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第一章
“幸亏你没去, 不然当真是污了眼睛, 咱们这位二小姐躺在地上抱着大姑爷的腿不放, 撕心裂肺的哭着, 说是这几年心里只有大姑爷一个人, 非要给大姑爷做平妻, 那撒泼打滚的模样, 活像是没见过男人一般,全然不顾女子贞洁,呸, 就是那青楼里做那皮肉生意的花魁也没这般没脸没皮的闹。”
“你小声些……”
“怕甚,她自己做的丑事,难道还不能说了?”
余青摸着还有些发晕的脑袋, 勉励的坐了起来, 床前长几上放着一碗凉掉的药汁,想来是早上放的, 那时候她还昏睡, 也没人给她喂药, 可见府里的人对她的冷待。
她伸手拿过来, 慢吞吞的喝着, 怕是太凉对胃不好, 其实根本也喝不快,这古代的药汁委实有些苦,她要忍住好久才能吞一口。
外面那两个丫鬟显然是听到屋内的动静, 知道人醒了, 已经是不讲话了,只是却不说进屋伺候,显然根本没有把她这个二小姐看在眼里。
要是原主在,少不得又要大闹一番,但是如今这身躯里装着的却是另一个灵魂,余青在三天前撞墙逼父母要给姐夫做平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如今里面装着的却是另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灵魂。
也是凑巧,余青穿越前也是这个名字,倒也不用重新适应了。
或许是古代纯天然的环境,产出的药物比较灵验,药效十足,喝完药的余青终于觉得有了几分力气。
这三天她虽然早就穿过来了,但是身子一直不大好,需要躺着静养,今日才勉强能起身,只是熟知历史的她明白,这好日子早晚到头了,天元八年的冬正是大乱之时,她需要提前做个准备。
余青起身到了梳妆台前,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红漆烫金梅花图案的楠木妆奁,一共三层,她一一打开查看,别说虽然这二小姐在家中不得宠,但是余家也算是家大业大,这首饰也是不少,比起一般的人家来说也算是丰厚的了。
余青挑出几样珍品装到了一个莲花锦缎钱袋里,这种饰品可遇不可求,不能随意变卖,剩下的就准备拿出去当掉了,最好是换了金条。
妆奁的最下面放着平日里用的碎银,也不多,五六两的样子,除了碎银还有一些银票,这些银票倒是不少,十两的,五十两的,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也是三百多两。
余青不知道现在现在粮价是多少,她只接受了原主的记忆,而这位原主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自然不知道柴米油盐的价格。
但是她知道很快这些粮食就会有价无市,因为这世道马上就要乱了,她想用这些银子能买多少粮食囤着就就先买多少,总是生存要紧。
余青把这些银票塞入一个钱袋里,藏在衣袖里,又把那些首饰也装到包袱里,虽然身子有些发虚,到底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总算是收拾齐全了。
刚收拾妥当,外面就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青儿。”随着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美貌的中年妇人来。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余青的生母刘春花刘氏。
刘氏虽然年近四十,但是依然难掩其美貌,皮肤白皙,眉眼温顺,一看就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余青知道自己长的也很美,大概这好皮囊也是来自于自己的母亲。
只是在刘氏眼里,即使余青如何像自己,也抵不过前头夫人生的大小姐余含丹,那才是整个余府里真正的天之骄女。
刘氏一进门就开始哭,道,“贼妮子,尽是做这样腌臜事情,让你娘把脸往哪里搁?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你来,却是来讨债的。”
这还是三天里刘氏头一回过来,只不过不问伤势,却只是一味的辱骂。
余青板着脸道,“有人生没人养,自然是缺乏管教,娘,你说是不是?”
刘氏嫁进来之后,头一年就有了身孕,第二年就生下了余青,和大小姐余含丹只差两岁,只是刘氏按照丈夫余开的要求,只顾照顾前头夫人生的大小姐余含丹,把亲女交给婆子丫鬟照顾,弄得余青养出一副即自卑,又极度愤恨世俗的性子来。
刘氏一下子就愣住了,想着自己没照顾过这个女儿,到底有些心虚,等着抬头看到余青额头上还缠着布条,面色还要比往日苍白一些,却是因为生的好,到显出几分楚楚动人的娇态来,又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一下子就忘记了刚才的愧疚,反而怨恨了起来,就是这狐狸精模样,不然怎么能勾搭动自己的姐夫?
让她在大小姐和老爷前面颜面尽失。
余青看到刘氏眼中露出的嫌恶神态,忍不住难过的闭上了眼睛,就算是不在乎了,到底承载了原主的情感,对刘氏这个亲娘,还存着孺慕之情。
只是想到原主死了,也没有得到母亲相应的疼爱,也是有些可怜。
说起来这个原主虽然觊觎自己的姐夫,但也并非没有缘由,只因原该嫁入杨家的就是余青并非她的姐姐余含丹。
余青正要说话,从外面跑进了一个年长的嬷嬷,焦急的说道,“夫人,老爷叫奴婢来喊您和二小姐过去,大小姐和姑爷都等着呢。”
刘氏像是烫到屁股一样,腾地站了起来,急急的说道,“瞧我都糊涂了,别是让大小姐久等了。”催道,“你还不起来,快跟我去给你姐姐赔不是去?”
对于刘氏的偏心,余青早就熟悉,刚才那种难过的感情也就是原主的,如今被她压了下去,倒也没有其他感触了,更谈不上伤心,反而想着正好大家今天都凑在一起,索性一起解决了,也算是给她找个公道回来。
今日来的客人是家里的大小姐余含丹和女婿杨九怀,也是自家人,就安排在内宅的花厅里见客,所以余青倒也没有走多少路,不然这一路去外宅,少不得把她这个刚刚病愈的人累着。
穿堂里放着开的正艳的茶花,人未到就已经闻到了花香,这季节已经是深秋了,茶花早就应该谢了,想来是余家暖房里养出来的,今日特意搬出来讨好大小姐余含丹的,余含丹随着其生母,从小就喜欢茶花。
余青跟着刘氏走了进去。
穿着水红色比甲的小丫鬟掀开了湘妃竹的帘子。
绕过景泰蓝掐丝花开富贵的楠木屏风,余青就看到屋内的几个人,坐在正中央,穿着菖蒲纹杭绸道袍的是他父亲余开,清瘦儒雅,年轻时候也是中了进士的,只是他这个人颇为书生气,家中又有丰厚家产,就这般一直没有出仕,日子也过的十分自在。
坐在余开左下角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高瘦的身材,穿着一件团花锦缎的长袍,戴着玉冠,越发衬托他芝兰玉树,风仪不凡,这人正是大小姐余含丹的的夫婿杨九怀,他正歪着身子和余开说这话,不知道说了什么,惹的余开捏着胡子笑,对这个女婿的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紧挨着杨九怀坐着的是余家的大小姐,余青的姐姐余含丹。
余含丹面如满月,身材丰腴,头上带着一只红宝石的偏凤,手上戴着碧绿汪洋的翡翠手镯,显得端庄雍容,很是贵气,只是她显然有些不悦,一直紧紧的抿着嘴,闷不吭声的。
“老爷,夫人和二小姐到了。”
余青进门的时候,受到了许多人的注目礼,父亲余开嫌弃的目光,杨九怀若有所思的凝视,当然还有姐姐余含丹愤恨的目光。
如果说余含丹之前还算是端庄淑媛,等着余青入室,一下子就被她衬托的黯淡无光,余青不仅继承了刘氏无上的美貌,更是遗传父亲余开深邃的五官,显得整个人更加的立体秀丽。
而且今日的余青又和往日不同,行止落落大方,原就是天仙一般的美人,这会儿更是挡不住她的光彩了。
余含丹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她想起夫君来之前说的话来,“妹妹所嫁非人,这几年来也不见那人回来过一次,跟守活寡一般,如今世道又乱,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自处?干脆让那廖世善写了休书过来,在把妹妹收入房中,好生照顾,毕竟娥皇女英也是美谈不是?”
余含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她爱慕杨九怀,向来以丈夫为首是瞻,更何况这几年来,她只给丈夫生了两个女儿,杨九尾却依然待她温柔敬重,再加上杨九怀对女色总是淡淡的,这还是丈夫第一次开口。
但为什么偏偏就是余青?
余含丹知道自己不该嫉妒,作为大妇总有有容人之量,但是一想到金尊玉贵的自己生的相貌平平,反而这个乡下女子所出的女儿却是长的国色天香,更不要说当初……其实杨九怀求娶的是余青不是她。
这件事是她心中永远没办法释怀的一根刺。
自从余青进来,余开就没有了笑脸,道,“孽障,跪下!”
正文 第 2 章
第二章
“女儿又没做错什么, 何故要认错?”
余青知道父亲不喜欢她, 但是没有想到居然这许多人前面, 就一口一个孽畜的喊着, 不像是喊女儿, 倒像是喊自己的仇人一般。
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她知道这还是伤心了, 毕竟是生身父亲。
其实余青不用深思也知道余开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余开年纪轻轻的就中了举人,真可谓才高八斗也不过分, 也总想找个才女,正好当时刘淑娴也是少有才名,写的一手梅花小篆, 极为出众, 这婚事一谈就成了,婚后余开作诗, 刘淑娴红袖添香, 两个人琴瑟和鸣, 十分的恩爱, 只是等着刘淑娴生余含丹的时候, 却是难产, 就这样故去了。
虽说没有给妻子守节的规矩,但是余开决定给刘淑娴守着,余开的母亲如何肯同意, 哄着余开说是从刘家人里选一个, 这样还能照顾余含丹,孩子刚出生没了母亲,但是也不能没人照料不是?就这样把当时十分貌美,但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刘春花从乡下接了过来。
刘母还是懂男人的,无论刘春花如何的胸无点墨,那张脸却是没办法叫人抗拒的,同一年刘春花就有了身孕,第二年就生下了余青。
每次只要余开看到余青,就好像提醒着他,他还是如同其他庸俗的男人一般,只顾女人的美貌,忘记了爱妻杨淑娴,没有给她守节。
所以为余开格外厌恶余青。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温情的说过一句话,而且一旦找到错处则会格外狠厉的惩治。
余青也是可怜,从小父亲视她为耻辱,母亲刘氏心里却只装着大姐余含丹,虽然也会关心她,但也是少的可怜。
“怎么,昏过一次就全忘记了?三日前不是你在这里逼着你姐夫娶你做平妻?还说不娶你就在这里一头撞死?”余开越说越是觉得气愤,拿起手上的茶杯就朝着余青丢了过去,“你如今般模样,丢光了爹爹的脸面,倒不如当时一头装死!何必还活到现在!”
余开见余青居然顶嘴,更是怒火中烧,这个小女儿,从小就是顽劣,更是不爱读书,跟她那个胸大无脑的娘一样,除了一张狐媚子的脸,全无优点,如今更是做出夺人夫婿的事情来,当真是打死也不解气。
“老爷,是妾身错了,没有教好孩子。”刘春花一直都显得有些害怕,这会儿见余开大怒,吓的直接跪了下来,还去拉余青,道,“青儿,你快给你爹爹磕头赔不是,快说呀!”
那力气有些大,一下子就把请拽在地上,踉踉跄跄的跪了下来。
余青挣脱着起来,冷冷的看了眼刘春花,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娘?”她这话只是一种悲叹,替原主不值的话,余青在现代的时候因为不育,婚后十年都没生过孩子,她一直都极为渴望做个母亲,她想着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那肯定是要万千宠爱于一身,十分的疼宠,像刘春花这般作为,她实在是没办法理解。
刘春花奇怪道,“青儿,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自然是你亲娘。”
余青懒得跟刘春花计较了,抬头对余开说道,“今天既然都在这里了,咱们就把事情说开了吧。”
众人总觉得今日的余青有些不同了,比起以往只知道歇斯底里大喊,好像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冷静自若。
“姐夫,你为何求娶我姐姐?”
