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 章   001 重生
  随着一声鸣笛, 一辆青皮火车冒着滚滚白烟, 飞驰在空旷而又广阔的平原上。车轮与铁轨不断相碰, 发出“哐啷哐啷”地响声。
  
  第一次坐火车的小孩子, 总是从睡梦里惊醒, 隔一段时间就会哭闹不停, 就好像有怪兽要来叼他似的。他的母亲只得不断地安慰着。
  
  此外, 车厢里还有各种方言,各种声响,实在嘈杂得厉害。
  
  偏偏这时, 有个穿着军大衣的小姑娘,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睡觉。似乎完全不受周围的影响。
  
  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脸小小的, 缩在小号军大衣里, 就像是裹在一大床军绿色的棉被里。
  
  仔细看得话,她其实生得很挺标致, 眉眼清秀, 皮肤也白净细嫩。倘若再过几年, 她再张开些, 定是个顶漂亮的姑娘。
  
  可惜, 此时的她也不知道遭了什么罪。被打得右眼框都青了, 腮帮子也肿起来了,白嫩的皮肤被刮破了皮,嘴角也破了。
  
  她其实也不是不嫌吵, 只是实在太累, 这才一上车就睡了过去。
  
  从过道经过的人,一看见小姑娘的脸都忍不住摇头叹气。心话说,这么个不大点的小丫头,到底是为了什么缘故,被打得这样惨?看着实在是怪可怜的。
  
  忍不住往她对面一瞧,却是个坐姿端正,颇有风骨的年轻军人。
  
  他刚好跟小姑娘穿着同样款式的绿军大衣,身体健硕,长相英俊,生了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眉宇间还带着股浩然正气。
  
  虽然他看着也年轻,不过20岁出头的样子,可性子却沉稳又从容。只是每每看向小姑娘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总会闪过些许的怜惜。
  
  这样端正的青年自然不可能对那小姑娘下这么重狠手。要说起来的话,这人倒像是救人的英雄才是。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
  
  这名年轻军人名叫孟庭松,三天前,他正要跟几个战友一起进京。
  
  谁成想到了火车站,这个鼻青脸肿的小姑娘猛地从人群里窜出来,死死地抓住孟庭松的手不放。嘴里还苦苦哀求道,她是个残疾人,被个人贩子给拐了。求解放军叔叔们救她!
  
  孟庭松就呆住了,他低头一看,就迎上了一双清澈眼睛。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信任与依赖。就好像她老早就认识他似的。
  
  孟庭松当时就被这这种眼神给震住了,顿了一下,才拍她的手臂,嘴里说道:“你放心,叔叔一定会救你!”
  
  听到这话,小姑娘总算是松一口气,然后眼睛一番,就晕了过去。她能跑出来求救,全凭一股韧劲,到了此时,最后的力气也用尽了。
  
  孟庭松和战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伙子人贩子全给抓住了。连带着又救出了几个被拐的妇女。
  
  其他人倒是都好办,直接就交给当地派出所去处理就完了。唯独这小姑娘,年纪又小,又被灌了药,昏睡了一天,到第二天方才转醒。
  
  醒来之后,她可能是被吓坏了还是怎么的,晕乎乎地也不肯理人。
  
  问她什么话,也都不肯开口。却独独对孟庭松这个救命恩人另眼相看。
  
  最后,还是那些被拐的女人说了,这个小姑娘右耳是聋的,好像也听不大清别人说话。除非冲着她右耳朵大声说话,她从不理会那些人贩子。
  
  更惨的是,这小姑娘不是被拐的,而是被她自己家里人给出卖的。
  
  人贩子一开始还嫌弃她年纪也小,又有残疾,不肯要她。可她家里那长辈却说,只要卖出去就行,价钱多少不论。
  
  又说,她父母都是正常人,这丫头只是倒霉,小时候发烧烧坏的右耳朵。她虽然看着显小,今年已经满十五岁了,肯定能生下正常的孩子来。
  
  好说歹说,人贩子才把她买了下来。
  
  后来,小姑娘发现真相,还逃跑了一回。又被抓了回来,还打了一顿,又给她灌了药。小姑娘就再也开口说话。
  
  孟庭松听了这话,气得牙根直痒痒。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禽兽不如的长辈,会卖家里的孩子。
  
  本来,从在火车站救起小姑娘那一刻起,孟庭松就决定一定救她到底。再一听她的身世这样惨,就更放不下了。
  
  于是,特意申请多留了两天,亲自照料这小姑娘。
  
  小姑娘一直昏昏沉沉的,时睡时醒,又不爱说话。孟庭松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弄清楚,这小姑娘名叫苏秀秀。
  
  她父亲早早就去世了,两年前,母亲也病逝了。她跟着奶奶大伯一家过活。
  
  只是她大伯母刻薄又小气,嫌弃苏秀秀右耳有残疾,说是她这样的人就算读书也没用,倒不如早点去赚钱,就让她退学了。
  
  没办法,苏秀秀小小年纪就在一家裁缝作坊里干活。
  
  这两年,她赚的钱全都上交给了大伯母。
  
  可就这样,大伯母还是对她百般嫌弃,从没给过好脸色看。在饭桌上,苏秀秀多吃一口饭都要挨骂。
  
  除此之外,苏秀秀的奶奶动不动就骂她命不好,克亲人。平日里,都恨不得离她更远些,又怎会管她死活?
  
  苏秀秀的大伯也是个只吃饭不管事的。什么事都听他老婆的。就算看见他老婆挤得苏秀秀,却也只会装作没看见。
  
  可怜苏秀秀年纪又小,也没有别的亲人帮衬。只得默默忍耐这一家人过活。
  
  她本想着,等过了年,到了十六岁。就托同乡的姐姐帮她在城里找份工,也好早些离开那个家。哪怕是进城给人家当小保姆呢。
  
  却没想到,大伯母突然说,她托人给苏秀秀找了个工作。让苏秀秀赶紧跟着那位脸生的马大姐一起,南下去广州上班。
  
  苏秀秀本来还想拖到开春再走,可大伯母根本不同意,只说是人家那边急着招工。不然以她这样的条件根本去不了。
  
  没办法,她只得草草收拾行囊,跟着马大姐,就离开了家乡。
  
  一到路上,马大姐就变了副嘴脸。苏秀秀这才发现,她是个人贩子。
  
  她那狠心的大伯母居然把她给卖了!!!
  
  苏秀秀刚满15岁,却要被卖到山沟子里,给老光棍当老婆。
  
  她又如何能甘心?于是,千方百计想逃跑,好在遇见了孟庭松。
  
  孟庭松听了苏秀秀讲述的经过,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也不知暗骂了多少回,那个该挨千刀的大伯母和缺了大德的人贩子。居然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此狠手。
  
  孟庭松把这事跟连长一汇报,连长也是眉头紧锁。战友们知道后,也跟着悬起了心。
  
  大家齐声骂那大伯母畜生不如。只是,他们难道还要把可怜的小姑娘再送回家去?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么?
  
  可不送回去又能怎样?
  
  苏秀秀今年已经过了十五岁,孤儿院一般都不接收。她又营养不良,长得就像十三岁的,找工作都没地方愿意要她。
  
  这时,孟庭松却暗自打定了主意。实在不行,他就认了苏秀秀做个妹妹。带回家里去,交给老爹老妈抚养。
  
  孟庭松的父母本来就是十里八乡人人称赞的正派人。他父亲正直豪爽,母亲温和善良,肯定不会对苏秀秀见死不救。
  
  到时候,小姑娘的养育费学费,他来出就是了。
  
  孟庭松说完自己的想法,同乡的战友却忍不住劝他道。
  “你爹的确不会见死不救。可他当初根本不同意让你来当兵,一心培养你继承家里的手艺。是你自己不甘心,偷摸着报了名。
  你参军之后,你爹气得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前两年都不肯搭理你。现在,好不容易有所缓和。你不但没退伍,反而还带了个小丫头回去。你爹还不气死?”
  
  孟庭松却咬着牙说道:“也管不得那么许多了。正好我要回去探亲了,到时候哪怕给我爸下跪,挨顿打,也要把这小姑娘安顿好了。她这命也实在太苦了。”
  
  就这样,孟庭松带着苏秀秀坐上了北上的火车。
  
  也不知是被灌了药的缘故,还是怎么的,这都好几天了,苏秀秀还总是睡不醒。
  
  别人来找她时,她还强打起精神来支应着。一到了孟庭松身边,她却很快就放松下来。两眼一眯,又睡过去了。
  
  孟庭松看着苏秀秀眼底的青影,实在忍不住有些担心。这丫头该不会被灌药灌坏了吧?
  
  他想着,等下了火车,先带着苏秀秀找家医院,好好检查一番。
  
  只是,他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个陷入沉睡的可怜少女,虽然也是苏秀秀,可是魂却换了。
  
  不再是刚满十五岁,任人欺凌的孤女苏秀秀;而是45岁,受人信奉,为人指点迷津的玄学大师苏秀秀。
  
  苏大师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回事?
  
  前一天,她刚搬进了新别墅里。孟庭松特意过来,庆贺她乔迁之喜,还亲手做了一桌子好菜。
  
  两人坐在园中,一边看着花花草草,一边吃着美味佳肴,品着香醇美酒,好不悠哉。
  
  谁成想,一觉醒来,她就缩水成了15岁。而且,正赶上她人生中最黑暗的那一段日子,她被拐卖了,还被那狠心的女人贩子灌了一肚子迷魂药。
  
  好在,苏大师也有几分不寻常的手段,始终都保持着三分清醒,却故意装睡。
  
  这才有机会找到了孟庭松,又被他救下一回。
  
  *
  
  这几天下来,苏秀秀一直魂不守舍,有些昏昏沉沉的。
  
  上辈子,数十载所经历的林林总总,不断地在她脑海中回放,各中酸甜苦辣,又重新再体会一回。
  
  苏秀秀心中仍是有怨,有恨,有不甘。终是无法彻底放下。
  
  好在现在,一切重新开始,她又得到了第二次选择人生的机会。
  
   正文 第 2章   002 恩怨
  
  上辈子, 苏秀秀被救之后, 也是被孟庭松一路护送回家。
  
  到家后, 大伯便不顾脸面, 苦苦哀求她, 放过她大伯母一把。奶奶也在一旁劝她, 再给大伯母一个机会。
  
  那时的苏秀秀年纪又小, 也没经历过什么事。而且,她还对血脉相连的亲人有所依恋。耳根子一软,就信了他们的话。
  
  后来, 她就真对办案民警说,不是大伯母卖的她。而是,她自己被那姓马的女人给拐走的。
  
  大伯母总算逃过一场牢狱之灾。一家人嘴上千恩万谢, 说了许多好听的好话。后来, 对苏秀秀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苏秀秀就是个傻孩子,别人对她有几分好脸, 她就整天乐颠颠的。
  
  孟庭松虽然觉得这事做得不妥, 见她那么高兴, 也不好再劝什么。
  
  他本来就时间有限。最后, 只得留下了一个地址, 让苏秀秀有事就去他家里找人帮忙, 就起身离开了。
  
  孟庭松走后,大伯母还是一直悬着心,生怕苏秀秀反悔, 又去举报她。自然待她殷勤了不少。
  
  苏秀秀也回到裁缝作坊里, 继续打工赚钱。
  
  一家人慢慢恢复了平静,日子过得不咸不淡。
  
  一晃眼,又过了一年多,大伯母终是忍不住心中的气闷。以说亲为名,又把苏秀秀出卖了一次。
  
  好在,那时的苏秀秀也多留了个心眼。
  
  跟旁人一打听,才知道大伯母口中,家境富裕,腿上略有点小残疾的青年后生。实际上,是个五六十岁的瘸腿糟老头。
  
  那老头是个做小买卖的,算是胆子大,先富裕起来的那一批人。
  
  他年轻时,因为投机倒把坐过大牢。出狱后,也是屡教不改。
  
  直到改革开放,他抓住机会,这几年又赚了不少钱。
  
  而且,他曾经娶过两个老婆,只是都被他给打跑了。那老头偶然见了苏秀秀一面,就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很俊俏,又老实听话。于是,就打起了歪主意。
  
  苏秀秀的大伯母本来就容不下她。只是她投鼠忌器,被苏秀秀拿住了把柄,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老头托人找上门来一说,这婆娘心里自然是十二分的乐意。既能光明正大的把苏秀秀打发出去,又能赚上一大笔聘礼钱,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两人一拍即合,定下计策。找了个年轻的帅小伙,陪着苏秀秀演了一场相亲的大戏。
  
