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尴尬的身份
当李文柏睁开眼的时候, 就知道只怕状况不好, 从床榻上起身, 急急忙忙支开了窗。
入眼是青色的屋檐, 夏日里生的郁郁苍苍的榆树在风中枝叶招展, 木制的长廊, 拱门处有青衣小厮在扫地。
双眼茫然, 看着虚空,一副掉了魂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唉声叹气地将纸糊的窗户给关了。
李文柏知道自己当真是穿越了。
在21世纪那种一根网线通天下的年代,李文柏自然看过某点上的穿越小说。但看归看,李文柏只是为了消遣,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穿越。
作为工业技术宅, 同时动手能力极强的他在现代生活如意。家庭和谐双亲健在,奋斗十年, 在京都那地段都有车有房了, 未来的日子就是享福, 他对自己的人生是相当满意的, 而现在这个没网络没空调没娱乐的古代, 他是真没什么兴趣。
余光之中瞥见了昏黄铜镜里的自己, 眉头皱着,这样一幅愁眉苦脸的模样与他现在的年龄十分不相称。
李文柏瞧着烦心,“啪嗒”一声, 顺手把镜子扣住。
手碰到冰凉的镜子背面, 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
穿越的事情已成事实,愁眉苦脸有什么用?李文柏素来是个看得开的,再说了,好歹年轻了不少不是?老天爷也算有点人情,他穿越的人是一个不愁吃穿的富家公子哥。
他现在还是叫李文柏,是大齐宁州乐平县商户李家的二儿子。
闭上眼,梳理脑中的记忆,李文柏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了一定的了解,自己身处的国家,国号大齐,历史在隋灭之后拐了一个弯,并不是他所熟知的大唐,而是大齐朝。
虽然名称不一样,但是大齐的走向与大唐有着奇异的相似,又有微妙的不同。
现在正是大齐开国才十二年,先前开国太-祖驾崩,晋王发动政变,杀了太子做了皇帝,如今是雍和二年。晋王行事可以说是大逆不道,朝堂的文武百官下至平头百姓心中皆对其有芥蒂,但是短短两年时间,大齐的风向就变了,赞叹新帝圣明,乃是千古一帝。
其原因就是新帝即位后,大齐一改旧貌,一派欣欣向荣之相。百姓和官员都得了好处,自然乐的交口称赞,完全不提那倒霉催的太子。
如今大齐正是百业待兴的时候,加上当年晋王和先帝征战沙场的时候得商户帮助,本朝商户的地位已经和农持平,商户子弟也能参加科举。
现在是这样的局势,但未来大齐彻底安定后还会不会是同样的阶级地位,李文柏不知道,当然他也不在意。
李家做的是茶叶生意,有一座茶园和六座铺子,平日里专门供货给县城大户赵家,由赵家将茶叶销往全国。家里虽然不是乐平县的首富,但也是中富级别了,至少原来的李文柏不事生产,一直做着书呆子,家里也是轻轻松松。
察觉到这一段信息,李文柏不由松了口气,虽然李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也算得上是富足人家,因此倒不用为自己的衣食住行而担心。
李家家主李大海,有一妻一妾,和二子一女,而原身……就是庶子,上有一个嫡兄李宝荣以及同母的小妹李环儿。
若说是庶子,也不大对。
李文柏之父李大海原本是乐平县附近李家村的贫民,母亲孟氏隔壁村的,李大海离开李家村出去闯荡前就和孟氏成了亲,三年后,李大海从外头做生意回来,攒了点钱,盘下茶园,后来又买了好几家铺子,李家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了。
好景不长,李家盘下的一家酒楼吃死了人,死的人就是李文柏嫡母钱氏的兄弟,钱家死了人,口口声声嚷着要见官,李家当下就急了。
哪怕钱氏的兄弟是个活不长的病痨鬼,这人在李大海的酒楼吃东西死了,李大海还真得背上罪名,李大海若是进了县衙,他想出来都难了,李大海不得不亲自上门求情,最后钱家提出不告官也行,李大海娶钱氏,同时将李家一半家财作为聘礼才算完。
李文柏的母亲孟氏是个温顺的女人,面对一家子的哭求,还有丈夫的牢狱之灾,她只能含泪提出自己三年无所出成了李大海的妾。
钱氏凤冠霞帔进了门,李大海对孟氏十分愧疚,将一个三进的宅子,分成了左右两府,钱氏与孟氏各占一半。两半都没有互通,唯一进去的的路就是李大海的前院,双方也算互不干涉。
钱氏进门后很快生下了李宝荣,而孟氏紧接着也怀了孕,生下李文柏。名份上,李宝荣成了嫡长子,而李文柏是庶子。
孟氏在三年之后又生下了幼女李环儿,只是孟氏的身子不大好,生下李文柏的时候就有暗疾,身下女儿后撒手人寰。
幸而李大海的老父老母向来不喜欢钱氏,心中认孟氏为大海的正妻,这孟氏一死,就想把李文柏和李环儿接回乡下去,唯恐这对兄妹被钱氏慢待。
李大海把李环儿送去了乡下,女儿嘛,在李大海心里是不大在意的,但是李文柏是儿子,李大海可是打算好了,他的长子和他学习做生意,李文柏就让他读书,若是能考上秀才,成为第一等士的阶级,他做梦都会笑醒。
李文柏正沉思间,就听到有人叩门。
“进来。”李文柏朗声道。
只见一青衣小厮推门而入,李文柏见着此人,就眉头皱起,再一想就知道了此人的身份。这是父亲派在大哥李宝荣身边做跑腿的周全。
李家只是县城的中等商户,买的仆人也不多,也就那么七八个,这个周全,原来的李文柏很不喜欢,因为李文柏觉得他书上写的谄媚的奸仆没什么两样。
李文柏身边原本有一个叫做王有才的小厮,昨个儿才被李大海赶了出去,因这小厮竟勾得李文柏去青楼喝花酒,原身也被父亲狠狠呵斥。而原主许是惊怕之下,这驱壳内的魂不知道去了何处,让21世纪的李文柏入了他的身。想到了这里,李文柏又是忍不住叹一口气,他可当真不爱古代。
周全听到了李文柏叹气,以为他是烦恼老爷叫他之事,打了一个千儿,开口说道:“二少爷,老爷有请。”
李文柏听到了周全的话,心中有些紧张,整理了衣衫,“走吧。”
打开了门,飞檐花木入了眼,走在曲折的长廊处,偶尔见到了下人同他行礼,李文柏仍是有一股子恍惚之感。
尚未跨过正院的门,李文柏见到了一位中年妇人,夏日里炎热,那中年妇人穿着的是轻薄的酱色纱裙,发髻里明晃晃的金簪让李文柏有些眼疼,再看妇人的手指上带着金戒,耳上也是金色的耳环,生怕人知道她是茶园主人的妻子。
“见过母亲。”李文柏只愣了一会儿神,就对着妇人行礼,此人正是李大海的嫡妻钱氏,孟氏去后两年,李文柏改了口,叫钱氏为母亲。
钱氏从身后的侍女手中端过来托盘,示意李文柏跟着她进去,“二郎来看老爷?”钱氏的声音有些尖,平心静气说话的时候,也是扬着声的。
李文柏跟在钱氏的身后,回道:“是父亲打发人过来喊我。”
钱玉香的心中知晓李大海为何喊李文柏过来,那双略略下垂的眼看了李文柏一眼,“二郎,你先前的举动确实让老爷很失望。”
李文柏当然知道,原身记忆深处最难忘的就是李大海失望的眼神,此时苦笑着说道:“母亲,许是我真不是个……”
钱玉香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李文柏的话,“二郎莫要如此,你难道要让你父亲更失望?”此时已经快要到厢房的门口,钱玉香示意李文柏不要再说。
李文柏只得咽下了没有说出口的话。
房间里是淡淡的苦涩的药味,有压抑的咳嗽声是李大海的声音,李文柏打量着李大海,那人的身材消瘦,曾经的他也是壮硕的,做买卖走南闯北,又曾在苦寒之地待了许久,这次大病迟迟未好,身子也日渐消瘦。
行礼过后,钱玉香温声同李大海说着话,“老爷,药已经好了。”
李大海说道:“放下吧,我和二郎自说说话,等会我会记得喝得。”
钱玉香应诺了下来,走到了李文柏的身边,停了下来,凑到了二郎的耳边,低低说道:“二郎,等会莫要说不读书这样的置气话,老爷的身子不好,可经不起你的刺激。”
李文柏连声应下。
正文 炒茶
炒茶
钱玉香掩住了房门, 想了想, 对候在门口的管家吩咐道:“王石, 你也知道, 老爷的身子不大好, 前些时候二郎又惹了祸事, 你在外头多看顾着点。”
“小的知道。”王石行礼。
钱玉香又说道:“二郎也是少年人, 有时候会说些置气话,例如什么不读书了。”钱玉香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是语重心长, “我虽说只是妇人出身,也知道读书重要的道理。若是老爷改了主意,你要多劝说一些, 二郎还是得读书的, 不然也辜负了顾师傅,还有府里头这些年投入的心力不是吗?”
王石连连应下, 钱玉香这才放心离开。
钱玉香当然知道李文柏不善读书, 正是因为不擅长读书, 才更应该读书不是吗?
她是个精打细算的, 自己的儿子李宝荣当然要继承家业, 至于说孟氏生下的李文柏, 就让他读书。她就不信他还能考中秀才中举不成?非让他读成个书呆子不可。
于是,在“满腹诗书”的顾秀才教导下,李文柏和顾师傅一般, 有些呆呆愣愣的, 十七岁的年龄,别说秀才了,就是童生也没考上。前些日子正是童生落了选,这书呆子心中有些闷气,在王有德那小厮提议下,才会外出散心,散心散到了青楼,也没做些什么,无非是被那些娇娘逗趣喝了些花酒罢了。
可是……钱玉香的眼睛一暗,李大海似乎经此一事,发现李文柏不适合读书,这对李文柏读书的态度也似乎有些松动,甚至流露出想让二郎也接手一个小铺子,练练手。
自从李大海的身子不大好,钱玉香心思就有些活络,在已经把茶园和铺子都当做了儿子的产业。如今听到了李大海的口气,心中怎会愿意?茶园与铺子是万万不能让李文柏沾手的,那都是李宝荣的产业,如今老爷流露出了这个意思,还是想法子改变主意的好。
这样想着,钱玉香的脚下步履匆匆。
*****
房间里,李文柏独自面对李大海的时候心中有些紧张。
“坐。”李大海对着李文柏说道,示意他坐下。
李文柏坐下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想了想,对着李大海说道,“父亲还请喝药,刚刚母亲吩咐过得。”
李大海皱着眉头,把碗中的药一饮而尽,李文柏连忙把茶碗送到了李大海的面前。
等到李大海打开了茶碗喝了一口,李大海看着这个殷勤孝顺的儿子,心里头舒畅了不少,然后指了指旁边另外的空茶碗,说道:“你也尝尝看,这是今年我们茶园新出的顶尖茶叶。”
李文柏连忙答应下来,他给自己倒了碗茶,这一入口,他就有些后悔,艰难地将这茶咽下去。
他这才想起,这年头的炒茶之法并没有出现,所谓的茶汤,都是用煎茶之法,浑浊的茶沫,加上葱姜盐,那味道……简直是‘绝妙’。
李文柏心里有些吐槽,随后见李大海享受地喝着茶,李大海见李文柏喝完了,笑说道:“如何?今年的茶叶是不是比去年的好?”