还没等杨九怀说话,余青就自顾说道,“姐夫十六岁就三元及第,是响当当的少年状元郎,又是生的芝兰玉树一般风姿,家学渊源,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等着姐夫的青眼,就是找个郡主也不算是高攀了,何故要找我姐姐?不是我自谦,我姐姐那样貌委实寻常,至于才情那也是一般。”
余含丹大怒,恨不得上前就要打余青,不过碍于杨九怀在场,也不好发作,只好忍着,但是她也不是个能忍受委屈的主,立时哭道,“爹爹,你瞧妹妹,她说的什么话?原来她心中这般瞧不起我,也怪我是个没娘的孩子,合该叫人欺辱。”
余开本就忍着怒气,听宝贝女儿这般讲,一时忍不住狠狠的拍了桌子,道,“来人,请了家法过来,看我今日不打死这个孽畜。”
“父亲就算是想要打死女儿,总有有个缘由不是,难道我说的不对?姐夫可是喜欢上姐姐的花容月貌这才求娶不成?”这话讽刺的意味十足。
余开瞧了眼大女儿端庄的样貌,再去看了眼即使寻常衣裳也挡不住的绝色姿容的余青,就算是他如何想要偏心大女儿,也说不出这种违心的话来。
说起来刘淑娴也是好的,但是到了大女儿这里,就是显得有些平庸了。
“女儿虽愚钝,在父亲眼中毫无所长,到底生了一副好皮囊,正所谓郎才女貌,那一日去银楼买首饰,正是遇到同样给母亲挑选寿礼的姐夫,有了一面之缘,姐夫那时候刚刚金榜题名,正是意气风发,只家里缺一美眷,也顾不得唐突,追着问我是谁家的姑娘,要来提亲。”
杨九怀如今早就过了任性的年纪,只是总有年少的时候,如今想起来当时的自己也颇为浪荡了,一时尴尬,低头喝了一杯茶水。
“女儿虽觉得害羞,但是姐夫那样的伟男子,谁又能拒绝?羞答答的回了话,只等着姐夫来提亲,谁知道……,我真是后悔当时因着羞涩没有说自己是二姑娘……”
“够了,别说了!”
余开到底心虚,只是语气依然严苛,道,“到底要与你说多少遍?当时你姐夫请媒人来,只说要求娶家里的姑娘,并没提及是谁,家中姐姐尚没出嫁,自然是先紧着你姐姐不是。”
“这件事是爹爹愧对于你,但是你姐姐已经和姐夫成亲,且两个人伉俪情深,你一个堂堂余家二小姐,居然要给姐夫做平妻,既是离间你姐姐和姐夫的情分,又是这般轻贱自己,不是叫人嗤笑的事情?”
余青却咄咄逼人道,“爹爹少搪塞我,既然上面的事情你们都认了,那么只问你一句话,当初是不是姐夫要求娶我,结果却和姐姐成就好了好事?”
余开竟然有些不敢直视这个女儿的目光。
余青道,“既然是这样,那本该嫁给姐夫的难道不是我?我要委身给姐夫做平妻又有什么不对?爹爹刚才一口一个孽畜,倒像是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其实从开始,我就只是想要姐姐归还属于自己的姻缘,这也有错 ”
其实这话题反反复复,这几年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每次只要杨九怀和余含丹回门就闹一次,但是往日余青都是撒泼哭闹居多,并非像这一次,冷静自若的一件件的把事情梳理清楚,到叫人忍不住正视起来。
余开一时触动,沉默了
“自我出生,爹就没正眼瞧过女儿,女儿也知晓自己愚笨,比不得爹爹心头所爱所出的大姐珍贵,毕竟我母亲不过就是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女子。”余青说着已经是落下泪来,这一刻无限的悲伤,好像那个死去的余青重新附体。
“但是爹爹,孩儿身上难道就没有流您的血脉?就要让人这般轻贱?”
“女儿躺在床上三日,从鬼门关回来,爹娘不说来看一眼,吃的冷掉的米粥,喝的放了许久的药汁。”
余含丹只觉得妹妹好像变了一个人,怎么这般伶牙俐齿了?
往常余青只要提及这件事,她就在旁边煽风点火的说几句,马上就会炸的余青如同泼妇一般哭闹。
当时她就想,就算是有着旁人不及的容貌,又怎么样?还不是跟她娘一样,是个脑子空空的稻草美人。
因为越是这般哭闹撒泼,只会叫人越发的瞧不上。
谁知道三天前还愚钝不堪的样子,今日却是完全不一样,这样的沉着从容,这样的巧舌如莲,又是这般情真意切,到是叫人不忍心反驳了。
难道这是她得到旁人的指点不成?
余含丹觉得心中很是不安。
余含丹见父亲有些松动,怕真是答应了这件事,赶忙朝着刘春花使眼色,那意思不言而喻。
刘春花不愧是余含丹的好继母,马上就起身说道,“老爷,就算是之前我们弄错了,到底木已成舟,含丹和夫婿恩爱,外孙女都有了俩,如何再娶一房平妻?”哭道,“是妾身出身不好,大字也不识一个,更是不会教养子女,妾身愿意带着青儿离开余家,一辈子好好待她,还掉这一份愧疚。”
余青简直要气笑了,盯着刘春花,想着这到底是不是什么娘?不,她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余青当然不想真的给杨九怀当平妻,她只是要为余青正名而已。
而且她今日要把这些人的伪装都狠狠的撕下来,反正她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后路,以后自是不会在这个家里呆着。
“娘,旁人听了这话,少不得要说你是个慈母,你确实是个慈母,只不过那是对着大姐,对着我…… 你忘记我是怎么下嫁给城中地痞廖世善的?又是怎么被他抛弃,如今又何故嫁了人呆在家中?这一蹉跎就是七年的青春!”
刘春花瞪大了眼睛,紧张的握紧了拳头,不可能…… 女人到底要脸面,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就是你这个亲娘,七年前去郊外上香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他们劫持了姐姐,你心疼姐姐,怕她和姐夫的婚事作罢,就当众扯下我脸上的面纱,只说我生的要比姐姐还要貌美,就这样让我被那劫匪给侮辱了!”
余青还当自己能置身事外,但是说出这一段埋藏心中的秘辛的时候,身子都是颤抖的,声音更是哽咽。
余开震惊的站了起来,杨九怀则是沉了脸。
“娘,你当真是好继母,对这个非亲生这般掏心掏肺,难道在你眼里我就不是你亲生?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余青道,“是了,旁人都是为母则强,最是心疼自己的孩子不过,娘却是更心疼自己继母的名声,为了得到父亲的宠爱这般不择手段。”
“青儿,你不要再说!”刘春花一时有些崩溃,满目的泪痕。
正文 第 3 章
第三章
余青回想原主的一生, 觉得她到如今, 没疯没傻, 也算是坚强了, 从小亲爹嫌弃, 生母冷漠, 好容易遇到了好姻缘, 又被姐姐抢走,最大的打击恐怕就是遇到劫匪还被生母直接推进火坑里。
余开眼睛瞪的老大,指着已经哭的不能自己的刘春花道, “青儿说的是不是真的?”
“老爷,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了,他们当真是杀人不眨眼, 下人们都给他们杀了, 只留下我们母女三人,总不能让含丹去吧。”刘春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向来温文儒雅, 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余开打了一个耳光。
余开显然也是第一次打人, 打完自己都有些发抖, 他道, “你个糊涂蛋, 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你要让青儿如何自处!”
余开去看余青,见她眼角挂着泪珠,身影瘦弱纤细, 让人看着就心痛, 在如何嫌弃,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不然余开也不会让嫁出去的女儿一直住在家中,他道,“青儿,你怎么不早点告诉爹?”
要是原主在说不定会被迟来的父爱感动的不行,但是如今却是换了人,早就是心硬如铁,她道,“告诉你能怎么样?你能休了母亲?又或者你会不嫌我有辱家门?恐怕爹爹当时知道被辱了清白的是我这个小女儿,而不是被你当做眼珠子一般心疼大姐,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吧?”
当时余青并非不想说,但是回来之后因为受惊过度就病了,再后来看到父亲大怒,也不问过她就急匆匆的找了个人,下嫁了过去。
新婚之夜,余青想到姐姐嫁了前途远大的杨九怀,而自己却是一个家中贫困,老大了还连媳妇娶不起的地痞。
再后来,就觉得这件事太过羞辱,伤的总是自己,就也不愿意说了。
只是如今的余青并非那个余青了,她根本不在乎把这些陈年旧事揭开。
余开刚要反驳,却看到余青清亮的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他不自觉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余开张了嘴,但是就像是被丢在岸边的鱼儿,只觉得胸腔里快也憋气的难受死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声音,道,“放肆,如何能跟父亲这般讲话?”随即放缓了声音,道,“你母亲爹爹自会惩戒,但是你也有错,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你却在这里这般大肆喧哗,是不是要丢光我们余家的脸面?”
余开一直颇为清高,放眼望去,如他这般年纪轻轻就考取了功名,那还是别人都梦寐以求的进士,他却没有出仕,总是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读书人,不去追逐那些功名利禄。
除了家里小女儿有些不听话之外,余开觉得日子过的很顺遂,虽然没有儿子,但是女婿是个争气的,年纪轻轻的,已经是守备的官职了。
但是今日余青这一做派,生生的撕开了他原本以为和睦的伪装。
余开这才发现,这个家早就千疮百孔。
如果是原主在这里,见父亲又这般指责自己,恐怕又要发疯吵闹一场吧?人最恐惧的不是看不到希望,而是生生的看着希望破灭,就如同刚才余开打刘氏的做法,还当是他会维护余青,但其实恢复了理智的余开,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名声和脸面。
好在真正的余青早就死去,再也不用忍受这种痛苦了。
即使这样,余青还是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她知道这是身体上的共鸣,她强忍住,但眼泪还是无声的落了下来。
“爹爹,女儿也觉得自己委实有辱家风,不配做余家的人。”
余开见余青哭的这般伤心,又是有些心软,正要说话就听到余青这样难得示弱的话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声音也太过有些冷情。
果然很快余青道,“女儿原就个多余的,不应该投胎道这世上,到底父亲怜惜,还是养育了我。”
余开又当余青旧态复萌,又开始闹了,心中不喜,正要发怒,又见余青突然弯腰行礼。
“孩儿不孝,以后没办法在跟前尽孝。”说着,余青行完礼,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要走,“爹,娘,你以后你们就当没生过我这女儿好了。”
余青在这里这番作为,不过就是为了给原主正名,但其实她早就打算好离开这个满是是非的地方,毕竟她并非真正的余青。
余开见余青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心里一阵慌乱,一时焦急,忍不住追过去,却是自持身份,没有去拽余青,喊道,“孽障,你这是做什么?父母养育之恩,难道施个礼就算是抵消了?”
余青回头,道,“爹,不是你刚才说我不配当余家的女儿?”
这时候刘氏也恢复了神智,她见余青要走,上前就拽住了她的胳膊,哭道,“青儿,娘错了,你别再闹了,行吗?”
其实刘氏不是没有后悔过,但她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余开早就说了,娶了她进门就是为了照顾好大小姐余含丹,至于余青只是意外……,她这几年一直又没给余开添过儿子,更是恐惧害怕,只能死死的爪和余含丹这颗救命稻草,拼命的对她好。
她有时候会安慰自己,如果当时那些劫匪肯放过女儿,她自己也是愿意献身的,只是年岁太大,被那些劫匪嫌弃而已。
小女儿是自己生的,当然是要代替自己为姐姐受辱了。
这并没有什么错不是?
但是见今日余青这般决裂,也是有些害怕。
余青看着这个妇人,刘氏脸上满是恐惧,颤抖着身子,全身都透着一股软弱和无能,忽然就觉得没劲儿的狠,你永远叫不醒一个睡着的人,她叹气,说道,“林春花,你放开我吧,其实你女儿早就死了。”
“你这孩子,是不是又病了?”