  等入了洞房,苏秀秀就算发现也晚了,生米早就煮成熟饭了。
  
  可恨的是,大伯和奶奶也都知道这事。却始终默不作声,反而配合着大伯母行事。
  
  苏秀秀这才对这一家人彻底寒了心。
  
  只是,她面上并没显出来,一边虚应着大伯母,让她继续跟老头谈婚事,顺便狠狠地敲一笔彩礼。
  
  另一边,却在私底下,收拾好行囊。找了个机会,拿了家里一大笔钱,就偷跑了出去。
  
  *
  
  离开村子后,苏秀秀初入社会,什么苦都吃过。后来,因缘巧合,她遇见了师傅瞎婆婆。
  
  那时,苏秀秀也不过十七岁。没念过多少书,也没有糊口的本事,右耳又有残疾。她思来想去,一狠心,就跟着师傅做了神棍,专门扮那清心寡欲的道童。
  
  师傅倒也有几分真本领,带着苏秀秀,慢慢也就混出头来了。
  
  只是,苏秀秀没入行之前,师傅就跟她说过,做他们这个行当损的是阴德,恐怕将来难以善终。
  
  师傅本身也是天生独盲眼,幼年父母双亡,青年丈夫早逝,中年孩儿惨死。后来,就连她自己也是多病多灾,双眼全瞎,早早就去了。
  
  苏秀秀早年的身世也跟师傅差不了多少。跟了师傅之后,她也就彻底断了成家的念头。一门心思,当起了神棍。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谨守着各种规矩信条,想方设法给自己积攒善缘,从不敢轻易造孽。
  
  后来,苏秀秀成了玄学大师,认识很多有权有势的人。却并也没对大伯一家下狠手报复。顶多也就是用了点小手段,把那一家子人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至于孟庭松,苏秀秀一直记着他的恩情。
  
  几十年后,她再见到孟庭松时,孟庭松却已经落难了,腿也瘸了,又没有稳定的生计。
  
  苏秀秀为了报恩,顺手就帮了他一把。利用自己人脉,把孟庭松捧成了京城名厨。还上了电视节目。
  
  后来,慢慢相处下来,她和孟庭松性情相投,颇有默契,就结成了知己好友。经常聚在一起吃饭聊天。
  
  苏秀秀也算是报了孟庭松的大恩。可她却始终没能为自己讨回个公道。所以,一直心中有怨,积愤难消。
  
  现在,又重新回到了十五岁,再次经历了被拐卖,被殴打,被灌药。又想起大伯那一家人对她的所作所为。
  
  苏秀秀不禁五内俱焚,怒火中烧。
  
  这辈子,她可还没当神棍呢,也不打算再走那条老路了。自然也不用万般顾忌。
  
  就算还要为自己积善积福,不能主动对大伯一家下狠手。可大伯母既然卖了她,那就是违反了法律。活该她被抓起来,关几年大牢。
  
  这一次,就算大伯再怎么哀求她,奶奶再怎么说好听的话,苏秀秀也不会去做那伪证了。
  
  她就是要瞪大双眼,好好看着,她的大伯母落得应有的下场。
  
  *
  
  因为情绪波动得太大,苏秀秀从睡梦中惊醒。她柳眉倒立,杏眼圆瞪,茫然地看着四周,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此时,火车正朝着京城的方向飞驰,轮子和铁轨不断相碰,仍是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孟庭松见她醒了,连忙问道:“秀秀,你又做噩梦了吧?别怕别怕,已经没什么事了。那些人早就被抓起来了,再也害不到你了。”
  
  孟庭松本来是个糙汉子,说话办事都爽利得很。偏偏每次一面对苏秀秀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他总是忍不住心生怜惜。
  
  不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力道。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轻柔了许多。倒像是哄孩子似的。
  
  眼前这个年轻的孟庭松,浑身上下充满了蓬勃朝气。既让苏秀秀感到陌生,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气息。分明还是三十年后,那个值得她信赖依靠的孟大哥。
  
  只是再一细看他的整张脸,苏秀秀不禁心中一惊。她已经记不清了,孟大哥年轻时的面相竟是这般好么?
  
  只见孟庭松天庭饱满,眉毛浓厚,眉尾上扬,十足的男子气概。
  
  他的眼睛大而有神,眼神坚毅。这种眼形的人倒像是受了上天庇护,凡事都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他的鼻子高且挺,人中形美且清晰,下巴也方正。这样的人往往顶天立地,重视亲人,爱护朋友。
  
  整张脸看下来,完全是大吉大利的富贵之相。理应子孙繁盛,福寿绵长才是。
  
  可上辈子,她在三十年后再遇见孟庭松,还特意看过他的面相。
  
  那时的孟庭松已是印堂有玄色,山根有横纹。一脸的颓败之相。
  
  而且,孟庭松也打了一辈子光棍,根本就没结婚,更别提子孙后代了。
  
  她当时也是感念他早年的救命之恩,才出手帮他缓解灾祸,又助他渡过难关。
  
  苏秀秀实在想不明白,人的面相怎会改变得如此彻底?
  
  是上辈子有人夺了他的气运?还是她重生回来,不小心影响到了别人?
  
  一时间,苏秀秀只觉得玄而又玄,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也不敢再看他的脸。
  
  孟庭松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就以为这丫头又做了噩梦,还在后怕。于是,又细细地安慰她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苏秀秀才渐渐回过神来。
  
  听着孟大哥的关怀话语,想起即将面对的那一家人,苏秀秀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你这也睡得够久了,也该饿了吧?不如先吃点东西,喝点水。等会你要困了,再继续睡就是了。”孟庭松说着就拿出馒头和茶鸡蛋,递到了苏秀秀面前。
  
  苏秀秀并没有接过来,只是微垂着眼睛,闷声说道:
  
  “孟大哥,那人贩子曾对我说,我大伯母甚至都没提钱,只要她把我卖得远远的。她就是想让我永远都回不去家。
  你说,这人的心怎么能狠到这种地步?他们难道不是我的亲人么?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留条活路?”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还在颤抖,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孟庭松只得劝她。“这……那些人也算不得你的亲人。真正的亲人定然会好好善待你。”
  
  苏秀秀轻哼了一声,又开口道:“孟大哥,你说,我大伯母这么做,算是犯法的吧?”
  
  “没错,她这就是犯了拐卖妇女儿童罪。人贩子那边都交代了,你大伯母自然也难逃法网。”孟庭松铿锵有力地说道。
  
  苏秀秀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这么说,我大伯母她活该被抓进大牢里,接受改造。孟大哥,我这么说也没错吧?”
  
  “这是自然,违法者都要坐牢的。”孟庭松又点头道。
  
  苏秀秀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那孟大哥,你陪我回家拿东西吧。那个家我是呆不下去了。等大伯母被抓起来,我大伯和奶奶肯定更容不下我。到时候,指不定要逼我干出什么事来呢。
  我本来不想再回去了,可母亲还有一些遗物放在那里。我总要拿回来,带在身边才是。
  至于大伯那门亲,他们既然要卖我,以后,我也不再认他们了。我想着天大地大,总归会有我苏秀秀一个容身之处吧。”
  
  苏秀秀不止脸嫩,声音也是细声细语的。只是她的思路却很清晰,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想得也多,也周到,比起普通这个年龄的孩子要成熟不少。
  
  在孟庭松看来,这也是被现实给逼出来的。
  
  苏秀秀此番遭逢大难,吃了不少苦头,这才心灰意冷,打算跟黑心大伯一家彻底断了关系。这种做法本来也无可厚非。
  
  孟庭松又有些心疼她,于是连忙开口道:
  
  “妹子,你放心,我自然会陪你回家去。就算到了你大伯奶奶面前,我也会帮你讨回公道。只是以后的事,咱们还要慢慢商量。你这年纪也太小了,就算想去闯荡也太早了些。
  我倒是想了个办法。你不如跟我回家去。我家就在昌平,我父母都是本分人。我想认你做个妹子。你先在我家里住上两年,把初中学业完成了。到时候,你要找工作,我帮你想办法就是。
  至于你的学费生活费,我先垫上。你以后赚钱,再还我就是了。”
  
  孟庭松完全是为了顾忌苏秀秀的自尊心才这样说的。
  
  只是苏秀秀听了这番话,仍是感到很吃惊。
  
  上辈子,孟庭松可没说过,打算认她做妹妹这事。
  
  也搭上,那时候,她年纪太小,又受了惊吓。一路上,跟孟庭松并没有太多交流。
  
  重生回来后,苏秀秀虽然状态也不好,对其他人也都处处防备。可是,唯独对孟庭松这个上辈子的知己好友却格外信任。
  
  再加上,她本来就有很深的怨气。在半梦半醒之间,苏秀秀也就把自己的遭遇,都跟孟庭松说了。
  
  孟庭松这人骨子里带着一种侠义。他知道苏秀秀处境如此艰难,自然会多为她打算。
  
  这么一来,他说要认苏秀秀做妹子,也并不为过。
  
  然而,苏秀秀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只说,她还要再好好想想。
  
  难得重生一世,她不打算再当神棍了。如果可以跟孟庭松重新结缘。
  
  这辈子,她不想做妹妹,也不想再做知己好友,倒想做他的老婆。给他生孩子,同他厮守一辈子。
  
   正文 第 3章   03 回家
  
  下了火车之后, 不管孟庭松怎么劝说, 苏秀秀就是不肯去医院检查。只说她没事, 身体很好。
  
  孟庭松拗不过她, 只觉得这小丫头外表虽然柔弱。实际上, 性子却倔强得很。
  
  没办法, 他又上下打量一下, 见苏秀秀并不像之前那样无精打采的。也就不再勉强她了。
  
  就这样,两人倒了几趟公共汽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苏秀秀的家乡。
  
  刚好孟庭松在附近有个熟人。就先带着苏秀秀, 去了战友丁向荣的家。
  
  老友重聚,两人都分外高兴。丁向荣就提出让孟庭松在自己家里留宿。两人也好喝喝酒,叙叙旧。
  
  苏秀秀本想着, 让孟庭松先留在这里。她回家拿了东西, 再来跟他会和。
  
  可惜,孟庭松却不放心, 死拦着不让她一个人走。还说等他打听打听消息, 明天再陪她回去。
  
  苏秀秀抬眼一看, 孟庭松满脸都是关心, 完全是为她着想。不由得心头一软, 嘴里也就没再言语。就跟着他在丁家呆了下来。
  
  其实细想起来, 上辈子,苏秀秀命不好,一生起起落落, 波折不断。也是因为少年落难时, 遇见了孟庭松,受到过他的关怀和帮助。这才并没有对所有的人彻底失去信心。后来,她虽然成名,却并没有走上敛财的邪路。
  
  可惜,同大伯这一家的亲缘恩怨,总归还是她亲手解开为好。苏秀秀并不打算让孟庭松参合进来。
  
  *
  
  当天晚上,孟庭松和丁向荣坐在炕桌上,边喝酒边叙旧。聊着聊着,就把苏家的事都给打听出来了。
  
  原来,两天前,派出所的人就把苏秀秀的大伯母马大脚给带走了,并且直接就拘留了。
  
  那恶婆娘卖侄女的事,也在十里八乡都传开了。人人都在骂马大脚真不是个东西。
  
  丁向荣一提起这人,也忍不住直摇头。
  
  “那婆娘本来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妇,一向蛮横不讲理。他男人又是个老实巴交的,拿不起来的性子,就任由她家里家外的,瞎胡闹腾。
  这不是前几个月才听说么,马大脚攀上了一门一表八千里的远亲,把她亲闺女苏秋萍愣是给送到香港去了。
  为这事,她可没少得意。直说她闺女是有大造化的,将来肯定比全乡所有的姑娘都强。这才过两月,她又把养在她家的侄女卖给人贩子了。”
  
  聊着聊着,两人又干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腌菜。孟庭松也跟他说起了苏秀秀的事。
  
  丁向荣这才连忙拍着腿说道:“难怪我看你带来的小丫头有几分眼熟呢。你却偏说那是你妹子。合着她就是老苏家的那个命苦的小闺女。唉,还好是被你们救下了。不然,她这辈子可就毁了。”
  
  丁向荣不禁有些唏嘘。很快,他又提醒道:
  
  “依我看,你们最好先不要回苏家去。那马大脚进去之后,苏老大急得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到处托关系求人,想把他婆娘弄出来。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那小丫头要是现在回去,指不定苏老大又对她打什么歪主意呢。回家拿东西这事,倒不如先沉沉再说。”
  
  孟庭松听了战友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
  
  只是,这时夜已深了。苏秀秀累了一天,早早就睡下了。孟庭松就想着,等明天再跟她商量对策。
  
  两个老战友重聚,聊起来分外尽兴,孟庭松不知不觉就喝过了。
  
  他们喝得又是五十六度二锅头,那玩意后劲大,又上头。
  
  孟庭松当天晚上倒头便睡,隔天日上三竿才醒。
  
  他连忙收拾了一番,再去找苏秀秀,那丫头却早就没了踪影。
  
  刚好,丁向荣的妹子丁小满正在院子里干活。孟庭松一打听,才知道苏秀秀起了个大早,见他没醒,自己先回家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给孟庭松留了口信。让他不用着急,等她拿好了东西,自然会回来的。
  
  孟庭松怎么可能不着急?苏秀秀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面对那样的亲戚,她一个人去肯定会吃亏的。
  
  于是,也顾不得其他,又跟丁小满问了路,直接就奔苏家就去了。
  
  只可惜,他紧赶慢赶的,还是去晚了。到了苏家的时候,那边已经在院子外面闹起来了,而且还引来了一大帮村民围观。
  
  *
  
  原来,苏秀秀进门后,大伯和奶奶对她格外热络,给她端茶倒水的,还问她这一路上怎么样?受没受什么委屈?
  
