儿打掩护。
  
  紫夏一惊,她家四姑娘转性了?
  
  萧氏也一惊,素来护犊子似的护住唐月儿的闺女,眼下竟嫌弃地大呼“唐月儿”大名,连“月儿表姐”都不唤了。怕是假山上发生的事,绝不止女儿轻描淡写的这般简单。
  
  萧氏当即隐忍不发,温柔地哄了会闺女,才走到外间,吩咐紫夏好好去盘问唐月儿,假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可是记得自家闺女是大喊着“月儿,不要”醒转的。恰好这时,老太太跟前的丫鬟来找萧氏有点事,两人去上房说话了。
  
  目送走娘亲后,甄宝铃又有食欲了,且吃得很快。她要亲自去前庭看看,失去了自己这个保护伞,唐月儿能过得有多好。
  
  “四姑娘,您头上还有伤,外头天寒地冻的,冻伤了头可怎么是好。”大丫鬟碧雁见甄宝铃披了斗篷就要出门,急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可甄宝铃是一定要去看看的:“那你多拿个帽子给我戴着,我戴双层的,就不怕冻伤啦。”
  
  碧雁:……
  
  面对这么天真的四姑娘,她真是没法子。好在这个小祖宗今日还算乖,没像上回那般死活不肯戴兜帽,光着脑袋出门,冻了个感冒回来,鼻涕流了半个月。害得她被世子夫人罚了半个月的工钱。
  
  戴好双层兜帽,又裹了最厚实的九尾狐斗篷,在碧雁的千叮咛万嘱咐下,小小的甄宝铃领着碧池出门了。呵,才刚拐出回廊,就听到唐月儿哭哭啼啼扮可怜的声音。
  
  “娘,我真的不知道宝铃妹妹怎么摔下去的,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玩得高兴,没看到。”唐月儿跪在地上,拼命摇头,一脸无辜的小模样。委屈的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紫夏姐姐,当时我贪玩了,没注意到宝铃妹妹……”
  
  可唐月儿到底年幼,面对突然折回来黑脸的紫夏,慌得手都打了抖,紫夏身为世子夫人身边掌权的第一大丫鬟,要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那她也该让贤了。不过,眼下唐夫人还没发话,紫夏便静默不做声,等着唐夫人的态度。
  
  寡居的唐夫人,为了在娘家继续住下去,当然是不能让女儿认下这过错的。这回的甄宝铃摔得多惨呐,那般高的假山上掉下,三天三夜才苏醒过来,日后有没有后遗症都是个问题,这般严重的大事,她是决不能让女儿认下的。
  
  还没出来时就与女儿商量好了,死不认账。
  
  反正看甄宝铃平日里护着女儿的态度,是绝对不会站出来指认女儿的。更重要的是,当时假山上,站在甄宝铃身后的小姑娘不止自家女儿一个,甄宝铃大大咧咧的,铁定没看清到底是谁踩到她裙子的。
  
  是以,无论如何不能认。这是她交代女儿的原话。
  
  但该做的戏,却得有。唐夫人故作严厉地审问跪地的女儿:“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当时情形,可有哪家的姑娘站在你宝铃妹妹身后的……”
  
  这便是要将责任推给另外一个,恰巧也站在甄宝铃身后的姑娘了。
  
  唐夫人才刚开了头,紫夏便止不住的失望,直接打断唐夫人,拿出平日里管事的做派,肃容问跪地的唐月儿:“表姑娘,你当时可是与好几个小姑娘,一块站在四姑娘身后?”
  
  唐月儿一愣,紫夏知道得这般清楚,才六岁的她到底没经过什么事,顿时以为紫夏什么都知道了,哪晓得紫夏只是根据四姑娘所说的话,随口编出几个姑娘出来,在诈她罢了。毕竟,若当时只有唐月儿一人站在自家姑娘身后,那压根不用费事,直接指认唐月儿就完了,何须皇后娘娘去彻查,找好几家姑娘谈话。
  
  唐月儿一时慌了神,忙反头去看她娘。恰巧反头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甄宝铃,顿时觉得救星来了。
  
  以前也出过类似的事,但甄宝铃为了避免她受罚,主动将她像小鸡崽似的护在身后,说不关她的事。今日,也一定会的。
  
  “宝铃妹妹……”唐月儿知道,在甄宝铃这个小霸王面前,扮柔弱最好使,立马哭着爬过去,抬起在雪地里冻得通红的小手,拽住甄宝铃的裙摆,“宝铃妹妹,你总算醒了……”哭得可怜兮兮的。
  
  唐夫人见甄宝铃出来了,也是舒了口气。
  
  可,甄宝铃看到唐月儿那张脸,却与上一世狞笑的模样重叠,心底说不出的厌恶。本能地伸出手,要一把拍掉唐月儿的手,可手都抬到半空了,突然觉得拍打她的手也是件恶心的事。
  
  一丁点触碰,也不要。
  
  最后,改成拎起裙摆,一下一下抖动起来,像要抖掉什么恶心的虫子似的,要将唐月儿的爪子抖下去。
  
  唐月儿惊呆了,瞪大了眼,看着甄宝铃的手上下起伏,满脸的不可置信。
  
  唐夫人也惊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大丫鬟碧池见唐月儿不识趣,还紧紧攥住自家姑娘的裙摆不松手,忙上前一步,大手使劲一拍,“啪”的一声脆响,生生将唐月儿的小手打落下去。方才自家姑娘对世子夫人说的话,她可是听到了,竟是唐月儿绊倒自家姑娘,摔成的重伤。这唐月儿小小年纪,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不承认,自家姑娘对她多好啊,没良心的丫头。
  
  甄宝铃裹着九尾狐斗篷,立在那儿,居高临下扫向唐月儿,声音冰冷:“假山上,我看到是你的脚踩的,云锦绣牡丹的鞋面。若你不承认,裙子我还留着,上头有你的鞋印,比对就是。”
  
  “哦,我还看到,”甄宝铃脑海中,突然浮现一幕记忆里没有过的画面,“当时你脚步不稳,如果不踩到我的裙裾,就会踩到摄政王爷家的郡主,最后你选择踩中正在,悬石边缘,准备跑的我。你的选择,很好。”
  
  谁都知道,正要跑的人一旦被踩住裙摆,想不摔跟头很难。
  
  唐月儿瞬间惨白了脸。
  
  看到她害怕又震惊的样子,甄宝铃很满意。
  
  看够了,废话都不想多说一句,掉头就往回走。
  
  好些个小丫鬟跟在甄宝铃身后伺候,六岁的甄宝铃挂着金项圈,摇摇摆摆傲气十足地走了。平日里甄宝铃是不大爱带丫鬟出门的,可上一世的唐月儿不是说了,最讨厌她高高在上的样子么?那她今儿个就偏要出行带一溜丫鬟,气死身边只有个才留头小丫鬟伺候的唐月儿。
  
  人和人的差距,让唐月儿看得更清楚一点。
  
  很快,身后传来一记重重的耳光声,同时,唐夫人高昂的责骂声响起,唐月儿哭得跟被宰的羔羊似的。
  
  不用看,光听那嘈杂声,甄宝铃就知道,紫夏要带唐月儿母女去见祖母,毕竟事关庶出小姑子的女儿,自家娘亲不好做什么,这等惊动了宫中皇后的大事,是必须要移交给祖母来处置的。而祖母素来不喜欢唐夫人这个庶女,勉强留下她们孤女寡母,都是看在甄宝铃喜欢唐月儿的份上。
  
  闹出这等大事,唐月儿最大的可能,便是接受一顿惩罚,然后被遣回落魄的唐家。爹爹死了,又被外祖父家嫌弃,唐家那些叔伯能给唐月儿母女多好的待遇?
  
  甄宝铃可是记得,上一世的唐家当家的,最落魄时,可是干出过将女儿卖进窑子,换钱去赌的事。
  
   正文 第 4 章   宠妻为后4
  
  欣赏完唐月儿哭丧的样子, 甄宝铃心情大好, 若非眼下的唐月儿太小, 才是个六岁大的小女娃, 依着甄宝铃疾恶如仇的性子, 铁定是不能就这般三言两语放过的。
  
  不往死里整, 都不符合甄宝铃小霸王的名声。
  
  “碧池, ”点点大的甄宝铃,突然停在回廊拐角处,小嘴翘起, “你去城西的唐家走一遭,告诉他们当家的,说唐月儿在皇宫犯了事, 如今母女俩被赶出了甄国公府, 让他们速速来领人。”
  
  又是在皇宫犯了事,又是得罪了甄国公府的, 凭着唐家那群人的嘴脸, 将唐月儿领回去, 还不得往死里折腾?
  
  碧池从不质疑小主子的决定, 立即领命下去着小厮办了。
  
  甄宝铃拍拍小手, 觉得又为自己报了一点小仇, 心情越发好了,看路边的红梅都觉得比上一世的更灿烂些。
  
  小姑娘爱美,“咚咚咚”走到红梅树下, 仰头就要攀折梅花枝子, 结果……头还没彻底抬起来,一阵剧痛却先袭了来。糟糕,居然忘了,她脑袋受了伤,还缠着绷带呢。
  
  甄宝铃疼得龇牙咧嘴的。
  
  唬得碧池赶紧捧着小主子的脸,不让乱动:“四姑娘,热闹也凑过了,咱们回房好不好。”她可是怕了这个贪玩的四姑娘了,身上还有伤,就敢冰天雪地里胡来,回头脑袋上的伤好不了,爱美的小姑娘又该哭鼻子了。
  
  甄宝铃当即表示同意,这回只敢非常轻微地点头了,稍微大点幅度的动作都不敢做。但爱花的她,还不忘吩咐碧池折几枝红梅回来,她要插在白净瓶里闻,还要送几枝给娘亲和姐姐。
  
  “咦,我姐姐呢,怎的大半天都没看到她?”甄宝铃是萧氏的小女儿,上头还有个九岁的亲姐姐。
  
  碧池同情地看了眼摔坏脑子的甄宝铃:“二姑娘随您外祖父去江南游学去了,说是要明年秋天才回来呢。”这话碧池很不想说,怕又勾出甄宝铃贪玩的心,像一个月前那般,死活闹着要跟着去。外祖父端王不让去,就扯着嗓子哭。
  
  碧池偷偷瞅了眼甄宝铃,见她没有要闹的意思,才舒了口气。
  
  甄宝铃的内心都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自然不会再为了这点小事闹情绪。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娘亲和姐姐还好好活着,真好。
  