余青甩开刘氏,毅然的出了门。
刘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胸口疼的像是被人撕扯一般。
一时屋内的人都有些措手不及,之前还不是吵着要做平妻,怎么一转眼就要走了?难道这又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手段不成?
余含丹恨恨的说道,“让她走,不过就是拿这个威胁爹娘而已,当真是胆子大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世道,她一个女儿家,还没出门就被人掠走了!”
余含丹刚说完就看到杨九怀看了眼自己,那目光颇有些意味不明,她一时害怕,顿时就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虽然她和杨九怀成亲有七年,但是她总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夫君。
再说当初杨九怀想要求娶的是余青,如今闹成这般,也是让她颇为心虚,更不要说当初劫匪那件事就这样□□裸的被捅了出来。
余青道,“不劳姐姐操心,祝姐姐你和姐夫白首偕老。”
这话说的不痛不痒,像是十足的嘲讽,余含丹忍不住要回嘴,但是看了眼杨九怀,只好又忍住。
余青心里忍不住想着,杨九怀是什么人?那是后世被称作一方霸主的魏王,不说他的战记,光说他的风流韵事,其中就有个缙朝旧公主,还有蜀中三美,当然还有花魁女将军魏珍,像她姐姐这般容色一般,又是连个儿子都没生的主,恐怕是……
***
余青回到房中拿了之前就收拾好的包裹,又换了一身不太显眼的衣裳,至于首饰,之前就没有戴,倒也没有摘了,就这般出了房门。
余家几代的祖宅,每一处皆是能看出用心来,十分的精美,余青却毫不留恋,这里不是她的归属。
离秋夕不过几日的时间了,她要尽快去找唯一的血脉。
就是后世被称为一代暴君的廖秀章,六年前余青生下这孩子之后,因着不满十月,旁人都说是劫匪的种,那不学无术,家贫的丈夫也是男儿,总有几分血性,廖世善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
余青也满不在乎,她本来就看不上这个地痞,等着出了月子就把孩子丢到了郊外的寺庙里,那之后就回了娘家。
这六年来她对这个孩子不管不问,就是刘氏问起也只说是死了。
原主可以不在乎这个孩子,毕竟代表着她的耻辱,余青也是理解,但是穿越过来的她却很喜欢孩子,她之前因为不育,用尽办法也没能当上母亲,如今有这样一个孩子,她如何能置之不理?
按照史书记载,廖秀章六岁的时候就用□□毒死了寺庙里十几个和尚,这是他大开杀戒的开始。
那史书上并没有写确切的日子,但是记载着是一个月圆之夜。
余青算了算,也就是这两三天了,马上就是中秋了,她需要尽快动身。
等着到了垂花门,那看门的婆子诧异的看着余青道,“二小姐,您这是要出门?”
余青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结果前面的路被婆子堵住了,她担忧的说道,“二小姐,您不知道如今世道多乱,外面一斤的白米已经是半吊钱了,许多地痞无赖吃不上饭,街上看到模样稍微好的姑娘都会拐走了去卖。”
“二小姐,听奴婢一句话,您还是别闹了,回去吧。”
余青这才想起来,这个人是她的奶母张氏,因为总是劝原主要安安分分的做人,她心中十分厌恶,觉得就是跟姐姐一路的,就央求母亲踢到了这边当门子。
余青有些诧异,刚刚屋内那番话应该还传不到外面,这个张氏是怎么知道的?
好像是知道余青的想法,张氏柔声道,“您每次只要生气就要这般离家,但是哪一次不是乖乖的回来?”
原来不是张氏知道了她要走的消息,而是原主经常来这么一出。
余青看着张氏脸上的担忧,想着这恐怕是整个府邸里唯一真正关心她的人了,犹豫了下,道,“奶娘,这里不久就要大乱了,您还是赶紧回老家去吧,您的大儿子是不是还在这边经营米面铺子?别做了,关了门,把粮食都运回去。”
“二小姐,在说什么?”
“您老家是临安的吧?那里就挺好,一家人团团圆圆才是正经。”
出了内宅的垂花门就是外宅了,一路除了遇到几个仆人小厮,倒也畅通无阻,刘氏和余开也没说来追她。
余青想了想就理解了,恐怕他们还以为她在闹脾气,等着害怕了自然就回家了。
等着走出余府,她看这个养育了她二十多年的地方,一时居然觉得颇为惆怅。
有时候她会有种感觉,这个余青好像就是她,她就是这个余青。
或许这是她的前世?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余青摁了下去,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可没有功夫伤春悲秋。
顺利的出了余府,刚拐过胡同就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站在那边,看到余青就径自迎了上来,道,“二小姐,我们少爷让我在这里等您。”
这小童不是别人,正是杨九怀的书童文墨。
其实也怪不得余青对杨九怀心心念念,主要是这个杨九怀时常私下会关心她,就是个文墨也跟余青是老相识了。
文墨道,“少爷知道您真出了门,实在是担忧,让小的跟着您,也能帮您跑个腿。”
余青心中默然,这余氏夫妻当真还不如一个外人关心自己的女儿…… ,不过这个杨九怀的心思恐怕也不是简单。
不过倒也是真的帮了余青的忙,她正担心她一个人怎么在外行走,她当然不是一个孤勇的人,以为自己出了门就十分的安全。
所以余青在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找个帮手。
如果按照史书记载,这个人这几天正是在东阳门卖身葬母,后来被杨九怀的帮助□□面的办了丧事,那之后就对杨九怀死心塌地的,好几次舍身相救,后世被称为小赵云。
这一世余青也是没办法,准备提前把这样的能人揽在门下,没办法,她一个弱女子,没有个保镖护身,实在是施展不开。
正文 第 4 章
第四章
临近深秋, 萧索的秋风裹着寒意吹了过来, 黄叶遍地, 丛草枯萎, 茂林郡县的街道人丁稀少, 一派冷清的模样。
余青道, “你可有认识的当铺?”
文墨总觉得余青今日和以往有些不同, 到底怎么样他也说不上来,闷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 “二小姐,您去当铺作甚?”
“没银子。”
文墨,“……”
文墨想着反正按照往常, 不到半日就要回去, 何必去折腾?但是这话又不是他一个书童能说的,只不吭声的跟着。
杨九怀是茂林郡的守备, 他的书童自然和旁人不同, 等着到了当铺, 余青就把那些不太打眼的首饰拿了出来递给文墨, 道, “想来你跟着姐夫出去办事儿, 总比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懂行,你帮着我当掉吧。”
文墨,“……”
那当铺的老板看到一个小童, 那模样看着颇为熟悉, 还是一旁的伙计提醒这才想起来是守备大人身旁的书童,马上就堆起笑脸来,道,“原来是文小爷,不知道您光临本店,有何贵干?”
文墨跟老板打了招呼,趁着他们上茶的功夫试图说服余青,道,“二小姐,您可是别闹了,这可都是好东西,今天当掉了,明天再要拿回来,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余青道,“姐夫让你跟着我是做什么?”
“自然是护着小姐。”
“那你管我去当铺作甚?”
文墨,“……”
余青看着文墨气的脸颊鼓鼓的,颇为好笑,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欺负小孩子了,但是她要做什么,真要解释给他听,恐怕还当她是疯子,索性就不解释了。
文墨无奈,拿了那些首饰给当铺老板看。
那当铺老板想着既然余家的小姐,又是守备大人的书童,也不敢压价,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大面额的换了银票,其他的零散银子则是换成了金条做备用。
等着从当铺出来,文墨就哭丧着脸,道,“二小姐,您看,东西也当了,咱们就回去吧。”
文墨想着,回到府邸还要叫人来把东西赎回来,也不知道这么来来回回的折腾干什么,也怪不得他们都说,余府的二小姐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余青摇头,道,“我要去找个人。”
这茂林县是余青生长的地方,自然是知道怎么去东阳门。
东阳门挨着百乐访,那是城中最有名的销魂窟,青楼,暗娼,还有赌坊,都在那边,当然还有许多穷的揭不开锅的贱民。
那人父亲病故,从小被母亲拉扯着长大,没读过书,却是尤爱武学,跟着各种人乱学,一会儿虎拳,一会儿又是太极八卦连环掌,没少被人嗤笑,但是这个人天赋却是极好,又是一个执着的性子,后世还真是练出了属于他自己的拳法,统称志武拳。
因为这个人叫做宋志武。
宋志武不仅拳法厉害,箭术也十分的精神,正所谓百步穿杨也不在话下,给余青当保镖是绰绰有余的。
余青和文墨到了东阳门,不用特意找就看到跪在门柱旁的宋志武,到真是跟史书说的一般,一双俊目,唇红齿白,生的一副好相貌。
宋志武这一年二十四岁,娘亲已经故去一月有余,却是因为之前赊账买药,欠了许多银子,到如今还没有筹到银子给母亲安葬。
要不是这天气凉爽,那尸身根本就存不住,但是如今也不少时间了,再拖下去也是不像话了,宋志武只好往自己头上插了一根稻草卖身葬母。
如今年岁不好,许多人家都在卖儿卖女的,不过那都是小孩子,家里实在是没有粮食养活,索性带出来卖了,能得两个钱买些粮食糊口,孩子也能到别人家吃口饭,终归不至于饿死。
这些小孩当中,已经成年的宋志武就显得极为突出。
余青赶过去的时候有个穿着杭州长袍的中年男子跟宋志武说话,等着知道他要卖五十两银子,那人忍不住嗤笑,道,“你是比那怡红楼的花魁魏珍漂亮,能日进斗金,还是有那卧龙之才,可以帮着东家带来万贯之财?”
宋志武有些赧然,道,“我会看家护院。”
“那行,你学的是什么?师从于谁?”
宋志武低下了头来,道,“自己琢磨的。”
这话还没说完看热闹的人就忍不住哄堂大笑,道,“去镇山镖局请那当家的出山也不过二十两银子,还能余出三十两,我还要你这个野路子出身的人当护院?”
“我能打。”
大家又一阵子哄堂大笑,宋志武长的不算高大,只能说身材结石,但是距常人理解当中,身高九尺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一个拳头能把人脑袋砸碎的壮汉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正在这时候,余青推开人群走了进去,道,“这钱我出了。”
文墨差点把下巴都要磕掉了。
“二小姐……”
余青却不理文墨,反而低下头对着宋志武道,“我给你出五十两银子,但是这两日你要先跟着我出去办事儿,回来在办丧事。”
宋志武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脸的不敢置信,他也知道自己要的银子有些多,第一个则是因为之前他娘看病吃药皆是赊着的,粗粗算下来也是有三十两银子,剩下的钱他想给他娘办个体面的葬礼,他娘生前没有过一天好日子,一辈子为他操持,死了总不能就这般寒酸走了,他就算是一辈子给人为奴也想要这般做。
余青今年已经是二十二了,按照古代的年龄不算是小了,但是她本就生的美貌,又加上除了嫁人那几个月之外,皆是在余府中过,日子过的极为富裕,没吃过什么苦,看着倒是十七八岁一般娇美。
即使穿着极为寻常的衣裳,头上全无饰品,但是眉目如画,声音又是悦耳,美貌无人能及。
宋志武声音也不敢放大,怕是吓着眼前的人,道,“小姐,是五十两银子。”按道理余青这年纪应该是嫁人了,但是她出来的急,并没有盘头,宋志武想了下,还是喊了小姐。
余青道,“我晓得。”拿了钱袋出来,里面刚好五根金条,这是余青提前准备好的,放在另一个钱袋里,其他的则藏在了衣袖里,她递给宋志武,道,“一共五两金子,兑成银子也有五十两了,你看这钱,应是不假了吧。”
宋志武掏出金条来,显然是刚换的,还十分新,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金色光芒,他咬了一口,是真的!突然忍不住落下泪来,道,“小姐,以后我宋志武就是您的一条狗,您说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个月来的焦急不安,一下就得到释放,宋志武抓着那金条,脸上挂着泪珠,对着宋志武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还是这些日子宋志武第二次落泪,第一次则是老娘病故的时候,第二次则是现在。
余青反应过来的时候宋志武已经磕完了,她都没来得及阻拦。
宋志武起身,拔掉了身后的稻草,道,“小姐,小的还要回趟家里稍微安置下,然后跟你出去办事儿,你看成吗?”