李文柏想了想,看着茶内飘着的茶叶片,然后说道:“今年的茶叶色泽清脆了些,确实是好茶叶。”但是这茶汤的味道……李文柏实在有些不敢恭维,他是个技术宅,他也挺喜欢喝茶的,这炒茶之法着实难不得他,为了以后自己能喝上好茶,他决定怎么也要把炒茶之法弄出来。
李大海点点头,说道:“赵家对这茶叶很满意,想要收购这些茶叶,不过……价格却比去年少了三十文一斤,文柏,如果你是为父,你说这生意该如何做?”
李文柏心里头一惊,他这记忆里,李大海只是让他读书,根本不让他插手任何生意,今日竟然问他了。
他定了定心,不管如何,他也都应该好好回答。
赵家是县城里的大户,乐平县的茶园,几乎都是由赵家收购卖入州府,可以说,赵家差不多将乐平县的茶叶都垄断了,像李家这样的小茶商,在乐平县有十几个,但是能和赵家合作的确只有六个,李家若是不干,多得是别的茶商赶上来。
只是,如果李文柏没有记错的话,赵家已经连续三年降价收购了,李文柏一直以来不爱读书,对于家里的茶园他插不上手,但是会注意几分,这能连续降三年,后面自然还会继续压,现在降到如今这个地步,茶园算来也赚得也不多了,明年若再降一回,只怕没得赚。
今年的茶叶这么好,按照正常逻辑是应该涨价的,可是……
“父亲,赵家可催得紧?”李文柏想了想后就问道。
李大海其实也不觉得这个儿子能给出什么法子来,听到李文柏这么一问,他叹说道:“赵家一点都不急。”
听到了李大海的话,李文柏的眉头皱起。这消息只怕不好。
一点都不急,就代表,赵家也不是非要不可。
茶叶不给赵家,自然就出不得乐平县。乐平县虽然不是茶县,但是茶园颇多,乐平县里上的了台面的统共也没有几户,茶叶内耗不高,倘若真的如此,这会让李家的茶叶被压在手里。
若是去外头寻商机,这运费、人脉关系和茶税等等……这打通下来,成本至少会涨上好几成,这样价格上来,有怎么和其他茶商争?他们家的茶可不是那种闻名天下的雪峰银针!
李大海看着儿子皱着眉头,就连素来不插手生意的二郎的这般模样,今后只怕难了。喉咙里有些痒意,李大海用手掩住口,低低咳嗽了起来。
李文柏见着李大海的模样,想到记忆之中原身最后时刻心中还心心念念记挂着父亲,想要让他高看一眼,无论如何,他已经成了大齐的李文柏,用了人家的身子,也当还情分才是。
李文柏心中有了想法,连忙说道:“既然赵家不急,父亲不如等我两日,孩儿有好茶想请父亲品鉴。”
李大海疑惑地问道:“什么好茶?”
李文柏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只有我们李家才有的好茶。”
李大海一头雾水。
李文柏想着炒茶之法,他心中更定了定,炒出来的茶,茶叶紧实,气味清香,沁人心脾。沸水泡出来的茶水,清纯温厚,香远溢清。端看,华夏茶文化几千年,最后久不变的就是炒茶之法,可见这是经得起检验的,茶最好的方式是炒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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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柏从李大海书房离开,就直接转去了大厨房。
“二少爷,您怎么来了?”厨房大娘有些战战兢兢的,这二少爷读书读傻了,向来认为君子远庖厨,这如今来了厨房,厨房大娘第一时间是认为二少爷是对厨房有什么不满,而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李文柏挥挥手,说道:“给我生好火,然后就离开。”
厨房大娘一听松了口气,手脚很是麻溜。
李文柏让大娘又架起了三个锅子,然后就让厨房大娘走了。
李文柏感受锅中的温度,将提过来的青茶叶丢进一口大锅里,然后开始拿着新做的毛竹扫帚开始锅中缓慢旋转炒拌。大锅受热面积大,茶叶不会堆成一堆,但也因此需要控制好火候。好在李文柏在现代也是农村出身,小时候家里不富裕的时候也没少烧过柴火。
等到茶叶卷起来后,李文柏很快就拨动着柴火,让火势变小,先用毛竹扫帚不断转动,这动作需要快很多,不然茶叶会烧焦,这也是为了让茶叶均匀受热失水。这也是最重要的第一步,叫做杀青。
李文柏转得快,用力匀,一边抖散茶叶。随着李文柏的动作加快,很快,一股浓郁的茶香在厨房里弥漫开来,这股茶香比之煎茶来说不知香了多少倍。而且这香味看似浓烈,但是闻入鼻里,却又清清浅浅,甚是怡人。
看到此时锅内的茶叶叶色已经变得暗绿,他将茶叶舀出,心中也舒了一口气,幸而这次还算是不错。
杀青后的茶叶放到第二个锅里,这一次,李文柏带上了手上护具,开始在锅里一边翻炒,一边用手揉搓 ,使叶子的更好地卷缩。这般大动之下,李文柏很快就气喘吁吁,好在,他炒的不多,不然就如今他这个文弱书生的身体,只怕还干不了这事。看来,他在茶叶事解决后,他需要锻炼锻炼了。
李文柏将茶叶炒成过后,立即出了锅放入他端来的匣子里,随后本能的收拾用过的器具,走出厨房,这是他在现代养成的好习惯,随后一身轻松,抱着匣子准备回自己院子里摊凉晾晒。如今这个天气,明天就能开始喝了。
厨房大娘从钱氏院子里回来,李文柏已经不见了,看到屋里整整齐齐,她更是一头雾水。细闻之下,厨房里好似有股子袅袅淡淡的茶香气息。
“二少爷带了茶叶到厨房里?”厨房大娘想了想又跑去了钱氏的院子一趟。
钱氏对厨娘带来的消息不以为然,这次只给了她十个铜板。只要李文柏不碰家里的生意,在老爷盯着的情况下,她懒得管他,他去厨房那地方,钱氏还巴不得,知道后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李大海得知李文柏去厨房,他叹了一口气,还说要给他准备新茶,却去厨房贪念口腹之欲了。
李大海的心中有些失望,却不知道李文柏在厨房里所做的事,全然是为了他,为了李家。
正文 父殇
李大海心中叹息的时候, 外面脚步声急促传来。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身材消瘦的青年, 长得与钱氏有五分相似, 尤其是那双略略下垂的三角眼, 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此人正是李家大郎李宝荣。
李宝荣行礼之后, 就急匆匆说道, “父亲,我刚打听到消息,赵家的三爷说全家要出去避暑, 想在今日晚上在明月阁确定茶叶份额……孙家、何家都过去了!”
李大海脸色一变,当下他就坐不住了,赵家三爷就是负责和他们商量茶叶买卖的, 而孙家和何家的茶园最近亏损不少, 他们早就想搭上赵家这条线。
李大海猛地站起身子,急急说道, “大郎, 赶快去备车!”
李宝荣看了一眼李大海, 虽说父亲的身子不好, 但是今日晚上的事耽搁不成, 这事的厉害之处, 他也明白。立即应下,急急出门通知管家去备车。
李府上下所有事都分得清明,大少爷李宝荣负责茶园生意, 而二少爷李文柏是要念书的, 这事,自然没有人告诉李文柏。
李文柏自然也不知道,李大海的这次出府,他今后的生活将是惊天巨变。
他在烛火之中捻了一根茶叶,含在口中,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香气充斥在口腔之中。
熄了烛火,满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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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李文柏将炒出的青茶闻了闻,他很是满意,他炒茶的手艺并没有下降。
当下,他就捻出一点茶叶放在茶碗里,茶叶躺在素白瓷碗里,宛如一位身着精致旗袍的女人袅娜地躺着,芽叶紧裹,秀颀饱满,堪称清丽。
抬高茶壶,热水慢慢滚入茶碗里,只见热气绕碗边转了一圈,然后自碗中心升起,茶叶被沸水浸润,激发出内里特有的清香之气,一股清香就传入了鼻间。
原本因为昨日被翻炒因热而蜷曲的茶叶被沸水一烫,立刻舒展开来,芽芽直立,纤毫四游,却亮却透,一如女子的黛眉水眼。
而茶汤这时候变得嫩绿清冽,些许茶叶漂浮在茶水上头,仿佛形成点缀之笔,让茶水充满一种雅致的韵味。
昨个儿晚上,李文柏担心喝多了茶叶睡不着觉,现在一大清早就迫不及待呷了一口。
茶水入喉,心中便是一叹,昨个儿那怎么能说是茶?如今自己手中的才真真是茶。幽香四溢,清冽爽口好不舒爽,没有了乱七八糟的辅料,更有淳朴香气弥散在口中不散,回味更是悠长。
李文柏享受地喝了好几杯,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随后抱着他弄好的一匣子茶叶准备去寻父亲。
他的心情很愉快,将门推开,阳光照射进来,恰巧照到了李文柏的脸上,十七岁的年龄本有些稚气,21世纪的李文柏入了这身子,多了沉稳之感。行走时候,脊背挺得极直,比原身多了笃定与从容。
温暖的阳光让李文柏心情更加放松,就在李文柏要出院子的时候,他瞅见院子口拐角一个小厮贼头鼠眼的瞅着他的院子。
此人正是昨个儿见到的周全。
周全发现李文柏发现了他了,他不由讪讪,随后干巴巴地施了一礼:“二少爷,老爷摔伤了,一身血被抬回来了,大少爷让我请你去看看。”
李文柏一惊,怎么回事?昨天父亲都还好好的,连忙说道:“赶快前面带路。”
李文柏心中一阵狂跳,紧紧握住手中的木匣便想要去主院里看李大海。
周全也不多话,直接转头带路而去,就这样,一主一仆快步离开了这里。
李文柏跟着周全,穿过了花园和一排排房舍,很快来到了一个院子外。
他立即抬腿进去,就在这个时候,小院之中传出了一阵哭天嚎地的声音,不由得愣在原处,他的眼皮子跳个不停,心中不断下沉。
周全伸长脖子,探头探脑问道,“怎么了?”