  哎哟,甄宝铃一个开心,脑袋点得重了点,后脑勺那又扯着伤口疼。甄宝铃皱皱眉,摔伤了脑袋还真是受罪啊。
  
  等主仆几人挑好了灿烂的红梅枝子,回到海棠院正房时,萧氏也刚好办完事从那头过来,见她的宝贝小闺女竟由外头回来,当即吓了一跳。
  
  外头天寒地冻的,冻坏了头上的伤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闺女小,不懂事,萧氏不忍苛责,只得用责备的眼神扫向闺女身后的碧池。身为大丫鬟,月例银子给的足,就是要担起照顾好主子的职责的,该劝的就得劝。
  
  “娘,我有好久好久没见到娘亲了,就想送给娘亲一些见面礼。”六岁的甄宝铃,挑出一朵开得灿烂的红梅,举着小手要给娘亲簪头上,“这个,美。”
  
  甄宝铃嘴甜,眼下又是小小的一只肉团子,扑在萧氏腿上随意做个什么动作,都能让萧氏看得心都化了。何况是才昏迷三日不见,就想着要送她红花的举动,萧氏心底暖得跟什么似的,这么乖的闺女,她哪还舍得责备。
  
  一把搂过小宝铃抱入怀中,只心疼地去察看小宝铃头上的伤。
  
  幸好,没被傻闺女折腾出血来。
  
  给闺女脱去厚实的斗篷,萧氏也挑了朵小巧又精致的红梅,别在小宝铃耳后,给大病初愈的闺女增添一抹喜色。母女俩凑在镜子里瞧,一大一小笑得嘴唇都弯弯的。
  
  甄宝铃靠在娘亲怀里,兴许是这副六岁的小身子真的大病初愈,去外头折腾了一小会,眼下竟有些困乏,在娘亲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睡着了。
  
  萧氏抱着闺女睡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给她脱了外裙,温温柔柔地放在碧纱橱里的架子床上,萧氏侧躺着守在一旁,陪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外头的管事婆子有事来禀,才离开了。
  
  六岁的甄宝铃,这一觉睡得很长,连晚膳都错过了。月亮公公都来人间挥洒银辉了,甄宝铃还没醒。
  
  不知是不是后脑勺的伤真的给冻着了,甄宝铃竟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在奔驰的马车上与个黑衣蒙面人撕扯,最后被丢下马车,后脑勺狠狠撞上一块大石头。
  
  “嗷呜”那个痛啊。
  
  甄宝铃被狠狠痛醒,惊得坐起身来。拥着被子,看着房里漆黑的一切,心头打颤,她这是在哪?可千万别又回到了太子妃的悲催世界。
  
  忙低头看自己,还是小胳膊小腿的六岁的自己,才舒了口气,幸好没回到悲催的上一世。她喜欢重回到小时候的日子,有疼爱她的娘亲,日后爹爹和姐姐回来了,还有更多的欢乐日子,更重要的是,她还可以一点一点改变掉生命里的遗憾,改变掉自己和至亲的命运,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四姑娘,可是脑袋又疼了?”外间榻上守夜的碧雁大丫鬟,听到小主子嗷呜的呼痛声,忙掌灯来看。见小主子拥着锦被坐在床榻中央,小小的一团,额头上都是汗,忙打来热水给小主子擦拭。
  
  碧雁在给她擦汗,小小的甄宝铃却一心沉浸在方才的梦中,那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得仿佛就是上一世的事情。梦里还有太子和唐月儿,他俩正在床榻上颠.鸾.倒.凤时,被她抓了个正着。六岁的甄宝铃迷惑极了,上一世明明没有这个情景啊,为何会出现在如今的梦中?
  
  碧雁见小主子拧着小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小主子后脑勺疼得厉害,差点又要宣郎中了。后半夜,甄宝铃反反复复琢磨那个梦,没理出个头绪,倒是折腾地脑袋都昏了。最后何时睡着的,就不知道了。
  
  *
  
  “真是过分,大过年的,传出这种谣言,那造谣的也不怕口中生疮?”
  
  次日清晨,甄宝铃还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睡大觉时,碧纱橱外的廊檐下,两个小丫鬟在窃窃私语,面色满是怒容。
  
  她家小主子这般可爱,竟有那黑心肠的编排她家小主子是花妖,还将话说得那般难听,什么甄宝铃真身早在皇宫假山上摔死了,如今活着的这个,是花妖附了身,根本就是个妖怪。
  
  说不定原身的魂魄,都是被这花妖给吃掉的。
  
  证据也传得颇为逼真,什么没摔伤前的甄宝铃待唐月儿是如何如何的好,类似的受伤事件又不是没有过,怎么可能这回就为了个踩到裙裾这么点小意外,就彻底与唐月儿闹掰?若是以前那个甄宝铃,绝舍不得大庭广众下,气势汹汹地站在唐月儿跟前,嫌弃到连裙摆都不让唐月儿碰的。
  
  还说,当时甄宝铃那张脸都是铁青的,可不就是青面獠牙的花妖附身了么。
  
  “你听听,那些都是什么混账话?”小丫鬟是个忠心护主的,声音里满是气愤,“表姑娘长时间跪在雪地里,给冻发烧了,这也能怪到咱家小主子头上?说什么是被花妖给吓得七魂去了六魄,才会烧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俩在这瞎说些什么,小主子还在睡呢,回头被你俩吵醒了,看我罚不罚你们。”碧池领着食盒回来,听到她俩的议论,忙止住话头。这种不吉利的闲话,她不想自家可爱的小主子听到。
  
  俩个小丫鬟忙缩了缩肩,溜走了。
  
  不过晚了,碧纱橱里的甄宝铃已听到了,躺在被窝里,小眉头皱得紧紧的。
  
  花妖?
  
  不过甄宝铃对待花妖的态度,与碧池她们不同。碧池她们是纯粹的怒,甄宝铃则是在琢磨,莫非她真是妖?若不是妖的话,怎会上一世到了尽头,又重生回小时候呢?关键是,昨夜的梦境里,她还陷入了另外一个“上一世”,若不是后来撞死了,险些没能走出那个世界。
  
  六岁的甄宝铃从床头爬起,“咚咚咚”地快步走到梳妆镜前,仔细瞅镜子里的自己。面皮白嫩嫩的,还有点婴儿的潮红,翻来覆去的瞅,也没见着面皮有泛青的迹象。
  
  在甄宝铃的认知里,妖都是青面的。
  
  可她的小脸,嫩得跟能掐出水的白花瓣似的,所以……她不是妖?
  
  “哎呀,四姑娘,大冬天的,您鞋袜都不穿,就跑来照镜子了,也不怕着凉了。”
  
  碧池一跨进碧纱橱的月洞门,就见小小的甄宝铃凑在镜子前,臭美地照来照去。她素来知道这小主子爱臭美,可,以往的小主子好歹也穿戴整齐了哇,眼下这个,脚丫子光着,睡裤也一条腿挽在膝盖处,一条腿垂落在脚踝的,碧池真真是没法说了。
  
  才昏迷了三日没臭美,小主子就这般迫不及待地照镜子了?
  
  甄宝铃:……
  
  傻愣愣的站在那,表示很委屈。她真的不是来臭美的。
  
  碧池放下食盒,赶紧大手一捞,就将点点大的小主子给抱回床榻上穿衣裳去了。不过见小主子美美着一张脸,似乎没听到外边“花妖”的话,碧池心里倒是放心多了,那种荒诞不经的谣言,小主子年岁还小,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种事,自有世子夫人去摆平。
  
  *
  
  二房上房,世子夫人萧氏听到丫鬟探听来的消息,很是生气。
  
  大过年的,污蔑她的小女儿是妖孽?
  
  真真是放肆。
  
  紫夏从小丫鬟那接过一盏茶,边递给萧氏,边分析道:“花妖的说法自打四姑娘摔伤那日就有传了,不过那会子的焦点都集中在异常开放的迎春花上,说是花妖作祟,乱了迎春花的花期,也惊得四姑娘从假山上摔下。”
  
  萧氏点点头,这个是第一阶段。
  
  “之后就是昨日晌午,四姑娘与表姑娘决裂,花妖的传闻就愈演愈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咱们四姑娘被花妖附身,吓得表姑娘高烧不断,喉咙都发不出声了。偶有呓语,也‘花妖’,‘花妖’的浑身发颤。好几个郎中瞧了,发寒的药物也用了,丝毫不见起效。”紫夏道。
  
  另一个大丫鬟紫秋道:“会不会是唐夫人母女,为了继续赖在甄国公府,故意装病?顺道再黑咱们四姑娘一把?”故意装病的病,郎中自然是瞧不好的。
  
  萧氏咬咬唇:“单是唐夫人,绝没那胆子与我做对,怕是背后有人将她们母女当枪使。”萧氏指了指大房的方向。
  
  自从萧氏嫁过来,大夫人便时不时地挑起事端,看在亲妯娌的份上,一直对大夫人诸多容忍。可如今,大夫人越发不知所谓,敢动歪脑筋到她女儿身上了。
  
  真真是不收拾一番,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正文 第 5 章   宠妻为后5
  
  甄国公府大房里, 大夫人今儿心情很好, 穿着粉紫色裙袄歪靠在南窗下的暖榻上, 手里拿着根竹筷, 侧躺着挑.逗笼子里的小白鼠。
  
  “蹦哒呀, 蹦哒呀, 趁着还活着, 赶紧多蹦哒几下。”
  
  大夫人秦氏嘴角翘着,任谁一看,都知道心情好。
  
  三姑娘甄宝琴今儿个也心情好, 因为昨日晌午四妹妹与唐月儿决裂了,今日一起床又听说唐月儿卧床不起,药石无灵。甄宝琴最讨厌唐月儿了, 明明她每次只是揪揪唐月儿的小辫子, 或者让她爬在地上当马骑一会罢了,就哭哭啼啼地向四妹妹告状, 搞得四妹妹来找她打架, 偏偏她每次都打不过。
  
  甄宝琴很气, 明明那些事儿, 她的庶出妹妹都有做过的, 怎的轮到唐月儿就成欺负了?
  