其实余青也不想这般着急,但是她是真担心自己去晚了,那孩子已经把寺庙的和尚都给毒死了,那真是回天乏力了,道,“我跟你一道去吧。”
宋志武犹豫了下,道,“家母还躺在家中,怕是惊着小姐了。”
“不妨事,都是至亲,正好我也给伯母上一炷香。”
宋志武眼睛通红,目光里满是感激,拳头握的死死的,上面青筋暴起,他咬着牙,用尽力气才能克制住泪水,朝着余青拱手行礼,那动作极是有力道,让余青想起来,重于泰山四个字。
他道,“那就有劳小姐了。”
余青知道这是一种无声的承诺,她想起宋志武的一生,兢兢业业的,好几次拼死用命救出了杨九怀,实在是忠义之士。
两人一同往外走,文墨愣了半天也跟了上去。
“这小娘子是谁家的?这般样貌,又是这样的阔气,应该是也是有所耳闻才对?”
“余家的二小姐呀。”
“不就是那个破鞋吗?”一个看热闹的妇人嫌恶的说道。
妇人还没说完就看到刚刚转身而去的宋志武忽然转身,凶狠的动起手来,这个人看似文弱不够健壮,但是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嘴里道,“我家主人是你能说道的?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呸,给我家主人提鞋都不够!”
那妇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一时害怕的也不敢反抗,哭着求饶。
别看她刚才那话说的解气,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惹不起余家,不说余青是余家的二小姐,他们还有个女婿就是这茂林县的守备不是。
刚才嘲笑宋志武的中年男子瞧了眼,忍不住嘀咕道,“这小子还是有些身手呀,难道我看走眼了?”
一行人刚走出了东阳门就看到一个人骑着马,威风凛凛的行了过来,身后跟着三四个随从皆是骑着马。
余青见了那人颇有些心虚,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杨九怀。
正文 第 5 章
第五章
余青有种偷了别人家的大白菜, 被逮个正着的感觉, 其实也不是她想的多, 她离家才没多久, 杨九怀从余家出来, 归家去, 等着收拾妥当出来少说也要二三个时辰, 却出来的这般及时,显然是冲着宋志武来的。
这个杨九怀本就不简单,从小就深谋远虑, 少时就知道爱惜羽毛,入仕之后在外名声极好,是个爱才的人, 有那些落魄的文人或者武者, 只要来求他,他都会慷慨解囊。
恐怕这也是杨九怀后世能称王的原因, 一个在位者, 最重要的就是识人如炬, 善于用人。
其实余青早就觉得, 当初虽然余家故意装作不知, 把余含丹嫁了过去, 但是杨九怀能同意,恐怕也是有别的原委。
至于什么…… 其实余青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看中了余家的家业?毕竟余家就两个女儿,以后家业就要归到族里, 因为没有男子继承, 但是很多没有儿子继承家业的人家都会提前把产业换做现银给女儿做陪嫁。
就比如余含丹出嫁的时候,余青粗粗算了算,起码有六万两银子的陪嫁。再加上后来陆陆续续的补贴,超过十万两银子也不算多了。
余开尤为喜欢这个女婿,给起东西来当真是不知道心疼。
杨九怀看到余青就下了马来,他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儒衫的中年男子,约莫三十多岁,留着两撇小胡子,样貌寻常,但是看人的时候有种叫人不敢直视的锋锐。
那人看了眼跟在余青身后的宋志武,悄声对着杨九怀说了什么。
余青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猜测,结果就听到杨九怀道,“周先生说的就是那个人吗?”然后看了宋志武。
余青听到周先生这三个字已经是肯定了,这个人就是后世被称为四大谋士之一的周平山,不过历史上对他评价都很负面,说他过于阴谋,阳谋不足,虽然给杨九怀立下了汗马功劳,却是不如另一位谋圣之称的顾士俊。
杨九怀走了过来,显然是回家漱洗换了一套衣裳,他平日里没有穿官袍,还是如常一般穿着团鹤纹的直裰,衬托身材颀长风流,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却越发显得公子如玉,风姿如兰。
他温声说道,“妹妹,如今可是还气着呢?你走后岳父岳母不知道多么担忧,岳母一直在哭,你姐姐也是一直在问你。”又道,“我也未曾想过岳母居然做出那等事情,实在是不该,叫人心痛,但到底是你的生身母亲,怀胎十月,历经生死才生下的妹妹,心里总是记挂着妹妹。”
“姐夫不是说让你就这般谅解岳母,只是你一个女子在外所有不便,妹妹又是这般颜色出众,要是被人掠了去可如何是好?”
杨九怀就是这样,无论怎么样,他总是会让你觉得心里十分的舒坦。
其实这也就是余青不敢靠近他的缘故,这才几岁?不过二十出头,却是比一个老头子还要圆滑城府。
你永远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余青不想多浪费时间,自从出了那余家的大门,这些人已经和她毫无关系,或许以前的余青还有多有留恋,但她不是,除了因为身体共情的原因让她跟着哭了一场,倒也没有旁的情分了。
余青挪开一个步子和杨九怀保持距离,道,“杨大人,有劳您惦记了,但我也说过,出了余家的大门,我以后就不是余家的二小姐了。”
余青声音极为冷淡,目光也毫无温度,这让杨九怀心里越发的有些奇怪,就算是人的性情会变,但是不过三天的时间,却好像突然间变了一个人一样。
眼前的这个余青…… 杨九怀的目光马上就变得锐利了起来。
余青道,“杨大人,你我既然毫无瓜葛,就请让道,我这还有事情要办。”
一时场面有些压抑,谁都没有想过,向来对杨九怀言听计从的,爱慕有加的余青会这般果敢无情。
杨九怀目光深沉的看着余青,那样子让余青颇为不自在。
几个人朝着宋志武的家去,一路上余青只觉得锋芒在背,强忍着才没有回头去看,但是余青知道,肯定是杨九怀在看她。
心里忍不住想着,还是赶紧出城吧,不然在这地界,当真是有些不自在。
宋志武早就知道了这是余家二小姐,只是就好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一般,之前是什么神态,现在也是什么模样,这让余青觉得心里很是舒坦,就是这样沉稳,冷静,不然也不会危难之际就可以挺身而出。
宋志武的家就在百乐访,一路上少不得遇到那些涂脂抹粉,穿着暴露招揽生意的娼妓,街道上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恶臭,是那种香味混合着腐肉的味道。
强忍着,终于到了宋家,那茅屋都称不上房子,余青觉得似乎风一吹就要塌了一般,门框上挂着陈旧的白布,随着风轻轻飘扬。
宋志武刚到家,就看到一个满脸皱纹,穿着满身补丁的佝偻老妇走了出来,她看到宋志武身后的余青立时就明白了,露出难过神色来,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外祖母,这是我以后的主人。”宋志武说的很坦诚,反而是让余青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倒也没有想过奴役宋志武,只是想找个保镖而已。
那老妇听了,眼睛里立时就涌出泪水来,抱住宋志武哽咽道,“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宋志武却道,“娘的病拖了许久,大舅舅连房子都抵了出去,那还不是为了娘,我没用,是个没本事的,不能让娘和祖母安享晚年,又连累了舅舅一家子。”
余青安慰道,“婆婆放心,虽则卖身,但只是做些看家护院的事情。”
那老妇听了感激的不行,差一点就跪了下来,还是余青眼疾手快的拦住,这才没有受礼。
等着安排妥当,已经是快傍晚了,按道理古人很少会晚上出门,宋志武自然是古人,可是他却一声不吭。
余青心中越发喜欢这个人,觉得当真是找对人了。
她也不想晚上出门,只是怕夜长梦多,不敢耽搁罢了,为了尽快出城,又去买了一辆马车,虽然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女眷,但是因为文墨跟着,到底也没有吃亏,买的价钱也很公道。
到了城门,余青就对文墨道,“多谢了。”拿了早就包好的封红给他,里面放了一两的碎银,“我此去就不会在回来了。”
文墨一时傻了眼,之前遇到了杨九怀,但是他们少爷也没说让他回去,只好一直跟着,一开始觉得这余家二夫人又在胡闹,但是越看越是觉得有些心惊,果然到了这会儿已经是在撵人了。
“二小姐,这附近匪徒很多,专门抓这些路过的行人。”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有急事。”虽然文墨是受了杨九怀的吩咐,但是一直都认认真真的帮着他,要不是她跟着,恐怕也没能这么顺利。
文墨跳脚,道,“哎,那个姓宋的,你们家小姐这般胡闹,你也不劝着?”
宋志武正坐在车辕上,手里拿着缰绳,正是要给余青赶车,听了这话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只听我们夫人的。”
余青后来就纠正了宋志武,让他喊自己为夫人,毕竟是嫁过人的,以后还要带着孩子,只不过文墨是属于娘家人,是姐夫家的随从,所以自然是喊她小姐。
那马车扬起尘埃,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文墨心里火急火燎的,总觉得余青这般太过大意了,又看了眼手中的封红,跺了跺脚,道,“还是赶紧去禀告少爷吧。”
那寺庙叫远山寺,倒也不远,坐在马车上半个时辰就到了。
此时天还没黑,太阳挂在了山边,还露着半个头。
崇山峻岭,道路狭隘,但因着这难得的夕阳,倒也显得格外的宁静安详。
这一路上余青没有说话,宋志武也一直沉默,他似乎就是这样,只要余青的话他就只会盲目的跟从。
曾经远山寺也声名远播过,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如今却是慢慢的淡然了下来,到了近年,就是连吃饱都是问题。
余青到的时候,看到原本应该是红色的墙皮都已经变得斑驳,带着衰败的迹象,这一路行来,看不见一个路人。
敲了门,好一会儿才出来一个年轻的和尚,宋志武就算没给人当过仆从,但总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倒也像模像样,靠着门,瓮声瓮气的说道,“我家夫人想要给亲人点个长明灯。”
那和尚很是不耐烦,最近这边匪徒很多,别是来个歹人吧?但是看着站在后面披着孔雀羽莲蓬衣的女子,虽然那帽子遮住了大半的面容,还是能看出绝色的姿容来,更不要说压着衣袖的手白净修长,娇嫩的很,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都说佛门是清静之地,但其实他们最是势利,看见这模样,和尚的戒心一下子就少了许多。
宋志武丢了一个封红递给小和尚,“小师傅,我家夫人午歇的时候做了梦,看到过世的祖母跟她讨要香火,她一时情急,就这般急匆匆的出了门,到了这边也是晚上了,还请行个方便。”
寺庙里许久没有收到供奉,都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小和尚握着那颇有分量的封红舍不得还回去,稍微犹豫了下道,“施主请随我来。”
进了门,是铺着青石板的小路,顺着走就到了大殿里。
“我们家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极为喜欢孩子,想着你们寺庙里有没有孩子,如果能让孩子来点灯,老太太必然会高兴的。”
余青见那和尚犹豫,看了眼宋志武,他马上按照之前在马车里的学好的话,道,“我们夫人想点一盏五百两的长明灯。”
那和尚一听这数目,眼里的惊喜就藏不住了,要知道这一年的供奉加起来也没这么多,马上道,“夫人,您稍等。”
或许是因为太过期盼,不过二刻钟的时间却是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余青看到那和尚领着一个孩子走了出来,穿着崭新的袍子,上面的折痕都是整整齐齐的,似乎是因为见客特意换的。
这孩子有对浓密的剑眉,显得十分英气。
只是如今面黄肌瘦的,下巴尖尖,显得那一双冷清的眼睛更加大了,他看人不会拐弯,会直勾勾的盯着,久了就会有种发憷的感觉。
那和尚道,“夫人,尚心从小在寺庙出家,虔诚向佛,又是孩子,就由他给您点灯,您可满意?”