一个惊人的消息从小院里传了出来,“老爷死了!”伴随着的是惊天动地的哭声。
这个消息一出,带路的周全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整个人瘫软地像是烂泥一般。哭天抢地的嚎了起来。
李文柏见着周全的表现,先是手脚冰凉,整个人愣在原处,随后步子走得更快了,怎么可能脑中的诸多记忆纠葛,一会儿是记忆深处原身对父亲的悔意,一会儿是昨个儿见到李大海时候他温和的脸。
李文柏还没有走进去,他就听到了脚步声,但见一个长相平凡,带着一点酒色之气的年轻男子从小院之内走了出来,旁边跟着一位妇人,一人是李文柏的大哥李宝荣,而另一人则是昨个儿见过的嫡母钱氏。
李文柏对两人行礼,钱氏的眉头蹙着,“你怎么才来?老爷都……”呜咽一声,声音里满是哀切。
“我刚到这里,听说父亲摔了一跤,怎么好端端的就去世了?”李文柏说道。
“二郎。”李宝荣开了口,“都两个时辰了,你都不曾过来看父亲一眼,如今父亲已经去了。”
李宝荣的话让钱氏呜咽,拿出了锦帕擦拭眼泪道,“老爷死了,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亏老爷那么疼你,老爷被抬回来都快两个时辰了,你到现在才来。”钱氏顿了顿,最终轻声说道,“当真是不孝啊。”
李文柏眼皮一跳,忽然觉得钱氏与记忆里印象的那人有些不大一样,钱氏对原身吃喝上从不曾苛责,时常吩咐他要好生读书,这般带着哭音指责他不孝当真是头一次。要知道,就算是原身喝了花酒,惹得李大海勃然大怒,钱氏都未曾如此。
李文柏心中正感到违和的时候,就见着兄长李宝荣开口,冷笑说道,“二郎,父亲死了,奴仆都知道哀伤,你倒是好,父亲伤的时候都不知道过来,这会儿更是面无戚色。”
李文柏说道,“大哥,我一直待在院子里,若不是出来走走,周全只怕还不会主动进来禀报。”想到了周全是李宝荣的人,心中一动,恍惚之中好似有所得,那淡淡的感觉转瞬即逝,如浮光掠影飘散开来。
钱氏听到了李文柏的话,面露哀伤之色,开口说道,“二郎,行了,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你大哥也是太过伤心了,毕竟你一直在读书,读书人我记得讲究的第一大就是孝道,老爷重伤的时候你没过来,如今老爷已经去了。”避让开身子,钱玉香示意让李文柏入内,“你快进去看看老爷罢。”
重要的是李大海的事,李文柏也不去管脑中纷杂思绪,不再多说什么就走进去。
而在院门之外的钱氏和李宝荣二人见着李文柏进入,两人便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行去,良久,钱氏见四下无人,才开口道,“你刚刚也太急了些。”
话音一落,顿时引起了李宝荣的嗤笑,他十分看不上李文柏,面露不屑,“那又如何?就那个书呆子,读书都读傻了,只怕还以为是父严母慈兄长友爱呢。”
钱氏想到了这里,也是一笑,面有得色,低低笑着说道,“他的教书师傅,还不是我用心找出来的。”
李宝荣想到平日里李文柏满口之乎者也书呆子的模样,笑着说道,“还是娘有远见,说起来请了德高望重的师傅,让李家老头老太说不出什么,也让爹爹高看娘亲一眼。”
钱氏被李宝荣的语气吓了一跳,“那可是你祖父祖母!”
李宝荣的眼底满是阴霾,语气更是说不出的阴沉,“他们的眼珠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李文柏,哪儿有我的存在?”
钱玉香想到了李大海父母从来都看不上自己,孟氏还在的时候眼底只有孟氏,等到孟氏去了,只把李文柏当做亲孙子。想到了这里,钱玉香的面色也沉了下来,“这两个老货!”啐了一口,想了想又提醒道,“你是正经的嫡长子,这话可不能……”
李宝荣有些不耐烦,“放心吧,我也就是同娘说说。”
钱玉香点了点头,“其实,那两个老东西,又哪儿是真正为了二郎?”
李宝荣也知道,那两人对李文柏虽说好,心中真正最重要的就是李大河。自从父亲身子不好了之后,李大河心中岂能没什么想法?撇了撇嘴,李宝荣说道,“都分了家,我爹爹的钱他还想要染指,上串下跳的。时不时还带着环儿那个小丫头,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想着从李文柏身上下手呢。”钱玉香说道,“你如今当家,也知道家里头的情况。”
想到了茶园和铺子,李宝荣心里头就有一股子火气,父亲临死之前,还盘算着替二郎谋划,甚至说了要把茶园一分为二,连铺子都要平分!幸而母亲反应的快,硬生生屏退了他人不让李文柏过来,还让周全守在院子门口。
想到了这里,口中道,“还不是娘想出这个法子,我就想着现在就开始,让府里头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不孝的名头。”
钱氏指使周全拖着,让老爷临死前看不到二郎,为的自然是李家的产业。
老爷死了,她的确伤心,但是她和大郎未来的日子总要过的,她是嫡母,她儿子是嫡子,这么多年老爷妻妾不分,老是偏宠二郎,那就让李家全部家财来还。
钱玉香拧了儿子的腰,“记得你娘对你好就成。”
李宝荣口中道谢,舔了舔舌尖,想到父亲死后,这李家上下全部都是他的,终于露出了笑来。
正文 李环儿
李环儿
李文柏走入房间, 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李大海。
他撩起袍角跪了下来, 深深叩拜, 既是为了原本的李文柏, 也同样是为了自己。昨个儿相处的时间不多, 但也能够感觉得到李大海对他的关切。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李大海对他是有极大的期盼的, 才会希望他能够走上科举之路。
李文柏的跪下被站在一边老大夫看在眼底。
旁边的柳大夫冷哼一声,显然对于做儿子的这么晚才过来很不满,现在磕这几个头有什么用,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事,他也没有立场去管。
人已经死了,柳大夫收拾好了东西, 出门的时候和管家王石碰个正着。
“二少爷。”王石对着李文柏行礼, “按照夫人和大少爷的吩咐,请了县里最好的殡葬乐师, 白布等物都已经张罗了起来, 还让何青去了村里, 请村里的长辈来奔丧。”
李文柏缓缓站起身子, 沉声问道:“王管事, 我看父亲头上有伤, 是如何摔落的?”
王石请了人整理李大海的遗容,示意出去再谈。
两人一齐出了主屋,管事道, “昨个儿大少爷打听了消息, 赵家的三爷说全家要出去避暑,在昨个儿晚上明月阁确定茶叶份额,孙家、何家都过去了。老爷身子不适,喝了点酒,下楼的时候一脚踏空,就……”说到后来,声音越发低沉。
孙家和何家正是县里有茶园的大户,李文柏摸了摸怀中的木匣,神色复杂,如果要是他早些过来,是不是李大海就不会去了?
又有人接二连三到了李府,王石诸事在身,李文柏挥了挥手,让管事忙去了。
回到了房里,桌面上还放着他清早泡的茶,此时茶水已凉,李文柏呷了一口,少了先前的雀跃,只觉得口腔之中有苦涩蔓延开来。
***
按照钱氏与李宝荣的吩咐,这一场白事办得隆重。府里摆放着花圈,挂起了白布,请来葬礼乐师,吹起了唢呐,拉起了弦乐,哀鸣之声似乎让飞鸟的鸣叫都充满了悲伤,李文柏神情也是戚默,是为李大海,又或者是为了自己。
到了午后,乡下李家村的亲人们也到了。
李家大伯扶着老父老母过来,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最让人伤感的。
李文柏的祖父李德看到李大海被送入棺木的时候晕了过去,而祖母孙氏一把就抓住了李文柏,抱着他哭,旁边的亲大伯在不断的安慰。
一旁十一岁的小妹李环儿不自觉地扯住了李文柏的衣角,神情好似有些悲伤又好像有些迷茫。
这看得李文柏心软,他在现代也有一个这般大小的妹妹,并且眼前的小女孩儿与他的妹妹眉眼间有些相似,不一样的是,这孩子有些瘦弱,长发有些枯黄。
父亲李大海将女孩完全不放在心上,这十一年了,也就每逢年节见见,而且见了也都是没什么好脸色,也难怪感情不深。
他捏住了李环儿的小手。
李环儿一愣,她自幼养在祖父祖母的身边,也就前些日子父亲生了病的时候,大伯常常带着她到府中,但是与嫡亲的二哥并不亲近,先前母亲去了,如今父亲也去了,李环儿的心中有些怕,伸手回握了二哥哥的手。
第一夜是亲人守夜,所有人都熬红了眼回房休息,李环儿看了一眼祖父祖母的方向,悄悄跟在了李文柏的身后。
李文柏走了几步,到了自己院子门口的时候,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
“环儿。”李文柏转身发现了她,便开口道:“怎么了?”
孙氏这时候也看到了李环儿跟在李文柏的身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环儿,别闹你二哥。”对着李环儿招手,示意她过来。
李文柏看着李环儿咬着唇瓣,猜到了李环儿只怕有事,便对着祖母说道,“环儿性子安静,不会闹我的,让我陪陪她略坐一会儿。”
李环儿忙不迭点头,孙氏皱着眉,最终让李环儿跟着李文柏到了他的院子里。
李文柏给李环儿倒了一杯水,李环儿乖巧地喝了,李文柏本有心想要喂李环儿一些糖,但房间里没有糖果只得作罢。
看着李环儿扭捏的模样,李文柏原本不曾舒展的眉头舒展开来,“有什么事。”
李环儿让哥哥坐下,自己爬上了他的膝头,对他的耳旁说道,“阿爷阿奶这次也让族长过来,是想着过了头七分家的。”孩童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上。
“是吗?”李文柏一瞬间有些恍神,想到记忆里李大海常说的是他们兄弟两人要和和美美,如今刚去不过一日,就已经开始谋划分家之事了。
“二哥哥。”李环儿的手在李文柏的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李文柏摇摇头,“还说了什么?”
隐隐已经猜到,李环儿的话算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李环儿咬着嘴唇,终究还是说出了口,“哥,爷奶虽然疼我们,也是因为大娘和大哥一向看不起大伯,大娘和大哥对大伯也很抠,爷奶现在由大伯奉养,心里因此对大娘和大哥很不喜欢……哥……倘若这次你能分不少家财,你得看着点,也别全给了大伯。”
李文柏讶异极了,环儿不过是十一岁的年龄,也知道这些人情世故了。
李环儿其实是鼓起勇气说这话的,一说完,就唯恐她这个书呆子哥哥转不过弯来,然后训斥她,可是她还是要说。爷奶疼哥胜过大哥大娘是没错的,但是绝对比不过大伯,若是二哥哥没底,尽数把自己该有的许诺了出去,可就不好了。
她等了许久,发现哥哥竟然没有拿书上一套训她,她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李文柏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李环儿的反应,笑了笑安抚说道:“好了,这事就交给哥,你放心吧!”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哥要谢谢环儿。”
李环儿听了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李环儿从小被养在村里,爷奶对她虽然不错,但是和大伯一家住,她又是个丫头片子,总是能吃点亏的,所以在她心里,最亲近的还是每年会特意抽时间回来看她的哥哥。
李文柏再次吩咐,“回去休息吧!”
李环儿这才乖巧地点了点头离开。
等到李环儿离开了之后,李文柏面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其实一开始他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对,钱氏进门的事来的蹊跷,因为原身的记忆太过于和睦,他总想着是不是自己猜错了,如今来看,就是不对的。
李文柏看了一眼放在多宝阁上的木匣,这匣子茶叶许是用不上,不如自己喝得好。
烧热了水,冲泡茶叶,茶叶幽香如故,他却少了当时品茶的心情。
****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李宝荣开始为李大海筹备丧事,李文柏也有心想要替原身做些什么,结果发现,他作为李大海另一个儿子竟然完全插不上手。
李文柏想做什么的时候,总是有周全跳出来,“二少爷,交给小的就好。”
旁边有族人看着,李文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够让周全来做,或者是周全转交给神情凄切的李宝荣来做。
李大海的丧事办了七天,过了头七以后,便正式入土了,这丧事也算暂时结束了。
而这个时候李府内的气氛变得十分怪异,甚至传出李文柏得知李大海被摔的消息,硬是拖延两个时辰才懒散过去看望,导致李大海见不得儿子最后一面的事。
当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李文柏的心中反而像是一块儿巨石落了地。
终于来了!