  不过一个庶出姑姑的女儿。
  
  甄宝琴自己是嫡出, 素来不大看得起庶出的,这些也与大夫人秦氏的教导有关。秦氏讨厌丈夫后院里的那些个莺莺燕燕,整天在三个儿女们面前念叨妾室的低人一等, 念叨庶出的低人一等。久而久之, 甄宝琴很是瞧不起那些做妾的,和庶出的。
  
  “娘,这小白鼠真可爱。”正吃早饭的甄宝琴,听说娘这里来了只小白鼠,立马放下碗筷就跑来了,饭粒还挂了一颗在嘴边。
  
  跑得贼快。
  
  “哎哟,瞧你急的那样,跑慢点,这小白鼠还能跑喽?”大夫人秦氏瞪了闺女一眼,瞪归瞪,心底却是开心的。闺女喜欢才好,还怕她不喜欢呢。边说,边弯腰用帕子给闺女拭去嘴边的饭粒,“你喜欢它呀,娘就送你当新年礼物啦。”
  
  甄宝琴立马兴奋地抢过秦氏手中的竹筷来。
  
  大姑娘甄宝铛进来时,正瞧着母女情深的一幕,撇撇嘴。十岁的甄宝铛与六岁的甄宝琴,俩姐妹性子不和,向来不对付。看到妹妹用竹筷去敲小白鼠的头,甄宝铛当即就摆出姐姐的款来:“小心,被你敲坏了,可就变得跟你一样笨了。”
  
  甄宝琴气死了,她才刚进学堂一周,不过是《三字经》背得不熟罢了,又不是背不出来,她姐姐用得着连着讥讽她一周吗?
  
  甄宝琴小小年纪,与姐姐斗起嘴来还是可以的,脖子一扬:“人家都说长姐如母,我看你一点长姐的样子都没有,书念得那么好,有啥用?”
  
  见俩姐妹又吵起来了,大夫人秦氏没像之前一样阻止,而是时不时留意窗外望风的丫鬟。
  
  见那丫鬟点了点头,秦氏知道是甄宝铃母女出门了,这才勒令两姐妹不许吵了,又哄小女儿道:“前阵子,你祖母念叨着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白鼠,说是怀念得很,等会儿请安时你抱着它一块去吧,也逗你祖母开心开心。”
  
  甄宝琴愉快地答应了,抱起笼子就跑着出门了。
  
  大房一行人,走在前去请安的半道上,“偶遇”了二房的甄宝铃母女。
  
  世子夫人萧氏,因着花妖的事,对大夫人秦氏很不待见,但眼下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秦氏还没做下什么可以令她请家法的错事,又或者说一时半会还没找到什么可以令她光明正大训.诫秦氏的错处,只得耐住性子,含笑寒暄:“大哥,大嫂,早。”
  
  相比萧氏的敷衍,大夫人秦氏可就话多多了:“二弟妹早呀。二弟也真是的,大过年的都不回家,让你们母女俩这个年都过得冷冷清清的。”
  
  这话世子夫人萧氏不爱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丈夫在外头野呢,敛敛情绪笑着回敬:“嫁给世子爷这种武夫,哪能像大哥大嫂一般日日守在一块。好在前几日世子爷来信了,说是这一仗打得很顺利,直捣胡虏王廷。估计下个月,世子爷就会与四弟一起凯旋归来,到时一家子就能团聚了。”
  
  世子夫人萧氏说话时,“世子爷”三个字故意咬得很重,还重复次数多,知道大夫人秦氏最在意世子之位,特意气她的。
  
  果然,大夫人秦氏一听“世子爷”三个字,心头霎时涌起强烈的不舒坦,还有意无意瞥了眼自己的丈夫,瞧吧,明明你是嫡长子,却争不过老二,连个世子爷的位置都捞不着。关于这个,大爷心头也是不舒服的,夫妻俩背地里时常埋怨国公爷偏心,让他成为了满京城的笑柄。
  
  试问,谁家的世子之位不是由嫡长子继承?
  
  唯独他不是。
  
  真正是满京城里找不出第二家。
  
  气归气,大夫人秦氏很快就劝自己暂时不想这些,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是甄宝铃一心黏在世子夫人身边,压根就没往小白鼠这边瞅,要想甄宝铃接近小白鼠,还得费一番功夫。
  
  大夫人秦氏朝身边的大丫鬟琢玉看了一眼。
  
  琢玉会意,当下走到甄宝琴身边,低头看笼子里调皮的小白鼠,笑道:“三姑娘,这小白鼠到了您手里,可真是活泼得紧呐。瞧瞧瞧,小家伙都跳起来咬竹筷子了,真真是可爱极了。”
  
  小白鼠咬竹筷子?
  
  还跳起来咬?
  
  向来喜欢小动物的甄宝铃,瞬间被吸引了,侧过身子朝甄宝琴怀里望去。还真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白鼠,四肢短小,肚子硕大,正吊在竹筷子上啃咬呢。
  
  “真可爱。”甄宝铃是真心喜欢。但她不喜欢大房的人,所以也没有要靠近的意识,隔空望望,饱了眼瘾就得了。毕竟她不是真的六岁小娃娃了,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
  
  这可急坏了大夫人秦氏,甄宝铃那丫头不靠近,小白鼠又如何会惧怕她这个“花妖”而发狂?要知道,秦氏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通小贩给训练好的,只要甄宝铃靠近小白鼠,小白鼠就会跟见到妖魔鬼怪似的癫狂起来。
  
  每见一次,就癫狂一次。
  
  到时,可不就是指证甄宝铃是“花妖”的有力证据?
  
  可甄宝铃那死丫头,平日里跟个野丫头似的,最爱与她的宝琴争执打架抢东西了,今日有小白鼠这么个好玩的东西,竟不敢兴趣?
  
  大夫人秦氏心里暗暗着急,可别白花了她的银子,足足两百两呢。
  
  大丫鬟琢玉瞧出秦氏的焦躁了,忙眼神示意稍安勿躁,等会儿到了国公爷和老太太那,机会还多得是。
  
  “祖母。”甄宝铃才刚跨进松柏堂的院门,就遥遥见到端正坐在堂屋里,等着众子孙来请安的祖母了。最疼爱她的祖母啊,她掉一根头发丝都得责备丫鬟没伺候好的祖母啊,在得知她上一世惨死唐月儿之手时,还不知得怎么伤心难过抹眼泪呢。
  
  “祖母。”
  
  隔了一世,再相见,祖母待她的那些好,甄宝铃想起来更是倍感怀念,迫不及待跑了过去。六岁的小身子跑得急了些,小腿也短了些,迈过门槛时竟……险些被绊倒。
  
  呃,身子摇摇晃晃,丢死人了。
  
  亏得娘亲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她,要不铁定跌成个王八样。
  
  “哎呀,慢点啊。”老太太急了,急得坐都坐不住,忙站起身走两步,接过世子夫人萧氏手里的甄宝铃。孙辈里头,老太太最疼最宠的就是甄宝铃了,小小的人儿,古灵精怪,鬼点子多,又长得粉雕玉琢,白嫩嫩的,像观世音座下的福娃娃,越看越爱的那种。
  
  “祖母,祖母,小白鼠。”大房的甄宝琴向来喜欢与四妹妹争抢祖母的宠爱,见祖母抱住了四妹妹,她哪肯服气,当即拎着笼子也飞一般蹿上去,“祖母,小白鼠给您玩。”
  
  六岁的甄宝琴,仰起脑袋,一脸的期待。
  
  这个孙女儿,老太太还是喜欢的,一手牵着甄宝铃的手,一手抬起摸了摸甄宝琴的脑顶。不过甄宝琴到底不是亲孙女,再喜欢,也有限,何况宝琴还有那么一个拎不清又争强好胜的娘。
  
  原来,老太太并非国公爷的原配,而是继室。她嫁过来后,只生了二爷(世子爷)和四爷两个,大爷是先头的原配所生,三姑太太(唐夫人)则是国公爷的通房丫鬟所生。
  
  因着不是亲孙女,老太太待宝琴自然没有待宝铃那般热络,但作为嫡祖母,她已尽量做到一视同仁。摸着宝琴的脑顶,慈爱笑道:“难得你有这番孝心,得了只小白鼠,还特意带来给祖母瞧。”
  
  得了夸奖,甄宝琴笑得门牙都露了出来,还不忘飞了甄宝铃一眼,大有一股“瞧,祖母不是只喜欢你一个,祖母也喜欢我”的意味。
  
  甄宝铃被祖母搂在怀里,满心满眼都是能再见到祖母,真好,哪有那闲心去搭理甄宝琴。只一个劲儿,贪婪地闻祖母衣裳上好闻的檀香,那是祖母的味道。
  
  说说笑笑间,老太太已重新坐回暖榻上,甄宝铃和甄宝琴一人一边挤在祖母身旁坐。
  
  十岁的大姑娘甄宝铛,见自己妹妹对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祖母”那般亲,心下很是不屑,在内心鄙视了一番。她是有傲骨的,自家爹爹之所以没能当上世子爷,不就是因为这个“祖母”在使坏么?害得本是嫡长子的爹爹,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连累她出门做客时,都偶尔会被小伙伴们嘲笑。
  
  因着这个,甄宝铛对“祖母”实在热情不起来,跟秦氏一起端端正正请了个安,便退到一旁吃果子去了。
  
  大夫人秦氏的心却一下子雀跃起来,自然不是为了老太太待她小闺女热络的原因,而是甄宝琴竟一不留神就抱着小白鼠靠近了甄宝铃。
  
  祖孙三人正在逗.弄小白鼠。
  
  快发狂,快发狂,快,快!
  
  大夫人秦氏,嘴里说着讨好国公爷和老太太的新春吉祥话,双眼却时不时瞄向笼子里的小白鼠,心底祈祷无数遍,快发狂,快发狂。
  
  什么也不知道的甄宝铃,见祖母似乎很喜欢小白鼠,笑得一脸开心的样子。纯粹想让祖母笑得更开心,逗小动物很有一套的甄宝铃,干脆趴在祖母腿上,小脸蛋凑近笼子,用竹筷挠挠它的小肚皮,又点点它的小爪子。
  
   正文 第 6 章   宠妻为后6
  
  甄宝铃很会逗小白鼠, 竹筷上上下下飞舞, 小白鼠跟打了鸡血似的, 一会站, 一会坐, 一会又张牙舞爪地抱住竹筷就啃, 啃得呲啦作响。偶尔, 还跟着竹筷转圈圈,也不怕脑袋晕。
  
  老太太豆蔻年华时养过一只小白鼠,也是这样肉团团的一只, 浑身毛都炸起,蓬松松的好可爱。不过,后来那只小白鼠突然发了狂, 一口咬破了逗它玩耍的小丫鬟的手指, 当时出血不止,后来那丫鬟又染上鼠疫去了。
  
  这个回忆, 令老太太浑身顿觉不适。
  
  大夫人秦氏全都瞧在眼底, 心底为自己的一石二鸟之计喝彩。这只小白鼠, 除了要坐实甄宝铃是“花妖”外, 另一个目的就是给老太太添堵。为着世子之位旁落的事, 大夫人秦氏看老太太和世子夫人萧氏都很不顺眼, 能给她俩添一分堵,就绝不让她们好好过。
  
  老太太越不适,秦氏越笑靥如花。
  
  但很快, 秦氏又笑不出来了, 怎的那只小白鼠都被甄宝铃逗了这么久了,还不发癫发狂?
  