  苏秀秀特意看了一眼两人的面相。
  
  只见奶奶额头尖窄塌陷,发际线低,这是贪婪短视的面相。她眼神毒,说话声音低沉沙哑。正和了克夫再嫁的面相。
  
  一时间,苏秀秀心里就有些古怪。相面就是她吃饭的看家本领,自打跟师傅学成之后,看人就鲜少有出错的时候。只是她上辈子可没听说过奶奶再婚过。
  
  苏秀秀又看向大伯。
  
  苏大伯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床头跪老婆奴。他平时里没说话,先下低头,一副老实过头,任人欺负的样子。
  
  可实际上,他鼻梁向外鼓起,鼻头向下勾垂。两条法令纹并没有向嘴两边延下去,而是环口而入。这种面相的人,多贪婪自私。性格又残忍,容不下他人。
  
  而且,大伯是上身长小身段,他走起路来,腰会用力向前弩着。这是蛇形。这种身相的人善于阴险。
  
  他平时走路弓腰垂头,正和了民间俗语,抬头老婆低头汉。这样的男人内心多计谋。
  
  苏秀秀上辈子年纪小,识人不清,一直觉得大伯就是个懦弱的好人,只可惜娶了那么一个蛮不讲理的老婆。
  
  如今一看他这面相,再回想起,他平日里做得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
  
  很多从前被蒙在鼓里的事情,苏秀秀一下就想通了。
  
  其实,在这个家里,不只是大伯母,她这好大伯应该也没少对她下黑手。
  
  尽管已经看穿他们了,苏秀秀面上却不显,她仍是低着头喝着茶。顺便继续看他们唱大戏。
  
  果然客套完了,两人开始转向正题。
  
  大伯低眉顺眼地说道:“秀秀呀,不管怎么说,先把你大伯母救出来。咱们一家也好有个团圆。你放心,这次大伯一定好好管教她,叫她再也不敢打你的歪主意。”
  
  他这也算是难得硬气了一回。可惜说得口干舌燥。苏秀秀那边却还在喝茶,死活就是不肯松口。
  
  苏老太太一看,心里又急又气,指着死丫头就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你大伯母被抓起来,你的脸上有光还是怎么地?你现在不把她救出来,将来谁又帮你张罗婆家?”
  
  苏秀秀放下茶杯,还是闷不做声。
  
  她脸上鼻青脸肿的,一看就没少遭罪。心中有怨气,自然不肯轻易放过马大脚。他们是在求她,理应再多说些好话才是。
  
  只是,苏大伯这两天没少受气,一看平时软弱可欺的侄女,居然都不肯听话,顿时也就火了。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你不就是受点委屈么?别再不依不饶的了。现在咱们家都火烧房梁了,是你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么?”
  
  苏秀秀仍是不吱声。苏大伯火气越来越大。忍不住破口骂道:
  
  “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该到了你给家里出力的时候了。你要还是不乐意,就给我滚蛋。我们家不伺候白眼狼。”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秀秀一拍桌子就站起来,冷笑道:
  
  “走就走,反正你们从来没把我当人看过。与其留在这里受苦受罪,再由着你们打歪主意害我,倒不如我以后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呢。”
  
  说完,她三步两步,就推门出去了。
  
  苏大伯和苏老太太可没想到,平时任由他们揉搓的苏秀秀,气性居然变得这么大?真的是说走就走,连头都不带回的。
  
  一时间,他们都呆住了。
  
  苏奶奶又拉住大伯的袖子说道:“那死丫头身上没钱,也没其他亲人,就算她想跑也没地方去。不如咱们先晒她一晒。没准过一会儿,她肚子饿了,自己就跑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再给她弄点好的吃,她兴许就答应了。实在不行,再打她一顿,指定就老实了。”
  
  苏大伯想了想,却说:“我还是出去看看吧?这事闹得这么大,那丫头别再遇见什么人。”
  
  等他们商量完了,苏大伯再追出去的时候,苏秀秀早就跑出大门外了。
  
  刚好,附近住的人知道苏秀秀回来了,正往这边东张西望呢。一见她出来,便有主动上前搭话的。
  
  苏大伯一出院门,刚好看见苏秀秀一脸委屈地跟邻居胖婶子诉苦呢。
  
  “我大伯非要我去派出所说假话,作伪证。让我把大伯母救出来。可我怎么救得了她?她那是违法犯罪的。我作伪证也是要判刑的。”
  
  此时,苏大伯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在场的所有邻居都听见了,他苏广茂为了救自己的老婆,逼着侄女去派出所做伪证!!!
  
  一时间,苏广茂心中又惊又怒。为了挽回情面,他只得当着众人的面说道。
  
  “秀秀,当初你母亲去世后,可是你大伯母做主把你带回咱们家来的。我们幸幸苦苦养了你好几年,现在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会说谎骗人了。明明只是个误会,你这孩子又何苦害你大伯母坐牢呢?她也是被那人贩子给骗了。”
  
  苏广茂这个表面上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几句话说下来,不但洗白了他老婆,又暗指苏秀秀忘恩负义。
  
  苏秀秀听了这话,怒极反笑,开口问道:“我倒想问问,这几年,大伯你们是怎么辛辛苦苦养活我的?”
  
  苏老大没想到她居然有胆当着外人面顶撞他。顿时就拉下脸来,破口骂道:“苏秀秀,你小小年纪,做人可不能这样没良心。如果我们不收留你,你一个人又怎么过活?”
  
  这时,庄上的人都跑过来看热闹。人越聚越多,就连一些有名望的老人也凑过来了。
  
  苏老大心中暗想,倘若不把这事圆过去。将来就算能救出他老婆,也会有人吃饱撑的再去举报。倒不如趁此机会驳倒苏秀秀,顺便帮他老婆洗白。
  
  一时间,他气势很盛,做出一副长辈要管教训晚辈的样子。
  
  苏秀秀却并不怕他,嘴里说道:
  
  “两年前,我妈意外去世,大伯母说要照顾我。到了我们家,就拿走了存折和我妈所有的东西。那时候,我初中念得好好的,考试从来都是第一名。
  可大伯母非说我右耳有残疾,就算念了书,将来也没大用。找了个作坊,打发我过去干活了。头几个月,我手生,工资是五块钱。后来手艺熟练了,涨到每月十块钱。
  钱虽然不多,可怎么也够我平时吃用了罢?我把钱全上交给大伯母,身上一分不留。
  你们待我可真是好。你们一大家子人都吃包饺子,却给我啃窝窝头。我多吃个红薯,都要被大伯母一通臭骂。
  这些我都忍了,念着您是我大伯,是我的亲人。我一直尊重你们,敬爱你们。可你们怎么就那么狠心,居然真就把我卖给人贩子了!”
  
  本来,说到这两年受得苦,苏秀秀也还算平静。可一说到人贩子这事,她眼圈都红了,强忍着眼泪,狠狠地瞪向大伯。
  
  众人一看,不由得都开始同情苏秀秀,纷纷骂道苏广茂这一家简直太欺负人了。
  
  苏广茂也没想到,被卖了一回,这丫头突然就变得能说会道了。他只得苦口婆心地解释道:
  
  “秀秀,你大伯母也是被骗了。那姓马的女人说在广州城有个服装厂正急着招人,刚好你也算是个裁缝。你大伯母想着这也是个好机会,才让你跟她走的。”
  
  苏秀秀吸了吸鼻子,冷笑着对大伯说:
  
  “大伯母的确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可那姓马的人贩子却说,是大伯母主动找的她,让她把我卖到山沟里,而且越远越好。只要不让我找回家就行。跟我一起被拐卖的大姐们,可都听到了。她们都是人证。不然派出所的也会把大伯母抓起来。”
  
  苏广茂一脸愤怒地反驳道:“这人贩子可太缺德了,她怎么能造谣骗人呢?分明是她骗得你大伯母。”
  
  苏秀秀却扬眉说道:“那可太巧了,那人贩子也姓马,跟大伯母是远房堂姐妹。她被抓了之后,刚好从她身上搜出了大伯母写的信。信我虽然没看,可那也算是个证据。”
  
   正文 第 4章   004 同谋
  
  村里的人老早就知道, 苏秀秀在苏广茂家处境艰难。
  
  只是, 平日里, 苏秀秀这孩子实在太老实, 一向逆来顺受, 从不向别人抱怨。
  
  其他人又不是她的直系血亲, 也不好替她做主。何况大家也怕了马大脚犯浑。
  
  直到听了叔侄俩这么一对峙, 众人才明白了真相。
  
  一时间,大家都忍不下去了。有人冷不丁就开口骂道:“这苏广茂真是不要脸。人家派出所要是没有真凭实据能抓他老婆?他倒好,还敢颠倒黑白, 哄骗他侄女去作伪证。这莫不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了吧?”
  
  苏广茂听了这话,身子不由得一颤。就好像他被冤枉了似的。
  
  只是由不得他解释,众人对他的讨伐接踵而来。
  
  有人气呼呼地说:“平日里, 看苏广茂老实巴交, 人又窝囊,没个大老爷们的样子。没想到, 他居然也这么薄情寡义。把他亲弟弟的家底都刮光了, 把人家房子也卖了。还不好好照顾他的侄女!”
  
  “可不是么, 苏广茂这么作践侄女, 也不怕他亲弟弟死不瞑目, 大半夜的从坟里爬出来找他算账。”
  
  众人纷纷戳起了苏广茂的脊梁骨。
  
  这时, 苏老太太在院里听着情况不对,也赶忙就出来了。
  
  这老太太也是个霸道惯了的主,一听别人都骂他儿子, 心里顿时就火了。她也不分青红皂白, 开口就骂苏秀秀。
  “这小白眼狼,真是坏了良心了。怎么跟你大伯说话呢?谁给你的狗胆子,让你这么跟家里的大人来劲?信不信我替你爹抽死你?”
  