李文柏原先隐隐就猜测到钱氏与李宝荣的目的,在传出了风声,终于确定了他的猜测。
他们要把不孝的名头安在自己的头上。在古代以孝治天下的社会里,不孝足够将一个人毁掉了。
现实也的确如此,李文柏再出现在外人面前的时候,他已然感觉到乡下赶过来的李家族人都有些指指点点,看自己的神色也有些不对。
正文 毒计
这一日, 有人数落到了李文柏的面前, 意思粗浅分明, 他的诗书礼仪都吃到肚子里了不成?孝这个字都不懂。
孙氏听到那人的说辞, 当即就破口大骂, “浑说些什么?说我孙儿不孝!我就没见过比我文柏更孝顺的人。请的师傅, 那是县里头都有了名的大孝子, 要不是当年秀才老爷的家里出了事,那可是要做举人老爷的!”
孙氏是个农村妇人,年轻的时候是泼辣性子, 但是后来李大海有了出息,她虽然跟着大儿子李大河住,但李大海平日孝敬不少, 她那泼辣的性子就完全收了, 学的是富贵人家的老太太样,所以, 这十多年来, 这样的破口大骂当真还是第一次。
“祖母……”李环儿见着祖母气的差点背过气, 上前拍着祖母的背部。
“我的乖孙。”孙氏对着李文柏招了招手, 等到李文柏走上前, 她干枯的手一把抓过李文柏的手, “还有乖孙的母亲,云娘也是最孝顺的。当年大海出去经商,家里头全都是云娘操持的, 我那时候病了, 把屎把尿啊,这样的云娘,谁能说出个不字?”
说到了这里,孙氏的眼睛就像刀子一样剜着众人,叫旁边的乡里乡亲顿时不敢再看过来,而旁边李环儿听到了母亲的事,已经开始啜泣。
李文柏看着孙氏,心里顿觉的一暖,记忆里,这个祖母对李文柏很是疼爱,李文柏还小的时候,也看见过生母和孙氏的相处,孙氏也从始至终都只认孟云,也把李文柏真心实意地当做嫡子看待。
孙氏接着说道,“有这样的师傅,这样的娘亲,我的孙儿会不孝?”孙氏的目光挺直了脊背,目光又如利箭一样,射过了在场的人,尤其是那嚼舌头的远亲,此时不但不敢再看李文柏,反而恨不得把头埋了起来。
李宝荣在听到孙氏开口的时候,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正想说什么,余光见到了李文柏上前一步,那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竟是跪了下来,“孙儿确实不孝。”
李文柏并不多解释,只是深深对着孙氏叩头,所有的话祖母已经替他说了,他无需多言。
李文柏先前也在想对策,只是钱氏是他的嫡母,李宝荣是他的兄长,他说话行事总是矮上他们一头,如今有祖母开口,他只需跪下就是。
孙氏那双满是褐色斑点的手颤抖地抚着孙儿的头,“好孩子。”丧子之痛让她的眼眶发红,她伸手把孙儿拉起来,“好孩子,任谁也不能说你一个不好。”
孙氏说完,旁边的李老爷子也点了点头:“我孙子文柏最是孝顺,谁再敢碎语,坏我孙儿的名声,让我孙儿考不上秀才,老头子我一定请族长将他逐出宗族去。”
李老爷子一说完,众人连连说道:“我们就知道二郎最是孝顺!”
钱玉香因为孙氏和李老爷子的举动,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她就知道这两老货的心中只有孟氏,孟氏死了,只把李文柏当做李家的嫡孙,哪儿把自己的儿子放在眼中?
李宝荣死死盯着李文柏,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书呆子竟是如此得祖父与祖母的心。
他的心中升腾起剧烈的危机感,这几天李文柏说话少了先前的之乎者也,如今更是机灵地跪下示弱,是不是以前他都在扮猪吃老虎,好借此麻痹自己?
李宝荣再看旁边一直不说的族长欣慰的抚须,看来是及其赞同李老爷子的话,一时之间,他对李文柏的提防一时间到了极点,心中暗自下了狠心,一定要把李文柏捏的死死的。
孙氏因为老头子说话有了底气,她看着钱氏,直接说道,“大海既然去了,你这做嫡母的,向来不关心文柏,不如就此分家吧,大海的家产,就按照律法来分。正好,族长也在,不如现在做个见证,把家产分割清楚。钱玉香,你说是不是?”
李文柏的心中一沉,想到了李环儿的话,往大伯的方向看了过去,李大河的目光里有隐隐的激动。
孙氏的话落下,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钱玉香。
根据大齐国的律法,长辈留下的家产,后辈子孙人人都可以分,不可能出现一人霸占全部财产,让其余的兄弟姐妹喝西北风的事情。
此刻李宝荣与钱玉香都面色难看,原本想着说李文柏不孝,然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剥夺李文柏的财产,但是孙氏几乎是指着鼻子让钱玉香公平行事,更是让众人见证,钱玉香的心跳得厉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钱氏这里忽的腰间一疼,是儿子拧在她的腰间,钱氏顿时就明白了儿子的用意,眼皮子一闭,干脆假装晕厥了过去。
她人都晕了过去,难道还要逼迫她分家不成?
“娘。”李宝荣干嚎出声,扑在娘的身上,“娘,你怎么了?”
李文柏见着又新起的状况,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事情肯定不会那般顺利,钱氏与李宝荣只怕想要能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他的分成。孙氏突如其来的发难,只怕打乱了那两人的计划,他们想法子拖一拖。
果然,李宝荣口口声声娘亲太过于悲戚,父亲不过刚去,与弟弟分家产的事何必急在一时?
如此这般一说,只能暂且罢了。
***
李大海死前还不忘李文柏,这让无论是李宝荣还是钱氏,谁都不想分给李文柏任何东西。
不孝的名头安在他的身上,李宝荣一个是长兄,钱氏是嫡母,两人一齐发难,李文柏根本无法。
如今孙氏的突然爆发,更说的是有理有据,这一条路便行不通了。
李宝荣在房间里烦躁的走来走去,钱氏看着眼晕,干脆闭上了眼,她皱眉思索了半天,还是没有任何办法。
“大郎,要不随便分点财产给他算了,以后眼不见心不烦。”
钱氏的话音一落,李宝荣顿时叫了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娘,你忘了父亲临死的时候吩咐了什么?”
钱氏听到了这里,就不说话。
李宝荣的眼底满是恨意,“想着让他读书,让我沾手商户之事,他读书读得不好,就想让他来捡现成的便宜?想拿走铺子?没门!娘,你就甘心孟云娘的儿子好过?爹活着的时候,何曾有过我们母子……”
李宝荣说到这里,又恨又嫉,爹一直偏疼李文柏,那书呆子有什么好的。
钱氏一听到儿子说起孟云也失去了冷静,和李宝荣一样,她也恨孟云,人死了这么多年,那死鬼还是常常惦记着。
但是偏偏大齐律法已经规定了,如若违犯的话,到时候可就不仅是钱财的问题了,还有可能遭受牢狱之灾。
一时之间两人都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房间内的气氛变得越发沉默起来,突然,原本眉头紧锁的李宝荣双眼猛然一亮,一条毒计在其心中缓缓生成。“既然祖母不愿意,那就不分家。”
“大郎,你说什么?”钱氏一惊,不分家怎么行,李文柏什么都不会,一直在家里白吃白喝的,怎么可能?
李宝荣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他沉声说道:“听说,朝廷最近正在对安南人用兵,而且还在征召府兵……没有功名的大齐子民都需抽丁,父亲在的时候,我们家每年都按照律法以财抵役……这次……我看不必了。”
钱氏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连连说好,随后说道:“最好让他在外死了别回来。”这话说的凉薄。
李宝荣听到此,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笑意,随后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不想这么做的,但是,也怪不得他,谁让祖父祖母多管闲事了,当年,这二老早把父亲分出去了,现在他们的家的事哪里容偏心眼的爷奶做主。
随后,钱氏忧虑说道:“可是你爹一交就交了十年,现在还有三年呢?”
李宝荣说道:“我准备去找兵书佐刘大人,这勾兵役名单的事还不是刘大人一句话的事!”
钱氏连忙摇头:“刘大人可不好办事,今年初,张家娘子拿着三十两去求刘大人办事,刘大人见都没见。”
李宝荣听了,他咬咬牙:“三十两不行,那就五十两……不,一百两!”一百两这个数字太多,李宝荣说出口的时候心中不舍,脸皮一抽。
钱氏吓了一跳,这么多!
前几年还好,这两年李家一年不比一年,去年也就不到一百两的净利,这些年家里买铺子置地,打点各处,家里的银子加起来也不到两百两,这一下子就拿了大半出去……钱氏真有些舍不得。
李宝荣立刻看出了钱氏的心思,他下定决心说道:“家里的茶园、铺子和地至少值一千两,按照朝廷律法,嫡长子独得七成,剩下的必须分给其他兄弟,娘,你愿意他拿走三四百两吗?”
钱氏连忙摇头,听到儿子这么一算完账,一百两她顿时也不心疼了,反而觉得只有出大价钱,才能让兵役的事定的死死的。“那一定要把这事办成!”
李宝荣点了点头,他想到这条毒计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实施,因此根本没有任何耽搁,径直离开了李府。
正文 出血贿赂
入夜, 刘府, 两名精壮士卒站于门口守卫。
李宝荣来到了刘府的门口, 刘府的家主刘赦是乐平县司兵书佐, 专管县内兵役的事。他看着门口的两位士卒, 脸上挂起了一阵媚笑, “劳烦两位差官通报一声, 我找兵书佐刘大人。”
一边说着,李宝荣的手中一边递过去了一个钱袋,士卒低头瞟了一眼, 脸上不动声色,手上却极其快速的将钱袋收了起来。
收了钱之后,士卒对着李宝荣道, “在这等着, 我去给你通报一声。”
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收了钱才, 士卒办起事情来自然也要卖力一点, 小跑着跑进乐平司, 迅速来到了刘大人的门口, 站在门外, 高声禀报道,“刘大人,县商贾李宝荣求见。”
说完之后, 士卒便站在门口, 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厮出了房门,士卒比了个五两的数,小厮才点点头,贿赂士卒就五两,那么是条大鱼,很快,房间内才传来了刘大人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听着这话士卒恭敬的行了一礼,随后这才转身走向大门口。
而门口李宝荣则在来回渡步,当看见从府内走出的士卒之后,双眼一亮,随后快步迎了上来,“差官大人,如何?”
话音一落,士卒瞥了李宝荣一眼,随后才道,“跟我进来吧,刘大人答应见你了。”
听见此言,李宝荣自然又是一阵,千恩万谢,随后便跟着士卒踏进乐平司的大门。
进入刘府后,一路之上,李宝荣眼观鼻口观心,根本不敢乱看,作为一名商贾子弟,李宝荣和官府打过不少交道,知道说不定一个轻微的细节便会得罪他人,所以为了避免犯忌讳,自然变得谨言慎行起来。
作为李家的嫡长子,李宝荣常年跟在李大海的身侧,基本的察言观色和个中道理,他都是懂得。
很快士卒边领着李宝荣来到了刘大人的门口,士卒轻声通传一声,得到刘大人的肯定之后,这才对李宝荣挥了挥手,让他进去。
走到了这里,李宝荣变得越发小心起来,走进房门之后,更是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行了叩拜之礼,“草民李宝荣拜见刘大人。”
而此时房间主位之上,一位面蓄长须,一脸威严的男子正坐于其中,听完了李宝荣的叩拜之后才轻声道了一句,“起来吧。”
李宝荣闻言依言站起,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刘大人便直接问道,“你找老夫有何要事?”