  “好了,它也累了,该休息一会。”心有余悸的老太太,轻轻抚摸甄宝铃的脑袋瓜劝道。她的小孙女这般可爱,可千万不能被小白鼠咬了。
  
  六岁的甄宝琴还没玩够,一脸恳求地看向甄宝铃,希望四妹妹继续逗下去。这小白鼠在四妹妹手里,花样繁多,比在她手里有趣多了。
  
  甄宝铃又不是真的六岁小娃娃,哪有甄宝琴那般痴迷,见祖母不要了,她自然也就放下竹筷不逗了。至于三姐姐甄宝琴期盼的眼神,甄宝铃当做没看见,上一世与宝琴关系并不好,或者说,与大房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好。
  
  恰巧有丫鬟端上水果拼盘,甄宝铃喜欢吃水果,因为水果养颜,能让皮肤水嫩嫩的,还口感好。水晶碟子里,切得正正方方的苹果、梨子垒成了墙头,剥好的橘瓣放在黄橙橙的橘子皮上,像一个个小灯笼,甄宝铃最喜欢吃橘子了,小身子爬下暖榻就拎了一个来。
  
  正要放进嘴里,突然觉得有道目光在盯着她。小脑袋一抬,竟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里,是严肃、不苟言笑的祖父。
  
  甄宝铃张着小嘴,疑惑地望向祖父。
  
  六岁大的甄宝铃,永远都不会知道,粉雕玉琢的她张着小嘴有多可爱,白嫩嫩的,跟个玉雪团子似的。时常外出征战不在家的国公爷甄严,竟看得舍不得挪眼了。这般可爱的小孙女,难怪隆德帝那般喜欢,时常要招进宫玩耍一番,也难怪四皇子会托他带东西给她。
  
  国公爷甄严朝发愣的甄宝铃招手。
  
  “祖父。”甄宝铃乖乖叫了一声,手里拿着橘子,挪了过去。说实在的,面冷的祖父,她是有些怕的。
  
  “头上的伤,可好些了?”国公爷甄严目光移到甄宝铃头上的绷带上。
  
  甄宝铃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上一世的祖父从来都不会主动关心这些小事的,祖父的眼底,素来只有边疆大事,哪会看到孙女头上这点小伤?
  
  反正,上一世的甄宝铃,从假山摔下时,没能得到同等待遇。
  
  “不疼了。”这个甄宝铃倒是没说谎,她自己也很奇怪,昨儿个折红梅时,还因为抬头猛了疼得龇牙咧嘴的,不过睡了长长的俩觉罢了,一起来,头上的伤竟奇迹般的好得差不多了,用手去摸都不怎么疼了,还可以比较随意的抬头。
  
  莫非,重生后,她真成了妖?
  
  要不,寻常人等,那么严重的伤口,哪能睡上两觉就好了?
  
  “嗯。”国公爷甄严不善言辞,与孙女聊上两句,便没话说了。摸摸孙女的小脑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来,递给孙女,“四皇子给你的。”
  
  甄宝铃有些懵:“几皇子?”
  
  “四皇子。”国公爷甄严重复道。
  
  甄宝铃彻底蒙圈了。她皇舅舅膝下总共就三个皇子,这排行第四的四皇子是打哪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六岁的小脑袋里一片空白。
  
  “啊!”身后突然一声惨叫,惊得发懵的甄宝铃回了神,扭头一看,却见大夫人秦氏捂着鼻子嗷嗷叫,手指间溢出鲜血,还有几滴溅落在地。笼子掉落在地,小白鼠的头卡在栅栏那,小嘴癫狂状乱啃。
  
  原来,大夫人秦氏见小白鼠没按照预定那般,对接近它的甄宝铃癫狂乱叫,贼心不死,趁着老太太和甄宝铃都没再注意小白鼠时,她偷偷儿两手抱起笼子,凑近了朝小白鼠直瞪眼,怨它没按照计划行事,也怨它白白浪费了她二百两银子。也不知是小白鼠讨厌被人瞪,还是咋的,突然就发了狂,扑在笼子上撕咬不停。
  
  大夫人秦氏来不及撤退,鼻尖高的她被狠狠咬了一口,肉都撕扯下一块。
  
  “娘……”去净房刚回来的甄宝琴,看到娘亲尖叫失控又满脸血污的样子,吓得她“娘”,“娘”不停地叫。
  
  一时房里乱了套,大爷是个文人,见不得血腥,看见媳妇脸上和地上的血,就晕了过去。身边没人扶,直挺挺栽地上了。
  
  大姑娘甄宝铛,倒是个镇定的,没喊没叫,直愣愣盯着笼子里的小白鼠瞧,清晨见到它时,就觉得有点古怪,原来竟是只会发癫的病鼠?
  
  一些胆小的丫鬟,看见大夫人那惨样,个个瑟瑟发抖。
  
  国公爷和老太太看大大小小的人,都在惊慌,忙冷声训斥。世子夫人萧氏也是个镇定的,很快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赶紧吩咐紫夏去传郎中。
  
  甄宝铃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脑子更乱了,这一幕上一世明明没有出现过呀,怎的这一世有了变故?莫非是她的重生,改变了大伯母的命格?
  
  很快,大夫人秦氏被丫鬟搀扶回大房,郎中也来了。污血清理干净,伤口太深,缝了好几针,又开了几副抑制鼠疫的药。
  
  这个年关,甄国公府真正是过得不太平极了,老太太眉头紧皱。先是迎春花异常开放,后是小孙女从假山上跌下,然后是外孙女唐月儿高烧不断,如今又是大儿媳妇被个畜生咬烂了鼻子?
  
  莫非真是花妖作祟?不赶走花妖,府里就没太平日子了?
  
  信奉神佛的老太太,当即拍板,让管家亲自去宝光寺请下几个得道高僧,好好做上几日法事,客客气气送花妖出门。
  
  *
  甄国公府的法事,一共做了十日。
  
  期间,甄宝铃听说来的都是京城最有名望的高僧,还有些怕怕呢。毕竟她自个就很不正常,小小的身体里住着个与实际年龄不符的灵魂,她怕自己就是个“妖”,万一那些得道高僧太过厉害,将她给除去了,可怎么办?
  
  她本来就死过一次,倒是不再害怕死亡。可她舍不得好不容易才团聚的娘亲,她都还没来得及改变娘亲的命运,哪里就舍得离开?
  
  所以,做法事时,甄宝铃都躲在自己闺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矩得不得了,生怕出门就撞上那些个开了天眼的得道高僧,被他们无边的法力给驱走了魂魄。
  
  奈何,她不去寻那些得道高僧,那些得道高僧却跑来寻她。
  
  “四姑娘,四姑娘,老夫人领着高僧向咱们院里走来了,世子夫人让您去前头迎接一下。”碧池跑得急,挑起门帘,气喘吁吁向甄宝铃道。
  
  甄宝铃唬了一跳。
  
  她还真不敢站在高僧面前。可娘亲嘱咐的事,她推脱不了,只得在碧池的催促下,整理好衣裳,前去迎接。
  
  甄宝铃到时,高僧已站在异常开花的迎春花前,手拿一长串符纸,点燃了丢向迎春花根部早早铺好的稻草。不一会儿,稻草就着了,火势吞并了那些妖花,连同树干也一起烧掉。
  
  “阿弥陀佛。”高僧双手合十,开始念咒。
  
  听着那些咒语,甄宝铃害怕地捏紧小手,生怕她的灵魂也如那些花般,被高僧用残忍手段除去。好在,待法事全部完毕,她也活得好好的。
  
  “这位是府上的四姑娘?”忍不丁的,高僧将目光停留在甄宝铃身上。
  
  小小的甄宝铃,本能地往娘亲身边躲。世子夫人萧氏以为闺女是害怕那些逝去的妖花,便牵住闺女的手,替她朝高僧答道:“是,这是府中的四姑娘。可是我闺女久住在妖花旁,有了什么不妥?”
  
  甄宝铃紧张地咬着内唇,生怕高僧真的开了天眼,看出她灵魂有异。
  
  “这位四姑娘,紫气傍身,未来贵不可言。”
  
  甄宝铃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么好的批语,是说她的么?不过下一瞬,甄宝铃立马拧紧了心,在世人眼里,能当上太子妃便是贵不可言。
  
  太子妃?
  
  可,对甄宝铃来说,那是她唾弃的名头。
  
  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当什么太子妃了,谁要当谁当去,反正,她要躲的太子远远的。
  
  可甄宝铃怎么也没想到,十日法事过后,皇宫又举办元宵节夜宴。不想去的甄宝铃,竟被皇舅舅点名进宫,理由很感人——朕,想念外甥女了。
  
  这下想推拒,都没理由了。
  
  甄宝铃第一次觉得,被皇舅舅喜欢,也非幸事啊。 正文 第 7 章   宠妻为后7
  
  元宵佳节这日, 皇宫设夜宴, 皇亲国戚及三品以上的重臣家属都得到邀请, 但一般的人家都得夕阳西下, 晚霞漫天时才入宫。
  
  可甄宝铃娘俩不一样, 娘亲萧氏是隆德帝最疼爱的堂妹, 可以提早到午膳过后就入宫。照隆德帝的话说, 他最喜欢宝铃这个外甥女了,可是等不及傍晚再逗她玩。据杨嬷嬷说,当年先帝与端王爷(萧氏的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 感情要好得很,他们的子女自然就走得近,萧氏和隆德帝算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 堂兄妹间感情好得很。
  
  “若你娘不是堂妹, 而是表妹的话,如今凤座上的人都得换一个呢。”杨嬷嬷是萧氏的乳母, 提起这个, 总是自豪得很。她奶的女娃娃, 在当今圣上心头占有不一般的份量, 多值得骄傲的事。
  
  “杨妈妈, 快别说了。”萧氏不大喜欢乳母拿这事来炫耀, 尤其当着孩子的面,更是不愿提。见闺女今日吃饭不大香,便又令厨房临时加了一道酸竹笋炒肉片, 这是甄宝铃爱吃的。
  