  这老太太怎么说也是苏秀秀的奶奶。在她看来,这孙女她骂也骂的,打也打的。奶奶管孙女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收敛。
  
  苏家庄虽是农村,村民却很讲究辈分和孝道。
  
  这苏老太太头发都白了,她辈分也高。她这么一出来,刚刚骂苏广茂那些人也就消停了。
  
  苏广茂一看这形势,他是暂时奈何不了苏秀秀了。倒不如交给他老娘来处理得好。于是,也就没吱声。
  
  另一边,苏秀秀就算被奶奶指着鼻子骂,也没有任何感觉。她早就不把他们当亲人看了。对这老太太也没有半点尊重。
  
  只是,她早已打定主意,要整治苏广茂这一家了。自然免不了要借助村民的势。
  
  这样一来,她势必要在众人面前演上一出好戏。
  
  所以,苏老太太骂得越是恶毒越是猖狂,苏秀秀就越是不会顶嘴。
  
  旁人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小姑娘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却不肯轻易落下泪来。再加上鼻青脸肿的,这样子实在可怜。
  
  一时间,村民们都打心里愿意站在苏秀秀这一边。同时,也就越发反感那老太太和苏广茂欺负小孩子。
  
  虽然不便明说,众人却没少在心中暗骂,这苏老太太实在偏心眼。
  
  苏老太太倒没想那么多,她本来就糊涂。一见苏秀秀这死丫头不敢同她顶嘴,倒像是抓住她的把柄似的,心里越发得意起来。
  
  于是,又接连几次狠狠地辱骂苏秀秀,苏秀秀一直默默忍耐着,就是不还口。
  
  众人越听越气,心里越发为苏秀秀叫屈。
  
  直到这老太太嘴上没个把门的,连苏秀秀过世的母亲都给骂上了。
  
  “要我说,就是你妈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把你给教坏了。不然你又怎么会这么狠心,连自己的亲大伯母都不救了。你这小死丫头,忘恩负义,简直猪狗不如!要我说,你倒不如早早死了的好。”
  
  苏秀秀这才忍无可忍,红着眼睛反驳道:“我妈又怎么了?您要出气就骂我吧,何必拿她作筏子?我妈一辈子清清白白做人,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她根本就是累死的。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欢她,她也已经去世了。古人还讲究一个入土为安呢,您又何必扰她清静?”
  
  说着,苏秀秀就哭了起来。
  
  苏老太太却不管她怎么想,仍是蛮横地乱骂道:“我骂她又怎么了?我是她正经的婆婆,骂她还不是应该的?不想听我骂她,你倒是早早应下来呀?赶紧想办法把你大伯母救出来,我自然就不骂她了!”
  
  所有村民实在听不下去了。
  
  苏秀秀也被气得嘴唇直发抖,却仍是倔强地反驳道:“我大伯母把我卖了,本来就是犯法的,理应去坐牢受罚的!”
  
  老太太却蛮横地堵了回来。“把你卖了又怎么了?你个赔钱货,将来你要嫁人吧?就你这条件,嫁不嫁得出去都两说。你到了外地,怎么也算是给你找了个男人,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呆了。没想到,这老太太居然混蛋到这种地步,这种是非不分的话都说得出口。
  
  一时间,有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就忍不住要骂娘了。
  
  也有人狠狠地吐了口吐沫,小声骂道:“呸,这哪里是当人家奶奶的?分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婆。”
  
  苏秀秀也被逼急了,声嘶力竭地问了一句。
  
  “奶奶,我叫您一声奶奶。今个我只问您一句话,我大伯母要卖我的时候,您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事?当天在家的时候,我可看见您了。奶奶,那时候,您怎么也不张罗着拦上一拦?眼睁睁就看着我被她们骗走了?”
  
  这时苏广茂已经意识到不对了,只是他再想拦住他老娘却已经晚了。
  
  那老太太正骂得过瘾,嘴又快,也没个把门的,又理直气壮地骂道:“我知道这事又怎么了?我想卖你就卖你了。我是你奶奶!”
  
  一时间,苏广茂又惊又急,冷汗都流下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好像已经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果然,只听人群里有个小伙子大喊了一声。“原来这老妖婆也卖了苏秀秀。这可是她自己承认的。”
  
  “天呀,这是人干的事么?”
  
  有那年纪大的也跟着骂道:“苏老太太你就造孽吧。将来你死了,怎么去见你那老头子,看他不大耳锅子抽你!”
  
  这时又有人高喊了一声。“赶紧去找派出所报案去,让他们把苏老太太也给抓去。她就是马大脚的帮凶,帮着儿媳妇把自己亲孙女卖了。”
  
  这人一说,马上得到了响应。“是呀,她这可是当着大家面把什么都招了,咱们大家可都是证人。”
  
  “没错,咱们都是证人,赶紧去派出所报案。这老妖婆天不收她,让警察把抓了她,陪她儿媳妇一起蹲大牢去吧。”
  
  一时间,还真有腿快的往巷子外面走去。
  
  苏老太太一听,她也要被抓去坐牢,顿时就傻眼了。也不顾得再骂苏秀秀了,连忙冲着村里的老少说道:
  
  “我刚才唬我孙女呢,马大脚卖她这事,我是真不知情。你们可别冤枉我。”
  
  可是,那些人那里肯再信她的话。
  
  倒是有人冷冷地看她一眼,又骂道:“刚刚都承认了,现在还想反口,真当我们这些人是傻子呢?”
  
  “可不是,赶紧叫人,把这老妖婆抓起来,也算为民除害。”
  
  苏老太太吓坏了,赶紧上前拍了苏秀秀好几巴掌。
  
  苏秀秀连跑带躲的,愣是没让她得手。
  
  老太太气得又骂道:“苏秀秀,你个小白眼狼,倒是帮我说句话呀,你两耳朵都聋了是不是?”
  
  一边骂着一边又追着打她。
  
  苏秀秀本来就又病又弱,冷不丁躲不开就被这苏老太太拍了一下。
  
  老太太是干惯了农活的,也没打算收力气。苏秀秀被她拍得差点跌倒。
  
  街坊邻居实在看不下去了。
  
  胖婶子也顾不得尊重长辈了,一把就把苏秀秀拉到自己身后,保护起来。
  
  她旁边站着的年轻男人忍不住骂道:“当着咱们大伙的面,都敢行凶。这老妖婆私底下,指不定怎么打孩子呢。”
  
  这时,就连村里最有名望的苏太爷也看不下去了,冲着苏老太太破口骂道:
  
  “苏玉兰,这可是你二儿子唯一的骨血,你就这么糟蹋作践她?你也配当我们苏家的大家长?你可别忘了,虽然没有祠堂了,可村里还有我们这一帮老不死的家伙看着呢。由不得你胡作非为。”
  
  老太太一看,头发胡子都白了苏太爷,居然也这么骂她。顿时就哑了火。她对别人倒是张狂得很,唯独面对这位太爷,却有些心虚。
  
  苏太爷本来早就看不过眼了。以前是找不到机会开口,现在一旦开了口,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就又说道:
  
  “你要打孩子就打孩子,你要骂她就骂她,居然还把她给卖了?别人说不得你,动不了你,我们这些老家伙总能惩治了你吧?今天这事,我老头亲自去派出所作证。我倒要看看治不治得了你这老泼妇!”
  
  苏老太太也急了,连忙求饶道:“太爷,您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再怎么说,我也是秀秀的亲奶奶!”
  
  苏太爷怒骂道:“狗屁的亲奶奶,你要真有个当奶奶的样子,你孙女挨饿受冻时,你怎么不管管呀?现在你闹出是非来了,你又成亲奶奶了?我呸,你想得倒美,我回头就找人去,让秀秀断了和你们家的关系。”
  
  苏老太太被吓了一跳,连忙又说道:“太爷,您可不能这么干呀?秀秀再怎么说,也是我家的骨肉。你又怎么能让我们骨肉分离呢?”
  
  苏太爷却冷哼一声,说道:“你早干嘛来着?”
  
  苏老太太被堵得没了言语。她再怎么糊涂,也不敢在苏太爷面前放肆。
  
  更何况,已经有人去派出所报案了。
  
  一时间,老太太心中如同油煎火烹,最后,只得“哎呦”了一声,嘴里说着:“这事我也不管了,我的头疼病好像又发作了。”
  
  说完,就捂着头躲到院子里去了。
  
   正文 第 5章   005 旧事
  
  苏广茂一看事已至此, 光靠他和母亲已经无法挽回局面。说不定, 母亲真的会被带去派出所去问话。而这一切的关键, 就在他侄女苏秀秀的身上。
  
  只要苏秀秀肯松口, 她不忍心看着奶奶去坐大牢。别人再有多么不满, 也无济于事。
  
  这事如果能处理得好, 说不定, 还能顺手把他媳妇也给弄出来呢。
  
  想到这些,苏广茂就决定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这个当大伯的,诚心诚意给苏秀秀赔不是, 那丫头一心软一念旧情,这事也就解决了一大半。
  
  只可惜,此时, 胖婶子就跟一堵墙似的, 把苏秀秀死死地护在她身后。
  
  苏广茂想要跟苏秀秀说话,还得绕过她。
  
  而那胖婶子对苏广茂可没半点好感, 一见他往这边看来, 立马不客气的问道:“苏广茂, 你还想对这孩子做什么?当着大家伙的面, 可容不得你半点胡来。”又对苏秀秀说, “秀秀, 你别怕,今天晚上就去婶子家里住。我到要看看,他们敢不敢去我家抓人!”
  
  苏广茂听了这话, 脸色顿时一白, 就像受了侮辱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红着眼睛,开口说道:
  “胖大姐,你这可就误会我了,我刚刚已经反省过了。这些年,的确是我苏广茂做得不好,做得不对。我为人糊涂,又怕老婆,平日里也没个男人的样子。实在愧对我侄女,也愧对我那死去的兄弟。
  不过,现在,我也算想明白过来了。我媳妇的确是犯了法,就应该让她去坐牢好好改造。我以后绝不再逼秀秀去替她说好话求情了。只是,我怎么着也得跟我侄女道个歉吧。这几年,是我这个当大伯的对不住她了。”
  
  说到这里,苏广茂一咧嘴,就流下了悔恨的泪。
  
  胖婶子没想到这人居然说哭就哭,看上去倒像是真心悔过。一时间,她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就回头问苏秀秀。
  
  “这……秀秀,你想跟你大伯说话么,他好像知错了。”这时候,她也没办法再管下去了。说到底,这也是苏广茂家里的事。
  
  与此同时,村民们也都被苏广茂给迷惑了。
  
  大家一琢磨,这人平时也算老实。除了怕老婆以外,还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自然的大家也就不再骂他了。
  
  苏广茂这招以退为进,可以算是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只可惜,苏秀秀早就看穿他的伎俩。
  
  既然大伯要装无辜扮委屈,那她就干脆强势地堵回去。她倒要看看,把他做的那些事都抖落出来,他还能不能继续装下去。
  
  于是,苏秀秀也没从胖婶子身后走出去,只是开口说道。
  
  “大伯,我在您家不是只住了三天,也不是只住了三个月,而是将近三年。我过得怎么样,您是没看见还是根本就不想看呢?”
  
  苏广茂哭得眼睛都红了,他含糊不清地说道:“秀秀,我知道你怨我,也恨我,就连我也怨恨自己。这三年,你受苦了,都是大伯疏忽了你。我实在该死呀!”说完,又捶着胸脯大哭起来。
  
  这苏广茂看上去实在可怜,只是听了苏秀秀的话,众人心中也不免有些疑惑。
  
  苏秀秀沉默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可在几个月前,我姥爷托人来接我去香港的时候,您可没疏忽了我。当时,您也像今天这样哭着求我,让堂姐代替我去香港。
  您还说,我天生缺陷,右耳有残疾,只念到小学毕业。就算到了香港,也没有什么好前途,倒不如让堂姐替我去了。她本来就是个高中生,学习又会,到了那边肯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学。等将来堂姐有了好前途,回过头再好好来照顾我就是。您当初说的这些话,我可一句都没忘。”
  
  听到这里,原本还很同情苏广茂的村民们,一时间就都呆住了。
  
  几个月前,苏秋萍去香港那事,早已闹得十里八乡远近皆知。
  
  大家都以为,她是投奔马大脚的远房亲戚去了。却没想到,她居然是顶替的苏秀秀,被苏秀秀的姥爷给接走了?!!
  
  其实细想一下,马大脚三代贫农出身,哪有什么旅居海外的远房亲戚?倒是苏秀秀的母亲成份并不好,的确有海外关系。
  
  众人也没想到,老实巴交的苏广茂居然能做出这种不地道的事来?
  
  这真是当人家大伯的么?就这样轻易断了侄女的未来,成全了自己的亲闺女!!!
  
  那些话他怎么就能开得了口?怎么能有脸哭着求苏秀秀?
  