李宝荣小心翼翼从衣袖当中掏出了一叠东西。
他奉上之物并不是别的,而是一叠银票,全部加起来就是一百两。在这个时代,知县的俸禄加禄米几年也难有这个数字。而十两就足够一家四口生活一年有余了。
而刘大人看着李宝荣奉上来的银票,伸手一捻,确定了数目,嘴角微翘,轻笑着开口道,“这是何意?”
见着刘大人含笑的脸,李宝荣心中一喜,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将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虽然李宝荣是借助刘大人的手来对付李文柏,但是话语之间可不能说得这么直白,所以他对刘大人所言的是,“听闻朝廷正在对安南人用兵,家父在时用财抵兵役,草民就从来不同意,若天下人都这般,哪有现在我名震天下的大齐军威,草民愿为大人奉上一百两钱财以作军用,同时,草民还有一位胞弟,也希望能够投身军队,以全报国之志。”
李宝荣的场面话说得十分好听,但是刘大人能坐上这个位置,自然也是老狐狸一个,对于李宝荣的潜在意思如何不清楚,奉上一百两钱财以做军用,但等钱到了他的手里,军不军用还不是他一张口说了算。
而且之后李宝荣又点明了,想让自家弟弟当兵入伍,目的也就变得十分明确了。
显然李宝荣自家兄弟之间并不和睦,所以想要借自己的手来除掉自家兄弟。
这一点刘大人看得十分清楚,不过这又关他何事,这件事情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毕竟朝廷本就赋予了他招募府兵的任务,而且每家每户,都必须有人服兵役。于是,他面上的笑容扩大,房间内原本有些肃穆的氛围瞬间化开, “想不到你一区区商贾,竟然也有报效朝廷之志,当真是难得难得啊。”
李宝荣听着笑声,整个人也顿时轻松了不少。直接在一旁附和,“应该的,应该的。”
拿人钱财,刘大人笑道:“这是好事,册子上我就替他记上了,到时候定然是有他名字的。”
李宝荣喜不自禁,不住躬身道谢。
见自己目的达到,李宝荣见刘大人也没心思搭理他,他也识趣地不再多留,拍了几句马屁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看着李宝荣离开的背影,刘大人拿着银票数了数,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与他脸上那一副威严的模样,极其不相符合,看上去颇为怪异。
李宝荣迅速离开乐平司,离开时,对着门口的士卒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不过士卒连看他一眼的奉欠,根本就没做任何理会。
对此,李宝荣也毫不在意的向着李府而去。
回到李府中,李宝荣再一次与钱氏碰头,钱氏看见李宝荣归来之后,及笄上前,“事情办成了没有?”
钱氏话音一落,李宝荣的脸上冷声说道:“自然是办成了,刘大人已经答应了,到时候册子上定然有他的名字!”说到了这里,面上冷笑退却,只是眼底依然是阴霾之色,“事不宜迟,早些同他说罢。”
“朝廷征兵,自然是大事!”钱玉香轻笑着说道。
***
就在这时候,李文柏突然被敲响了,李文柏闻言问道,“谁?”
周全的传了进来,“二少爷,大少爷和夫人让你去前院一趟。”
“知道了,我过会过去。”李文柏随口应付道。
“二少爷,小的在院门口等您。”
李文柏微微皱眉,看来李宝荣母子是非得见他不可了。
李文柏很快就到了前院,前院大堂,李文柏便看到了高坐在主位之上的李宝荣,还有坐在李宝荣下方的钱氏。
看着这两人,李文柏突然觉得两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他们的目光之中含杂了太多的东西,幸灾乐祸,嘲讽等等。
心中一沉,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李文柏还是依照礼数,对二人见了礼,随后才开口问道,“不知道大哥和大娘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此言一出,坐在主位之上的李宝荣长叹一声,“叫你来自然有事与你商量,想必二弟,你也听说了吧,最近朝廷正在对安南人用兵,所以正是兵源匮乏之际,因此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人服兵役。”
话说到这,李宝荣便闭口不言了,毕竟这话已经说得十分明朗了。
李文柏听完之后,心中一沉,果真是最坏的状况,竟然是征兵。通过原主人的记忆,李文柏确定了这件事情应当不假。
大齐朝立国不过十余年,虽然内部算的是安稳,但是对外用兵却一直没有停止,是有征兵役之说。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纤细柔弱,就他这个文弱书生一般的身体,上战场?莫不是说笑?就他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上了战场能干什么,给人当靶子用?
李文柏记得抽丁是以一户为单位,并不是指名道姓抽他,于是对着李宝荣说道,“每家每户要出一人服兵役,那为什么不是大哥你呢,大哥身强体壮的,怎么看都比我更合适吧!”
而李文柏此言一出,一直坐于旁边没有插话的钱氏顿时蹙起了眉头,“二郎,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没听过长兄如父吗,枉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然说出这种话。”钱氏的声音本就尖锐,此时李文柏听她的话,只觉得脑子都震的嗡嗡作响。
“这话说的好笑。”李文柏笑容讽刺,“我记得兵役抽人都是年少力壮之人,若是来征兵,自然是大哥合适。”
李宝荣和钱氏对视了一眼,想起了刘大人收了好处,因此嘴角升腾起了一丝冷笑。
“没用的,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过段时间,就会有人前来招收服兵役的人,我已经把你报上去了。”李宝荣慢慢说道,看着李文柏,说这话的时候,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名册上就是你的名字,而不是我李宝荣的名字!”
李宝荣竟然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把自己报上去服兵役,如果是在21世纪讲人权的社会,李文柏还可以讲讲道理。但是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没人给你讲道理,毕竟李宝荣名义上是他的大哥,长兄如父,对于父母的话子女又如何能违背呢,所以李文柏只感觉到心口堵着一口郁气,咽不下去又爆发不出来,难受至极。
想到原身记忆深处,虽说与李宝荣接触不多,但一直敬重这位兄长,想到了钱氏也总是鼓励他好生读书,李文柏神色冰冷,“所以过往的一切都是假的?父亲死后,你们就迫不及待让我去送死?!”
钱氏笑了笑,先前锐利的声音再次平缓了下来,“二郎说什么呢,什么真的假的。”心中觉得好笑,果真是个书呆子,过往当真以为其乐融融不成?瞧了一眼李宝荣,开口说道,“只是兵役罢了,怎么就成了送死?难道二郎对我大齐没信心?”
李文柏看着钱氏,想要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钱氏继续说道,“你大哥也是为你好,都说读书人忠君为朝。”眉眼之中都是得色,“说不定此番二郎建功立业。”
李宝荣见着李文柏面色难看,反而笑道,“母亲说得是。”
再待下去也没意义,李文柏拂袖而去。
回到了房里,李文柏瞧见了那多宝阁上的木匣,拿起火折子就开始烧了起来。
火光跳跃之中,神色说不出的冰冷,他们凉薄如此,他不必拿出炒茶,他们不配。
当务之急是解决兵役之事,火光之中,李文柏开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解决之道。
做了一个深呼吸,清冷的空气在肺里转了一圈,让心中的烦躁稍微减轻了一点,暂时将烦恼摒弃一边,李文柏的脑海再一次变得空明起来,当前的局势,一条一条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李文柏开始抽丝拨茧般的思索起来。
正文 一百两
在脑海之中, 将看上去颇为混乱的局势好好的捋了一下, 李文柏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李宝荣害怕自己分家产, 所以要自己死, 祖父祖母虽说站在自己这边, 但是征兵之事, 他们有什么办法?李文柏闭上眼, 想到了那一日孙氏替自己说话的模样,表情渐渐地坚毅了起来,这事只能靠自己。
李文柏冷静了下来之后, 同时心中也在思索着自己的对策,这个兵役制度……李文柏决定先弄清楚,他想起自己的房间中好像有一本大齐律法, 当下快步回到房间内, 从书架上找出了满是灰尘的大齐律法,顾不上擦拭, 李文柏深吸一口气, 翻开了扉页。
夜色渐黑, 房间里灯火一直通明。
终于, 他找到了他所想要的东西, 李文柏的精神一震。
一番研读之后, 李文柏发现自己并没有到绝境,大齐律法规定,可以用钱财抵兵役!之前, 家里头每年都不曾有人去服役, 想来是李大海在世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个方法。
原本的李文柏,读书读成了书呆子,满口的之乎者也,对于这些事情漠不关心,所以连用钱财抵兵役,这件事都不知道。
得到了这么一条对他而言重要至极的信息,李文柏的心底再次重新燃起了斗志,唇边扬起低低的弧度。
想让他去死,注定让他那嫡母和大哥失望了。
****
第二天一大早,公鸡迎着朝阳打鸣,唤醒了仍在沉睡中的人们,李文柏由于心里装着事情,睡眠十分浅薄,所以一听鸡鸣,便从床上爬了起来。
随便洗漱了一番,正准备吃饭。
就在这个时候,李环儿从门口走了进来,脸上挂满了焦急之色,匆匆地到李文柏的面前, “哥,不好了!”
“怎么了?”李文柏问道。
李环儿咬着唇瓣,几乎快要哭了出来,“我刚才听人说,你要去服兵役?是真的吗?”
李环儿用湿漉漉的眼,看着正在吃早饭的李文柏,谁知道闻言之后哥哥却没有李环儿想象中的着急。
擦了擦嘴角,李文柏意外地沉稳,不急不缓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小妹,你不要着急。”
那可是服兵役!怎么能不急?看着李文柏这一副淡定的模样,李环儿急的眼眶发红,颤着声音,“哥,你究竟知不知道服兵役是什么意思?你、你平日里只是读书,什么苦力活都不曾做过,服了兵役,哪里还有命在!”
在李环儿的印象中,李文柏还是以前那个书呆子,除了读书之外,对其他的事情漠不关心,所以这才专门为他阐明利害。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的利弊,李文柏早已心知肚明,因此温和的笑了笑,随后揉了揉李环儿的脑袋,“不要担心了,这件事情我会解决的,我昨天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李环儿还是一副很担心的神色。
李文柏瞧着好笑,心中又是暖暖的,这只怕是最后的温暖了,“环儿不要担心大人的事,这事哥哥心中自有成算。”
这般语气让李环儿竟然不由地信服起来。她认真看了两眼。哥哥似乎不一样了……凭借她对哥哥的了解,刚刚那番话绝对不是他可以说出来的。
以前哥哥虽然也疼他,但总会端着书生的架子,让她很难和他说上正常的话,更别说能够安抚到她,让她信服了。
李文柏见着李环儿愣神的模样,开口问道,“怎么了?”