  其实, 今日甄宝铃无论吃什么,都不会有胃口。自打昨日黄昏知道今日必须进宫,躲懒不掉的时候,甄宝铃的情绪就不大好了。昨晚做了一夜的噩梦,梦里都是唐月儿和太子的破事。弄得她今早起来就很疲惫。
  
  萧氏瞅了瞅还缠着绷带的闺女,误以为闺女的不开心是因为头上还缠着绷带的缘故。毕竟小宝铃很臭美,缠着绷带多难看呀,小宝铃情绪高才怪了。
  
  遂边给小宝铃夹菜,边笑道:“娘昨日问过太医了,说是你头上的伤已基本好全,绷带等会儿就可以拆掉。”
  
  听到这里,甄宝铃的眼神陡然亮了。这几日,缠着绷带确实太丑,美美的脑袋瓜被白惨惨的绷带横一条竖一条遮去大半,丑到臭美的她都不愿照镜子了,可见有多丑。眼下能拆掉,甄宝铃六岁的小身子最是兴奋,控制不住地小腿蹬了蹬。
  
  扒饭的速度都快了三倍。
  
  反正进宫的命运不可挡,该美还是得美不是。
  
  看得萧氏抿嘴直笑,她这小闺女呀,这般臭美,也不知像谁。
  
  *
  
  午膳过后,甄宝铃缠着娘亲迫不及待地取下头上难看的绷带,小姑娘披散着一头秀发,坐在梳妆镜前开始装扮。萧氏站在一旁,给闺女挑选衣裳和发带。
  
  “宝铃,这条发带好不好?”萧氏从金丝楠木盒里,拿出两条桃粉色镶嵌东珠的发带,那东珠闪亮硕大,一看就是顶级品色,戴在乌黑的双丫髻上最能衬托秀发的青黑亮泽。
  
  可甄宝铃只看了一眼,就嫌弃道:“不要。”
  
  萧氏一愣:“这是你六岁生辰时,太子表哥送你的生辰礼物啊。”她记得当时闺女很喜欢的。
  
  听到太子两个字,甄宝铃声音都不再糯甜,嫌弃道:“那是小时候,我傻。”那会,甄宝铃还真傻,每次进宫都带上唐月儿,见太子哥哥待唐月儿好,她还很高兴,觉得太子表哥够宠溺自己,连带着她的好姐妹都一块爱屋及乌了。
  
  眼下,再回想起来,甄宝铃只觉得自己蠢。
  
  看都不要看那桃粉色东珠发带一眼,两条小腿一蹦,就自己跳下高高的玫瑰圈椅,“咚咚咚”跑到首饰柜前,自己翻找想要的发带。
  
  萧氏听了闺女的话,却想笑。闺女眼下才刚六岁零一个月,竟称呼六岁时的自己为“小时候”?这半大的小闺女,真真是可爱极了。不过笑归笑,想想闺女嫌弃太子的举动,萧氏禁不住皱眉,闺女除夕夜那晚,不是还和太子殿下玩得很好么,还看到太子将闺女骑在他脖子上玩呢。
  
  怎的摔了一跤,不仅与唐月儿绝交了,连同太子也一块讨厌上了?
  
  萧氏很有些想不明白。莫非那夜,还发生了旁的她不知道的事?
  
  甄宝铃压根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嫌弃,娘亲竟思虑了那么多。小小的甄宝铃,摸着六岁时积攒下的一堆漂亮头饰,正乐呵着呢。她打小爱美,金银坊送来的头饰就不知有多少,何况祖母、娘亲,还有几个公主表姐时不时送她一些,不知不觉,才六岁的她就已积攒了一柜子,琳琅满目,她都快挑花眼了。
  
  咦,突然一个草编的小荷包吸引了她,别的荷包都是绣牡丹啊,海棠花啊,再不济也是绣兰草的,这个小荷包却是用针线穿了一小撮真的草缝制而成。
  
  清新别致呀。
  
  小手抖开一看,里头竟躺着两条青草色发带,上头镶嵌乳白色雨花石。旁边还有一串雨花石手链。
  
  雨花石,可是石中珍品,有“石中皇后”的雅称。上一世的甄宝铃,闲来无事时,就爱收集着玩,但是……她还从未见过将雨花石镶嵌在发带上,当头饰的。
  
  真的很别致啊,就它了!
  
  小小的甄宝铃,美得嘴角都上翘,上一世,她的发型、妆容总能引领潮流,这一世也不能落后呀。臭美的甄宝铃,就享受“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快.感。
  
  闺女又开心起来了,萧氏自然开心,可看见闺女挑了那条发带……萧氏想开口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算了,女儿还小,无论戴谁送的发带,都不会具有别的涵义的。至于后宫那些妃嫔们的想法,就随意了,反正萧氏能有今日的地位,靠的是堂哥隆德帝,用不着看妃嫔们的眼色,甚至是皇后的眼色。
  
  只要闺女开心就行。
  
  甄宝铃呢,缠着娘亲戴发带,穿衣裙,压根没往是谁送的上头想。
  
  “四妹妹,四妹妹。”
  
  甄宝铃才刚穿戴整齐要出门,大房的三姐姐甄宝琴就嗖的一下跑来了,后头还慢慢走着眼高于顶的大姐姐甄宝铛。
  
  六岁的甄宝琴跑得气喘吁吁的,人还在回廊上,就边跑边囔囔开了:“二婶,四妹妹,你们带我一块进宫好不好?”
  
  大夫人秦氏被小白鼠咬烂了鼻头,里头的骨头都露出来一点,这么严重的伤,岂是十来日就能好的。秦氏一家子也是甄国公府的一份子,自然也是被皇后邀请了的,只是秦氏推病不去,甄宝琴和甄宝铛就没了监护人,孤零零两个小姑娘进宫赴宴,未免太不合规矩,史上也没有这种先例。
  
  而祖母老了,对皇宫的花灯啊早就不感兴趣,若不是非去不可的场合,祖母是一律都不去的。换句话说,若萧氏不带她俩进宫,她俩今夜就进不了宫了。
  
  甄宝琴贪玩,今夜皇宫灯笼璀璨,各地敬献的灯笼也花色繁多,形状千奇百怪,在民间的灯市是看不到的。你说,贪玩的甄宝琴哪能错过进宫的好日子,她宁愿被四妹妹鄙视一番,也要央求二婶、四妹妹带上她,甚至,赖也要赖上进宫的马车。
  
  再说,她才六岁罢了,“自尊”什么的,还不在她脑子里。所以,四妹妹再不待见她,她也能“四妹妹,四妹妹的”,叫得很欢实。
  
  甄宝铃:……
  
  好吧,从来都知道这甄宝琴是个脸皮厚的。对甄宝琴,上一世甄宝铃会讨厌她,不过是因为她老欺负唐月儿,每每甄宝铃一疏忽,她就能趁机欺负唐月儿到哭。这让上一世的甄宝铃很窝火,自然讨厌她了。
  
  可这一世……
  
  曾经讨厌甄宝琴的理由,都不存在了,甄宝铃看她自然也顺眼很多。
  
  “四妹妹,我跟你一块去!”甄宝琴终于跑到甄宝铃跟前,跑得热乎乎的手,一把拽住甄宝铃才披上的斗篷边缘。不过还没拽上,她突然想起四妹妹很爱干净,而她的小手总玩泥巴,干净不了,最后她的爪子硬生生停在斗篷边缘外。
  
  这个意外的动作,让甄宝铃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扭过头对娘亲道:“带上三姐姐吧。”
  
  其实闺女不开口,萧氏作为二婶,又是甄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她也是没有理由拒绝侄女的。不过一向讨厌甄宝琴的闺女,今日竟破天荒主动答应甄宝琴的要求,萧氏还是意外了。
  
  但意外归意外,闺女心胸这般宽广,萧氏还是很欣慰的,赞赏地看了小宝铃一眼。
  
  慢慢走来的大姑娘甄宝铛,在听到亲妹妹讨好四妹妹的语气时,满心底鄙视。不过是让二房的马车顺带载上她们罢了,用得着舔着脸套近乎么?
  
  真真是丢人。
  
  “二婶好,四妹妹好。”甄宝铛一如既往的保持大家闺秀的典范,不亲热也不冷淡地见礼。
  
  见甄宝铛这副鼻孔朝天的样子,甄宝铃就打心底厌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甄宝铃母女,要央求她甄宝铛帮忙呢。懒得看她,甄宝铃小手挽住娘亲胳膊,就要出门。
  
  萧氏对这性子像极了大夫人的甄宝铛,却是颇多怜惜。甄宝铛这孩子,天资聪颖,也很有才情,可惜被大夫人给养歪了,明明没那了不得的出身,却眼高于顶,看他人都像看她脚下的尘埃。
  
  若是换个娘亲来教养,兴许会不一样,会招人疼吧。
  
  萧氏略带惋惜的看向甄宝铛,微笑地受了一礼。
  
  *
  
  萧氏带着三个小姑娘,一行四人热热闹闹坐马车出了甄国公府大门,而住在西南小跨院里的唐月儿母女却正受着煎熬。
  
  “娘,我受不了了,好冷。”
  
  为了维持住高烧不断,药石无灵的样子,唐夫人隔个两三日就会让身子虚弱的唐月儿浸泡半刻钟的冷水澡,郎中开的驱寒药也一概倒掉,不吃。这大冬天的泡冷水澡,多么冰冷刺骨啊,唐月儿本就身子虚弱,哪里受得了,骨头都快冻僵,浑身颤抖得厉害。
  
  哭哭啼啼哀求:“娘,我好冷。”
  
  可唐夫人为了继续赖在甄国公府,只能好好配合大夫人。上次大夫人说了,务必要让唐月儿装出被花妖吓着,装出既能让郎中觉得有病,但又始终治疗不好的病。大夫人还说,只要她们配合的好,她就一定会想法子让她们母女继续留在甄国公府。
  
  “月儿,你再忍忍。”唐夫人也心疼,但还是双手拦住想爬出浴桶的女儿。
  
  唐月儿冻得声音都颤抖:“娘,咱们回唐家吧,女儿真的受不了了。”唐月儿不懂,明明甄国公府的人都欺负她们娘俩,为何还要住在这儿不走?唐家不过是没这里富裕,又不是不能过日子。
  
  唐夫人脸色立马变了,声音斗大:“娘做什么决定,还不需要你来质疑!”
  