正文 第 6 章
第六章
余青原本不确定, 但是听到小和尚的法号, 就已经知道找对人了, 再去看孩子的消瘦的模样, 弯腰抱住孩子, 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她上辈子就是想要个孩子, 结果却得不到, 总说孩子是上天赐给你的礼物,她却没有收到这样的礼物,如今在这里却是有了, 到底是不是对她的一种补偿?
原主的父母虽然养育了她,但是相比对她的伤害也算是抵过,两不相欠, 但是孩子不一样, 他需要父母的教养,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更何况余青本身还特别喜欢孩子。
那年轻的和尚吓了一跳, 道, “施主, 虽说尚心还小, 但毕竟也是出家人, 男女授受不亲, 还请施主放开。”心里头却是想着,这小兔崽子桀骜不驯的就跟狼崽子一样,旁人根本近身不得, 别是忽然就咬人伤到这位有钱的夫人就好了。
那年轻和尚很是紧张, 其实奇怪的是,今天的尚心似乎很乖?
余青觉得孩子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小小的一只,要是用力还能硌的肉疼,可见这孩子在这里过的什么日子。
越想越是心酸,那眼泪就更止不住了,想着要把孩子尽快带回去,按照事先想好的说道,“章儿,是不是你?”见孩子呆呆的看着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肯定是你,跟你爹简直一模一样。”余青说道这里,抬头看着一脸诧异的年轻和尚道,“这孩子是你们捡来的吧?”
那和尚如实道,“是方丈捡的,就在门口。”
“那就是了,不会错的。”
那年轻的和尚都有点懵了,觉得这事情变得也太突然了吧?结果听到余青道,“六年前我儿刚生下来就被家中婢女偷走,却不知道所踪,这几年一直在寻找。”又道“我道祖母怎么突然托梦给我,还指定了你们的这寺院,原来是想让我们母子相认。”
“施主,您可要看好呀。”
余青怒道,“怎么会错呢,他这模样,跟他父亲简直一模一样!而且我儿脚背有两颗黑痣。”说着就拉着孩子的手,去脱他的鞋,尚心显然许久没好好洗脚了,一股味道,但是脚背上的黑痣却是清清楚楚的。
余青有了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孩子的特征。
这下弄得那年轻的和尚也很惊奇,正要说话,听到余青满是感激的说道,“师傅,我愿意捐二千两的香油钱,报答你们的恩情。”
那年轻和尚听到这里,眼睛都亮了,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道,“夫人,您稍等,这等大事,我还是要去和方丈商议下。”
年轻的和尚进了内室,其实方丈早就圆寂了,但是却指明了让尚心当方丈,寺庙里剩下的人不服气,这几天闹的很凶,甚至把尚心关起来,饿着他,今天要不是余青特意要求根本就不会放他出来。
“不是说好留给林员外?”
林员外是附近的乡绅,郊外许多地都是他家的,他最喜欢娈童,尤其是喜欢孩子,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近日看到寺庙里的尚心,不知道怎么就动了心思。
“这几日清了肠胃,只给他喝清水,不就是要送过去。”
“殿里的那位夫人说要出二千两的香油钱。”
尚德冷笑,道,“这人来的古怪,又突然相认,总觉得不寻常,你居然还敢答应?眼皮子浅的东西,你眼里只看到银子,就没想过这般做会得罪林员外?那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到时候看不到人,我就把你送你过去伺候林员外如何?”
那迎了余青入门的年轻和尚法号叫尚慈,想到上次有个比尚心大三岁的小和尚被送去,回来的时候流一晚上的血,熬了几天就死了,吓的缩了下身子,他最是没有主见的,听了这话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就是可惜那些银子……”
“那夫人带着几个人?就一个男仆不是?半夜带着一男仆出门,想来也是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夫人。”
尚慈瞪大了眼睛,道,“师兄你这是要……”
“不是有那加料的茶水,你给他们送过去,就没有这个烦恼了。”别看这个和尚法号尚德,但其实出家是个手上沾过血的狂徒,原本方丈想要把位置传位他,后来显然知道了这内情,这才作罢。
尚慈一直都有些怕尚德,听着这话也颇有道理,那夫人看起来很是有钱的样子,真要是收了她,别说一千两,兴许还有更多银子,一想到这些就有了那贪心,这般想着又去了大殿。
谁知道刚才还哭天抹泪的余青,突然间却是了翻了脸,她怀中的尚心已经是被掀开了衣袖,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胳膊,余青发难道,“我还当你们这出家人当真是慈悲为怀,帮我养了孩子,想着要好好感谢一番,谁知道竟然会这般体罚,恩情是恩情,但是这谁要是欺负了我的儿子,我也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说道这里露出十分蛮横的神色,道,“师傅恐怕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可是县城余家的二小姐,我姐夫想必你们也认得,是这茂林的守备杨大人。”
这话说的尚慈一愣,见余青说的像模像样的,颇有些心虚,他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不然也不会事事都去问尚德,道,“夫人误会一场,尚心手腕上的伤都是他自己跌倒的。”
余青怒道,“你当我是无知妇人不成,这是跌倒的伤痕?”然后摸着尚心的头说道,“我儿,你快告知娘,这是谁打的?你姨夫是这里的父母官,最是厉害的,肯定会为你出头的。”
尚慈想起自己听的传闻来,说是这位余家二小姐生的国色天香的,却是个生性浪荡的,出门被劫匪糟污了身子,无奈下嫁给一地痞,结果八个月就生下一男婴,那地痞也是有脾气的,能受得了娘子非完璧之身,但是戴个绿帽就不合适了,一气之下便是离家出走,再也未曾回来。
好巧不巧的是那余家二小姐却是丢了那男婴,想起来那是六年前,可不正好对上了?难道真就这么巧合?
一想到这些尚慈就有些坐不住了,如果真是余家二小姐,不管心里多么唾弃,他都是惹不起。
不说余家的威望,就说杨守备那也是一个棘手的人物,黑白两道皆是有人脉,据说当年劫了余二小姐的劫匪,都死的都很惨。
从开始道现在,尚心都没有说过话,一直都是直勾勾的看着余青,这时候突然开口道,“他们掐我,不给我饭吃。”孩子说话的时候不喜不悲的,好像是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冷静的有些可怕。
余青心里难受,道,“章儿,让你受苦了。”
“叫你们方丈出来,今日不给我个说法,定不会轻饶你们,当真是黑心肝的,出家人本应该一心向佛,普度众生,谁知道居然都是披着羊皮的狼!”余青忍不住喊道,显得气势十足。
尚慈一下子就荒了,道,“夫人息怒!”
***
尚德仰躺在竹椅上,两条腿压在另一张杌子上,手里抓着一把牛肉干,嚼的有滋有味,谁到一转眼就看到尚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心虚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那个小娘子不就是给你享用了?那滋味如何?”尚德说着笑了了起来,那笑容极为猥亵,叫人看着就不舒服。
尚德说着起身,把手心里没吃完的牛肉干丢给尚慈,道,“走吧,去瞧瞧咱们这位夫人,到底有多少身家。”
“师兄,我…… 那些人我叫他们走了,咱们惹不起呀,那可是余家的二小姐!”尚慈心里满是憋屈,想着好歹养了那孩子六年,谁知道一个铜板都没拿,就这样陪着不是把人给送走了。
“她说是,你就信?”
“这种事儿还能骗人?他们都说尚心被丢在寺院前面的时候,襁褓是用缂丝的料子做的,显然不是一般人家,里面还放着一把四两的金锁。”尚慈越说越觉得是真的,“师兄你想,你附近谁家有这样的财力?那缂丝我都没见过什么模样…… 也就县城里的余家有这样的财力了。”
尚德也是听的脸色铁青,却是颇为不甘心,道,“她就带着一个男仆?”那目光里带着几分嗜血的狠辣。
尚慈看出尚德的想法,一时退后了两步,道,“那可是杨大人的小姨子……”
“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就算是,把人做掉埋了,谁还能知道?”尚德阴森森的说着,“去喊了尚悲几个人来。”
余青一直都抱着有种珍宝遗失,但是失而复得的心情,那孩子也是乖乖的,任由她拿捏,她抱着孩子上了马车,就道,“走后山那条路。”
远山寺在半山腰,一般上山都会走前面那条宽大的石板路,很少有人会走后山,路不但狭隘,还是泥路,坑坑洼洼的很难行走,但是宋志武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上了车辕就开始赶车。
余青心里越发的喜欢这个人做派,想着到底后世留名的名将,当真是不同的,准备等自己安全了就放他自由。
那尚德带着人去追,走了半个时辰也没看到人,这才惊觉这些人恐怕是走了后面的山路,尚德脸上阴晴不定。
“师兄,还追吗?”
尚德吐了一口唾沫,道,“追个屁,咱们这次可算是遇到了黑户了,当真是惹不起,回去!”
一路上相安无事,行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村落。
这会儿天色已经是黑了,说起来一般孩子坐了马车,又是夜里,总会睡过去,尚心这孩子却是不同,一直都看着余青,看她如何抱着自己,如何喂他吃糕点,那一双孩童的眼睛又黑又亮,但是没有同龄孩子的纯真,满是理智得近乎超脱寻常的冰冷,被那那冷清的目光盯着久了,心里难免不舒服。
但是余青早就知道这孩子和常人不同,不然后世也不会成那样暴虐的君主,早就做好了准备,要好好的引导,言行举止就带着十足的耐心。
余青柔声说道,“困了吧,咱们今天晚上就歇在这里。”
这几年匪徒横行,村民都很是警觉,看到陌生人进来,都不会开门,余青却不是盲目的来的,她走到一家白墙绿瓦的大户前面,敲着门,道,“外祖母,我是青儿,我来看您了。”
原来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余青的外家。
正文 第 7 章
第七章
余青走后, 刘氏哭了的晕死过去, 等着灌了安神汤就歇了一觉, 醒来就已经是下午了, 她很快就又振作了起来, 毕竟过几天是他们老爷的寿辰, 到时候会来许多名仕和乡绅, 贵妇和淑媛,容不得意一丝差池,她出身不好, 就是一个村姑,是因为这模样生的好才能嫁入余府。
曾经像余开这般又是文采风流,又是有功名在身的人, 根本就是可望不可即的人物。
为此刘氏总是格外的用心。
这几年随着女儿长大, 女婿杨九怀又是争气,刘氏也渐渐得到了众人夸赞, 说她善待继女, 视如己出, 是个贤惠的后母。
为此刘氏不知道多高兴, 总觉自己熬出了头。
等着忙完一阵子, 已经是傍晚了, 刘氏又去准备余开的晚饭,余开对于吃食很是挑剔,刘氏总是会亲自去厨房查看。
摆了桌, 正要请了余开用膳, 他却是怒气冲冲的一把掀开了桌子,杯子和碟子都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地上一片狼藉。
余开道,“我还有心思吃饭?青儿出去都多久了?”
刘氏心里自然是担心的,但是她总是习惯性的把自己的事情放在最后面,家里头等重要的事情就是老爷的,第二自然是大小姐余含丹,然后才是小女儿和她的事儿。
所以女儿闹脾气出气了,自然是也要等到老爷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再去办,再说女儿闹脾气不是一次二次了,总是这般闹着出去,然后自己回来。
“老爷,上次郎中就说过了,您脾胃不好,不可这般意气用事,多少还是用一起些吧,等着用晚膳,我就派人去找找,青儿子也是应该消气了,能喊回来。”
“你觉得青儿还会回来?”余开带着几分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刘氏。
余青那决裂的目光,带着一刀两断的决心说的话还犹言在耳,刘氏这个生身母亲居然还能这般当做不在乎?
刘氏反而问道,“为什么不回来?这里可是她的家,再说一个女儿家,离开了家还能去哪里?”