李环儿咬着下嘴唇,“哥哥以前说话,从没这么让环儿愿意相信过。”
而对于李环儿的话,李文柏自然有些哭笑不得,他也知道,虽然它融合了原主人的所有记忆,但终究不是同一个人,行事说话自然会有所差别。
不过李文柏相信,等他们慢慢适应了之后,就再也看不出任何破绽来了。
“以后哥不会再那么迂腐了,我待会要出门,你可用过早食?如果没有就和我一起吃。”
李环儿见李文柏这轻松模样,心里头担心也松了下来,既然知道哥哥有办法,语气就轻松了许多,笑说道:“不管你了,你自己慢慢吃吧。”随后顿了顿:“我陪着祖母吃,一定让祖母替哥你做主。”说完便离开了李文柏的房间。
看着这一幕,李文柏也没有阻止,只是心中闪过一抹温情,在这个没有一丝亲情的家庭里,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李环儿对他的关心,是从内心深处散发而出的,是真真正正的,把他当做了兄长。
这样的亲情在平日里或许看起来毫不起眼,但是在整个李府之中,李环儿对他的这种好,已经直接进入了李文柏的内心深处。
李文柏待李环儿走后不久便离开了自己的小院,向着李府之外走去,既然已经知道,可以用钱财来抵兵役,那李文柏自然要打探清楚究竟需要多少钱财。
而对于这个答案,恐怕也唯有兵书佐刘大人才知道了,因此李文柏离开李家宅院之后,直接向着刘府走去。
很快,李文柏便来到了刘府门口,看着门口的两名精壮士卒,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好歹也见过猪跑。
李文柏知道想要见刘大人并非简单的事情,就算是在21世纪,去见当官人员都需要找找关系,更何况是在现代的封建社会。但他并没有什么引荐人,踟蹰了一会儿,李文柏硬着头皮向着刘府门口走去。
来到大门口,还不等李文柏开口,两名士卒便直接伸手将李文柏拦了下来,“什么人?这里是刘大人的府邸,闲杂人等立即退散。”
李文柏躬身,语气谦和, “两位差大哥,草民市县商贾李家次子,有事求见刘大人,还请两位差大哥代为通传。”
两名士卒一听李文柏的身份,暗道大人果然英名,这李家的次子果然找上门来了。不过掂量这钱袋,这李家二郎可比昨晚那位大郎可小气多了,当下也不热情,但也没有了刚才的恶语相向。
其中一名士卒更是直接对李文柏言明道,“你来的太早了,大人还没有起,所以你要么先等等,要么之后再来。”
李文柏对说话之人拱了拱手,以示感谢,随后在刘府门口找了个地方静待起来。
+-
时间渐渐流逝,待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李文柏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再次走向刘府门口。
依旧是早上的两名士卒候着门口,在看见李文柏走过来之后,不用李文柏多言,其中一人便转身走进了刘府,显然是去通报去了。
很快,禀报的士卒来到主厅之外,听到了李文柏前来拜见的事情,客厅中的刘赦闻言之后,嘴角挂起一丝玩味的笑意,随后出声带李文柏进来。
李文柏很快就得到了可以进去的消息,郑重的理了一下衣物,保证自己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李文柏才抬腿走进了刘府。
跟着士卒一路谨言慎行的走进刘府,士卒将李文柏带到客厅前,便转身离开了,而李文柏深深吸了口气,压抑着自己不安的心情,随后便进入了客厅之中。
走进客厅,李文柏一眼便看见了刘赦,当即作揖行礼,“草民李文柏参见刘大人。”
作为一名现代人,李文柏对于双膝跪地的大礼是十分抗拒的,所以,他用了书生之间的大礼,也绝对让人挑不出错。
“行了,起来吧。”
刘大人的话音一落,李文柏就起了身,而此时,刘大人看着李文柏,缓缓开口,“你这一大早的找本官,有何要事?”
听见这话,李文柏心头一紧,知道正头戏来了,不敢怠慢,连忙开口答道,“听闻大人正在招募府兵,并且每家每户都要抽一丁,而草民是县商贾李家次子,此次便在征召之列,不知对否?”
文柏这一番话,刘赦的眼底有些许怜悯,瞧着李文柏的模样,觉得他就像是自己手中的棋子,任由自己摆布,可惜这是一颗注定要去送死的棋子,刘赦说道,“没错确实如此,你确实在征召行列。”
听见这话,哪怕心中早有准备,李文柏仍是心中一沉,之前他还怕李宝荣是在诓他,所以才先行询问他是否在征召行列。但是当亲耳听到刘赦说出事实的时候,李文柏的侥幸心理彻底消失一空。
知道此刻不是感叹的时候,李文柏语气越发恭敬,“草民研读大齐律法时,知道我大齐可以用钱财抵兵役,不知具体需要多少钱财。”
而对于这一条,刘赦同样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确实如此有此律法。”
“敢问大人,具体多少钱财。”
刘大人想到了昨个儿夜里拿到的银票,面带笑意,“并不多,需要一百两。”
而此刻,李文柏整个人脑袋都懵了,他的脑海中只回荡着三个字,一百两!
继承了原主人的记忆,李文柏对于大齐的钱财汇率十分清楚,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铜钱,而一千文铜钱,才算做一两。而刘赦一开口就是一百两,这对于李文柏而言,不亚于天价!
虽然他这些年积攒了一些积蓄,但是总共也就不到二十两银子,距离一百两可以说远远不够。
“刘大人!”李文柏连忙出声。
“怎么了?”
“能不能……”李文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可笑,刘赦的态度明显,根本不会少要他银子。
像是知道李文柏要说什么,刘赦说道:“一百两,一个字儿都不能少。”对着李文柏嘲讽说道,“来这里讨价还价?”
“草民不敢。”李文柏拱手道。
“走吧。”刘赦挥了挥衣袖,示意让李文柏离开,“没一百两,不要找我。”
李文柏只得离开。
离开了刘府,李文柏仍想着一百两之事。
一百两这个价格决计是不对的。如果要是当真是一百两,当年还穷的李大海决计没法子免了兵役。
是钱氏和李宝荣下的手?
李文柏心中暗叹一口气,他或许早应该想到,斩草要除根,李宝荣既然想要让他去服兵役,怎会让他用银子赎身?
李文柏瞧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只是普通的青色布衣,所以刘大人瞧不起自己,脱口而出一百两,想来就是觉得他拿不出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这个说辞总不会是无的放矢,是李宝荣贿赂刘大人的钱财?
千丝万缕的头绪,李文柏霎时间就分析地清清楚楚。
嘴角讽刺,为了让自己去服兵役,他的好嫡母与兄长,当真是不惜血本!
正文 纷争
脑中的思绪纷杂, 李文柏步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刚一进门, 便遇到了李环儿, 看着走进来的李文柏, 李环儿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急切问道, “哥, 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上午。”
听着李环儿的话,李文柏回过神, 说道,“没事,我出去转了转, 这不是回来了吗。”
“是不是去想法子了?”李环儿小声说道。
“恩。”李文柏应了一声, 一百两还是颇难的,最为打紧的是时间不够, 还有钱氏与李宝荣可能的阻拦。
“别担心。”李文柏对着李环儿说道, “总会有法子的。”示意让李环儿回房, 自己也回了院子。
李环儿则站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 她感觉哥哥的话好似在安抚她, 又让她有些心惊肉跳。
思虑了半天,李环儿终究还是不放心,因此便跟上了李文柏, 在李文柏关门之前迅速走了进去。李环儿娇声道, “哥,你怎么了?”
“我当真没事,小孩子不要操心大人的事。”李文柏摇摇头,李环儿不过是个孩子,何必让她跟着担心。
“是不是,兵役的事没法子了?”李环儿试探性地开口。
李文柏没有料到李环儿直接猜出,看着她清明通透的双眼想要否定的话说不出口,只能说道,“是兵役的事,但是你别担心。”
李环儿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不然不会明明笃定的兄长,忽的这幅模样。想到了这里,身躯一晃,小脸煞白,“你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是你妹妹,有什么事情你应当告诉我。”她仰着头,伸手攥住了哥哥的衣角。
见着李环儿执拗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李文柏对着李环儿道,“你难道不信哥哥?”
李环儿摇了摇头,“哥,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声音里满是悲伤,“娘去的早,爹如今也去了,我只有哥哥了。”
被李环儿的眼神所撼,李文柏长叹一声,蹲下身子与她视线平齐,“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瞒你了。”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今早去见了乐平司兵书佐刘大人,想要用钱财来抵兵役,但是刘大人告诉我需要一百两。”
听着李文柏的话,李环儿呼吸都急促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百两怎么这么多!”
随后,房间内的气氛便陷入了无言的沉默,由于从小不受待见的缘故,李环儿比同龄人更加早熟,对于现在李府内的形势,虽然不敢说全部了解,但也略知一二。
正常的用钱财抵兵役,肯定不需要一百两这么多钱,而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不用多言,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环儿嘴里喃喃自语,“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亮起,“对了,我们可以找祖父祖母,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不必。”李文柏摇摇头,“一百两,祖父祖母身上是没有的。”
“怎么会?”李环儿摇头,“那一日,明明祖母帮着哥哥你说话的。”
李文柏叹息一声说道,“祖父祖母分家分得早,爹发迹后家已经分了,爹每年给的孝敬都是由我送给祖父祖母的,那些孝敬虽然远超当年立下的份子钱,但祖父祖母存下的也不多,我见着祖父祖母将一大半都交给了大伯做家用……”李文柏想着大伯,昨日祖父祖母都替他说话,但是大伯在一旁完全没有任何动作,还有大伯想着从他身上拿钱……一百两是个大数目,他并不觉得大伯会拿出来。
“那就找大伯要!”
李文柏看着李环儿,说道:“环儿,你自小跟着大伯住,你觉得他可会……”
李环儿顿时沉默下来。
随即,李环儿又发了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她眼中蓦地红了,带着水润的光,“哥,我总不能……”擦了眼泪,把自己的衣角从哥哥的手中拽出来,“就让我试试看!”
李文柏叹息一声,见着环儿含泪倔强的眼,知道拦不住妹妹。
孙氏看着冒冒失失跑进来的李环儿,便不免说了一句:“作为一名女儿家,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李老太爷开口解围,“环丫头进来吧,这么冒冒失失有什么事?”
李环儿轻声说了兵役之事,又说了一百两的事。
在听完所有事情经过之后,李老太爷的神色已经变得愤怒非常,“一百两!他们怎么敢这样!我就没听说过还有一百两的说辞的!寻常财抵兵役,最多十两的。”
就连孙氏也顾不上计较李环儿刚才的冒失,神情难看的破口大骂,“那该死的钱氏,当初真不应该让他进我们李家门,现在竟然还想要谋害我孙儿,我跟她没完!”
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李老太爷和孙氏两人坐不住了,让李环儿好好呆在院子里,他们自己,则前去找李宝荣要个说法。
对于孙氏的话,李环儿并没有听从,等到两人走后,跑回了李文柏的院子,将事情告诉了李文柏,神色希冀,“祖父祖母,有办法的是不是?”
李宝荣既然做了这档子事,就算祖父祖母去找李宝荣,除了会激发双方的矛盾之外,根本不可能解决任何事情。对于现在的局势,李文柏已经看得十分清楚,李家已再无他容身之地,李宝荣更是盼着他死了,不用分家财,因此无论如何,李宝荣都不可能拿出钱财来帮他抵兵役的。
不过话虽如此,但是对于李环儿的一番好心,李文柏却感觉心中暖暖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承诺道,“你放心吧,我会解决的,我还要将你接到身边,今后不愁吃穿绫罗绸缎,再给你找个好人家呢。”
李环儿听了面上罕见的出现害羞神色,“哥,你说什么呀。”她拉着哥哥的手,想到哥哥说把自己宠在掌心,心里头像是吃了蜜糖一样甜。
少女瘦瘦小小,弯眼而笑全然是对他信赖的模样。
这番可爱的模样,顿时让李文柏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李文柏向着房门之外踏步而去,李环儿见此顿时疑惑问道,“哥,你去干什么?”