  吓得唐月儿立马不敢吱声了。娘亲的脸色很不对劲,情绪也有些激动,唐月儿记得,爹爹死去的那晚,娘亲也是这样子的。
  
  唐夫人见吓着了女儿,也心有不忍。似乎是为了补偿,她松开箍住女儿的手,声音柔了些:“今日就到这里,你先出来吧。”说罢,还亲手将唐月儿搀扶出浴桶。
  
  唐月儿哆哆嗦嗦穿衣裳时,唐夫人有些木呆地坐在一旁,渐渐儿陷入沉思。随后,唐夫人悄悄儿去大房再次拜访大夫人秦氏。
  
  丫鬟进去通传时,大夫人秦氏正气呼呼地歪在暖榻上,鼻头缠着绷带,里头缝了好几针,十天过去了,鼻子还是肿的。一张本就不算美艳的脸,简直丑得没法看了,大过年的,都只能窝在府里,大门都不敢出。秦氏简直不敢想象,拆掉绷带会是怎样一副样子。
  
  正气恼着,听丫鬟来报,说是唐夫人来了。
  
  秦氏鼻子一哼:“晦气。”
  
  她嫁进甄国公府十余年,一向都瞧不起庶出的唐夫人,唯一一次与唐夫人联手演戏,就落到个这么悲惨的结局,害得她连镜子都不敢照了。
  
  你说唐夫人晦气不晦气?
  
  但让唐夫人等了一刻钟后,到底宣她进来了。秦氏冷声道:“什么事?”
  
  唐夫人也不扭捏,三言两语将唐月儿还在浸泡冷水的事说了,问着后续该如何办:“还需要继续装成被花妖吓着的样子吗?”
  
  秦氏心底直骂唐夫人蠢货,小白鼠事件失败了,就凭一个不受宠爱的唐月儿受了惊,就想给甄宝铃扣上花妖的帽子?简直太天真。既然不能,那还继续伪装成“受了惊吓,高烧不断,药石无灵”,又有何用?迟早被人拆穿。
  
  “不用伪装了,趁着老太太刚请过得道高僧做法,你借此机会下台,让唐月儿渐渐好转起来便是。”秦氏没好气道。
  
  唐夫人被秦氏不耐烦的态度,噎得心塞。可甄宝铃那边已经得罪了,唯今之计,只有靠着大夫人才能继续留在甄国公府。所以,再难听的话,唐夫人也只得咽下。待秦氏脾气发得差不多了,才小声问道:“可是……一旦我的月儿身子好了,老太太怕是就不让我们继续住下去了。”
  
  秦氏才不管她们母女将来被赶去哪呢,死在外头,她都不会眨下眼的。不过……最近这阵子,甄宝铃那丫头似乎很憎恶唐月儿,世子夫人也很不待见她们母女,秦氏最喜欢的便是看二房吃瘪,如果唐月儿母女留下,能给甄宝铃一家子添堵,那秦氏就乐见其成。
  
  所以,秦氏让大丫鬟琢玉给她们娘俩出个主意。
  
  大丫鬟琢玉,自从小白鼠的事办砸了,且惹了祸后,就日日跪在秦氏暖榻边的搓衣板上接受惩罚。好不容易秦氏又给了她差事,琢玉立马展示自己的才能,跪在搓衣板上道:
  
  “让表小姐别好得太快,一天好一丁点,待痊愈时,都不知过了多久了,说不定二房那边已经消了气。到时,唐夫人再去老太太跟前求求情,认认错,说不定事情就过去了。毕竟老太太是继室,苛待庶出女儿和外孙女的名声,可不好听。”
  
  唐夫人听了,立马觉得可行。
  
  *
  
  甄宝铃一行人,乘坐着豪华马车飞速向皇宫奔驰而去。
  
  甄国公府离皇宫很近,不过两刻钟的车程,就进了宫门。
  
  甄宝琴偷偷儿拉开窗帘一角,躲在那儿偷窥皇宫巍峨庄严的样子 。宝琴自然是来过皇宫的,但大隆王朝的宫宴都安排在夜晚,她每次跟着娘亲进宫时,都是晚霞漫天了,哪像今日这般,能跟着二婶大中午的就来到皇宫了。
  
  白日的皇宫,比夜幕下的皇宫,可好看多了。光是那些琉璃瓦,就比夜幕下的闪耀。更别说旁的景致了。
  
  大姐姐甄宝铛,见不得妹妹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从背后拽住妹妹衣裳,要让她坐回原位。甄宝琴向来不服管,眼下自然也不会听甄宝铛的,扭着屁股不搭理。甄宝铛见妹妹当着外人的面,也这般不给自己面子,一张脸憋得通红。
  
  两姐妹素来爱争执,萧氏已见怪不怪了,只要不闹腾得太大声,萧氏都一笑置之。
  
  甄宝铃呢,一向觉得坐马车是件挺无聊的事,干脆靠在娘亲怀里,抓住娘亲修长白皙的手指头玩弄了一路。因为这个游戏,是小时候的甄宝铃常做的,眼下又回到了六岁大的小身体里,兴许是受身体不由自主地控制,甄宝铃竟玩了一路,还觉得意犹未尽。
  
  捏着娘亲的手指,来来回回的弯下,又伸直。
  
  待被争执的两姐妹打扰,甄宝铃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不禁脸有些红。她的心都那般大了,竟还玩这样的小娃娃游戏,玩得不亦乐乎。
  
  呃,很羞耻。
  
  正在甄宝铃脸蛋微微红时,马车停下来了,马车外响起一个小太监尖尖的声音:“太子殿下,是甄国公府的马车来了。”
  
   正文 第 8 章   宠妻为后8
  
  还在马车里的萧氏, 听到太子殿下仍像之前那般, 早早的就来候着, 专门前来迎接自己和女儿, 心下不禁一笑。但看了眼闺女, 却见小宝铃听到太子的声音后, 眉头微微蹙起, 再回想之前,小宝铃嫌弃地丢掉太子送的桃粉色发带,萧氏越发肯定, 她的小宝铃铁定是与太子闹过不愉快。
  
  不过表兄妹间,偶有不愉快,也属正常, 萧氏没怎么放在心上。说不定, 太子表哥哄哄自家小宝铃,就又哄好了呢。
  
  “来, 宝铃, 跟娘一块下马车。”萧氏笑着拉起小宝铃的小胖手。
  
  若是可以选, 甄宝铃绝对选择不下马车, 宁可坐在马车里一整天, 也不要再看到太子那张恶心的脸。可明摆着, 不能选啊,甄宝铃只得跟在娘亲后头,预备下马车。
  
  太子萧践, 十二岁的少年郎, 一身杏黄色四龙纹锦袍,外罩同色貂毛披风,立在白雪皑皑的甬道旁,等着他的小表妹。从甄国公府的马车驶进甬道,他的目光就黏在马车上了。半个月未见,调皮的小表妹他还怪想的。
  
  马车还未停稳,太子忙走上前去,笑着唤声:“宝铃妹妹。”
  
  以为会像以往那般,马上就能听到小表妹甜糯糯的回应,甚至是小脑袋调皮地从车窗里探出来,对他摇晃两下。
  
  “是太子殿下呢。”
  
  一声甜糯糯的娃娃音响起,却不是他的小宝铃。从车窗那探出头来的是太子不大熟悉的甄宝琴,一张圆溜溜的娃娃脸。太子隐隐有些失落,今日他的小表妹怎么了,都不应他。
  
  帘子响动,一个小丫鬟撩起薰紫色车帘,表姑姑萧氏举止优雅地探出身来,后头跟着一个双丫髻的小姑娘,白生生的脸蛋,不是他的小表妹又是谁。
  
  可只瞧了一眼,太子就愣住了,小宝铃头上的发带……不是他送的那条。除夕那日,她明明答应过,今日要扎上那条东珠发带的,当时还笑着说,她连匹配的裙子都挑好了,一件桃粉色绣彩蝶的蜀锦裙。
  
  怎的今日……违约了?
  
  再看小宝铃的眼睛,依然那般圆溜溜,水漉漉的,光彩照人,可……眼神竟没看他,而是看向了他的侧后方。
  
  他侧后方有什么?
  
  太子正狐疑地要扭头去看,六岁的甄宝铃却一脸兴奋地叫嚷起来:“呀,那株腊梅开花啦!”
  
  马车上的甄宝铃,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奇景似的,挣脱掉娘亲拉着她的手,像只披了草绿色外衣的小彩蝶,闻到了诱.人的花香,跳下马车就朝甬道边的腊梅树跑去,像只从来没见过腊梅开花的“小土蝶”似的。
  
  真的,土得像个包子。
  
  太子:……
  
  他的小表妹怎么了,难不成那夜真的撞傻了脑袋?
  
  萧氏和马车上还未下来的甄宝琴姐妹俩,也是看得愣了神,那开了花的腊梅树,有那么美?不就很普通的一棵腊梅树么,开的花也很普通啊,并不比别的腊梅花硕大,或是璀璨啊?
  
  跑开了的甄宝铃,却是一脸放松的神情。
  
  她知道,她若不跑开,等会儿十二岁的太子铁定会像以往那般,张开手臂要将她抱下马车。这种亲密的动作,如今只会令她恶心想吐。
  
  她宁愿像只没见过腊梅开花的“小土蝶”,也不要再被太子抱一次。嫌弃他身子脏,灵魂更脏。
  
  知女莫若母,萧氏很快反应过来,女儿恐怕不是真心看上那树腊梅,只是不愿搭理太子,找个理由躲开罢了。这样的小动作,倒是与不肯戴太子送的发带对上了。理由还不明,但萧氏宠爱女儿,只要女儿开心,万事都随她去的。
  
  萧氏带着甄宝铛和甄宝琴,与太子站着寒暄几句,便要去皇后的凤仪宫请安。
  
  去向皇后请安,这样的事甄宝铃自然推脱不掉的。折了几枝腊梅后,只得随太子一道,前往凤仪宫。但一路上,捧着腊梅花的甄宝铃都避免与太子站在一块,偶尔太子绕过来与她说话,甄宝铃不是“嗯”,就是“哦”,明显的不想搭理,又敷衍。
  
  弄得一向宠溺小宝铃的太子,一头雾水。
  
  太子仔细回忆最近的言行举止,没觉得有何地方得罪了小宝铃啊。想了一路,在即将走进凤仪宫时,太子想到了一个。
  
  “宝铃,听闻月儿最近高烧不断,她还好吧?”兴许是他最近忙,宝铃最在乎的月儿病了,他却没时间去甄国公府探望,所以小宝铃生他气了。
  
  这话还真真是撞到了枪口上,甄宝铃抱着腊梅枝子,差点控制不住,朝十二岁的太子脸上砸去。事实上,如果此时此刻娘亲和两个堂姐不在身边,只有她和太子两人的话,她一定会狠狠砸到他脸上去的,顺道再扇一巴掌。
  
  为上一世,刚知道真相,就惨死的自己讨个公道!
  