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余开算是知道了,气的胸口起起伏伏的。
就在这时候,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丫鬟,显得急匆匆的,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姑爷派人来让我跟您说下,说看到二小姐出了城门了。”
刘氏这才着急了起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出城,难道她不知道城外劫匪横行?你这不孝女,你到底在要做什么!”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余开大怒,打了刘氏一巴掌,道,“还不快点去找!”
只是余青早就出了城,哪里还能找到?
文墨老老实实的说道,“卖了首饰,又去买了个男仆,那人好像有些拳脚功夫可以护着二小姐,再后来二小姐就不让我跟了。”
“这个孽障,她这是想干什么,难道真不回来了?”余开吼道。
刘氏却只顾流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等着回到屋内,有个小丫鬟道,“夫人,过几日天气就要冷了,你答应给大小姐做的那几身冬衣,别是耽搁了呀。”
“瞧我,差点误了大事儿。”刘氏擦了泪水,又坐在炕头上认认真真的做起来针线来,刘氏女红极好,十分出众,那手艺在茂林县也是顶尖的,余含丹出嫁的嫁衣基本上都是刘氏做的,如今一年四季的衣裳,不仅是余含丹,就是余含丹婆母,还有女婿,两个孩子都是刘氏做的。
张婆子进了院子,听丫鬟说刘氏在给大女儿做女红,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走了出去,等着回到了家里,他们这些下人也不全是住在府里,他们就住在余府后头的一排房子里,张婆子看到大儿子正在打算盘算账,忍不住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张婆子的儿子最是孝顺,忙道,“娘,这是怎么了?”
“你说咱们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二小姐就算如何不争气,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人都找不到了,居然还有心思给大小姐做冬衣…… 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却是让娘家母亲来做这些,夫人居然也做的高高兴兴的!”又道,“以后夫人总有年老的时候,自然是自己亲生的最贴心,难道她还指望一个继女不成?”
陈旺在外面见到人多了,鄙夷道,“还不是为了那好名声,什么不顾了。”陈旺当初是也从府里走出去的,道,“娘,你也到养荣的时候了吧?咱们要不早点走吧。”
张婆子想起余青走之前的话来,一时犹豫,但还是说道,“再等等,二小姐没找回来,我心里就放心不下。”
张旺气道,“那二小姐也是白眼狼,夫人平日不管她,都是娘你照顾她,你当了她的奶母,我小时候就没喝过娘的一口奶,如今却是直接把娘丢到门子那边。”
张婆子却不生气,反而道,“二小姐是好的,从小就可心善了,你忘了你许多玩具都是二小姐赏给你的,但就是没遇到人好好教养,也是我的过错,只当自己是个仆妇,一直都言听计从的,要是当时……”
张旺听了这话,仿佛也想起小时候扎着两个双螺鬓,如同玉娃娃一般的余青来,那时候还一起玩过,他十分矮小,跑不过余青,摔了一跤,二小姐就吓哭了,还要给他吹吹……再后来二小姐就越来越不像样了。
“这府里就没有一个明白人,早晚有后悔的时候!”
张旺如今也是当爹的人了,家里两个小子,一个闺女,自然就明白该如何教养孩子。
***
刘春花嫁给余府之后几乎是和娘家断了联系。
说起来杞县刘氏也是一个世代书香门第的大族,祖上也出过几个进士,但是刘春花这一枝却是旁支,又早就过了五服,但毕竟也是大族,有那底子,在这村子里也算是富户了。
家里这几年也有几个小子在读书,又有人做买卖,日子倒是越来越好。
余青这么一叫门,几乎惊动了所有人。
刘春花的生母朱氏一边穿着衣裳,一边疑惑道,“这深更半夜的,来的人是俺的外孙女?”只是那动作却是没有停过,眼睛里更是冒出兴奋劲儿来,“春花那个死丫头,嫁过去了就当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几年一点音讯都没有。”
一旁的老刘头却是披着衣裳点了旱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道,“少说两句,这时候过来显然是有急事儿。”
一时外面收拾妥当,就有人来喊老两口。
余青抱着孩子进来,见待客的厅堂里都是人,粗粗看来也有十几号了,没有想到自己突然来访居然惊动了所有人,这应该是重新起床穿了衣裳吧?心里还真有些内疚,但是现在深更半夜的,她又没个去处,这外家是离寺庙最近的地方了。
她其实也不过想要借宿一宿,顺便把另外一件事给办了。
刘家人多,光是儿子就生了四个,有外加三个闺女,刘春花是最小的一个。
除了出嫁的三个闺女,四个儿子都在一起,没有分家。
余青扫了一眼,看到左下角坐着一个男子,戴着黑色眼罩,是个独眼龙,心里猜测,这就是她要找的舅舅刘忠庆了。
虽说刘春花胸无点墨,但是刘家也还是出了一个人才的,这就是后世被成为独眼铁算盘的刘忠庆了。
他这个人精明干练,冷静自若,据说从小就心算了得,很多东西都不需要算盘就能算出来,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后来为杨九怀当了钱粮官,统筹粮草,稳定军心,立下汗马功劳。
只可惜死的却很惨,没有善终,余含丹失宠之后,也跟着受连累,被满门抄斩。
余青收回目光,见到中间太师椅上坐着一对老夫妻,那女子虽然已经是老妇人,但是也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少见的美人,和刘春花极为相似,想来就是她的外祖母了。
“深夜来叨扰。”余青把孩子放在地上,客客气气的行了礼道,“只是我实在是没有去处了。”这也确实是大实话。
一家子面面相觑,屋内短暂的沉默。
都觉得余青这来的太突然,但是她又说了只字片语,让人没办法窥探来龙去脉,分外的有些不解。
要知道之前朱氏唯一见到余青,那还是她办满月酒席的时候,再后来女儿刘春花露出嫌弃的神态,说她送的满月礼不过是银锁,比不得别人送的金锁,上不得台面,在酒席上对她冷冷清清的,反而对旁人格外的亲热。
朱氏就算是个村妇,那也是要脸面的,之后就气的一直没上过门,而女儿居然也没回过门!
再后来关于女儿的事情就是都挺旁人说的了,什么只照顾继女,不管自己的孩子,旁人在她前面说她贤惠,后面都骂她棒槌。
然后是余青清白被褥的事情……,就算是不去看,身为一个母亲如何能割舍?想到这些朱氏一时百味杂陈。
余青指着那老妇人道,“我儿,那是你曾外祖母,你快喊人。”又带着歉意说道,“祖母,今日我才找回这孩子,一时太晚回不去,就想在这里借宿一宿。”
孩子的出现一下子就打破了这样的沉默,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尚心的身上,他还穿着小小的和尚服,但是面黄肌瘦的,看起来十分的瘦小,只唯独那眼睛,幽深冷清,就像是黑曜石一般,好像能照出人心来。
虽说有些消瘦,但还是惊人的漂亮。
朱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不知道多少梦里,她都牵挂着这个孩子,当时听说说孩子刚出生就丢了,不知道多难过。
别看朱氏不上门,但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女儿和孙女的事情。
“可怜的孩子,这是受了多少苦了?真是玉人一般的,到□□母这里来。”
朱氏这话一说,马上就打破了沉默,大儿媳马氏走过去笑吟吟的说道,“你就是二小姐吧,果然是跟小姑子年轻时候一样,快别站着,坐这!”又蹲下来柔声跟尚心道,“要不要大舅妈抱着你到曾外祖母那边去?”
正文 第 8 章
第八章
尚心扫了眼满是期盼的马氏, 一扭头居然把脸埋入了余青的怀里。
这可把余青给惊喜坏了, 这孩子一路上不吭不响的, 既没表现出对她的喜欢, 也没露出厌烦的神色, 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一样。
小头颅靠在胸口, 把余青的心都给泡软了。
“外祖母, 我六年前就丢了这孩子,今天刚找回来,还认生, 还请祖母不要怪罪。”余青抱着孩子,看到他的小光头,顿时母爱泛滥, 觉得尚心哪里都是可爱的不行, 要不是人多,真想就这么亲下。
朱氏了然, 露出心疼的神色来道, “可怜的孩子, 别怕, 我是你曾外祖母, 这是你曾外祖父, 这些都是你的舅公和舅奶奶,都是你的亲人,不会害你的。”
从开着的半扇窗户里吹进来冷风, 把豆大的油灯吹的摇摇晃晃的, 屋内的光线就显得忽明忽暗,但是一点都挡不住屋里人的热情。
余青没有想到,刘春花是一个拎不清的的,分不清是非,但是刘家人却是极为和蔼可亲,不说对她突然来访反感,反而是这般赤诚招待。
朱氏的大儿媳妇马氏对余青很是体贴温柔,“从城里过来,一路最少三个时辰,肯定没好好用过膳,这里有绿豆糕,你先垫一垫,我再去厨房看看。”
“舅娘,我不饿,路上吃了不少糕点,又灌了茶水,这会儿是真吃不下了。”
马氏这才作罢,但是又问道,“是坐了马车来的吧?那可要给马喂一点粮草,我家老大最是会这个了。”对着余青温声细语的,一转头那大嗓门差点被余青吓到,“老大,你死哪里了去了?你青妹妹的马儿要喂了。”
从屋外走进来一个长的白净斯文的年轻男子,嬉皮笑脸的说道,“我道那个仙女入门来,惊的我娘都开始文绉绉的说话,原来是青妹妹。”
这话说的极为轻佻,但是男子笑容灿烂,目光温暖,叫人讨厌不起来。
“又皮?”马氏也不客气,抓起挂在墙上的鸡毛掸子就追着刘义坚而去,反手就一棍子,“你妹妹第一次来,你还这般不正经,吓到她可怎么办?快去给你妹妹赔不是去!”
马氏手里没有留情,但是刘义坚也显得有些夸张,居然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愁眉苦脸的郑给余青鞠躬,道,“青妹妹,是哥哥对不住你了 。”
那模样颇为滑稽,逗的余青憋住住笑了起来,上前扶起刘义坚道,“哥哥快快请起。”又道,“我那马儿就劳烦哥哥了。”
刘义坚见余青笑了来,如同春花绽放一般美丽夺目,一时摸着胸口道,“乖乖,青妹妹可不就是仙女吗?”又拍胸脯道,“妹妹放心,家里的牲口都是哥哥在养,这就给你照顾的好好的。”
刘忠德直接一脚踹在刘义坚的屁股上,冷着脸,吼道,“滚!别再这里丢人现眼!”
“好嘞!”说完怕是他爹又揍他,火急火急的跑了出去,那之前还不忘朝着余青挤了挤眼睛,逗的余青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老爹弹了弹烟袋,道,“今日夜深了,都睡吧,有事儿明早起来说。”
马氏道,“就睡二丫的房间吧。”
朱氏却道,“睡她娘的屋就行。”
红漆莲花纹缕空的架子床,铺着鲤鱼咬莲的锦缎被褥,虽然很久没人住,但是窗明几净的十分干净,可见平日里都是勤快打扫的。
余青看着 这屋内的陈设就想着当初刘春花肯定是很得宠爱的。
今日这般热忱,想来也是对刘春花的爱屋及乌,明日知道自己跟刘春花决裂了还不知道怎么神态……,余青索性不想了,反正她就住一个晚上,而且还会给他们一个机缘,也两不相欠了。
宋志武跟着刘义坚一同去喂马,晚上也睡在一处,两个大男人也方便。
这屋里就只有余青和尚心。
余青拿了干净的帕子沾了水,轻轻的给孩子擦脸,然后脖子,又把他的小手放到木盆里,拿了香胰子给他搓了半天。
“困了吧?等着洗漱完了就能睡了。”
余青换了水,自己也洗漱一番,又端了两盆洗脚水过来,找了一个小杌子,让尚心坐在她旁边泡脚。
趁着泡脚这会儿拿了玫瑰面脂出来,女人可不能放弃保养,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漂漂亮亮的,余青穿越前也是漂亮的,还和原主有几分相似,但是和原主相比,那差距还是很大的,要说以前的余青算是小美人,那么现在这面容就是国色天香了,所以她就更加爱惜了。
等着抹完脸,一低头就看到尚心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她,余青一笑,道,“这是让肌肤更加娇嫩的面脂,你要不要抹?”