  苏广茂本来正在嚎哭,一听苏秀秀重提这事,顿时也傻了。
  
  可惜,他刚刚只顾着装可怜了,哭得格外肝肠寸断,也就错过了阻拦苏秀秀的最佳时机。
  
  而苏秀秀也没打算给他还口的机会,又继续说道。
  
  “那时候,我是真信了您的话。我想着,你们念着我这份功劳,以后怎么也会对我稍好些。可我等来的却是大伯母叫来的人贩子!!!
  这些日子,我怎么也想不通,我苏秀秀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非要把我贱卖出去不可?
  后来,我总算想明白了。大伯,你们不就是怕我把这事给抖落出来么?
  今天,我还就当着村里的叔叔婶婶爷爷奶奶们的面说了。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里,苏秀秀脸上一片惨白,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显然她已经死了心,真不把苏广茂当大伯看了。
  
  在场的所有人听了这些事,也无不替她叫屈。倘若不是苏广茂这一家缺德人都把事做绝了,苏秀秀这个半大的孩子,又岂会如此怨恨他们至此?
  
  到了这种时候,苏广茂也没办法解释了,只是开口说道:
  “秀秀,你先别生气,听大伯慢慢跟你解释。事情真不是像你想得那样。虽然你大伯母一时糊涂,动了歪心,可大伯却一直记得你这份恩情。而且,我也嘱咐过你堂姐,等她将来出息了,一定会照顾你的。到时候,也把你接到香港享福去。”
  
  苏广茂说这话时一脸诚恳,再加上他脸上的鼻涕眼泪,一时间他的脸又可笑又恶心。
  
  可惜,他的话苏秀秀一个字都不信。
  
  她挑眉说道:“我可没这么大的福分。大伯,咱们家里的事情,一向都是小事都听大伯母的,大事可都是您拿的主意。大伯母虽然闹得凶,却也会听您的安排。
  我就只想问您一句,把我卖了这事,是不是也是您拍板定下的?”
  
  苏秀秀冷不丁这么一说,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任谁也想不到,这看上去老实巴交,被媳妇打压得抬不起头的苏广茂,居然会是在家里拿大主意的那一个?
  
  这么说来,这些年,马大脚在外面装疯卖傻,犯浑作恶。苏广茂这个当家的,一直在背后帮她谋算来着呢?
  
  怪不得,马大脚向来有恃无恐,从不怕别人打上她家里?
  
  怪不得,苏广茂死活都要救出他婆娘呢?
  
  原来,他不是怕老婆,他是真爱他老婆。两人本就臭味相投,一直狼狈为奸行事。
  
  众人想起,这些年在马大脚手上吃的亏。一桩桩,一件件,可不都是苏广茂家里占了大便宜么?
  
  他们越想越觉得气闷,越想越觉得苏广茂这人阴险,专门爱在别人面前唱大戏,装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这么多年下来,村民们不知道着了多少次道,却还一直在同情苏广茂,都说他也可怜,娶了个那样的破皮混蛋婆娘。现在才知道,他们都被苏广茂给愚弄了。
  
  想明白之后,所有村民都愤怒了。
  
  孟庭松来得也巧,刚好听见苏秀秀和苏广茂的对话。
  
  原本他只知道,有了后爹,才有后娘。到现在才知道,有了狠心大伯,才有了恶毒伯母。
  
  想到这些年,苏秀秀在苏广茂家受的委屈,他就越发心疼这个不大点的小丫头。同时,也暗下决心,就算苏广茂在奸猾,他也要护住苏秀秀。这事他还就管定了。
  
   正文 第 6章   006
  
  苏广茂也没想到, 苏秀秀不止没被他蒙骗, 反而当场揭穿了他的老底。一时间, 他就算浑身是嘴也难以说清楚了。
  
  他索性就皱起眉头反驳道:“秀秀, 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大伯,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
  
  说完, 这个男人又委屈地用力地捶着胸口, 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似的。
  
  苏秀秀站在胖婶子背后,冷眼看着他做戏,冷不丁又说了一句。
  
  “大伯, 您可千万别哭了。您这一哭,我心里就害怕,上次您跟我哭完, 我就被卖掉了。”
  
  苏广茂一边擦眼泪, 一边继续辩解:“这事我是真不知道。秀秀,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倘若他当着众人坐实了这事, 肯定也得去蹲监狱。
  
  只可惜, 到了现在, 任他哭得再可怜再委屈, 旁人却只会觉得这人恶心, 再不会为他说半句好话。
  
  这时, 苏秀秀又轻声问道:“这事真不是您给大伯母出的主意?”
  
  苏广茂连忙应道:“不是,当然不是了!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弟弟的亲骨肉, 我苏广茂就算再混蛋, 也不能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来!”
  
  苏秀秀却问:“那大堂姐去香港那事,总归是您拍板定下的吧?依大伯母的性子,她把堂姐当成眼珠子爱着,又怎么舍得她漂洋过海离开家乡?”
  
  问到这份上,苏广茂也没办法全都把事情推到他媳妇身上,只得勉强应道:“这事的确是我拿的主意,可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堂姐将来得了好前程,对咱们全家都好,你面上也有荣光。”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终于忍无可忍。有那性格直爽的,就对苏秀秀喊道:“丫头呀,你可千万别再听信苏广茂这老小子的花言巧语了。”
  
  也有人破口骂道:“苏广茂,你还是不是人了,居然真能做出这种缺德事来?我们这些人还奇怪呢,你和你媳妇三代贫农,哪来的香港远亲?合着是蒙骗了人家苏秀秀,让你闺女代替她去享福了?”
  
  “什么叫苏秋萍将来有了出息,会照应苏秀秀?苏秀秀要是去了香港,指不定就把耳朵给治好了呢?她姥爷又不是你,扣扣索索地一分钱都不舍得给苏秀秀花。他肯定会花大钱给外孙女治病,让他外孙女好好念书,将来给她一个好前程。这小丫头又机灵又厚道又能差到哪里去?”
  
  “可恨这苏广茂,坏了侄女前程不说,还丧良心把她卖了。”
  
  “往日里,咱们还真是小瞧了他,看他老实巴交的,没想到满肚子都是坏水。”
  
  “好了,咱们也别听他胡说八道。到时候,咱们把这些事都跟派出所的同志反应一下,他们自然有办法治得了这黑心肝一家子。最好,把苏秋萍那坏心眼的丫头也给弄回来,看他们一家还怎么得瑟。”
  
  苏广茂没想到,他一时不慎,竟被苏秀秀给绕了进去。
  
  踩了一脚泥不说,想洗都洗不干净了。说不定,他还真要被带到派出所去问话了。
  
  一时间,苏广茂那副受了冤屈的老实人面孔,怎么也维持不下去了。
  
  在场的所有村民都对他指指点点,有人骂他黑心肝;有人骂他真不是个东西;还有人认定他是卖苏秀秀的主谋,要去派出所举报他。
  
  听着这些人满口的污言秽语,苏广茂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既然这些人都已认定他是就个混蛋,他何不真就混蛋一回,也好给这帮家伙开开眼,让他们知道他苏广茂也不是好欺负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看向苏秀秀,嘴里厉声骂道:“苏秀秀,你当真要害死你的亲大伯不成?好恶毒的一个丫头,居然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什么屎盆子都往你大伯身上扣!你是欺负大伯嘴巴笨拙,不会说话是吧?好吧,今天我这当长辈的就好好教教你做人。省得你以后变得更坏,更不知好歹。”
  
  苏秀秀听了他的话,也没有再应声,只是缩着肩膀,躲在胖婶子的身后。
  
  其他的人却纷纷嘲笑道:“看这不要脸的老泼皮,居然又开始吓唬人了。”
  
  “咱们在场的都是人证,看这苏广茂还能怎么样?”
  
  那胖婶子也满脸不屑地看了苏广茂一眼,抱紧了手臂,寸步不让,摆明就是要袒护苏秀秀到底。
  
  苏广茂此时已经气昏了头,顾不得其他,几步走到胖婶子面前,伸手一抓又一推,就把她甩了出去。
  
  胖婶子得有180斤重,苏广茂甩她就跟甩那小鸡子似的。而且,胖婶子一个站不稳,腾腾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上,而且还崴了脚。
  
  一时间,胖婶子惊魂未定地看着苏广茂,眼神里充满了惧意,自然也顾不得保护苏秀秀了。
  
  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向老实巴交的苏广茂,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的身手?
  
  这时,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苏广茂,这是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么?我曾听说过,他小时候跟着师傅练过好几年硬气功。小姑娘这要是被他打上一下子,不死也会少上半条命。”
  
  他一说完,马上有人应和。“是呦,大家怎么忘了?苏广茂十三四岁的时候,跟小|流|氓打架。结果,反倒是流氓都被他打残了,还有一个人差点被打死。要不是他那时候年纪小,早就被判刑坐大牢去了。也是因为这事他才不练功夫了。”
  
  刚刚还站在苏秀秀这边,异口同声讨伐苏广茂的村民,一说起这些事,顿时就变得恐慌起来。
  
  众人见苏广茂是个不好惹的,都害怕以后他会来报复。一时间,也不敢再管这闲事了。
  
  周围的人纷纷散开,苏秀秀这边很快就空了出来。
  
  事已至此,她微微垂下头眯着双眼,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上辈子,她可不知道窝囊的大伯,居然还有这等好本事?
  
  好在,苏秀秀也不是吃素的。来之前,她也曾做了一些准备。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真不想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这份手段来。
  
  另一边,苏广茂一看众人都做了缩头乌龟,一副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忍不住对天狂笑了三声。
  
  这些年,他一直委屈着自己,直到今日才显出本性来。自然要为所欲为一番。
  
  他又狠狠瞪向苏秀秀,嘴里骂道:“我的好侄女,我倒要看看谁还敢上前来帮你。你要是老实点,承认刚才那些都是作假的,大伯倒能放你一把。你要是不老实听话,我把你连同这起子废物一起收拾了。反正,你们不让我好活,你们tm的谁也别想好好活!”
  
  这人撕破脸之后,就连说话都带上了几分匪气。可见,他平日里也是个奸险狡诈之徒。只可惜,现在众人已经奈何不了他了。
  
  苏秀秀稍稍往后退了两步,仍是不死心地问道。“大伯,当初要卖我的,其实还是您吧?”
  
  苏广茂冷笑道:“怎么着,到了现在你还不死心呢?是我做的又怎样?我就说我没做,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到了现在,我到要看看村里的人谁敢说三道四!”
  
  苏广茂说着这话,就开始步步紧逼,似乎一抬手就要活活掐死苏秀秀似的。
  
  苏秀秀本来就弱不轻风,又是鼻青脸肿的,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怜。一时间,众人都不忍再看她的脸,却又因为惧怕苏广茂,竟无人敢上前帮忙。
  
  苏秀秀冷眼看着周围的人,心里仍是无比平静。上辈子,她早就体会过人情冷暖了。
  
  俗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是这些没有关系的同村人。他们自然不可能帮她。所以说,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就在苏老大伸手抓向苏秀秀的时候,她慌忙一躲,也不知道怎么的,脚下一软直接就坐在地上了。
  
  摔倒的那一瞬间,苏秀秀趁机把手伸向背后准备抓东西。
  
  人群中,有人忍无可忍喊了一声。“天爷,苏广茂真要打杀苏秀秀了!”
  
  与此同时,有个人早已穿过人群,大步大步走到了苏秀秀的身后。
  
  时间赶得刚刚好,他一伸手就把苏广茂的腕子擒住了,往下一掰,又一反推。
  
  这一次,就轮到苏广茂了,他也跟胖婶子似的被推搡了出去。只是,他后退几大步,就强行站稳了脚跟。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当兵的小伙子跑来救苏秀秀了。
  
  只见这人身型矫健,面貌英俊。即便面对练过硬气功的苏广茂,他也并不慌乱。反倒在气势上,稳稳占据了上风。
  
  一时间,大家伙都忍不住问,这小伙子到底是谁呀?又是哪来的?
  
  只听那人嘴里说道:“苏秀秀是我从人贩子手里救回来的,我跟她投缘,就认她做个妹子。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再动她一根手指头?”
  
  孟庭松原本不应当说这种话。只是一则他年轻气盛,见不得鼠辈仗着一身功夫,欺凌弱小。二则孟庭松亲手救了苏秀秀,又知道了她身上发生的那些事。他既是心疼,又忍不住为她鸣冤叫屈。
  
  他甚至觉得,这种时候,如果连他都不能为苏秀秀出头的话,这小姑娘岂不是就太可怜了?
  
  苏秀秀闻声回头一看,嘴里喃喃叫道:“孟大哥,你怎么来了?”
  