  可眼下,娘亲和堂姐都在呢,甄宝铃做不出让娘亲担忧的事来。只是不搭理太子,闭着小嘴,不说话。
  
  “太子殿下,您不知道我四妹妹和唐月儿闹掰了,绝交了么?”甄宝琴是个藏不住话的,仰起小脑袋就朝一脸蒙逼的太子道,“看来,太子殿下也不像传说中那般关心我四妹妹嘛,这般大的事,居然都不知道?”
  
  甄宝琴一脸的打抱不平。
  
  “难怪我四妹妹都不搭理你了!”
  
  萧氏忙瞅了甄宝琴一眼,这六岁的小女娃还真是……让人说什么好,哪有当着太子的面,这般不给脸的。真真是说她不是,不说也不是。因为无论说与不说,太子的脸都已经挂不住了。
  
  甄宝铃却眼前一亮,看甄宝琴的眼神都变了。上一世,她怎么没发觉甄宝琴这般可爱。
  
  大姐姐甄宝铛,简直被自家妹妹的童言无忌,吓得快不能呼吸,太子是甄宝铃的表哥,却不是她们的呀,如果太子殿下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偷偷瞅向太子,却惊觉,太子脸上居然没有怒意,反倒是一脸的……惭愧?
  
  甄宝铛没看错,太子眼下确实很惭愧。最近有几个藩属国特使,前来大隆王朝朝贺新春佳节,太子负责接待。初次接触政务的太子,很想做出成绩给父皇瞧,夜以继日的忙那头去了,以至于他最疼爱的小表妹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他都不知道。
  
  她都与唐月儿绝交了,可见发生了何种严重的事,而他却丝毫不知情,没能在第一时间去看她,去关心她,难怪小宝铃生他气,不搭理他了。
  
  “宝铃……”太子刚想开口解释什么,甄宝铃已愉快地叫着“三姐姐”,拉起甄宝琴的小手跑进凤仪宫去了。
  
  甄宝铃一点都不想与太子待在一块,能溜则溜。
  
  萧氏不好意思地朝太子笑道:“两个小屁孩,说风就是雨的,太子别放在心上。”既为古怪的女儿道歉,也为不懂事的侄女道歉。萧践毕竟是太子,若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天子,萧氏再得圣宠,也得客气几分。
  
  *
  
  “哟,这不是幺幺家的小宝铃么,几日不见,长得越发讨人喜欢了。”凤仪宫大殿里,居中端坐的皇后娘娘,见到活泼可爱的小宝铃闯进殿中,立马笑得跟朵绽开的牡丹花似的,朝甄宝铃伸出双手来,要抱抱她,“快到皇舅妈怀里来,半月不见,怪想的。”
  
  甄宝铃对皇后倒是没什么意见,上一世对自己始终和颜悦色,哪怕自己嫁给太子四年不孕,皇后也没说过什么,甚至太子不纳侧妃,皇后也默许了。私底下还偷偷的给宝铃配过好些助孕的方子。
  
  因着皇后的好,哪怕甄宝铃已对太子寒心,也做不出让皇后难堪的事。皇后要抱抱,甄宝铃就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喽。权当皇后仅仅是皇舅舅的妻子好了。
  
  “皇舅妈。”六岁的甄宝铃声音甜糯糯的,小身子一拱一拱,被皇后拥进了怀里搂着。
  
  皇后慈爱地摸着甄宝铃的小脑瓜,问东问西,一会儿问头上的伤还疼不疼,一会儿又问药苦不苦,围绕着小宝铃,连续问了七八个小问题,连功课学到哪了都问了。突然,皇后的眼神落在小宝铃双丫髻的发带上,皇后的眼神略微一滞,很快又如常,笑着摸道:
  
  “这草色发带,颜色也好,里头镶嵌的……是雨花石吧?真真是别致。”
  
  皇后的娘家人也早早就进宫了,正坐在一旁陪着聊天呢,见皇后这般夸赞那发带,也纷纷说着好看,精巧别致。皇后娘家的几个小侄女,则纷纷记住了甄宝铃头上发带的样式,连雨花石的大小都暗自记下了,预备着回府就让娘亲给她们也买来一模一样的。
  
  坐在皇后大腿上的甄宝铃,一看那些小姑娘投来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的装扮又要被模仿了。漂亮,才会被模仿嘛,被模仿就相当于被一群人变相夸了,甄宝铃很开心,小嘴咧得弯弯的,两条小短腿也踢了踢,她就知道自己的眼光很好。
  
  得意地扬了扬脑袋。
  
  皇后继续夸道:“这是咱们小宝铃自己挑选的,还是你娘给你挑的呢?”
  
  恰巧萧氏进来,就听到这句,眉头不动声色地微微动,看向皇后怀中天真的小闺女。
  
  甄宝铃仰起脑袋,指着自个小鼻子道:“当然是我自己挑的。”
  
  这神态,这举止,与甄宝铃六岁时还是挺像的。待甄宝铃做完动作,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已没了马车里的羞耻感,反倒在众人的注目下,甄宝铃突然觉得,自己的表现还是像个真正的六岁小娃娃更好,免得“花妖”传言再次光临。
  
  所以甄宝铃笑得几颗小乳牙都露了出来,与个真正六岁小娃娃一般无二,得瑟极了。
  
  萧氏观察到,听了甄宝铃的话,皇后明显舒了口气。
  
  虽然萧氏知道,为了皇位之争,后宫里的女人活得都不大容易,甚至是劳心劳肺,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惊起她们敏锐的神经。就譬如眼下,甄宝铃一向与太子表哥亲近,皇后自然而然就将萧氏和甄国公府归为她一党的,可今日甄宝铃不过是戴了旁的皇子送的发带,皇后的话里就含沙射影起来,一定要问清楚,那发带到底是萧氏选择的,还是不懂事的甄宝铃随意挑的。
  
  若是萧氏选择的,皇后很可能就会怀疑萧氏,乃至甄国公府是不是已经与旁的皇子结盟了。
  
  这样的问话,让萧氏心头很有些不舒服,但皇家出身的她,表面的笑容却依然得体,让人看不出破绽。
  
  太子殿下恰巧也这时进来,看到小宝铃脸上又荡漾着他熟悉的笑容,他也笑了。
  
  但甄宝铃看到太子,脸上的笑容却变了变,小脑瓜一想,立即撒着娇从皇后腿上下来,扬了扬手中的腊梅花,甜糯糯道:“我想皇舅舅啦,我要送花给皇舅舅。”
  
  说罢,小宝铃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咚咚咚”跑出了凤仪宫,看都没看太子一眼。却不料,才跑出凤仪宫没多远,就撞上了一人。
  
  疼得她,眼泪汪汪的。
  
   正文 第 9 章   宠妻为后9
  
  小短腿的甄宝铃飞快跑出凤仪宫, 生怕太子追上来, 出了凤仪宫也卯足了劲, 一直往前跑。躲到一株大树后, 往后一望, 太子还真追了出来。
  
  她知道, 她突然不理他了, 他必定是想单独与她在一块,好好哄哄她的。可见他一眼,同他说上一句话, 她都恶心得想吐。哪还肯再与他单独相处?
  
  亏得她聪明,提前走了相反的方向。
  
  去皇舅舅的承德宫,往右走是最近的, 可她偏偏挑了条往左的小径, 太子还能追上就怪了。
  
  可,正得意时, 甄宝铃傻眼了。
  
  她的帕子在飞奔时竟落在半道上了, 上头绣的海棠红小铃铛, 在一片皑皑白雪中极为醒目。糟糕, 太子果然看到了, 朝她所在的方位走来。
  
  甄宝铃再不敢耽搁, 撩起裙摆转身就跑,哪曾想,才刚跑到拐角处, 就撞到个人。似乎撞到了什么硬物, 甄宝铃的额头疼得不行,眼泪汪汪的。
  
  “你走路都不长眼睛的吗?”甄宝铃疼坏了,捂着额头,冲口而出。她是隆德帝最宝贝的表外甥女,甚至,几个公主都没她得宠,这样被宠两世的娇娇女,疼得厉害时,才不管对方是谁呢,骂了再说。
  
  可甄宝铃忘了,她眼下这副小身体才六岁大,胖乎乎跟个瓷娃娃似的,便是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的,再使劲儿瞪,也只是一双六岁小娃的眼,湿漉漉的,干净清澈,不仅没有威慑力,反倒有几分俏皮可爱,宛若观音座下的童娃娃在闹脾气。
  
  反正,被她骂了的少年郎,一点都不怕她。
  
  被甄宝铃撞到的是一个少年郎,手中抱着的画笔、画板被她撞得飞了一地。
  
  少年郎指着他刚画好,就被撞飞到雪地里,墨迹糊开来,明显被损坏的画作,语速不快,却有摄人的魄力:“是你撞坏了我的画,要道歉的不该是你吗?”
  
  甄宝铃捂着额头,愣住了。
  
  两世了,在皇宫里敢这般勒令她道歉的,他还是第一个。
  
  抬头仔细看向对方,剑眉星目,白皙俊朗,明明还在稚嫩未长开的年纪,却给人一种久经沙场,所向披靡的大将气场。浑身上下都有种说不出的震慑力,反正,向来在皇宫横着走的甄宝铃……突然有点怂了,呆立在他跟前。
  
  “你……你是谁呀?”
  