尚心扭过头去,又不理她了。
余青失笑,泡好脚就抱着尚心上了床,等着挨到松软的褥子,她疲惫感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这一天她可是干了不少事儿了,真是累坏了。
“我儿,睡吧。”余青让尚心枕着她的胳膊,勉强把这话说完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的很沉,居然睡到了日上三竿,余青揉了揉眼睛,一抬头就看到规规矩矩躺在身旁的尚心,一双眼睛如同宝石一般漂亮,但是目光冷清毫无温度,正光直勾勾的盯着她。
上午的阳光明亮,洒在尚心的脸上,显得他唇红齿白,更是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余青的错觉,总觉得今天这孩子看她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一点…… 她也不强求,原主错过了孩子成长最重要的六年时光,不是一朝一夕能弥补过来的。
余青笑着点了点尚心的鼻子,道,“娘睡过头了,饿不饿?起来用早膳吧。”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答,余青还以为孩子不会回答了,就下了床准备穿衣,刚转过身子就听尚心说道,“方丈以前也喜欢睡懒觉。”
余青知道尚心是方丈养大的,他小时候被方丈爱护长大,却又被寺庙里的其他和尚欺辱,弄得有了扭曲的价值观,后来当了帝王之后,高兴了就会大肆兴建寺庙,身边跟着许多大师,但是不高兴的时候也是最喜欢杀和尚,还特别喜欢杀那些年轻的和尚,杀了不算,还要挖出心肝来烤着吃。
这孩子在史书里最为叫人诟病的就是他喜食人肉……
尚心又道,“后来方丈就死了!”这声音冷冷清清的,空洞的像是冬日萧索的天空。
余青心中一痛,想着或许是从那方丈死了开始,他的世界开始崩塌了,毕竟唯一护着他的人已经不存在了。
她紧紧的抱住尚心,道,“不会的,娘不会死的,娘还要活很久,看着我儿娶妻生子,孝顺娘呢。”
“骗子!”尚心面上忽然露出狰狞的神色来,一下子就咬住余青,刚好就是她的肩膀。
余青疼的不行,但却强忍着,能表达自己的愤怒总比不言不语强,这其实也是一种进步,余青觉得自己不能吓道孩子了。
等着余青觉得自己快要疼的晕过去的时候,尚心才住了嘴。
余青没空去看伤口,眼睛里只看得到尚心,道,“娘说的都是真的。”
尚心却是呆呆的看着她,目光里有种余青看不懂的情绪翻涌,他慢慢的伸出手……,余青还以为这孩子又要打她,不自觉地的就闭上眼睛,谁知道那小手却是轻轻的抚摸着她脸上的泪痕。
随后像是被烫到一般一下子躲开。
余青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想着孩子到底还没造杀孽,心里还没完全扭曲,总算是知道心疼人了。
“青儿,你可算是醒了……”马氏想着都是女人也没什么避讳的,就这般大大咧咧的推门进来,结果就看到余青染了半个肩膀的血痕,惊道,“这是怎么了?”
“昨天不小心伤到的,舅娘,您这有什么伤药吗?”余青赶忙解释道。
马氏看了眼尚心,见他嘴唇上都是血痕…… 这余青简直就是闭着眼说瞎话呀,但是想着到底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也不好多说,道,“有,我这就给你去拿。”
等着马氏走后,余青注意到尚心微微低着头,显得有些垂头丧气的,她安慰道,“没事的,娘抹点药膏,过几天就好了。”
那之后尚心一直都沉默着,看着颇有些失落的样子,以前还会盯着余青看,这会儿看都不看了,余青也不去强求,反而当没事发生一般。
余青那肩膀伤的不轻,这孩子有狠劲儿,差点把余青肩膀的上的肉跟啃下来了,但是余青却是一句不吭,上了药,换了衣裳,就要给尚心穿衣。
以前尚心是和尚,如今却不是了,自然是要穿平常孩子穿的,她原本在城里买了两套,结果却是买大了,她没想到这孩子居然长的这般瘦小。
马氏笑眯眯的拿了一箱笼的衣裳进来,道,“这里有合适的。”
不是什么好料子,不过最寻常的棉布,但是做的很细致,能看出来很用心,余青看了眼…… 从几个月大到六岁的都有。
马氏直言道,“自从知道你生了哥儿,娘就开心的不行,一开始做了十几件孩子的,再后来就半年做几套,这几年那衣服都快把箱子塞满了。”又道,“我知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不上这料子,不过现在没有合适的,先将就下吧,这料子虽然不好,但是娘做衣裳之前揉搓着洗了一遍,贴在身上很舒服呢。”
余青心中说不出的滋味,自己那个娘当真还不如这个外祖母用心。
“不嫌弃,舅娘,我很喜欢的,小时候我娘都不给我做衣裳。”余青也没打算瞒着,随口说了这话,挑了一件大小合适的就准备给尚心穿。
马氏一下子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们家老太太一直关注着余府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刘春花对这个女儿不太好。
尚心这次乖的不行,还没等余青说抬手就会把手臂举起来,很是配合的把衣服穿好了。
余青欢喜的不得了,觉得两个人好像又亲近了一点,摸了摸他的头,夸赞道,“我儿可真是乖,娘真欢喜。”
尚心看了眼余青,又把头扭过去了。
余青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总觉得这下终于有了孩子的样子。
正文 第 9 章
第九章
马氏端了早饭过来, 两碗米粥, 一碟翠绿的腌黄瓜, 蒸蛋, 还有热腾腾的馒头, 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先吃着, 不够就就喊我。”
余青谢了马氏就招呼尚心吃饭, 把蛋羹堆到他前面,道,“以前你在庙里肯定要吃素, 但是在现在还俗了就不能茹素了,毕竟在长身体,咱们先从吃蛋羹开始好不好?”
这食物做的很精致, 特别是蛋羹, 诱人的柠檬黄,上面洒了一层芝麻和香油, 勺子压下去就如同豆腐一般, 入口即化。
尚心倒也不说话, 举着勺子半天, 吃了一口。
余青紧张的盯着他的表情, 见吃完没有任何不适, 这才松了一口气,尚心显然很喜欢吃蛋羹,巴掌大的莲花小碗很就见底了。
“以后天天给你做, 但是一次不能多吃, 会撑着。”
尚心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喝起粥来,余青给他夹了小黄瓜,又把装馒头的碟子推过去,道,“奶香的馒头,应该是加了羊奶,很好吃。”
尚心不说话,但是余青说什么倒也按照她的话去做,两个人相处的意外和谐。
“你本名叫廖秀章,是你祖母在你出生之前就取好的,以后就用这个名字吧。”吃完饭,余青拿了帕子出来给尚心擦嘴,说起他的名字,“我喊你章儿可好?”
余青见他不吭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只当答应了。
抱着孩子出了门,就看到门廊后藏着四五个孩子,他们齐齐的朝着这边看过来,一脸的好奇,余青忍不住笑,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几个孩子一开始还有些犹豫,见余青笑的和蔼,怯怯的走了出来,最小看起来三四岁,最大的已经有七八岁了。
“青姑姑,我是六丫,这是我弟弟孝康,那是大伯家的孝平……”他们这一辈都是孝字辈,不过女孩却是不需要按照族谱取,因为早晚要嫁到别人家去。
余青拿了封红出来,一人分了一个,道,“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直接送你们银子,想吃什么就拿着去买。”
余青穿着一件寻常的藕色的齐腰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纱衣,面容清丽,身姿秀雅,走在这红墙绿瓦的小路上,有种叫人惊艳的感觉来。
孩子们收了封红,高兴的不行,却不舍的散去,六丫和孝康几个觉得这个姑姑真的漂亮,笑起来就跟仙女一般的,声音又好听,总忍不住想要亲近。
六丫道,“姑姑,你怀里是表弟吗?”
余青低头,看到廖秀章竟然歪着头看着这些人,心里欢喜,知道这是感兴趣了,道,“他们是你的表哥表姐,你要不要跟他们一起玩?”
廖秀章一扭头,直接抱住了余青的脖领。
余青忍不住笑,她很喜欢这样依恋的样子,觉得心里都泡软了,摸了摸他的头,说道,“章儿有些怕生,下次在你们玩。”
马氏正巧过来,看到几个孩子缠着余青,脸色一沉,开了嗓子吼道,“今天不用写大字儿了?都给我回屋去!”
一转头,对着余青却是笑的像是太阳花一般的,慈爱的不行,道,“大家都等着你呢,走走。”
院子里种着一颗樟树,合抱粗,据说有百年的年龄了,以前刘春花还提到过,说是小时候在这树下喝茶做女红,最是惬意。
浓密的树叶遮住了秋日的阳光,余青踩着斑斓的光线走了进去,等着开门进屋,又是吓一跳,因为这屋里的人居然比昨天还多。
余青抱着孩子一一的认了人,又收了许多红包,等着老太太朱氏的时候,她直接拿了匣子给她,沉甸甸的,一旁的马氏直言道,“咱娘每年都给你准备的生辰礼。”
余青有些动容,拉开看了眼,里面躺着一排的福禄金锁,从最小的葡萄大小,到之后的金项圈。
马氏道,“以前咱家没那么闲钱,后来你舅舅都各自营生,日子也越过越好,娘这手面就越来越大。”见余青眼眶微红,马上道,“青丫头,你别哭了,家里几个女孩子都有,说好以后出嫁的拿出去当压箱底的嫁妆,你自然也有一份。”
余青好容易才收住眼泪,道,“多谢祖母,孙女很喜欢,只是我今日也有话要说…… ,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以后都不准备回去了,也不准备认我娘了。”
“什么?”马氏急道,“孩子,你可别糊涂了,一个女人夫家靠不住,又离了娘家,你还能怎么过?如今这世道可不如从前呢,乱着呢!”
余青并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凉薄无情,但是也不愿意在这许多人前面说这话,道,“祖父,祖母,我能不能单独跟你们讲。”
其实昨天刘家人就感觉到了不寻常,一个大小家小姐,就算是要出来寻子,也不可能就这样只身一人,带着个男仆出门。
刘老爹道,“你们还看着干什么,都出去。”
几个舅舅和舅娘,还有已经成年的孩子们都出去了,不过除了刘老头和老太太,马上也留了下来。
朱氏道,“孩子,你别怕,如今这家里是你舅娘管着,她最是嘴严的,不会说出去的。”
余青对马氏也很有好感,觉得是个很体贴周到的人。
她把事情都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虽说娘对我有生养之恩,只不过娘不顾我的安危,把我推出去的时候,让我被劫匪…… ,我们的母女情分就断了。”要是真正的余青肯定会觉得这件事难以启齿,不会讲出来,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余开并不知情的原因。
但是对于穿越过来余青来说,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不至于难以开口,毕竟她才是受害者,只不过余青并不奢望刘家人理解她。
因为在古代,女人贞洁最为重要,不管过程是如何,你没有了清白就是没有了,这就是你的过错!
余青说完就感觉屋内死寂一般的沉默,她忍不住自嘲的想着,原来心里还是期待的,居然还想着能得到这些人的谅解。
她轻轻的把匣子和那些封红放在了一旁的长几上,郑重行了礼,道,“既然离了余家,我也不是余家人了,这礼物我自是不能收了,就不多叨扰了,多谢昨夜收留。”
余青弯腰把儿子抱了起来,转过身就毫不留恋的走了出去。
只是还没出门呢,就被人拽住了手脚,余青回头,看到马氏正握着她的手,她眼睛红红的,道,“青丫头,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看看你外祖母都哭的不行了。”
马氏心里忍不住暗骂刘春花是个傻的,她要是有余青这样一个俏生生的女儿,不知道要多么疼爱,居然只顾疼爱继女不在乎这亲生的。
朱氏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一把保护余青,大哭道,“这种事儿怎么能怪你呢?那是当娘的靠不住!”