  孟庭松一脸不满地说道:“这小丫头片子,都跟你说了,等着我陪你一起回来拿东西。你却偏偏不肯听,非要自己跑回来,这下可吃亏了吧?
  你这丫头想把人家当亲人看,处处给他们留有余地。偏偏,这些人死性不改,步步逼你。这样的亲戚要他何用?你就该直接去派出所报案。这种欺凌乡里的恶霸总有法律制裁他。”
  
  一时间,苏秀秀看着他,心中不禁悲喜交加。她眼眶一红,就忍不住流出眼泪来。
  
  上辈子,经历了那么多事,她本已经变得铁石心肠。
  
  可偏偏每次她遇到危难,孟大哥总是挡在她的面前,拼命保护她。甚至后来,他腿不方便,也都曾舍身护着她。
  
  上辈子,苏秀秀生怕遭报应,会祸及家人,就算动了心,生出万千情谊,也深藏于心底。就怕自己会连累了孟庭松。
  
  好在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这辈子,她不作神棍,不干造孽的事,还拼命赞功德积福气。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欢这个男人了?
  
  另一边,孟庭松一见她哭了,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安慰道:“秀秀,你别哭呀。哥又不是真心骂你。你放心,有哥在这里,今天这事定要为你讨回公道!”
  
   正文 第 7章   007
  
  刚好这时, 孟庭松的战友丁向荣也赶过来了。只是他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打算, 而是抱着手站在人群里小心观看着。
  
  他并不怕孟庭松被会苏广茂打伤。
  
  事实上, 孟庭松家里虽然世代都是厨师, 可他们家除了厨艺的传承, 也有一些祖辈留下来的拳脚功夫。
  
  孟庭松从五岁起, 就跟着他父亲一起习武做菜。日复一日, 从来未曾间断过。
  
  到了十七八岁的时候,孟庭松不顾家中反对,报名参军。
  
  他也的确是个当兵的好苗子。一入连队, 就如猛虎下山一般。
  
  经过几番锤炼,孟庭松早已成了最好的兵,各个方面都非常出色。
  
  单论身手的话, 全连队的人就没有一个能打得过孟庭松的。
  
  所以, 丁向荣站在一旁,只需提防孟庭松别出手太重伤了人。
  
  *
  
  另一边, 苏秀秀并不是那么不顾大局的人。刚刚一见到孟庭松, 她一时激动哭了出来, 却很快就收敛了情绪。退到了一旁, 留下孟庭松跟苏广茂对峙。
  
  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 这两人一定会打起来, 而且还会有一场恶战。
  
  却没想到,孟庭松刚才又急又气,根本就没有收敛力道。
  
  苏广茂虽然是站住了, 没有跌倒, 实际上却还是吃了不小的暗亏。
  
  他只觉得仿佛有千钧之力,直接贯在了他的手臂上,他的骨头就像打断了似的疼。
  
  单单就这么一个照面,苏广茂头脑一下就清醒了。
  
  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前这个姓孟的小子,虽然看上去年轻,也就20岁左右。可两人当真要动手的话,他恐怕会吃大亏。
  
  电光火石之间,苏广茂的嚣张气焰一下就熄灭了,他的脊背上也布满了冷汗。
  
  这人一向奸猾狡诈,又是个不要脸面的。一看情况对他不利,马上就熄了以武力解决问题的念头。反而扯开脸皮,咧嘴笑道:
  
  “我不过是想拉我侄女过来说几句话罢了,并没有其他意思,你们又何必这样大惊小怪的?”
  
  孟庭松却冷笑道。“你随随便便说句话,就直接奔着苏秀秀的脖子掐过去。倘若你心里再一个不高兴,还不直接把她掐死?”
  
  苏广茂却厚颜无耻地继续扯皮道:“这位年轻的小同志,你说这话可就太过分了。我和秀秀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对我的亲侄女下如此狠手?”
  
  这时,人群里有人仗着胆子骂了一句。“不是你拐卖亲侄女的时候了?”
  
  苏广茂顿时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却愣是没在人群中找到那个人。于是,只得不满地骂了一句。
  
  “不知道真相,你可别信口胡诌,诬陷了好人。别忘了,咱们可都是一个村子的,我早晚都能找上你。”
  
  他话里暗示着,等孟庭松走后,他可是要秋后算账的。
  
  一时间,村民们又被他唬住了,再也没人敢说风凉话了。
  
  苏广茂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对孟庭松说道:“都说当兵的都有组织有纪律。这位小同志,你该不会想要跟无辜老百姓动手吧?事情到底怎么样,可还没闹清楚呢?我侄女只是一时误会了我,我们说清楚了,自然也就都好了。”
  
  孟庭松却沉声说道:“你无辜不无辜,法律说了算。一切等派出所的同志过来了再说。他们如果要抓人,我自然会协助他们。”
  
  苏广茂一听,孟庭松这是跟他硬杠上了。而且,还非要把他送进派出所。
  
  而他呢,打又打不过孟庭松,说理又说不过苏秀秀。
  
  这些年,他在村里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便宜没少占。
  
  吃这么大的亏,这还是头一遭。一时间,苏广茂心里憋屈又气闷。
  
  明明一开始,他们稳占上风,苏秀秀才是弱势的那一方。而且,就算他老婆被抓了,也不会供出他来。可是,今天这事实在太邪门了,绕来绕去的,也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他们一家三口要去大牢里相会了?
  
  也容不得他继续多想去,有孟庭松虎视眈眈在一旁看着。他是不敢再去逼迫苏秀秀了。只得又换了一副嘴脸,继续苦巴巴地对苏秀秀说软话。
  
  “秀秀呀,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我也是你亲大伯。难道你真要赶尽杀绝不成?就算我们之前亏待了你。可你怎么也该看着死去的父亲的面上,为我们说句公道话吧?”
  
  苏秀秀一听,到了这时候,苏广茂居然还想以孝道之名辖制她。顿时心中一恼,嘴里就说道:
  
  “我怎么听不懂大伯您的话呢?就像孟大哥说的那样,是是非非,一切自有法律评断。怎么就成了我赶尽杀绝,我说得都是谎话了呢?
  都到了这份上,原来大伯您心里还觉得,是我冤枉了你们,害了你们?我倒不知道,跟你家住了将近三年,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一家的事?
  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拖累了你们。我拿着我妈攒下来的存款,想必也能熬到中学毕业。我吃住节省些,又有房子住,怎么也能熬到我姥爷过来接我。”
  
  苏秀秀说完,她那瘦削的肩膀还微微颤抖了一下。
  
  村民听了她这番话,想起苏广茂的所作所为,一时间群情激愤,却又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在心中暗骂苏广茂真不是个人。
  
  倒是苏广茂听了苏秀秀这一套说辞,心中越发吃惊。
  
  他还真不知道,他这个一向老实寡言的侄女,居然有这等好口才。原来,平日里她受了委屈,虽不曾说出来,却一笔一笔都记在心底。
  
  一直忍到今日,方在大庭广众之下,全部吐露出来。
  
  偏偏她说得又是实话,一句一句,都像小刀子似的,专往他们要命的地方狠戳。弄得他们躲都没地方躲,想还口都做不到。
  
  就这么个半大的小丫头,身上还有残疾,她得有多大城府和心机,才能一出手就弄得他们一家在苏家庄彻底名誉扫地,再无还手之力?
  
  想到这里,苏广茂脊背发凉。
  
  他再抬头看去,刚好迎上了苏秀秀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些年,他从未打量过这个侄女。此时一细看,只觉得她长得极像她母亲。
  两弯柳叶眉,一双杏核眼,秀气的鼻子,樱桃似的嘴。此时,她脸上还带着伤,却仍是说不出的好看。
  
  要说起来,这孩子真比他闺女漂亮多了。
  
  只可惜,苏秀秀那双眼睛太过清冷了些,倒像是庙里的泥胎塑像,没有半分喜怒情绪。只是冷冷淡淡地直接看向他的心底,就像是要亲眼看着他落得何种下场似的?
  
  也不知是因为他们这两年的冷漠对待,彻底寒了她的心;还是这丫头天生就是一副冰雪做得心肠。
  
  到了此时,苏广茂终于开始后悔。早知如此,他们不如多留些体面,对这丫头稍微好些。
  
  只可惜再怎么后悔已然晚了。这丫头是打定注意要置他们于死地。
  
  与此同时,苏广茂隐隐约约看见,穿着制服的民警已经走到了巷子口。看来还真有人跑去派出所报案了?
  
  苏广茂想到自己年过六旬,头发斑白的老母亲,实在不忍心看她受牢狱之苦。
  
  于是,长叹了一口气,又对苏秀秀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认罪就是了。只是再怎么样,你也给你奶奶留条活路吧?那老太太脑子糊涂,根本就不管家里的事,也不知道卖你那事,她只是满嘴胡说罢了。”
  
  苏秀秀却没有吱声,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苏广茂突然就想起了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一下就明白过来了。
  
  也没其他办法,只得开口说道:“这么着吧,属于你的东西,大伯一直替你保存着呢,现在也到了还你的时候了。以后,我们要是不在了,也不求你照顾你奶奶,只求你别记恨她就好。”
  
  苏广茂是生怕,他们都不在老太太身边。苏秀秀心存报复,会对老太太暗中再下黑手。所以,才当着众人的面,又提出这么个条件来。
  
  苏秀秀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大伯,我这次回来,本来也不过是想带走我母亲的遗物。可你们却非要逼着我……
  唉,以后,我就打算离开这里了。我苏秀秀有手有脚的,总能养活自己。哪怕是进城给人家当小保姆,也做得来?
  等将来我再大点,肯定会遇见很好的男人。他不会嫌弃我残疾,愿意给我一个家。我们照样能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偷眼向孟庭松看去。可惜,孟庭松显然没把她的话往心里去。苏秀秀暗恨她年纪太小,长得又瘦小,也怨不得孟大哥把她当小孩看了。
  
  众人只觉得,她虽然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却很有志气。一时间,很多村民都忍不住为叫好喝彩。
  
  反倒是苏广茂倒有点哭笑不得,不管怎么说,这丫头要离开也是件好事。
  
  于是,他开口说了一句。“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东西过来。”
  
  说完,一转身就进了院子。
  
  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把秀秀母亲的遗物都交给了她。
  
  苏秀秀小心翼翼地双手接了过来。
  
  这时,苏广茂又拿出了一本存折,当着所有村民的面递过去,嘴里说道:“这是你妈留下的钱,还有当初卖房子的钱。我们并没有花,一直想着等你长大了再给你。现在,也到了时候了,你就自己拿着吧!”
  
  这话说的,就像是好心大伯特意帮侄女看着家产似的。
  
  可真正好心的人,又怎么可能把自己侄女卖给人贩子呢?
  