听见此言,李文柏脚步一停,随后转头对李环儿扬起了一个笑,“祖父祖母既然找了过去,钱氏是个沉不住气的,指不定一激之下会说出些什么,事情也就有了转机。”
李环儿听了之后,就催促哥哥快些去。
“你回院子。”李文柏吩咐妹妹回去,向着李宝荣的院子走去。
李文柏很快就来到了李宝荣的院子外,还没有踏入到院门,就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祖母孙氏的呵斥,几乎传遍整个院子。
“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他可是你兄弟,你怎么可以为了家产这般加害于他!”一边说着这话,孙氏就忍不住拿了一旁不说话的李老爷子的龙头棍用力的在地上戳了戳,可以看出她的情绪颇有些痛心疾首。
正文 矛盾爆发
李文柏踏进院子, 便看见了这一幕, 由于双方正处于争吵状态, 所以并没有人看见李文柏的到来。
李宝荣低着头, 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一言不发。钱氏则和孙氏两人互相对视着毫不相让, 哪怕是孙氏发怒, 也没有让钱氏的神情软弱半分。
钱玉香冷笑着驳斥,“如果不是你们偏着二小子,我至于这样吗?”
“我偏心?”孙氏怒极反笑, “我要不护着点,我乖孙早就被你生吞活剥了。”
“屁话,要不是你偏心偏到没边, 可怜我的大郎。”随后, 钱玉香还假意抹着眼角,“至于嘛。”
“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了?”一直沉默的李老太爷忽然开口, 看着钱玉香。
“够了!”李宝荣的声音突兀响起, 石破天惊一般, 他的忽然发难让所有人都愣住。安静下来的院子里, 他的声音显得格外阴狠:“这是我的家事, 我们家和你们分家都十几年了, 哪里还轮到你们来插手!”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李老太爷双目瞪圆气鼓鼓的看着李宝荣, 想不到他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孙氏直接不说话,抢走李老太爷手上的龙头棍,作势欲打!
一旁的钱氏看见这一幕,顿时不干了,自己的儿子自己都舍不得摸一下,怎么可能任由别人鞭打,钱氏犹如一头护犊的母狮,叫道,“你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一边喊着还不够,还伸手把孙氏的龙空拐杖打掉。
孙氏的年龄大,当即立在原处,愣愣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
李老太爷被后辈弟子如此顶撞,他可谓是气得七窍生烟,“反了,反了。”气急了的他只能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当真是乱了套了。”手也颤抖起来。
孙氏见着李老太爷的模样,一阵心疼,随后也发挥了农村妇人的泼辣,上前就与钱氏厮打。
钱玉香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她被孙氏抓住了发髻,正要发狠,还是李宝荣有些理智,上前揽住了母亲。
孙氏这会儿也上了头,就要推开李宝荣。
钱玉香见到孙氏要动自己的儿子,口中嚷嚷着,“我和你拼了!”
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而李府的下人们,都悄悄看着,不敢上前,这时候忽然有人发现了二少爷也在院子里,希冀的目光就落在了李文柏的身上。
李文柏见到钱氏要去抓孙氏的脸的时候,上前阻止,“够了,全部住手!”
李文柏的呵斥,一下子吓了人一跳,他们的动作停止了下来,视线全部集中到了李文柏的身上。
顶着众人的注视,李文柏快步走了过来,先对祖父祖母见了一礼,随后才对着李宝荣与钱氏二人说道:“祖父祖母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你们竟然还如此作为,此为大不孝!”
李文柏的突然出现,确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是转眼间,钱氏便回过了神,随后看着李文柏,阴阳怪气道,“这有你说话的份吗?这里每一个不是你的长辈,轮得到你训斥我们。”伸手抿了抿鬓发,她的头发都被孙氏抓乱了。
对于这话,李文柏只是嘲弄的看着钱氏:“你们既然做了送我去死的准备,如何还有脸以长辈的身份来指手画脚?恕我孤陋寡闻,在这县城里,就没听过谁家长辈赶着让小辈去送死的。”
这话一出,李宝荣和钱氏二人脸上顿时闪过一道不自然的神色,但是他们心中早已经不再顾及往日亲情,因此并没有什么愧疚之心,李宝荣更是理直气壮,对手拱天,口中说道,“报效朝廷,是我大齐子民的责任,二弟,你怎可如此推卸责任。”
说着反倒像李文柏喝问起来,对此李文柏报以冷笑,懒得理会李宝荣,此时双方可谓已经彻底撕破了脸,李文柏也没必要再给李宝荣摆好脸色看了。
这时候孙氏开口了,看着钱氏二人,冷声喝道,“我不管,今天你们必须要拿出钱财帮二郎抵了兵役,否则老婆子绝对不与你善罢甘休。”
此言一出,钱氏仿佛早已经料到,她冷笑说道:“这绝对不可能,前些日子一百两还了货款,这次给大海的大办丧礼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哪儿有什么钱?现在家里除了吃用的十几两,一分钱都没有了,所以二郎想要抵兵役,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听着这话,哪怕李文柏心中早有准备,但如此当面说出,还是让李文柏心中一沉,脸色也不好看。
钱氏见到了李文柏的脸色,心中畅快的不行,语气轻快说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找,家里还有一百两银子,给你们又如何?”
这样的作态,简直有恃无恐。
李老太爷和孙氏两人,见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一个个气得吹须瞪眼,但是却拿钱氏二人没有丝毫办法。
对此,钱氏得意洋洋的看他们一眼,“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反正家里头没有,如果二郎拿得出,那就可以免去兵役。”目光又落在了李文柏的身上,嘴角勾起,“二郎啊,就像是大郎说的,报效朝廷,是我大齐子民的责任,你就尽一尽属于你的责任。”
听到了钱氏的话,李文柏嘲弄地看了她一眼。
钱玉香被这个冰冷的不含任何情绪的眼看着,心中生了怯,反正李文柏要服兵役的事情成了定局,她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想到了这里,钱玉香别过了眼,不再看着李文柏。
气氛沉默了一会儿,孙氏缓缓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随后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把茶园卖了,筹集钱财给二郎抵兵役!”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李宝荣,站在李文柏一边的李老太爷顿时就不干了。茶园是什么?是李家的根,没有茶园,李家凭什么成为县里的富贵人家。其他的六个铺子进项不大,最赚钱的就是茶园了。
而李宝荣,他花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还不是就是为了李家这一份家业,要是把家里的产业茶园卖了,那他何必要花费这般功夫。
因此几乎在孙氏话一出口之际,钱氏和李宝荣两人便同时开口道,“休想,绝对不可能!”
钱氏更是直接撕破脸皮的说道,“大郎之家中嫡子,家业本就应由他继承,现在茶园和铺子都是大郎的家产,凭什么要拿去卖了给二郎抵兵役!”说完之后钱氏依旧不解气继续道,“以前你们就对二郎各种偏心,连起手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现在还想要卖了大郎的家业,休想!”
钱氏的这番态度,甚是坚决,谁都可以看得出来她对此事的坚决。孙氏又想骂,这时候,李老太爷拉住了孙氏,一直在一旁做木头人的李大伯也伸出手拉住了孙氏。
祖母疼他,但是在她心里,大伯大过一切,但李文柏一点不生气,人之常情而已,孙子哪有儿子重要,至少之前孙氏之前对他的维护,他心里是感动的。
而大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也许就像环儿所说,大伯之所以一直不开口,甚至支持祖父祖母替他争家产,其实只是因为他是书呆子好拿捏。
想到了这里,李文柏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淡笑来。
见到了李文柏的笑,在场的人看着李文柏的人不约而同升起了一个念头,这书呆子莫不是被刺激地要发疯?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谁也不吭声了。
孙氏心里感觉对不起孙儿,她叹了一口气,不敢去看李文柏。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现在钱氏摆明了不会拿钱,更不会变卖家产,他们除了斥责之外也没有其余的办法了。
李文柏打发走环儿并不是为了想要看到纷争,来看看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出现,而是借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此时眼见众人相继无言之后,他直接站了出来,看着众人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觉得还是请族长出来决断吧。”
话音一落,李文柏转身就走,而身后的众人神色纷纷一变,张口就想要阻止,只不过还不等他们开口,李文柏便快速离开了,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一时之间,李家大宅的气氛变得越发的诡异,此时他们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一个家族了,全部都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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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李文柏参加过骑马俱乐部,如今在李宝荣的人追来的时候,他马上去了马厩,在李家仆人目瞪口呆下骑马离开,要知道这马一直是做马车用的,李家没有人会骑马,可是李文柏却骑走了。
很快就骑马赶去了村里,一个时辰之后,李家村的祠堂发了族令,李家所有人通通收到消息,凡李氏族人全部到祠堂集合,收到消息后,众多李姓之人纷纷赶往祠堂,半个时辰后,李家祠堂便是黑压压站满了人。
祠堂之内,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对于突然召开李氏宗族大会,诸位族亲十分不理解,因此纷纷向身旁的人打探究竟出了何事,可惜众人谁都不清楚,只说族长催的急,并没有说什么事。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群人向着祠堂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李氏族长林忠,而李宝荣,钱氏和爷奶等人则跟在李忠的身后一起向祠堂走了过来。
见到族长出现,众多李氏族人停止了议论,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等到众人安静值周,李忠轻咳一声,直接开口说道,“今日里请大家过来是为了分家。”
人群之中有机灵地猜到了各种的内里,往李文柏和李宝荣的身上看去,还有些同旁边的人议论起来,“分家?”
李忠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再次开口,“李大海家这一支,今日两兄弟要分家,所以请大家伙来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众人恍然大悟,孟氏与钱氏的事族里谁人不知?只是没有想到李大海的尸骨未凉,这就要分家了,有些感伤地叹了一口气,只为大海感到可惜。
而此刻,李宝荣与钱氏二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们没想到李文柏竟然真的把事情闹到了族长这里,虽然李忠和他们非亲非故,但却是李氏的族长,可以插手一切大小事务,而李忠这么一插手,他们就必须要尊从,否则以后李氏宗族内在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两人的脸色才这般难看,他们之前的一切算计,随着李氏族长的出现,会生出很多变故。
实在不行就继续装晕!
钱氏与李宝荣相互看了一眼,定下了决断。
孙氏的心中天人交战,见着李文柏强硬起来,心中高兴又有些为难,到时候如何从李文柏的手中拿到大河的份,二郎也太急切了些,就算是要分家,通知族长前也该通个气。
李老太爷是个沉得住气的,李文柏在他的心中只是个读书读得有些傻气的,大河是他的亲大伯,难道还能不顾着大河?
看了一眼孙氏,冷静说道,“听族长的。”
孙氏点了点头。
正文 断亲书
族长李忠向众人宣布了这个消息, 便将头转向了李文柏, 然后问道, “大海的事, 族里的老人还有我都清楚, 如今你提出要分家, 我也不奇怪, 只是,这泼出去的水就覆水难收了。”李忠看着李文柏,他苍老的目光烁着睿智的光芒, “后生,你可想清楚了?”
一般而言,像分家一类的事情, 并不需要劳动李忠,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不可调和的纠纷,否则私事一般大多数人都选择私底下解决, 只因为李忠也知道李大海家的状况不一般, 李文柏的身份更是尴尬, 才有了李忠这么一问。
听到问话, 李文柏整理了一下思绪, 不急不缓道, “回族长,我父亲在世之时,一直以来都是用钱财抵兵役, 但是自从我父亲去世之后, 我大哥贿赂乐平司兵书佐刘大人,让我前去服兵役。”越说到后面,语气就越发低沉,长长叹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我这般的模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如何……上战场?”