余青原本觉得自己早就不在乎了,毕竟也是原主的事儿,但是感情上的共情不是说没就没的,就算余青对自己说,那些记忆不过是别人,但是因为如同亲历,也是难以忘记的。
老太太有些胖,抱着非常的柔软,就像是前世余青自己的外婆一般。
穿越前余青是个孤儿,七岁那一年地震,因为是夜里,等着发现的已经是跑不出去了,情急之下余青的父亲抱住了妻子,想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而余青的妈妈则把余青抱在怀里,就这样两个人活生生的压死了,她却还活着。
再后来余青是跟着外婆一起长大的。
她虽然从小没有父母,但是她知道,她父母是因为爱她而去世的。
所以等着穿越,对于刘春花的做法更是无法理解,或许是像那些网络上有些人写的那样,并不是所有父母都是好父母。
“我的孩子,委屈你了!”
余青也跟着落下泪来,只是朱氏居然哭的比她还难过。
刘老太爷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他用旱烟狠狠的敲了敲桌面,对着屋内的人说道,“今日的事儿,谁要往外传,以后就别进我们刘家的门!”
这话自然是对着马氏说的,马氏马上道,“爹,看您说的,我哪里会往外说!护着青丫头还来不及呢。”
刘老太爷满意的点头,道,“老婆子,你别哭了,这件事我来做主吧。”刘老太爷说道这里,看着余青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这就是你的家,有事我们给你担着,你看可行?”那最后一句话带着几分柔和,满目的期盼。
余青动容,深深的福了福,诚心诚意的说道,“外祖父,祖母,青儿谢过你们。”随即露出坚定的神色来,道,“只是我留在刘家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以后母亲要是找来,祖父您又要如何处置?”
“青丫头?”
“祖父,您放心,我既然出了门,就已经做好了打算,我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不会让我儿跟着我颠沛流离。”余青说道这里停顿了下,“只是有件事还需要舅舅帮忙。”
余青原本想着靠利益来笼络刘忠庆,但是既然刘家人这般有情有义,那就直接谈合作,也算是省了她的麻烦了。
正文 第 10 章
第十章
劝了朱氏很久, 才让她同意余青离开, 只不过看着余青的目光满是怜爱和疼惜, 余青想起自己穿越前早就辞世的外婆, 一时忍不住伤感, 上前撒娇道, “外祖母, 只是不住在这里,以后肯定会常来看你的。”
马氏端了热水进来,让两个人擦拭一番, 毕竟哭过,满脸的泪痕。
余青看到马氏虽然体贴,但是欲言又止的神态, 知道这也是不同意她出去住, 但这是她早就想好的决定,自然不会轻易更改。
而且余青并不想挑战人性, 或许一开始真的怜惜她, 但是时间久了, 还能一如既往吗?
收拾妥当, 就看到穿着藏青色湖绸短褐的刘忠庆走了进来, 他扫了眼屋里, 见气氛有些压抑,又见朱氏和屋内几个人眼睛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 心中猜测恐怕是和这个外甥女有关,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
“娘,你们找我。”
刘老头道,“是青丫头找你。”
一时屋内的人都看着余青。
余青露出踌躇的神色,马氏哪里有不明白的,道,“青丫头恐怕是要跟三叔单独说话。”
刘老头道,“那就去隔壁说吧。”随即叮咛了儿子一句,“青丫头不容易,你是他舅舅,要护着她。”
刘忠庆恭敬的应道,“爹,我知道了。”
马氏来抱廖秀章,柔声道,“章儿,你娘和三舅公去谈事情,你跟大舅娘在这里玩好不好?我这里有饴糖,还有甜瓜,你想吃哪个?”
廖秀章扭过头,却是抱着余青的腿不放。
余青爱怜摸了摸孩子的头,道,“多谢舅娘,不过章儿怕生,还是让他跟着我吧。”
马氏想起这孩子是余青昨天刚找回来的,也是明白这是孩子还在害怕,心里怜惜的不行,想着这么漂亮的孩子,一看就是十分聪慧机灵,当真是受了不少罪,抓了一把饴糖放到他手里,柔声说道,“那就拿过去吃。”
或许是马氏持续不断的热情终于打动了廖秀章,他道,“多谢。”说完就马上把脸埋到余青的怀里。
童音稚嫩,像是含着糖块,马氏稀罕的不行,高兴的说道,“哎,真是招人疼的孩子。”
朱氏见了很是眼馋,抓了一把瓜子放到孩子的兜里,道,“这是曾祖母给你的。”然后满目期盼的看着廖秀章。
只是廖秀章却是如何也不肯说话了。
余青揉了揉廖秀章的头,歉意的看着朱氏说道,“祖母,以后来往多了孩子就不认生了。”
朱氏也知道,但是挡不住有些失望, “没事,没事,是我太急切了些,你们去吧,别是耽误正经事儿。”
刘忠庆和余青两个人一同去了隔壁。
“青丫头,你坐。”
刘忠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余青,但并不是说没惦记过这个孩子,以前他就最疼刘春花,嫁人的时候还凑了不少私房钱出来给她当嫁妆,只可惜刘春花嫁了人之后就好像要跟家里断了来往,连年节回娘家的日子都不来,反而跟着继女去刘家的本家。
谁都不是傻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但到底是自己的妹妹,想着是他们这些人底子不足,让妹妹难做,也就慢慢的断了跟这个妹妹走动的念头,谁知道这时候余青就这般突然来访。
刘忠庆想着如今家里在县城里有一家杂货铺,这是他在管,家里这几年又新买了二百亩良田,这是大哥在盯着,手里的现银都拿去做那件事了,如果余青开口就要借银子,到底能借多少?
廖秀章像是八爪鱼一样的粘着人,余青没有觉得厌烦,反而觉得这或许是已经依赖她的心态,觉得很高兴。
就是一直抱着一个孩子有些累,但也是甜蜜的负担。
廖秀章在余青怀里很乖,不说话也不吵闹,每次只要摸一摸他的小光头,眸色都会变得柔和一点,余青知道,这是孩子在一点点的接受她了。
等着两个人坐好,余青开门见山的说道,“三舅,你现在是不是做一件事大事儿,缺银子。”
刘忠庆虽然面色如常,但是心中颇为吃惊,那件事比较隐秘,就是他娘子都不知道,余青怎么会知道?
余青见刘忠庆这般沉得住,心中想着到底是以后留名青史的人物,果然就是不同,道,“三舅,前几天本家的七舅公去找了姐姐,姐姐又去找娘,说咱们本家也和你一样,想要买下玲珑阁,叫娘不要插手。”
任是刘忠庆再好的脾气,也有些坐不起了,他就说前几日给刘春花递信儿,让她无论如何回家一趟,有要事商议,却一点回信儿都没有,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这几年不回家就算了,但是家里有事儿,总不能避开吧?谁知道原来他这亲妹子的心,早就不在他们家了。
她是不是傻的?
放着亲闺女不照顾,非要去亲近继女,如今更是过分了,居然为了那继女,胳膊肘直接往外拐,连他这个哥哥,还有父母都不顾及了。
这是余青撞破脑袋之前听到的,余含丹特意过来叮嘱刘春花,本家准备买下玲珑阁,只是价钱没谈拢,至于刘忠庆这边,叫她不要忘本,嫁入余家就是余家的人,别拿夫家的钱贴补娘家。
玲珑阁是做布料,茶叶和粮食生意的,商人们本能的有敏锐的嗅觉,在去年遭灾之前就囤积了不少的粮食和布匹,但是也是意外,这玲珑阁的老板的外家牵扯进了朝中大案里,他很是害怕,因着这生意是靠着外家起来的,最后一拍板准备把这里的产业都卖了,搬到南边去避一避。
那老板和刘忠颇有交情,就想把这玲珑阁卖给他,只是刘忠庆一时没有那许多现银,这件事就这样耽搁了下来。
“三舅,我不是故意说的娘的坏话。”余青觉得事情都太凑巧了,总要说明下,“要是不相信我的话,今日就直接去余府问一问就行。”
刘忠庆苦笑,道,“你娘怎么样,家里怎会不知?”
余青见刘忠庆这般通透,心中越发满意,道,“三舅,我一会儿还要出门,实在耽误不得,就长话短说,你还差多少银子?我来出。”
刘忠庆没想到,余青不仅不是要借银子,居然要借钱给他,他却没有狂喜,反而问道,“玲珑阁要八千两的银子,我们家里砸锅卖铁也不过能凑出三千两,青丫头,你可拿得出这些?还有你的要求是什么?”
余青觉得跟一个聪明人说话,可真是省劲儿,直接从包袱里拿了银票出来,道“这是五千两,我要玲珑阁一半的粮食和布匹。”
如今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也只有像遇到这种内行人,才能有门路弄到。
刘忠庆忍不住意动,余青这要求并不过分,而且深思熟虑的像个老手,虽然她出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银子,但毕竟是刘忠庆的人脉,这也要算一份,所以余青要求一半的货物,简直就是最恰当了。
刘忠庆再去看余青的神态气度,目光明亮,举止落落大方,没有一点的怯场,不像是一个闺阁女子,倒像是行走在外的行家里手,他忍不住想着,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出众?
本想问问余青拿这么多粮食去做什么,但是想起之前余青坚持不住在刘家,说名不正言不顺,一句话堵的众人无法相驳,从这里可以看出,这孩子是有主意的,必然有她的用处,如果能说肯定会告诉他的,但是他主动问就不太好了。
看着刘忠庆一开始是欣赏的神态,不过很快就又露出疑惑的目光,余青想着…… 到底还是太过锋芒毕露,以后还是尽量收敛一些,她可不想被人当做妖怪烧死,但还是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道,“三舅,前几天我闹的差点命尽,等着醒来,忽然就觉得以前的自己可悲不行。”
刘忠庆毕竟是做生意的人,见多识广,也不是没有人看过生死突然顿悟,这么一想立时就怜惜了起来,那态度就更加和蔼可亲了。
虽然是亲眷,但刘忠庆做事个稳妥的,还是拿了纸写了契书,算是一个凭证。
余青拿到这东西总算了是松了一口气,来之前不过一个谋划,成不成还是看造化了,显然她运气很好,一切顺利,这以后就是她的救命稻草了,因着这件事她和刘家人捆在一起,也算是她的退路。
毕竟要赶路,余青把事情办妥了就去跟刘家二老告别。
二老很是不舍,朱氏拽着余青的手说道,“吃了午饭再走吧,已经叫人去杀鸡了,看你风尘仆仆的,总要补一补。”
余青感慨万分,亲娘对她冷冷清清的,这外家人却是真心实意的疼她,寒暄了许久,最后还是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才看到,有个眉目清秀的男子和宋志武一同坐在车辕上赶车,他朝着余青挤眉弄眼,道,“祖母他们不放心,爹娘也不放心,让我送你过去。”
“表哥,这不行。”
刘义坚靠在车厢上,全无骨头的样子,可怜兮兮的说道,“你知道我娘整天逼着我读书,好容易才借口跑出来,青妹妹,你不会就这样赶我回去吧?”
余青实在是无奈,忍不住笑出来,刘义坚立的眉眼立时就亮了起来,道,“我知道这是妹妹同意了。”
路不好走,马车颠簸,路边的银杏树落叶纷纷,渲染的一片昏黄。
余青抓住一片从窗户飞进来的银杏叶,放在掌心给廖秀章看,他好奇的盯着那树叶,显得很是欢喜的样子。
终于坐累了,余青闭目歇息,一只沉默不语的廖秀章却突然问道,“我们去哪儿?”
“去找你爹!”
乱世来临,就算是有了银子,粮食和物资,没有兵士看护,一切都是白搭,余青没有天真的觉得,自己带着孩子避世而居,就能避开这场霍乱,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强大的靠山。
而没有比孩子亲爹更为合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