   正文 第 8章   008 下场
  
  苏秀秀接过存折, 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
  
  户头上果然写着她的名字, 下面是一排排年代久远的人工记录款项。
  
  苏秀秀知道, 这是她母亲一分一分帮她攒下来的。
  
  可恨, 上辈子, 这些钱全都便宜了黑心大伯和歹毒伯母。
  
  想到母亲, 苏秀秀的眼眶就有些泛红。
  
  苏广茂一见她这么难过, 还以为这个铁石心肠的死丫头终于被打动了呢。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多了几分得意与庆幸。他思量着苏秀秀万一心软了,说不定事情就又有新的转机了。
  
  于是, 一狠心,苏广茂又从兜里掏出了一大沓钱,里面有十块的, 五块的, 两块的,甚至还有一块的, 叠放的整整齐齐。看上去挺多, 实际上加起来也就只有六七十块钱。
  
  他把那一沓子钱也递到了苏秀秀面前, 嘴里说道:“秀秀呀, 这是这几年你赚下的工资, 家里也都帮你攒着呢, 现在也到了该交给你的时候了。”
  
  这么一来,他就又把自己给摘出去了。就好像他这个当大伯的,虽然对苏秀秀照顾不周之处, 可实际上却一直为她打算来着。
  
  苏秀秀瞟了一眼那沓子钱, 微微抿了抿嘴。
  
  看来她这好大伯,还把她当没见过世面的小傻子看呢?以为这点小钱就能收买了她,这人未免也太可笑了。
  
  苏秀秀并没有伸手接那钱,只是垂着眼睛说道:“这几年,我的工资加起来一共是315块,逢年过节师傅给我们发的奖金有58块。
  既然,当初我一分不少的都上交给了大伯母,也就没打算再讨要回来,权当是这几年我的生活费和住宿费了。大伯,这钱您还是收回去吧。”
  
  村民们这时也就明白过来了。好家伙,当初人家苏秀秀给他们家赚了将近400块。这苏广茂倒好,拿出六七十钱糊弄人家孩子,想要博取过好名声。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还真不如不把这点钱给拿出来呢。
  
  村民们虽然怕苏广茂秋后算账,一直敢怒不敢言。可他们的目光却忍不住往苏广茂身上扫,都快要把那老小子的脊梁骨给戳弯了。
  
  此时的苏广茂早已气得脸色刷白,攥着钞票的手也直哆嗦。他嘴唇都快咬出血来了,看了孟庭松一眼,却到底没敢对苏秀秀动手。
  
  这些年,苏广茂在村里装疯卖傻的占尽了便宜。今天可倒好,存折也还了不说,弟弟的家底也全数吐了出去。这还不算,他自己还要倒贴钱。
  
  苏秀秀倒好,偏偏就是软硬不吃,连他给的钱都不要,就是要大耳刮子狠狠地扇他的脸。
  
  苏广茂越想越气,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他只觉得喉咙里面一甜,一口心头血差点喷出来。却被苏秀秀冷眼一看,又硬生生地咽回到肚子里。
  
  这哪里是什么淳朴老实的乡下姑娘,分明就是回来寻仇的小妖怪。
  
  这时,民警已经走到人群外围。
  
  苏广茂也没了其他心思。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走到了胖婶子的面前,把那一沓钱交到她手里。然后低声下气地肯求道。
  
  “胖姐,我知道你人好,到了现在也只能求到你这里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你是最了解不过了,我妈那人脑子糊涂,嘴也不大好。可实际上,她却没那么多花花心思。
  秀秀这事的确是我和我媳妇做错了,我们两口子受罚就是。可这到底跟我妈没有多大关系,她也不过就是瞎说两句,逞口舌之快罢了。
  胖姐,你看在老邻居的份上,以后多帮着照看那老太太两眼。将来我出来了,定会好好报答你。”
  
  苏广茂是算准了,苏秀秀心狠,他们又把她得罪狠了。
  
  将来,就算老太太要死在她面前,苏秀秀也未必会管。所以,苏广茂才在被带走之前,把母亲托付邻居胖婶子。
  
  胖婶子也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于是,又下意识地朝苏秀秀那边看过去。
  
  此时,那小姑娘正把存折小心翼翼地交到孟庭松手上,嘴里还说着:
  
  “孟大哥,这么多钱都是我妈妈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你先帮我拿着吧。”
  
  孟庭松接过存折,放进口袋里,点头道:“好,那我就先帮你收起来。”
  
  说完,他还安抚地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脑袋。
  
  苏秀秀看着他,那双杏眼眯成了一对小月牙。看得出来,她很信任这个救过她的年轻战士,也很依赖他。
  
  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显得稚气又可爱。
  
  这样一个孩子,面对陌生人都能如此信赖,却不肯管自己的亲奶奶。可见苏广茂这一家子都把事情做绝了。
  
  胖婶子始终没能下定决心,可时间不等人,民警已经奔着苏广茂这边走来了。
  
  苏广茂也没别的办法,膝盖一弯,直接就给胖婶子跪下了。
  
  “求你了,胖姐!”他惨烈地说道。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这么一跪,胖婶子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扶起他,随口应道。
  
  “我帮你照顾老太太就是了。多年的老邻居了,总不能真的放着她不管吧?”
  
  苏广茂这才放下心来。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免有些唏嘘。这苏广茂倒还算是个孝子。
  
  只是,他早干嘛来了?之前,他若是稍微对自己的侄女照顾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了。
  
  *
  
  经过一番询问,苏广茂承认了所有罪责,被民警带走了。同时,因为他的辩解,苏老太太倒没什么事。
  
  只是那她也被吓得六神无主。
  
  直到那些人走远了,她才发疯了似的,跑上前来要打苏秀秀,只是很快就被胖婶子给拦住了。
  
  胖婶子开口劝道:“老太太,你怎么还闹事呀?民警刚走,咱能不能消停点,别再把他们招回来。”
  
  那这老太太却不依不饶地哭骂道:“都怪苏秀秀这个死丫头,她就是个大灾星,克死她爸妈不说,现在连我大儿子儿媳妇,给被克到那种地方去了。当初就不应该把她接过来,就该让这小白眼狼去讨饭才是。”
  
  苏秀秀始终都没有言语,只是垂着头看着地面。
  
  那老太太却已经气疯了,胖婶子拦住了她的人,却堵不住她那张臭嘴。一时间,脏话不断地往外冒,什么难听她骂什么。却没再骂苏秀秀的母亲。
  
  孟庭松心里也火了。只是,他到底也不能对这老太太做什么,就想着拉着苏秀秀走人完了。
  
  这时,苏太爷终于听不下去了,对那老太太就吼道:“够了,别再骂了。苏玉兰,你没见那丫头根本就不跟你顶嘴么?她还是把你当奶奶看,你可别给脸不兜着。”
  
  苏老太太这时也顾不得其他,又继续骂道:“哼,这死丫头就会装可怜。实际上,她就是个奸猾的白眼狼,把我家害得这么惨,我骂她几句又怎么了?”
  
  苏太爷却沉着脸说道:“事情闹得这种地步,还不是都怪你眼皮子浅。你当初嘴上说得好听,却一直没把老二当亲儿看。老大又怎么会不把秀秀当亲侄女看?瞧瞧你们这一家都干了什么好事?
  既然你这么嫌弃秀秀,那我干脆就做了主,帮你们断了这份祖孙关系就是!反正也不是亲生的,你没抚养过秀秀,她索性也别认你这个混账奶奶了,也省得在跟你面前再继续受气。”
  
  听了这话,在场的村民都惊呆了。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尖酸刻薄的老妖婆并不是苏秀秀的亲生奶奶。那阴险狡诈的苏广茂自然也不是苏秀秀的亲大伯。
  
  难怪这一家子人怎么都容不下一个半大的小女孩呢,还百般算计利用人家。
  
  苏秀秀此时也不免有些吃惊,原来事实正应了她之前所看的面相。
  
  上辈子,她被大伯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一家人没闹到这份上,自然也没惊动年过七旬的老太爷。而且,苏秀秀记得这位太爷来年五月就去世了。
  
  他们家的秘密自然也就归于泥土,再也没有人知道。
  
  这辈子,她不再忍气吞声,反而驱散了心中迷雾,揭开了事实真相。
   正文 第 9章   009 妆奁
  
  苏老太太一听, 太爷居然揭了她的老底, 顿时就慌了。也顾不得其他, 急吼吼地反驳道:
  “秀秀就是我的亲孙女, 就算我打了骂了, 她也还是我孙女。太爷, 你怎么能挑唆她不认我这个亲奶奶呢?”
  
  苏太爷却冷笑道:“亲生的, 你能这么糟蹋她?你大儿媳都把孩子卖给人贩子了,你又是怎么说的?
  你说卖了这孩子,还是帮她找男人了呢。
  这还是人说的话么?你亲孙女苏秋萍, 你怎么不把她卖了,顺便帮她找个男人?”
  
  “这……我那不是急眼了才胡乱说的么。刚才派出所的同志都没抓我,太爷你怎么还当真了?”老太太颤声解释道。
  
  苏太爷却并不买账, 又继续说道:“行了, 你也别跟我面前自打嘴巴子了,我如今算是看透你了。
  苏玉兰, 今天, 我这个一脚踩进坟堆里的老头子, 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把当年那些事都抖落出来。省得秀秀那个丫头再继续受你这老婆子的气。”
  
  苏老太太急忙想上前去阻止他, 却被胖婶子死死抱住了。只得嘴里一通混骂。
  
  只可惜任她再怎么骂, 别人也不理。
  
  倒是苏老太爷走到苏秀秀身边, 长叹了一口气,开口说起了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你亲生奶奶是个很好的女人,她性格温柔又随和, 说话总是慢声细语的。她家里原先也是读书人, 只是后来没落了。嫁给你爷以后,两人也算美满。
  可你奶奶什么都好,就是身子太弱,娘胎里带着毛病,大病小病就没断过,各种药也没少吃,大医院也都去过了,可就是不见好。
  那两口子眼看着都要四十岁了,也没个孩子。
  我记着有一年,你爷爷从别人那边打听到,南方小镇有个名医能治你奶奶的病。就带着你奶奶赶过去了。
  那时候不像现在,他们这一走就是两年多。
  再回来的时候,他就捧着你奶奶的骨灰盒,又带回了苏玉兰和两个男孩子了。
  你爷爷对村里人说,苏玉兰是他再娶的老婆,你爸爸和苏广茂都是苏玉兰给他生的孩子。
  可私底下,他却跟我交了老底。原来,你奶奶当初一直隐瞒着怀孕的事,为了生下你爸爸,她连命都不要了。你爷爷虽然伤心,却要照顾你爸爸。
  至于苏玉兰,是你爷爷后来顺手搭救下来的。
  那时候,苏玉兰刚死了男人,还带着个孩子,无依无靠的,还被村人排挤。她自己根本就活不下去。
  被你爷爷救下之后,就生了心思死缠住你爷爷。而且,她还跟你爷爷面前起过誓,说以后都会把你爸爸当成亲生骨肉看。
  你爷爷也为了幼子,就真跟她搭伙过日子了,也把苏广茂当成亲生儿子看待。
  可惜,你爷爷这人仁义了一辈子,倒了还是信错了恶人。
  他在的时候,苏玉兰装模作样的,对你爸爸还算不错。等到你爷爷去世后,这婆娘没人管,行事就越发不着调了。”
  
  想起早年间的事以及那位老兄弟,苏太爷不禁多了几分感伤。
  
  他回头厉声喝道:“苏玉兰,你口口声声地骂秀秀是白眼狼,要我说,你才是头贪婪的恶狼,吸了老五一家子的血肉,如今连他这个小孙女都要害。你还算是个人么?
  当年,我虽答应过,不会再提及此事。可到了现在,实在忍无可忍了。反正,我这糟老头也是一脚踩进棺材里的人了,大不了,到时候再跟老五谢罪。”
  
  苏老太太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苏太爷到底还是把那些陈年旧帐都给翻出来了。
  
  一时间,她整个人都疯了,嘴里乱骂道。“你这老不死何必说谎话,造谣毁我名声?”
  
  太爷却摸着胡子,淡淡地说道:“我既然说得出口,自然就有证据。我也知道你老家地址,听说你还有不少的亲戚。若是让人去查,总能找到几个知道当年真相的人。”
  
  “……”苏老太太顿时没了言语,整张脸也变得刷白。
  
  与此同时,人群里也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这老妖婆还真是歹毒。人家爷爷救了她一命,帮她养大了亲生儿子。可她倒好,就这么糟蹋恩人的小孙女。”
  
  会硬气功的苏广茂早已被派出所抓起来了,村里的人也就不怕了。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就说:“要我说,真该把他们这狼心狗肺一家赶回老家去才是。”
  
  也有人复议:“是呀,应该把属于老苏家的宅基地还给苏秀秀。凭什么人家爷爷的房子要给这起子恶人住呀?可恨的是,他们当年还臭不要脸,把苏秀秀家的房子也给卖了。”
  
  苏老太太一听这些人要抢她家房子,顿时气得脸都绿了,又赌气骂道:“你们这帮王八蛋,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非要逼死我这老婆子不成?大不了我就吊死在村口,看看你们这帮畜生还怎么得意。”
  
  众人一听她这话,顿时也就没了言语。只是心里却暗骂道,这老妖婆实在太混了。
  
  这时,苏秀秀却开口说道:“房子我就不要了,给他们就是了。再怎么说,她也照顾过我爷爷我爸爸。再说了,我以后就进城去了,总能找到好前程。到时候,我自己再买房就是了。
  太爷爷,我苏秀秀打心里感谢您。不然,到现在我还蒙在鼓里呢。”
  
  “你这是哪里的话,我真应该早些说出来才好。倒是害的你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头。”苏老太爷开口道。
  
  苏秀秀却笑笑,表示并不在意。
  
  太爷看着她那双清澈坦诚的眼睛,不禁欣赏地点了点头。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觉得苏秀秀虽然年轻,却十分仁义。
  