  这人,她上一世从未见过。
  
  “宝铃,宝铃……”
  
  不远处,传来太子呼唤她的声音。甄宝铃一急,捂着额头懒得再跟眼前这少年计较,管他是谁呢,顶多是哪个外地刚来京城朝贺新春的藩王之子,论身份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绕过他就想跑,想着先避开太子再说。
  
  却不料,才跑开一步,就跑不动了。
  
  扭头一看,竟是少年郎一把扣住她肩膀。
  
  甄宝铃想挣脱开,奈何,这六岁大的小身体力气太小,根本奈何不了身旁这少年,简直是纹丝不动。那头,太子的声音越来越近,简直近在咫尺了。甄宝铃认栽,反正她这副皮囊也才六岁罢了,道次歉也没什么的。
  
  仰起小脑袋,快速道:“对不起,我不小心撞坏了你的画,多少银子,你开个价。”无论多么昂贵的画,她都赔的起,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
  
  “我不缺银子。”少年郎扣着甄宝铃肩膀,实话实说。
  
  甄宝铃:……
  
  糟糕,用钱搞不定的事情,就很棘手了。看他的态度,似乎不那么容易善了。
  
  回头一看,透过重重花树,她都能看到太子匆匆而来的身影了,就算现在跑开,也来不及了。算了,太子又不是洪水猛兽,顶多她恶心一阵罢了。
  
  有了最坏的打算,甄宝铃也不着急跑了,准备跟他继续理论。
  
  哪知,她不打算跑了,少年郎却大手一捞,就将六岁的小宝铃三两下给抱到了一块巨石后,还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甄宝铃背靠巨石,巨石那边什么情形却是一丁点都看不到了。但能听到太子的声音,仍在一声声呼唤“宝铃”,后来似乎遇到个小太监,只听那太监道:“回禀太子殿下,甄家小姑娘朝那头跑去了。”
  
  太子似乎信了,渐渐儿走远。
  
  又隔了半刻钟的样子,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应该是安全了。但甄宝铃有点担心太子会不会折回来。
  
  “你放心,这里他进不来。”少年陡然开口道。
  
  “你这么肯定?”甄宝铃很疑惑地看向高她一大截的少年,不过是一块巨石后,有什么进不来的?甄宝铃很不相信他的话,说的好像他随意带她一拐,就进入另外一个无人知晓的天地似的。
  
  少年笑笑,却不答。这些花草树木和巨石,都是他亲自设计出来的迷魂阵,比古书里最古老的迷阵还难破解,如今他已带她来到迷阵里头,外头的太子是怎么也找不到入口的。让小太监支开太子,不过是不想她听到太子的声音。
  
  “不信算了。”少年不解释,转身就朝一条小径上走去。
  
  “喂,你等等我。”甄宝铃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明明身在她熟悉得不得了的皇宫,却有一股她不认识这是哪的错觉。呃,不是错觉,这段路她还真的从没走过。
  
  哪知,追着少年跑了一段路,甄宝铃更迷惑了。拐过一片红梅林,眼前竟出现一座古朴雅致的院落,院子周围尽是翠竹,抬头一看,牌匾上題着“翠微宫”三个字。
  
  翠微宫?
  
  在甄宝铃的记忆里,上一世明明没有这座宫殿呀。
  
  突然,院门“嘎吱”一声响,一个侍卫从里头开门出来,见着少年后立马恭敬地行礼:“四皇子,已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妥当。”
  
  四皇子?
  
  甄宝铃一副脑子完全不够用的表情,皇舅舅只生了三个儿子,分别是大皇子、二皇子和太子殿下(三皇子),眼下这四皇子是打哪冒出来的?难道这一世的皇舅舅,突然生子能力旺盛,多弄出来一个?
  
  甄宝铃猛然想起,大年初四她去给祖父请安时,祖父给了她一瓶药,说是四皇子送的。当时她就奇怪,哪来的四皇子,可惜后来被大伯母的咬鼻事件给打断了,害得她竟忘了那一茬。要不然,借着摔坏脑子的事,她就算不方便问祖父,回到自己的海棠院,也是可以随意问问碧雁和碧池的嘛。
  
  算了,算了,总之这一世就是有个四皇子存在,难不成她问了,四皇子就能像上一世般人间蒸发了?该存在的,不还是得存在。
  
  “你,过来。”四皇子突然转过头来,朝小宝铃道。
  
  小宝铃一愣,要干嘛?面对上一世根本就不存在的一个人,甄宝铃莫名有种不真实感,仿佛置身在迷雾中,晕晕乎乎的。
  
  “啊!”
  
  她不过去,四皇子突然大步朝她走来,两手一抄,就将小小肥肥的她给打横抱了起来,惊得小宝铃忍不住尖叫。这是怎么个情况,怎的二话不说就抱起她来。
  
  “我自己会走。”甄宝铃躺在他臂弯里,过了好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到了。”四皇子抱着小小的她,已来到翠微宫后院的竹林里,小路尽头有座茅草屋,茅草屋外还有一个简易的篱笆围墙,甄宝铃看着,怎么像是个农家小院?
  
  这四皇子未免太古怪了吧,好好的宫殿不住,喜欢睡茅草屋?
  
  “见过吗?”四皇子见甄宝铃立着脑袋仔细瞧着,忍不住问道。
  
  “见过什么?”甄宝铃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四皇子不说话了,只默默将她放在地上。上一世的事情,她又怎么会记得呢,不是人人都像他一般会重生的。
  
  萧霆忍不住摸了摸小媳妇的脑袋。
  
   正文 第 10 章   宠妻为后10
  
  甄宝铃从未住过农家小院, 偶尔见过, 都是坐在马车里向外看到的。像今日这般, 真真实实地立在农家小院中, 还是头一次。甄宝铃觉得新鲜, 六岁大的小脑袋更是觉得新鲜, 小身体本能地就溜达起来。
  
  小跑两步, 碰了碰篱笆栅栏,竹子围成的,大冷天的摸上去冰冰凉, 可六岁的小宝铃只觉得兴奋。手指头敲了敲,还脆脆响呢。
  
  “真好玩。”小宝铃圆滚滚的身子,整个儿往上趴。
  
  萧霆见到她娇憨可爱的样子, 忍不住嘴角一笑, 但很短暂。下一刻萧霆又重新严肃起来:“甄宝铃。”
  
  “啊?”小宝铃扭过头来,见四皇子冷着一张脸, 顿时心底一突, 连身子都站正了, “四, 四表哥。”
  
  这时, 一个侍卫捧来一堆东西, 恭敬地站在甄宝铃跟前。只见是方才被她撞得散落在地的画笔、画板和一张被毁掉的画像。
  
  甄宝铃心道不好,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甄宝铃,你撞坏了我的宝贝, 你打算怎么赔?”萧霆转身坐在栅栏旁的石凳上, 声音不疾不徐,却听得甄宝铃身子发紧。
  
  她能怎么赔?给他银子,他又不要。
  
  “四表哥,我看那画像上好像是个丢石子的小姑娘,”小宝铃伸长了脖子,仔细辨认坏了的画,她想起自家娘亲的珍宝阁里好像有一幅类似的藏画,画的也是调皮的小姑娘在做坏事,“要不,我赔您一幅类似的?”
  
  萧霆嘴角一抹浅笑:“你是打算偷你娘亲房里的古画,来作赔?”
  
  呃,他怎么知道她要用偷的。
  
  小宝铃内心很汗,一年到头好不容易想干件坏事,还提前被人戳穿了。怎的他跟她肚里的蛔虫似的,连她想什么都知道。她娘亲为人大方是大方,一应金银首饰名贵衣料,只要她和姐姐想要,从来不计较银子,可唯独一样,娘亲房里的古画是绝对不外借,也不送人的。
  
  其实,小宝铃也没打算偷娘亲的真品,只想偷娘临摹的赝品罢了。娘亲临摹了那么多幅,少一幅也没什么了不起。
  
  萧霆看着媳妇小时候的样子,真真是越看越爱,圆滚滚的小肉球,一双大眼睛一紧张就咕噜噜乱转。若不是眼下正扮演着“讨债”的角色,萧霆真想抱起可爱的小媳妇,捏捏她的小肉脸。
  
  可他眼下却只能扮黑脸:“祸是你闯的,回头却让你娘来背黑锅,你说合适吗?”
  
  小宝铃咬咬小嘴唇,嘟哝道:“那怎么办,难不成我自己画一幅?”
  
  萧霆脑海里顿时浮现媳妇上一世的丑作,那时的媳妇都二十了,画技还那般拙劣,眼下才六岁的她,画的能看么?
  
  自然是不能看。
  
  但这不妨碍萧霆点头同意:“既然你想亲手画一幅赔给我,那自然最好。”
  
  小宝铃却晕菜了,她只是随便说说的,他怎么能当真了呢?
  
  “可不许敷衍乱画,念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允许你多画几幅,从中挑出最好的一幅赔我。”萧霆敲了敲石桌,继续提要求,“先给你俩天时间在家好好琢磨,从大后日起,每日辰时正(早上八点)到这农家院来作画,直到画到我满意为止。”
  
  小宝铃不可思议地看向四皇子,每日辰时正都要来?在他眼皮子底下画?
  
  她可以拒绝么?
  
  刚要开口说话,可一见到四皇子严肃的脸,小宝铃顿时怂了。莫名奇妙的,平日里小霸王似的宝铃就是怕他,被他双眼一瞪,连话都不敢说了。
  
  “那就这么定了。”萧霆愉快地拍板。抬抬手,吩咐宫女送小宝铃去父皇的承德宫。自己则拿起一卷书看,再不理会甄宝铃,一副高冷的样子。
  
  “哦。”小宝铃只得乖乖的出去。
  
  直到小宝铃转过身往外走了,萧霆才重新抬头看她,他一点都舍不得对她凶,若是可以,他天天想抱住她哄。可他知道小宝铃被父皇和她爹娘骄纵惯了,若不凶点,压根管不住她。
  
  要想改变她的命运,就得从小管着她不是。
  
  *
  
  甄宝铃从翠微宫出来,就被宫女径直带往隆德帝的承德宫,重生回来的甄宝铃一路上左看右看,然后发现了——这一世的皇宫格局,与上一世大体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多了座翠微宫。
  
  “朕的小宝铃怎么还没来?”
  
  甄宝铃人还在回廊里,就听到正殿里皇舅舅的惦念声了,隔了一世再见,甄宝铃还怪想的。撒开两条小短腿就向里跑,边跑边囔:“皇舅舅,皇舅舅。”
  
  她知道皇舅舅最喜欢她这样了,便囔得尤其大声。
  
  “哎哟哟,朕的小宝铃哟,半月不见,可想死皇舅舅喽。”隆德帝在大臣们面前严肃,在小宝铃面前则最没正经,怎么逗弄小外甥女便怎么来,双手掐住小宝铃腋下,一把给举高高。
  
  惹得甄宝铃像个真正六岁孩子似的“咯咯”笑。
  
  笑着,笑着,甄宝铃突然发现皇舅舅身旁跟着位贵妃服饰的美貌妇人,甄宝铃一愣,这贵妃娘娘她上一世没见过。
  
  贵妃见小宝铃看着她发愣,不禁温柔一笑:“皇上,这便是上回从假山上摔下的宝铃小姑娘吧,才过去半个月,头上的伤兴许还没好全,您别举得太高了。”
  
  隆德帝一听,立马小心翼翼放下小宝铃,低着头直往小宝铃头上瞅。
  
  看皇舅舅这听话的样子,这贵妃很受宠。越是这般,甄宝铃越是疑惑,怎的这一世有这么多不同,先是一个冷脸四皇子,如今又来了个受宠的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