李文柏甚至挤出了泪水,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李文柏见过猪跑,知道这个时候最需要博取众人的同情,如此他方有胜算。
而事情的发展也果然如此,当李文柏将所有事实全部陈述出来之后,在场得李氏族人看向钱玉香和李宝荣二人的目光有着恍然大悟果然如此的意味,更有的夸张地摇摇头,长长叹息,显然为李文柏感到可惜。
感受着这些目光,李宝荣的眉头死死锁着,钱氏感觉浑身不自在,还不等李忠开口,钱氏便连忙跳出来解释道,“族长,事情不是像二郎说的那样的,只是因为近几年生意不景气,家中无多余钱财,所以只能让二郎前去抵兵役。”
钱氏作为一个妇道人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基本的一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千万不能让李文柏将这个罪名给他们做实了,否则的话整个李氏宗族,恐怕再无他们娘俩的容身之处。
而听了两个人的陈述之后,李忠皱眉思考了起来,随后轻声问道,“二郎,你这话可有何证据?”
李文柏顿了一下,族长一下子就问到了问题的关键之处。虽然他猜到了事情的所有经过,甚至几乎可以肯定李宝荣是用一百两银子贿赂刘大人,但是上哪去找证据?
无论是刘大人,还是李宝荣两人都不可能出来帮他作证。
李文柏只能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刘大人提出要一百两银子才能免了我的兵役,这兵役的名册点名了是我,这事实在是古怪的很。”看了一眼孙氏,开口说道:“祖母说过,先前最多是十两银子的。”
孙氏本想要说什么,被李老太爷拉住了衣袖,对她摇头,就连旁侧的李大河也是如此。
矮小的李环儿见着没有人站在哥哥这里,连忙说道:“一百两太多了,不可能的!”
孙氏拉住了李环儿,“小孩子插什么嘴。”
李文柏也对李环儿摇摇头,李环儿咬着嘴唇这才不说话。
李环儿说话的时候,就有族人议论。
“一百两银子,这还不算是有鬼?”
“哎果然没娘就是可怜,这样被人欺负。”
“李宝荣也太黑心了些,大海才死多久啊,就把二郎往死路上推。”
钱玉香是万万听不得说李宝荣的,厉声说道,“哪儿有什么奇怪的。这都是朝廷的事,刘大人亲口说得,如今改了规矩,难道还想非议朝廷的政策不成?”
钱玉香的话一下子堵住了众人的议论,虽说知道这其中只怕有内情,但是朝廷的事岂是小民能够非议的?
族长又看着李文柏,示意他提出其他的证据。
李文柏见此暗地里叹了口气,知道想要用这件事情扳倒李宝荣二人已经不可能了,敛目沉思片刻,拿出了心中备好的退而求其次的方案,“这次请族长出来是想在族长的见证下,为我们分家,毕竟父亲已逝世,我与大哥都已成年,是时候分开过了。”
听见此言,李忠点了点头,认为言之有理,而钱氏两人脸上色一变,一想到要将家产分割三成给李文柏,两人便觉得仿佛是在他们身上剜了一块肉一般。李宝荣则是凑到了母亲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钱氏点点头。
上次险些被逼迫分家后,李宝荣就难得翻了大齐律法,果然查到了其中一条。就算这么多宗族之人在此,而李文柏所提的要求也合情合理,他们根本就不占道理,但嫡母不同意,就分不了家。
此时李宝荣就告诉的钱氏无需假装晕倒,此时就可解决。
李忠再次开口了,“你说的确实不错,你们哥俩确实该分开过了,毕竟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兵役的事只怕当真是钱氏与李宝荣做的手脚,李文柏这孩子想要单过也是常理。
“不知私下是否有协商,各自分得多少家财?”这话李忠是对着李宝荣问的,李宝荣根本不回答。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想过要给李文柏分家产,所以根本就没有商量过每个人分多少,因此被李忠这么一问,李宝荣根本不准备回答。反而对族长拱手行礼,朗声道,“父亲虽逝世,但是嫡母还在,嫡母若不许,依然可以不分家。”
李文柏心一沉,想到了那夜里查过的大齐律法,心中一叹,这母子两人果然是用这个借口。
李忠的眉头微皱,这是有法可依的,嫡母也是母,父母在,不分家,这确实有所规定的。想到了这里,对李文柏有些许同情,心中暗自一叹。
李文柏见李忠将目光转向自己,他微微行了一礼对李忠道,“还请族长给我们两兄弟一点时间,我有话同兄长说。”
李忠闻言,眉头稍缓,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李文柏便向着李宝荣走了过去。看着向着自己走来的李文柏,李宝荣冷笑:“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目光在李文柏身上逡巡,语气讽刺,“平日倒没看出来,你这书呆子竟然这般有本事掺和家事,长蹿下跳的,闹到族长这里。”可惜,长蹿下跳也没有用,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对于李宝荣的嘲讽,李文柏里也不在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兄长当真不想同我私谈?不想保留全部家财?”
此言一出李宝荣脸上的神色一凝,“你什么意思?”看向了李忠的方向,“我兄弟两人要私谈。”
说完就让李文柏跟着自己,两人出了祠堂。
“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李宝荣说道。
李宝荣的神色里急切他看在眼里,李文柏的神色冷峻,“你在一断亲书上签上字,所有的一切尽归你所有,我不取分毫,只不过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关系。”
此言一出,李宝荣顿时一脸震惊的看着李文柏,仿佛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究竟是不是他所认识的李文柏,怎么会有胆子说出这番话?莫不是真的痴傻了不成?一分不要?
不过没来得及多想,李宝荣的心中便涌上一阵狂喜,李文柏所言,可谓正合他意,说的像李宝荣想和他扯上关系一般。
以往他也想断亲,但是他是嫡长子,如果和李文柏断亲的话,肯定会背负一个赶兄弟离开家门的名声,所以只能作罢。
但是此刻李宝荣没有想到,李文柏竟然在族长要偏帮的情况下,主动提出断亲,还不要任何家产,李宝荣岂会不允许?
“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我们现在就可以签!”此刻,李宝荣非常痛快,到后来声音都止不住的变得有些急切起来,他不管李文柏是不是傻了,但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走吧。”李文柏与李宝荣两人又回到了祠堂里。
钱氏见着儿子兴奋的模样,小声的问道,“怎么了?你怎么这么高兴?”李宝荣闻言,含笑低声将刚才李文柏所说之话,对着钱氏复述了一遍。
而钱氏听完之后,神情也和李宝荣一般,震惊之后,涌上狂喜,此刻,两人看向李文柏的目光,如同在看二傻子一样。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全都变得好奇起来,不知道李文柏究竟和他们说了什么,而此刻李文柏将自己的决定和李忠讲述了。
李忠的声音迟疑,“你确定?”
“我确定。”李文柏点点头。
众人的好奇心一直升到了极点的时候,李忠将李文柏的决定公诸于众。
待到李忠讲述完毕,顿时让在场诸人一片哗然,李文柏一门在李氏宗族中,算得上是大富之家,其中的家财对于在场的众多李氏族人来说,不亚于一笔泼天财富。
然而此刻李文柏竟然说放弃就放弃了,更是让所有人都变得震惊起来,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不可置信。
而一旁的李老太爷和李大河大伯二人,当听到李文柏的决定之后,一个个气得浑身发抖。
李老太爷看着李文柏的模样,开口说道,“二郎,你确定?!”
李文柏朗声回道,“是。”
李老太爷用手指了指李文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随后气愤的拉过孙氏转身就走,不再理会李文柏。
李环儿有心想要说什么,甚至有想和李文柏一起走的冲动,但见着李文柏欲言又止,最后对她摇了摇头,并求着孙氏将李环儿带走,李环儿含着泪一步三回头跟着孙氏走了。
对于这些情景,李文柏全部看在眼里,同样对于祖父和大伯的反应,李文柏也早有预料,他突然放弃了家产,只怕让他们根本不能接受,他们想要从自己分得的家产里分一杯羹,好给李大河,如今这富贵忽然化为泡影,也难怪他们如此了。
对于这一切,李文柏一点也不在意,别人不了解自家事,他还不了解?钱氏与李宝荣恨极了他,钱氏咬定了不肯分家,他留在李家,一个占着嫡母的名头,一个占着长兄的名头,岂不是被两人蹉跎?
李家的家产在李文柏的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放弃了也就放弃了,趁此机会和李宝荣两人划清界限,反而在李文柏眼中更加重要。
他是男人,这个年代对男人看得轻一些,他可以断亲,只要日后他有成就了,一样可以活得自在,但是环儿不行,这年头,脱离宗族的女人又哪里能找到什么好人家?
他还欠着债,一个人吃苦受累他能忍,环儿却不行。好在祖母是真心疼爱他们的,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会把环儿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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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了这一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李忠只能让人起草断亲书,只是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李文柏。
李文柏在断亲书上签字画押,眉宇之间闪过一抹解脱之色,如今之后,他不必担心自己的命运被钱氏与李宝荣摆布,就算是他想法了从兵役的事情脱身,钱氏也能给他娶一门糟糕的亲事恶心他,如今摆脱了两人,他一身轻松。
李宝荣和钱氏看着这一幕,面上忍不住窃喜,若不是还顾忌到族长在此,恐怕恨不得当场大笑三声,从此以后,李家的家产也就尽归他们,不用再分给这小子一丝一毫了,想想就觉得痛快。
对于李宝荣二人的神情,李忠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叹息一声,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说断就断了,随后又将目光看向李文柏,心中终究闪过一丝不忍。
犹豫了片刻,最终李忠还是开口道,“你现在孑然一身,也没地方可去,要不就随我回乡下呆上一段时日吧,到时候再另谋出路。”
听着李忠的话,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好意,李文柏的眉头不禁挑了挑,虽然他现在十分落魄,但是心中有了主意,他是工业设计师出身,理论知识丰富兼之动手能力极强,凭自己的见识和动手能力,不敢说大富大贵,但也不至于连个温饱都混不上。
所以想到此,李文柏不由摇了摇头,对着李忠说道,“谢谢族长的好意,小子在此心领了,不过我的事情就不劳族长烦忧了,我自有解决之道。”
听着此言,李忠摇头叹息了一声,终究没有再说话。
认真算起来,他与李文柏并没有太多交集,只不过是看李文柏被赶出家门,可怜他罢了,既然李文柏以然拒绝,李忠自然也就不再多言。
回绝了李忠的好意,李文柏将目光转向李宝荣,看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大哥,嘴里发出一声轻笑,似嘲弄又似自嘲,但却一句话也没说。
从今天开始,他与他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自己过自己的独木桥,如无必要双方注定再无纠结,因此李文柏也懒得再对他们说什么。
笑声过后,直接转身离开的院宅,向着门口踏步而去,从其背影上看,他仿佛不是被赶出家门的那个。
李宝荣站在李文柏后方,看着李文柏离去的背影,原本刚才还心中畅快不已的他,此刻不知为何,却感觉到一阵怒火涌上心头。
虽然李文柏是自己放弃家产的,但此刻他已成了丧家之犬,他怎么敢发出那种嘲弄的笑声?
一边想着,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怒火,拳头握紧了又松,但终究不发一言。
而钱氏完全无视李文柏,本来就对李文柏极其不待见的她,此刻见李文柏终于被赶出了家门,虽然是她自己离开的,但心里除了痛快还是痛快。
宗祠内的三人反应不一,众多李氏族人也纷纷让开一条道,李文柏毫不留恋的向着大门踏步而去,很快便离开了祠堂,站在大门口,回头再次看了一眼,李文柏知道,从此以后这里跟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