  有人说这孩子心眼好,将来必有福报。
  也有人说这孩子很可惜,被苏老大那一家给糟蹋了。
  还有人说,这孩子是个心明眼亮的,跟苏广茂一家断了也好。以后各过各的,说不定这孩子将来会有大出息呢。
  
  另一边,苏老太太一听苏秀秀不要房子,心中大石也算落了地。她连忙又对苏太爷说道:“这可是她亲口说不要的,房子总归还是我们的吧?以后,你们可不许胡乱闹事了。”
  
  苏太爷却说:“话不能这么说,就算孩子说不要,可老五当年留下的家业,总不能让你们这起子外乡人全给独吞了吧?这话放哪都说不通,打官司也是你们输定了。”
  
  苏老太太见他死咬着不放,总算头脑清醒了一回。
  
  她忙开口又问道:“那依太爷的意思,这家产要怎么分才合理?房子统共就一套,倘若那丫头回来,愿意过来住自然就让她继续住呗。”
  
  她心话说,死丫头过来住才好,她有的是办法整治她。
  
  太爷低头抚摸着自己的胡须,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秀秀她亲奶奶当年应该留下一份东西吧?不说别的,你总要把那份东西还给秀秀才是。”
  
  苏老太太顿时就松了口气。
  
  那东西原本也是苏老太太想尽办法弄到手里的。
  
  只可惜,并不是什么真假白银,就是一个木头匣子,上面雕刻的花草倒也十分清雅精巧,里面有着各种小抽屉,却早已空了下来。
  
  苏老太太曾经翻过每一个抽屉盒子,却没有任何值钱的物件。
  
  后来,她也找有文化的人打听过,那人说这就是旧时女子梳妆用的匣子。现在也就摆在家里看看罢了,没啥正经用处,顶多年岁久远点,有些纪念意义。
  
  老太太一琢磨,也是这么个理。倘若要是真值钱,早该被卖掉了才是。
  
  只是,那匣子上的花样实在漂亮。老太太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精巧的玩意,自然也舍不得丢,就收在屋里。常趁没人的时候,拿出来看看摸摸,把玩一番。
  
  一听太爷说,让她把那玩意还给苏秀秀。
  
  老太太虽然也喜欢,可却知道那就是个玩意,又不值钱,也没什么大用。倒不如给了苏秀秀,也算做个了断。
  
  将来就算小白眼狼再找上门跟她讨要房子,她也有话可说了。
  
  于是,老太太点头答应了下来。“行,等着,我这就去把那东西拿来给她。”
  
  说完,她也不等别人回话,就急匆匆地跑进院子里。
  
  又过了片刻功夫,果然见她抱着一个半导体大小的木匣子走出来。二话不说,就把那玩意递到了苏秀秀的手里。
  
  孟庭松怕那匣子沉,就替苏秀秀接了过过。
  
  别人也都在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唯独苏秀秀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个妆奁,也叫镜匣,旧时女子用的梳妆盒。
  
  上辈子,苏秀秀发迹后,也曾见过不少好东西。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妆奁还是檀香木做的。
  
  这玩意放在手里,过个十几二十年,这可就是个值钱的宝贝。
  
  苏秀秀上前摸了摸这妆奁,心中有些怀疑,这里面有不为人知的暗盒。只是她脸上却并没显露出来。
  
  这时,太爷走过来,细细一看,果然就是它。
  
  这些年下来,这匣子保存得也算完好无损,跟当初他看时一模一样。
  
  太爷不禁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或许就是天意,合该这东西落在苏秀秀的手里。
  
  这时,只听那老太太问道:“太爷,我可把她奶奶留下的东西还给她了。这样你总没什么其他要说得了吧?”
  
  太爷微微点了点头,就没再言语。
  
  旁人一见就是这么个不值钱的玩意,多少都有些失望。不过,太爷在庄子里积威已久,这些人倒也不敢说什么。
  
  唯独苏秀秀,很郑重地对着太爷深鞠一躬,嘴里说道:“太爷爷,谢谢您把属于我家的东西讨要回来。我一定会好好保存它。”
  
  太爷听了这话,微微额首。
  
   正文 第 10章   10 谋算
  
  在众人的见证下, 苏秀秀拿回了祖母的遗物, 就跟着孟庭松一起离开了。
  
  村民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瘦削身影, 不免有些感慨。
  
  “多好的孩子呀, 房子和她赚的工资到底都没要, 就便宜这黑心肝的老妖婆了。”
  
  有人接口道:“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家家呢, 心善又心软。反正苏广茂那两口子都被抓进去了, 这也算罪有应得。”
  
  “那两口子卖的是大活人,指不定得坐几年大牢呢。这苏老太太的亲孙女又去了香港了,一时半会也联系不上。等将来老太太去了, 连给替她烧纸送终的人都没有。”
  
  人们议论着各自散去了,独留下苏老太太一个人站在院门外面,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
  
  房子是保住了, 可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呢?
  
  *
  
  上辈子,苏秀秀仓皇逃跑, 却落得个“家贼”“白眼狼”之类的恶名;这辈子, 她却在众人的见证下, 光明正大的离开, 还留下了一个好名声。
  
  苏秀秀跟在孟庭松身后, 只觉得身上的大包袱就这样被丢开了。重活一世, 她总归是为自己讨回了公道。
  
  至于苏秋萍那事,一时半会是联络不上那边了。也只能再等待时机再行事了。这辈子,但凡是属于她的东西, 总归要讨回来的。
  
  苏秀秀突然又想到, 这一世,她才刚满十五岁,实在是年轻得很。而且,她又带着一身奇奇怪怪的本领,走到那里都不用愁。
  
  等进城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她定要过得比任何人都自在。
  
  至此,苏秀秀上辈子心中的旧怨,总算完全化解开来。
  
  就连走路的时候,她的脚步都轻松了许多。走着走着,她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时候母亲唱给她听得童谣。
  
  孟庭松听着她哼歌,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在一起相处了这几天,苏秀秀一直绷着小脸,就跟苦大仇深的小老头似的。
  
  到了现在,她那张白生生的小脸舒展开来,嘴角也微微向上弯起,她哼歌的时候甚至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俏皮。
  
  孟庭松喜欢她这副活泼可爱的样子。说到底,苏秀秀还是个半大的小孩子呢。
  
  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却配合着小姑娘的脚步,两人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起往丁向荣家里走去。
  
  *
  
  另一边,原本丁向荣是想过来帮忙的。可到了苏家庄之后,他却发现孟庭松和苏秀秀两人,一个虽然年纪小,却能说会道的,嘴上并不吃亏;另一个,虽然年轻气盛,却有一身功夫傍身,武力威吓足以。
  
  这两人一文一武,配合起来默契十足,根本就不用别人出面帮忙。所以,丁向荣也就站在人群里没动。
  
  等到孟庭松带着苏秀秀离开了,丁向荣也没急着跟过来。而是找上了一位苏家庄的朋友,又打听了其他的事情,顺便帮着他们扫了扫尾。
  
  所以,孟庭松带着苏秀秀先一步到了丁家。过了好一会儿,丁向荣才回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丁向荣也把打听的事都跟孟庭松说了。
  
  眼看着都响午,几人凑在一起,草草吃了午饭。
  
  苏秀秀身体本来就亏损得厉害,上午又耗费了太多心神。吃饭的时候,她的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孟庭松见她困得厉害,就打发她回屋去休息。说是天晚了,明天一大早,他们再进城里去。
  
  苏秀秀也没说什么,回到房里就放心睡下了。
  
  孟庭松又跟战友继续聊天。
  
  丁向荣原本是侦察兵出身,因伤复员回来后,就当起了农民。
  
  虽然也能温饱,日子过得也十分清闲,却时常怀念军营里的日子,也很思念那些老战友。
  
  所以,这次孟庭松过来看他,丁向荣自然就觉得很开心。
  
  孟庭松听着丁向荣絮絮叨叨地说着回乡之后的事情,心里总觉得十分惋惜。
  
  他这战友能力很强,本该有更好的前程,却在田间消磨了锐气。
  
  孟庭松并不是没有脸色的人,这种话自然不能说出来。只是他心里却忍不住想,等将来他退伍返乡,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大概就是接过祖上传下来的那把菜刀,然后,按照老爹的心愿,当一个掌勺的厨师吧?
  
  孟庭松倒也没那么排斥继承家业。只是,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更想跑出来见见世面,顺便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不过,现在也到了时候,该回家去了,跟父亲好好谈谈,起码让老人家把心放进肚子里。
  
  将来,他总会把老孟家的厨艺发扬光大的。
  
  另一方面,他也得好好说服父亲,收养了苏秀秀,照顾她几年,直到她长大|成|人为止。
  
  孟庭松这边是盘算好了。
  
  到了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苏秀秀才醒过来。她只觉得精神气爽,心情舒爽。
  
  孟庭松见她起床,就过来找她谈今后的安排。
  
  他之前本就跟苏秀秀说过,要认她作妹子。苏秀秀当时说要好好想想,孟庭松就以为她准会同意。
  
  于是,张口就对苏秀秀说:“等到了咱们家,我先想办法帮你找所学校。再怎么说也该把中学先念完吧?不过你这也不算晚,我们当初上中学的时候,还有十六七岁的同学呢。”
  
  苏秀秀听了这话,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她其实也暗示过好几次了,她要进城去找工作,挣钱养活自己。
  
  这可倒好,孟庭松还想着把她带回家,认她当妹妹,供她念书呢。
  
  一时间,苏秀秀有些哭笑不得,她果断摇头道:
  “孟大哥,你先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我思来想去的,还是不打算回学校念书了,就想先找个工作,等安稳下来再说。
  我以前也曾听别人提起过,现在有那个夜大什么的学校,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读书那种。
  我想着,等我工作稳定下来,就考夜大。到时候,就能把我浪费的这两年时间也给补回来了。
  孟大哥,我很感谢你处处为我打算,可我既然离开了苏家庄,就没打算靠别人。我倒要活出个人样来,给我那好大伯好奶奶他们瞧瞧。孟大哥,你放心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看着小丫头那双执着的双眼,孟庭松忍不住心头发软。
  
  他本以为,苏秀秀只是在苏广茂面前逞强,却没想到她是真的已经盘算好了。
  
  可那也不行呀,苏秀秀还是太小了,说她十二三,别人都能信。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出去挣钱,又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工作?别再被人蒙了骗了拐了吧。
  
  在孟庭松心里,早已把苏秀秀当成自家妹妹看待了,自然不忍心看她受苦。于是又劝她。
  
  “你这想法虽好,可你这情况,一般老板根本就不愿意雇你。不如这样吧,你先再念两年书,到时候,考夜大也多些把握。”
  
  苏秀秀却绷着小脸说道:“孟大哥,我也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可我有手有脚的,都已经挣了三年钱了。我到城里先去看看,实在找不到工作,我还能摆摊做小买卖呢。总归饿不着。”
  
  这可是改革开放的八零年代,凡是壮起胆子,敢做小买卖的,可都发财了。
  
  她到时也去街上摆个小摊子,卖点手套、袜子、针线、纽扣之类的小零碎,绝对不愁吃喝,说不定没两年就能发起来了。
  
  孟庭松看着她小小的个子,瘦瘦的臂膀,还有那张一团稚气的小脸,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你就算要摆摊做小买卖,也有那争地盘抢生意的人。等我回到部队了,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遇见麻烦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被欺负了,都没人帮你讨回公道。”
  
  苏秀秀被他说得,脸都红起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意识到,太年轻了也是个麻烦事。只是,她仍是固执地说:“我总要试试才好。”
  
  孟庭松这时也明白过来了,有了在苏广茂家吃苦受气的那算经历,苏秀秀是不可能去别人家去了。
  
  想到这里,孟庭松干脆就把一肚子的劝解又吞进了肚子里。
  
  最后,他看着苏秀秀叹道:“好吧,就依了你,让你去工作。只是有一点,到了城里,你人生地不熟的。倒不如我想办法帮你找个合适的工作,刚好我也有亲戚住在京城,到时候也能照应一下你。”
  
  “这……”苏秀秀本来都盘算好了。
  
  可孟庭松这么关心她,自然不可能放任她独自一人去京城闯荡。
  
  苏秀秀对别人都是铁石心肠,却唯独面对孟庭松,她实在不忍让他失望。
  
  一来二去的,这么一犹豫,苏秀秀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就让孟庭松先帮她找份工作了。
  
  大不了工作之余,她再另想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